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鹿鸣心里也挂念白云暖便辞了安宇梦出去。
安宇梦听着外头锣鼓喧天,一个人独枕孤眠,好不凄凉。
正忍着身上心上双重疼痛,门开了,洛七尾走了进来。
还不等安宇梦开腔,洛七尾便急道:“你不要急着赶我走,我是好不容易才脱身来见你。”
安宇梦见她整个人清瘦了一圈儿,神色很是萎靡,逐客的话说不出口,更何况这是相府,自己才是客。便沉默着听洛七尾说些什么。洛七尾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床沿上静坐了许久。蓦地,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子。
安宇梦大惊失色,以为她要自裁,直喊了一句:“你要干什么!”忙去抢剪子时,洛七尾已经手起发落,那缕缕青丝在空中飘了许久,才根根落地。有几根落到安宇梦的脸上,安宇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看洛七尾眼底沉寂如死水般的神色。
他听见她说:“你虽不肯娶我,亦做到此生除我之外,再不娶她人,那么我虽不能嫁你,便也能做到此生除你之外,再不嫁他人,这样,我们两个总算是天生一对了……”
泪水从洛七尾眼里落下来,也从安宇梦眼角流出来……
※
温鹿鸣回头去寻白云暖时,但见整个园子里人进人出,热闹异常。正房里头,白云暖已经身着王妃的服饰,一团大红喜庆,高高端坐。屋子里站满了同样喜庆的丫鬟婆子奴才们,若雍王不是已死之身,若没有殉葬的可怖圣旨,他会为阿暖高兴的,但是此刻,他只能偷偷地站在角落里,偷偷地拭干不自禁潮湿的眼角。
白云暖向他这边望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平静的恬适的笑容,他微微一震,也回给她一个振作的笑容。
这时,门外下人通报说是杨沐飞领了白玉书和洛雪音过来,白云暖忙笑着道:“有请!”
白玉书和骆雪音跟在杨沐飞身后进了屋子,杨沐飞身着朝廷官服,好不气派威武。白玉书和骆雪音也着了喜庆新衣,原本其乐融融的大喜事,皆因为殉葬一事笼上了寒霜。
白云暖愈装得轻松,白玉书心情便愈发沉重。他见女儿美若繁花,却命如草芥,心里说不出的抱歉。
白云暖招手让温鹿鸣过去,将白玉书的手放入温鹿鸣和白苹手中,道:“从今往后,勿为阿暖挂念,让苹姐姐和温姐夫替阿暖好好孝顺父亲。”
白玉书眼里湿漉漉的。
而白云暖微笑着看着骆雪音,抚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道:“我也把我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交给你了。”
骆雪音鼻子一酸,她抱住白云暖,在她耳边小声道:“阿暖,我和宁彦商量好了,我们不会让你殉葬的,一定不会!”
白云暖脸色一变,她抬头看着她,像是命令,又像是嘱咐:“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你为我冒险!”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因为雍王府接亲的人到了。
杨沐飞对着白云暖行了个礼,然后道:“王妃,此番奉皇上旨意,让肃王瑶卿代替雍王与王妃拜堂行礼。”
肃王瑶卿?白云暖心里打了个疑问。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灵堂上的女凶手
白云暖直至在雍王府内拜完堂成完亲,亦没有见到肃王瑶卿的面,因为红盖头始终遮着她的脸。她也无心去猜想代替张易辰与她三跪九拜的男子是何等样人,只是听杨沐飞提过肃王瑶卿是雍王的同胞弟弟,皇帝的十多个儿子里头,只有肃王瑶卿和雍王张易辰是同母所出,所以让肃王瑶卿代替兄长与白云暖行礼拜堂,也是情理中事。
而白云暖和张易辰的婚礼成了这天整个京城热议的话题。
百姓们说,分明是体面的王爷王妃的婚礼,却没有一丝喜庆的意味;分明奏着欢天喜地的锣鼓,却成了送葬的哀乐。
白云暖自从拜别白玉书和骆雪音之后,一路上泪水就没有断过,只为悼亡她那战死沙场,来不及同衾共枕的丈夫。
所有礼毕,喧嚣喜庆的鼓乐声退去,白云暖被送进了一间屋子,周遭安静得出奇。
没有绿萝,没有宁彦、小七,亦没有钟离雪、美善和杰将军。
白云暖一个人站立了许久,只觉得周遭寒气逼人,一片阴森森的,她终于掀开了红盖头,但见一片眩目的白。
没有软语温存,没有轻怜蜜爱,有的只是这一片惨淡的触目惊心的白。这不是*一刻值千金的花烛洞房,而是素帷白幡、白烛凄清的灵堂。灵堂中央摆着一具没有盖上棺盖的棺木,供桌上摆着两尊已经刻好雍王和雍王妃字样的牌位。
夜凉如水,窗外的梧桐树因风摇摆,枝叶飒飒如水泛涟漪,风弱那声响就淡了,风强,那声响又紧了。聚聚散散。没完没了。
摇动的叶影落在窗户纸上,好似诀别的手,而不绝的风有如一声比一声更狂肆的呐喊。
白云暖手里的红盖头滑到了地上。她默默凝视着灵堂中央那具棺木,半晌。不知不觉,看着看着,便痴了。
耳边是凄迷的风声,在灵堂中盘旋着,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的叹息,仿佛有人在风中回应她的独白。
