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覆住他俩的羽毛被,再不动声色地挪动自己的身躯。她打算学习徐志摩“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或就像耶稣基督曾说的:“就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而她的回忆就归她自己的,至于他的……就让他自己去解决吧。对,就这么办,她可不想面对两人清醒时的尴尬时刻。
当她安全着地之后——没有吵醒枕过人,双脚着地——她趴在地毯上搜寻自己的衣物,想要在最短时间内穿好衣服走人,然后忘掉昨晚……正确的说法是——今天凌晨发生的事。她还是那个刚甩掉男朋友的柳絮飞,至于她的唯一坚持……昨日种种就譬如昨日死吧。
“我很抱歉。”
任凯森的声音清楚地自后方传进柳絮飞的耳里。
“我不该冒犯你的……只是……唉,这个……我的意思是……”他相当后悔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了原本只能对妻子做的事。“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行为……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
原本急着收拾衣物的柳絮飞听了任凯森这一段语焉不详的话语之后,不禁感到好奇——什么样的男人会在和陌生女子发生关系之后,开头第一句便是道歉?也许,和其他的新新人类比起来,她算是有点老古板,可好歹她也知道所谓的“PUB文化”。
在PUB里愿意和男人发生一夜情的女人不是没有,男人更是不缺;甚至有些男人就是抱着找乐子的心态上PUB泡马子的。这两种人通常是各取所需之后,即不再见面。“性”对他们来说只是种本能的需求和游戏,什么道德伦理、社会教条都只有靠边站的份。
柳絮飞直觉身后这个男人绝不是那种抱着找性伴侣心态的人,他对今天凌晨发生的事似乎也相当意外。
这样一想,她觉得好过多了,而捡拾衣物的动作也稍微放慢了点。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回事……”想想他的“前”未婚妻曾经几近裸露地对他投怀送抱,他都能坐怀不乱了,怎么昨天他们俩原先衣服穿得好好的,到最后却是“袒程相见”?看来,酒这东西以后真的碰不得。
“老实说,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可能我们两人都喝了太多酒了……”柳絮飞背着他快速地将衣物一件件穿上,她可没有裸体和人对谈的习惯。
当她往自己的胯下一看之后,差点惊叫出声——有血迹!她早该知道有些女人在发生第一次性行为时会流血,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甭提是看到自己的!
任凯森看着坐在地毯上一动也不动的柳絮飞,以为她对于昨晚的事十分沮丧。其实在她醒来之前,他早就醒了。所以她以为他还没醒时的自言自语全一清二楚地入了他的耳。
“这……说出来你或许不信……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和女人发生亲密关系。”
正处于惊吓状态的柳絮飞没听到任凯森的自白。
“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次。”刚刚他说了什么……好像是说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
“嗯……我知道我的情形是有点奇怪。”
他整张脸像是烧红的炭火,温度高得可以拿来烤肉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在她面前相当自在,一点也不觉得拘束,完全没有以前遇到陌生女子时便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说不出活来的情形。甚至,他觉得好像老早以前就认识她似的。也因此,这种几乎被所有男人视为耻辱的事——一个二十九岁的处男——他也能对她诚实道出。
“我的未婚妻就是因为我拒绝婚前和她有更进一步关系,而和我解除婚约。”
柳絮飞转个身面对他,以近乎逼问的口气问:“你是个处男?你是说在我之前,你还是个处男?”她才不管他怪不怪,只想知道事前他是不是个处男。
“唉……你这样问……要我怎么回答。”他认识的女人本就不多,就连林美玉在他面前也是一副娇柔样,突然遇到像柳絮飞这样强势的女人,他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回答‘是’或者是‘不是’。”如果他是个处男……哈,那就太棒了!至少她不是和一个人尽可归的滥情男人上床,同时也符合她的坚持。
“是。”任凯森相当听话且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个“是”对一个正常、普通而且年龄差一点就是“而立之年”的男人来说,还真是难以启口。
“谢谢你的回答。”她相信他没有必要骗她,再说除了她的那些闺中密友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她这“非处男不可”的论调,况且男人不都是喜欢夸耀自己的“丰功伟业”吗?
