《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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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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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仆从抓了抓头,“大人,小的能记住的也只有庄浔……对了,听说那欧阳琉舒也经常在这里饮酒,每饮必醉!”

欧阳琉舒?

凌子悦心中一动,望向那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小酒肆。帝都虽然繁华热闹,但它在这片繁华之地实在太不起眼了。凌子悦经过这里无数次,都未曾留意这家小酒肆。难不成它还真是这帝都城中的沧海遗珠?

55欧阳琉舒

“好,我就去品一品这里的酒。”凌子悦下了马车;缓缓走入那酒肆之中。

这家酒肆如同她想象中那般并不是很大;但却意外的整洁。竹片悬挂于窗沿之上,随风摆动;发出悦耳的声响。鼻间扬起淡淡的酒香,并不十分浓厚;细嗅之下方觉得怡人;仿佛连心神也跟着那酒香摇摆起来。

靠窗的位置,有三、四名学子坐在那里;不知道谈论着什么。其余两桌都是闲散的客人。凌子悦略微环顾四周,她今日穿着简单,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定然出身富贵之家。

小二热络地迎了上去,“这位公子初来小店;请坐请坐!”

凌子悦微微一笑,“听闻你这里的瑄酿口感十分独特,本公子很想尝一尝。”

“好嘞,要不先给公子您上一壶,再来些小菜佐酒?”

凌子悦点了点头,小二兴匆匆地离开了。

此时,凌子悦才注意到酒肆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张案几,而案旁躺着一个人。他的半边脸在阴影里,身上却正好被窗外的日光晒着,应当是正在午憩。

酒上来了,凌子悦轻轻抿了一口,酒液自舌尖而入喉,起初微凉,可婉转来到舌根时方觉一丝暖意。凌子悦笑着看执起酒杯看了看那清澈的液体。

虽然没有见到那个长篇大论的欧阳琉舒,能饮到这样的美酒也是一桩幸事。

那几个靠窗的学子仍然在高谈阔论,他们讨论的是当朝到底应该以文御武还是文武分治。

凌子悦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其中一个学子注意到凌子悦一直在聆听他们的谈话,此时凌子悦的表情自然引起学子们的不悦。

“这位朋友,见您方才的表情,似是对我等讨论的问题有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看似彬彬有礼的提问,只怕凌子悦说不了几句就会变成唇枪舌战了。

“几位兄台请不要误会,在下只是记起有人也曾讨论过这个问题,今日又听到相似的辩论,觉得巧合罢了。”

“听过相似的辩论?在哪里?他们辩论可有结果?”

凌子悦浅笑道:“这不过是个自相矛盾的问题罢了,需得结合实际国情,否则无论怎样辩论,都不会有结果的。”

“如何自相矛盾,如何结合国情,这位公子还请明说。”

凌子悦在心中思量该如何解释。毕竟她也是从宫中听来的。当年开国七大功臣中的端临侯与金素侯就为此讨论过。端临侯认为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不可能在马背上守住,且臣子尚武容易擅权,德化天下才是明智。而金素侯确认为若是军队都被文人掌控了,那岂不是纸上谈兵,若遇强寇入侵,一只绵羊率领的一群狮子又能有什么作为。端临侯反驳道赵云谦也是文人出身,运筹帷幄靠的本就是头脑而非蛮力,正是以文御武的表率。两人探讨的激烈,最后被元光帝终止了这场庭辩。

但君王想要保住自己的江山万年自然希望天下臣民都如同学子这般恪守君臣之道手无缚鸡之力,但时至今日面对戎狄自然会产生无将可用的境地。凌子悦如何直言不讳向他们解释这其中的矛盾呢?

“啊——”一直躺在角落里的男子伸了个懒腰直起来。

他砸了砸嘴,似乎还没睡醒,略微低着头,“像这样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你们辩论不觉着浪费时间吗?”

“你……什么是浪费时间?”

那名男子终于抬起头来,凌子悦望见他眉目虽似有倦意,双眼中却又一股精力,他唇角笑意慵懒,摇晃着站起身来到凌子悦面前,行了个礼。

“凌大人安好!”男子起身时身形摇晃,好不容易站住了,却又向后踉跄。

“诶!”凌子悦一把拽住了他。

“大人?”学子们惊讶了,凌子悦怎么看都是个年轻后生,竟然被称作“大人”?

“这位兄台,你喝多了。”凌子悦好不容易撑住了对方,扶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学子们也嗤之以鼻,“欧阳琉舒!你别仗着自己比我们多读了几年书就成日洋洋得意!听说你写上书的时候都成日喝的烂醉!等到陛下知你为人,看你还狂不狂的起来!”

凌子悦微微一愣,此人竟然是欧阳琉舒!观欧阳琉舒之上书,本以为此人如此自负,必然是个风神俊朗姿态狂傲之人,却怎的这般颓废?