“王爷……”白云暖轻唤一声,心里没有任何害怕,有的只是柔波万丈。如汩汩冒出的水底温泉。她轻轻地走向那具棺木,站在棺木旁,她望见了她的新郎。
张易辰哪里是中毒而亡?分明是睡着了。兰屿回来已停尸月余,竟和活人并无二致,面色栩栩如生。
白云暖看着张易辰的面容,不知不觉笑了起来,她喃喃道:“他们一定是搞错了,王爷,你哪里是中毒而亡了?分明是睡着了而已,你只是睡着了而已。他们都误会了,让我来唤醒你吧,王爷……”
白云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张易辰的面容。他的肌肤虽然冰冷,却一点儿都不像是失去生命迹象的肌肤。白云暖有些欢喜地将手游移到了张易辰的鼻前,白云暖脸上那一抹欢喜这才淡了下去,像夏末的花朵,一点一点蔫掉。
没有鼻息!没有任何鼻息!一点鼻息都没有!
所以,她的丈夫,她的王爷,她的新郎的确是死了。
白云暖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她用手捧着张易辰的面颊,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去。打在了张易辰面颊上,她道:“我能把希望寄托在你重生这一件事情上吗?我能不能祈祷你像我像心砚一样可以死而复生一次!这样的希望是不是很渺茫?”
正哭着。灵堂外传来了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继而便有一队人进了灵堂。
“奴才王瑾叩见雍王妃!”一个尖细的太监的声音在灵堂内响了起来。白云暖拭干泪,直起身子回头面对着跪于眼前的一队太监。
白云暖见为首的太监看起来年长些,资历想必也是老的,他自称王瑾。又见王瑾身后的小太监手上高举托盘,托盘上是折叠整齐的三尺白绫,便知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王妃,奴才王瑾奉皇上旨意来送王妃上路,王爷已在路上恭候王妃多时了。”
白云暖从容道:“本宫和王爷夫妻情深,生不能同寝,死亦同穴,还请王公公转告皇上,那三尺白绫,儿媳用不上了。因为本宫不想本宫以一个吊死鬼的面目与王爷同躺于棺木之中……”
王瑾一颤,动容地抬头看着白云暖。但见白云暖已搬了一把椅子到棺木旁,昂首挺胸地踩上椅子,步入棺木中。
王瑾迟疑之间,白云暖已躺到了棺木中雍王身畔。
王瑾正不知所措,白云暖在棺木中道:“王公公,今夜是本宫与王爷洞房花烛之夜,还请闲杂人等能够回避,不要打扰本宫与王爷团圆。明日,王爷棺木出殡之时,请王公公命人就此封棺即可。”
王瑾听白云暖如此交代,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原以为皇上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为雍王殉葬,势必要受一番挣扎折腾,没想到这王妃竟如此沉稳淡定,想来她对雍王的心忠贞不二。
“如此,老奴告退。”
“王公公慢走!”
王瑾叹一口气,从地上起来,向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挥一挥手,便领着众小太监退出去了,那托盘上的三尺白绫被放到了供桌之上。
棺木之中,白云暖将头依偎在了雍王怀里。嘴角绽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这一生,我嫁给了一个伟大的英雄,我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亦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是死时能够共一副棺木,阿暖身为你的妻,已经心满意足了。王爷,你出征之前,对阿暖说过,不要阿暖为你守活寡,阿暖如你所言,随你来了,便是如你所愿,没有守活寡,王爷,你应该放心了……”
白云暖正喃喃自语着,忽听得安静的灵堂上蓦地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虽然轻,但在凄清的灵堂里还是听得分明。
她心里一惊:难道是宁彦来了?
宁彦说过要来探看张易辰的尸身,看看还能不能救活的。
白云暖心里蓦地欢喜,她坐起身,向棺材外问道:“宁彦,是你吗?”
视线企及之处,是个女子的身影。她全身缟素,头上还带着雪白的孝带,背对着白云暖站在供桌旁。
“宁彦,是你吗?”白云暖再次问道。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伸手抓起托盘上的三尺白绫,转身疾步向白云暖走来。
带白云暖看清,那是一张陌生的年轻女人的面孔时,女子手里的白绫已经迅雷不及掩耳般勒在了白云暖脖颈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肃王瑶卿
白云暖只觉灵堂内晕黄的灯映着影影绰绰一个苗条的身影,黑压压落在自己面颊上,继而便是一阵窒息的感觉,她本能地抓住脖颈上勒得紧紧的白绫挣扎了起来。
“我在王爷身边十多年了,为什么偏偏是你殉葬?”那女子歇斯底里地喊着。
白云暖心里一震:竟然有人如此渴望和在乎这殉葬的身份吗?