他的回答让她的心情好过许多了。和她刚醒来时发现自己和素不相识的男人发生关系的感觉相较,现在,她可以称得上是“快乐”。
“这个……我是说……假设……如果说,下个月你有什么地方和往常不同……请你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会负起应负的责任。”任凯森想要说的是——如果她的月事没来。言下之意,如果她怀孕了,他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她一个交代。
“什么?”柳絮飞听了一头雾水,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任凯森相当严肃且慎重地说:“嗯……我们昨天并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要是你怀孕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你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说得好像柳絮飞已经怀孕似的。
“啊?”她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解释。今天的一切,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先是以为自己毁了过去的坚持,后来又发现她“好运地”遇到个“处男”,现在这个陌生人居然说他会负起应负的责任?
他有这个心意她相当感激,至少她遇到的不是个拍拍屁股就走人、把后果都留给女人承担的男人。
“先生,麻烦你先听我说。你并没有强迫我。”当然没有,否则刚才在他还没醒过来时,她就会拿把刀把他一块块给剁了。
“会有现在的情形出现,我也要负一半的责任。”只要是两相情愿,即使有风险也是两个人一起分担。“你的心意我相当感激,不过我并不认为我会怀孕。”她自认不可能第一次就中奖,绝不可能会这么倒媚的。
“但是,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我要是真的怀孕了,”她停顿了会儿,才接着说,一我一定会和你商量对策的,毕竟,我一个人没有权利决定一个小生命的未来。“
“这……”
任凯森在发言的同时,她穿衣的动作也没停过。
“我已经打扰大久了,谢谢你热情的招待。那么,我先告辞了。”
就这样,任凯森连留她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走得不见人影了。
③③③
当柳絮飞回到家已经傍晚六点,尽管先前在任凯森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怀孕……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在回家的路上她特地到屈臣氏买验孕剂,打算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验孕!万一她真的那么倒楣……再说吧,这种事她现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仔细读完验孕剂里的说明书后,她忐忑不安地走到浴室,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个步骤,再来就是紧张的等待。
终于,结果出现了!她大大松了口气。
“幸好。”要是她真的怀孕了,那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紧张过后的松弛感,再加上昨晚的疯狂行径早让她的体力透支,现在她要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个党,以便应付明天的忙碌生活,昨天的事就当作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小意外。
她洗了个消除疲劳的热水澡,穿上她宽大的睡衣,打算上床睡个好觉时,可惜天不从人愿,在她即将入睡的前一秒钟,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不得已,柳絮飞只好伸出手,拿起床头的电话。
“柳絮飞,你今天到底跑哪里去了?我打了一上午的电话都找不到你!”是何语竹,她的口气不大好。
“我才刚回来,你当然找不到我。”柳絮飞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我很累,精神不好,想睡觉,你不能指望我像你一样中气十足地说话。好了,我真的很累,要聊天的话,明天请早。”她现在想做的就是——睡觉。
“等等,你说你刚刚回来?”何语竹记得她的家人告诉她,陆无双大约半夜三点半左右送她到家。为什么柳絮飞才刚回家?
柳絮飞看向闹钟,现在也不过七点半一一一也就是说她到家只一个半小时。“对,六点才到家。我明天还要上班,麻烦你挂掉电话,我要睡觉了。”
何语竹可好奇了,柳絮飞是那种只要一有空便窝在家里的人,况且她们昨天的聚会可没持续一整晚啊。
“为什么?难不成你为了要报复那个郭子健,随随便便就找了个男人了结你的处女之身吧?”她随口玩笑道,不认为絮飞会做这种事。
“郭子健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柳絮飞的确在昨晚了结了她的处女生涯,但可不是为了郭子健。若说谁才是祸首……游笃良才是主因,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心情极度不佳。
“什么?你真的随随便便和某个‘不认识的’男人‘上床’?”何语竹震惊,絮飞的回答简直就是间接承认。“你疯啦!”