“陛下知我为人……那便更好!”欧阳琉舒一手费力地撑着酒案,另一手无所谓地挥了挥,“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就算你有满腹经纶,还得和那些子王侯公卿们较劲,活的累不累啊!陛下看了我欧阳琉舒的上书,还不捧腹大笑?笑完之后,我欧阳琉舒就能回家了!”

凌子悦眉梢轻颤,这欧阳琉舒倒是看的通透。只是他若真的通透,上书中大肆吹嘘之后,就不会在字里行间透露出那些许的明言了。

“原来是欧阳琉舒啊,久仰大名。”凌子悦莞尔一笑,见那欧阳琉舒握着酒樽趴在桌上,于是执起酒壶为他倒了满杯的酒,“只是不知先生如何知道我姓凌?”

欧阳琉舒摇了摇手指,闷笑起来。

“方才我在角落里午憩,便听见大人的马车经过。我抬眼望了望,大人的马车与帝都城中一般富庶人家的马车不同,也不似一般公侯世家那般讲究奢华和身份,倒是因为车轮三层加固,置比战车,再看看大人的年纪,欧阳琉舒猜想……猜想阁下便是……便是……”

正说到精彩之处,他却一副晕头转向舌头打结的模样,几个学子急不可待,“便是什么啊?”

“便是……”那一瞬,欧阳琉舒狭长的双目一挑,凌子悦蹙起眉头,只见他无谓的唇角掠起一抹笑,“天子近臣,谏议大夫凌子悦!”

凌子悦波澜不惊,那几位学子却都呆了。

“什么……他就是……谏议大夫凌子悦?”

凌子悦虽然并非朝廷重臣,但天子侍读毕竟不容小觑。

“在下只是不喜颠簸罢了,所以加固了自家马车的车轮。这并不能说明在下便是那位谏议大夫啊。”

几位学子也频频称是。在他们心里,那么年轻的谏议大夫又是天子侍读,怎么可能像此时的凌子悦这般,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傲气呢。

欧阳琉舒撑着脑袋满饮此杯。

“方才大人听见那几个酸学生高谈阔论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因为数年前大人常伴太子左右的时候,只怕已经听闻过端临侯与金素侯之辩了。虽然端临侯在辩论中站了上风,可惜今日的时局与当日已经不同,朝中无将才,人人都道做文人好,以文御武吗,弄得这个国家重文轻武,等到戎狄都打到帝都来,他们应该会很谢谢当年的端临侯吧。”欧阳琉舒的脑袋前倾,眼看着就要倒在凌子悦身上,却差那么一点撑住了。

凌子悦的身姿动都没有动过,任由欧阳琉舒浑身的酒气弥漫。

“这仍旧是你的猜测,做不得依据。”凌子悦看进欧阳琉舒的眼中,此人观察入微心思缜密,云澈身边正缺这样的人才。但也正如云澈所言,此人不好驾驭。

“那我说,这马车整个帝都城中独一无二呢?”欧阳琉舒笑容之间癫狂尽显,不知他本性如此还是真的饮多了。

“为何独一无二?”

“因为……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在上林苑遇袭,是陛下的侍读自愿坠马才救了陛下的性命。如今陛下胸怀天下,他想要改变朝中大臣各自为政的气氛,他想要这个国家拧成一股绳,但是太难。所以他最看重的是与自己所见略同的臣子,而凌大人深得陛下信任。陛下害怕上林苑的一幕重演,更担心自己会折翼,所以大人的马车是陛下御赐的。为大人拉车的那两匹马均是难得一见的良马,因为车厢过重,所以一般的马匹拉着大人的车跑不快。欧阳琉舒推断,不仅仅是车轮加固,就连车身也经过特制,能抵御冲撞,防弓射,这样的马车,帝都城内如何还有?”

凌子悦心中惊诧,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这马车确实是云澈送给她的,还嘱咐过出入必得用这匹马车。凌子悦问他为什么,当时云澈叹了口气,神色中是少有的凝重。

他说,他想要改现下的一切,那么自然有人害怕改变。他们不敢拿他这个天子开刀,但不代表天子身边的人不会遭殃。

承延帝时候的李昂,就是最好的例子。

云澈不允许凌子悦成为第二个李昂。于是他送给了她这辆马车,只要按动开关,车窗会瞬时封死,一时之间可保凌子悦性命。也正因此,这辆车比一般车辆沉重,所以拉车的那两匹马是万中选一的良驹。但这一切竟然被欧阳琉舒轻易看穿了。

他从自己马车的车轮和拉车的良驹猜想到自己可能的身份。

“好吧,欧阳琉舒,我确实是谏议大夫凌子悦。”凌子悦把玩着酒杯,笑着看向一脸醉态但绝对清醒的欧阳琉舒,“你猜中了我的身份,却没有猜中这辆车的由来。它并非陛下御赐而是凌子悦私自改制。”

“大人说是您自己改制的,就是您自己改制的。”欧阳琉舒不以为意。

凌子悦却笑了,“先生方才还说陛下若看不中先生的策论,先生便可离开帝都逍遥于天下。而今却又在凌子悦面前大肆表现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为的也是希望凌子悦将此传入陛下的耳中吧?”