更为密集的窒息的感觉将她心里的疑惑搅成一团浆糊。她挣扎着,身子撞在棺材内侧发出咚咚的响声。
那女子只是发狠地勒紧了白绫,目眦尽裂,咬牙切齿着:“我与王爷青梅竹马,为什么王爷的正室却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白云暖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脖颈处几乎要被勒得断掉,她已无暇思索女子的喊叫声,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手上渐渐无力,身子也不挣扎了。
我原想做你美美的新娘,看来你见到我时注定是惨不忍睹的模样了……
白云暖在心里凄然地对张易辰道。正闭了眼睛,放弃任何挣扎,脖颈上的勒劲却蓦地一松。白云暖睁开眼睛,喉咙口舒畅过来,立即伏到棺材壁上剧烈咳嗽起来,咳嗽了好一阵才听清灵堂内已是一阵争吵。
“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女子激烈的喊声。
“她横竖是要殉葬了,你何苦又担个凶手的罪名?”男子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
白云暖的脑子一下清醒过来,那女子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而那男子救了她。她喘着粗气,视线越过棺木的边沿望出去,但见灵堂的中央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一身白,男的却一身红。
白云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年轻男子一身新郎官打扮,难道是日间代替雍王与她拜堂行礼的肃王瑶卿吗?而那女子,虽然一身素服。却掩不住清澈的妖媚,腰肢细软。与男子拉扯中轻轻扭动,就如春波荡出涟漪。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女子继续癫狂地叫嚷。
男子急忙掩了她的嘴,于是她嘴里只能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她小小的脸在男子的手掌间只露出一双愤恨的血红的眼睛。
男子郁结地劝道:“有我在,我就不容许你干傻事!晴歌,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灵堂!你恨她也好,不恨她也好。她都是雍王妃!她横竖是要殉葬的,但是她的死是必须奉着父皇的旨意,而不是因为你的谋害!”
是的了,他称皇上为父皇,的确是肃王瑶卿了。
就是不知,那激烈痛哭的被肃王称为“晴歌”的女子又是谁。
“现在你马上跟我走!离开这里!”肃王瑶卿厉声呵斥着,将那拳打脚踢的白衣女子拖走了。
灵堂内复归了宁静,白云暖坐在棺木内好一阵失神。
她把目光投向安静平躺着的雍王身上,喃喃道:“其实我为你殉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活着,我虽贵为王妃,亦无法得你一人专宠吧?适才这个晴歌便是这王府内你身边的女子之一。我不知道这王府内,以及王府外,你身边还有多少个晴歌……阿暖愚笨,根本无法保证自己能在那么多女子中立稳脚跟!你原就是因为我的美色中意于我的,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所以现在,让我为你殉葬,反倒能使你对我的钟爱,以及我在你眼中的美丽成为永恒。”
白云暖唇边挂着一抹释然的笑容。
这时。一个身影匆促地闪进了灵堂,白云暖只觉灵堂内的烛光快速明灭了一下。这回她吸取了教训,一言不发。只竖起耳朵聆听棺木外的动静。
“阿暖……”是宁彦轻轻而小心的呼唤声。
白云暖紧绷的心弦这才松懈下来。她从棺木中站了起来,却把正在靠近棺木的宁彦吓了一大跳。
“啊!你吓死我了!”宁彦拍着惊魂甫定的胸口,嗔怪地看着白云暖。
白云暖赶紧从棺木中爬出来,招呼宁彦道:“就你这点胆子,还敢夜闯灵堂?没被鬼吓死,鬼却被你吓死!事不宜迟,赶紧看看雍王!”
宁彦见情势紧急,也没有和白云暖抬杠,而是赶忙走到棺木旁,擦了根火折子,照着雍王的脸。见雍王眉目英挺,即便躺着,亦是英姿飒飒,不由啧啧赞叹:“真的是一表人才的美男子,可惜却马上就要带着他的小娇妻入殓下葬了。”
白云暖没好气地捶了下宁彦的香肩,道:“喂,你到底准不准备救人?如果你是来说风凉话的,那就算了,现在就走吧!我殉不殉葬和你无关!”
宁彦见白云暖恼了,忙住了嘴,将火折子递给白云暖,自己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扎了一下雍王的耳后根,银针瞬间黑透,宁彦皱起眉头,道:“这毒真是猛烈!”
“那他还有救吗?”白云暖期待而担忧地看着宁彦。
宁彦抿唇道:“他肉身始终不曾腐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