柳絮飞打个呵欠,事实上她的意识还挺清楚的,只是有点晕。
“我没疯。好了,我现在要睡觉,有事明天再说。”没给何语竹说话的机会,她便挂掉电话,现在她想的只有——睡觉。
显然,她低估了朋友们重视她的程度。
何语竹再度拨电话,不过不是拨给柳絮飞,而是沈青珊和陆无双。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她们三人一致决定要立刻找柳絮飞好好谈一谈。
一个小时后,她们三人来到了柳絮飞的套房门外。相当幸运的,刚好遇上柳絮飞那位难得回家过夜的室友,因此她们是毫无预警地逮着了正在熟睡中的柳絮飞。
“絮飞,快起来。”
三人中对柳絮飞“失身”最感关切的就是沈青珊。当她知道柳絮飞昨晚竟然和某个不认识的男人有了一夜情,她自责地几乎哭了出来。柳絮飞昨晚喝了不少酒,她不该还让她自己回家……现在还发生了这种事……她居然让她的朋友遭遇到那种事!
睡得正熟的柳絮飞哪听得到沈青珊这般温柔的起床号,依旧一动也不动。
相较于沈青珊的温柔,何语竹可以称得上是粗暴了。
她直接拉掉柳絮飞缠得紧紧的大棉被,相当不客气地喊:“柳絮飞,限你十秒内清醒,并且说明你昨晚的行踪,否则有你好受!”
给何语竹这么一搞,睡得再熟的人也得起来,再说柳絮飞原本就是浅眠的人,若非太累,才不需何语竹以激烈的方式叫她起床。
“拜托,我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觉。你们就当行行好,饶了我这一次,明天看你们要怎么对付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是,麻烦你们现在让我睡觉!”被硬生生从被窝里挖起来的人心情会有多好?至少柳絮飞的心情就不怎么好,可以用“极度恶劣”四字来形容。
“絮飞,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沈青珊的问题比任何兴奋剂都还要来得有用。柳絮飞一听,想要蒙头大睡的欲望马上从云端掉至谷底。
是啊,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絮飞,你该不会连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陆无双看着一脸错愕的柳絮飞得到了答案。
何语竹在一旁哇哇大叫:“天啊,柳絮飞,你居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和他上床!”
她的气愤是有私心的,之前,柳絮飞一直坚持她的第一次要和个处男才行,现在柳絮飞居然和不知姓啥名谁的家伙上床,那她何语竹的坚持要怎么办?她到现在还没遇到任何一个长得像汤姆·克鲁斯、身材像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声音像路易斯·马吉尔的男人……难不成就只有她一个人要当“万年老处女”?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我知道他是个处男。”反正本已成舟,她以后也不可能和他有任何瓜葛,那知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重要了。
何语竹才不相信她的话,男人是不是处男根本看不出来——就生理观点是看不出来。“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知道他是个处男?小姐,你有没有搞错啊?”
“他告诉我的。”
“笑话人家说什么你就信,那我说我是波霸,你信不信?会随随便便和某个在PUB里认识的女人上床,你居然会相信他是个处男?”是睁眼瞎子才会说何语竹是个波霸。
“语竹,也没有一个会和女人搞一夜情的男人会对他的床伴说:我是个处男吧?不过,絮飞,那个男人该不会是个青少年吧?”陆无双疑惑道。以男人自大又带点自夸的本性,柳絮飞所说的可信度大大提高。要是柳絮飞的对象是个青少年,那他会这么说也就无可厚非了。
“不是。”这点柳絮飞百分之百肯定。
“是啦,所以那个男人说的可能不假。恭喜你了,絮飞,你终于替自己找到个处男。”陆无双的反应设像前两位那么激烈。她对这事件的结论是——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不论条件多么严苛。
“无双,你怎么可以这么对絮飞说?”沈青珊对这件事可是自责得要死,而陆无双反而还恭喜柳絮飞?
“不然要怎么说?”事情都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并且当事人也没什么反应,她又何必反应过度。
“你……”沈青珊给她这么一问,也不知要说什么。
无双说的没错,一个成年男人不大可能会承认自己是个处男的,要是换成自个儿的老哥,他说什么也不可能。
“要是他是个处男的话……虽然是在这么糊涂的情形下……我还是要恭喜你。”看来“万年老处女”这名号还是要自己一个人扛。天啊,还真的有点沉重耶!何语竹这么想着。
沈青珊被她们三个彻底打败了,一个是和只知道对方是个处男、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上床,另两个居然反而恭喜她……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你们……算了,当我没说。好吧,絮飞,你说你和一个不认识的处男上床,那你们应该有避孕吧?”
“没有。”柳絮飞有点心虚地说。
沈青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