“哈哈哈!”欧阳琉舒笑得连樽中的酒都撒了出来。

“先生笑什么?”

56强风竞折

“我笑凌大人在官场上待的多了;想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欧阳琉舒叹一口气;“我与大人说这么多,不过是看大人与当朝权贵不同;大人得天子器重却为人内敛沉稳,府中不养士,平日里也不与朝中大臣过从甚密;大人能自持自制,不因眼前的荣耀而窃喜;不以天子器重而自负,欧阳琉舒欣赏,仅此而已。”

语毕;欧阳琉舒便彻底趴倒在酒案上,昏昏大睡了。

那几位学子赶忙向凌子悦行礼;“不知是凌大夫,我等失礼了。”

“无妨。”凌子悦微微一笑,将酒钱交给小二,“替我好好照顾欧阳先生。等先生酒醒了,替我转告,凌子悦改日再访。”

说完,凌子悦便离开了翰瑄酒肆。

回到府中,凌子悦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公事陪凌子清读书。

“子清,你最喜欢读什么书啊?”

“子清喜欢《子悦成风》。”凌子清认真地回答。

“《子悦成风》?”凌子悦笑了,“那是民歌,可不是学问。”

“可我就是喜欢!”

此时的凌子清执着的表情就似个小大人,引得凌子悦忍不住逗弄。

“那你唱出来我听听!”

凌子悦入宫数年之后凌子清才出生,云恒候府很少讨论凌子悦从前的事情,按道理凌子清是不记得有她这个姐姐的,他说自己喜欢《子悦成风》,是巧合还是有人教他的?莫不是母亲?

凌子清正要张口,屋外却传来男子吟诵的声音。

“子悦成风,扬尘千里。但为君故,徘徊至今。”

凌子悦侧目,便见云澈一身常服步入屋内。

他的声音柔和悠远,全然没有朝堂之上的冷冽与巍然。

云澈在她的目光里缓步来到她的身边坐下,“别那么惊讶的模样,是我命你府中的下人们不要来通报你。不然你带着全家来相迎,那么大的阵仗,着实败兴。”

“子清,你先去吧。”

凌子清走后,凌子悦好笑地看向他,“陛下……”

云澈望向凌子悦,若有所指。

凌子悦只得改口,“阿璃,你怎么来了?不是昨日陪你聊天一直到辰时吗?”

“你今日不是与别人也聊的欢畅吗。”云澈笑道。

“原来是有人回禀你今日我在酒肆中遇见欧阳琉舒了吧?”凌子悦直入话题,她知道云澈不能离宫太久,他出宫与自己相见,应当是有事相商。

“我确实派了人去跟着欧阳琉舒,因为我向你一样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奇人。谁知道派去的人次次都回报我说这个欧阳琉舒成日里不是烂醉如泥就是流连于帝都城内的妓馆。就在我以为这家伙不过口舌之长而已,你一出现,他便露馅了。他想要隐藏自己的才华好求的一世安逸,又不甘于自己的才华无人知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但阿璃你来看我,不仅仅是为了个欧阳琉舒吧?”凌子悦笑问,“明日你就要殿问他了,你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期望,想好了要问他什么吗?”

“我登基不到两年,根基不稳。我想要给戎狄一点颜色看看,但现在朝中大臣各方势力都让我英雄气短。所以在对付戎狄之前,我想的只有一个问题。”云澈目光灼灼,他一直追寻的答案,不知道天下英才有没有人能为他解答。

“那我们就将这个问题以茶水写在案上,看看凌子悦真的是不是与陛下同一条心?”

“好!”

两人用手捂着一侧,凌子悦只写了两个字,云澈亦然。

当他们松开手,桌上的字一模一样:实权。

云澈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知我者,子悦也。”

是夜,酒醉中的欧阳琉舒缓缓转醒。房中无灯,光线幽暗。欧阳琉舒抓了抓后脑,起身。正要为自己倒上一杯水,却左右摸不到茶壶。

此时,一直端坐于榻边的身影执过茶壶,茶水流落入杯的声音在一片深寂之中尤为悦耳。

欧阳琉舒轻笑一声,“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你啊!你不是应该远离帝都的吗?也不怕有人认出你来?”

“我来此是拜访一位有名的医者,交流医理。时过境迁,权位更迭,在下不过一介布衣,籍籍无名之辈罢了。”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拨动着夜色。

“籍籍无名?你现在可是民间最有名气的大夫了,若不是你,我欧阳琉舒都早就去阎王那里喝茶。你来我这里,应该不只是来看我这个老朋友吧?”

“你见到当朝的谏议大夫凌子悦了?”

“见是见到了。”欧阳琉舒起身,下巴磕在膝盖上,懒洋洋地问,“怎么了?他是你的旧相识?”

“……我知道你的才华,你对一切都洞若观火。我只想你在必要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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