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辰想起安宇梦自宫一事,遂也觉其性格的确偏激怪异,不同常人,便也就打消了举荐他入仕的念头。在心里另有了一番想法:等到他日安宇梦写出旷世好文之时,自己再帮他助推一把,或许这样安排对安宇梦更合适些。
这些都是后话,眼前最糟心的一件事情便是蒙古的婚事。蒙古王去向皇帝提亲,未得到答复,又亲自到雍王府内拜会张易辰,送来许多金银财帛,张易辰自然是不肯领受。蒙古王提出要见一见白云暖,自然也受到张易辰的拒绝,白云暖却答应见一见蒙古王。
张易辰有些担心蒙古王的暴脾气会为难白云暖,白云暖却笑吟吟道:“我以礼相待,他又岂会乱来?蒙古王的身份摆在那里,难道他要让整个蒙古丢脸么?”
张易辰便不再说什么。
于是,下令在宴会厅摆宴款待蒙古王。
蒙古王同娜仁高娃、萨仁高娃道:“看来这雍王妃还是识相的嘛!”
萨仁高娃道:“女儿对这雍王妃啊,好有一比。”
“比什么?”蒙古王问。
“雍王妃就是盆好看的花,中看不中用,老实着呢!”萨仁高娃歪着头信心满满道,“娜仁高娃若嫁到雍王府来。只有她欺负雍王妃的份,没有雍王妃欺负娜仁高娃的份。”
娜仁高娃纠正妹妹道:“不要叫我娜仁高娃,叫我娜娜。”
萨仁高娃翻了翻白眼:“姐姐,你已经中毒太深了。”
“我既然决定要嫁给汉家皇朝的王爷,我就要学会做汉人的女子,娜娜这个名字我喜欢。”
“好,就叫你娜娜。”蒙古王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笑眯眯道,“父王还担心你嫁给雍王做个侧室委屈了你,你可是父王最宝贝的珍宝。现在看来这个雍王妃若是个草包的话,我的女儿日后定有机会扶正的。这样,父王也就放心了。”
“父王你偏心!”萨仁高娃不依地嚷起来,“姐姐是你最宝贝的珍宝。那我是什么?”
蒙古王看着小女儿淘气地撅着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娜仁高娃笑着对萨仁高娃道:“谁说父王偏心了?等安排好姐姐我的婚事。父王就要开始绸缪萨萨你的婚事了,你急什么?”
萨仁高娃听到“婚事”二字不由红了脸。蒙古王却好奇地看着娜仁高娃道:“你刚才叫她什么?”
“萨萨,我给萨仁高娃取了个汉人的名字——萨萨。”
“萨萨难听死了。”萨仁高娃矫情。
蒙古王更加爽朗地大笑起来,“萨萨?不难听不难听。英姿飒飒。”
“父王,不是那个飒飒啦,是萨萨。”娜仁高娃纠正。
蒙古王却已经晕了。白云暖那边厢已经差人来请。遂父女三人前往。
正穿廊过室,忽见园子里雪地上站着一个衣裳单薄的年轻女子。女子的发髻松了,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
“那是谁?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那么少?”萨仁高娃狐疑地问娜仁高娃,娜仁高娃同样不解:“你问我,我问谁?”
父女三人正满腹狐疑,忽见那女子往地上一趴,便去刨雪,一边抓了雪往嘴里塞,一边痴痴傻傻地笑。
萨仁高娃和娜仁高娃都皱起了眉,萨仁高娃道:“竟然是个疯子!雍王府怎么会收留一个疯子呢?这么冷的天竟也没个人管她,就由着她这样子吃雪吗?万一吃出病来……”
萨仁高娃正和娜仁高娃嘀咕着,就见一个仆妇来驱赶雪地上那个疯女人,仆妇道:“晴姨娘,你怎么跑出来了?被王妃看见了,奴婢的老命可就没了,快跟我回乐淑园去!”
蒙古王蹙眉道:“晴姨娘?难道是雍王的小妾?”
晴歌在地上一边吃雪一边反抗着仆妇的拉扯,奈何仆妇力道太大,她终于是被拖走了,一路上都发出哼哼唧唧的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
娜仁高娃姐妹俩流露出一脸不可置信又有些忌讳的表情,萨仁高娃道:“既是雍王的小妾,怎么就疯了呢?雍王对雍王妃不是很体贴吗?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小妾在冰天雪地里挨寒,看她抓了雪便吃,一定是饿坏了。”
父女三人正看着晴歌被仆妇拖走的方向,各揣心事,锦橙、锦屏两个丫头走了过来,锦橙道:“大王和两位公主怎么还站在这里?我们王爷和王妃在宴会厅可等候多时了。”
蒙古王从晴歌离去的方向调回视线,向锦橙、锦屏打听道:“请问那一位晴姨娘是……”
“哦,你是说那个疯女人啊!我们王爷的小妾,可是之前做了太多对不起我们王妃的事情,我们王爷生气了不理她,她也就疯了。”锦橙轻描淡写,说完还轻松地带着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自己疯的?”蒙古王追问。
“怎么可能?”锦橙刚说了一句,就被锦屏扯了扯袖子,锦屏向锦橙使了个眼色,锦橙便噤了声。
见两个丫头吞吞吐吐,蒙古王的疑心更重了。待要再问些什么,两个丫头却不讲了,锦屏拿话搪塞道:“自然是自己疯掉的,难道还是我们王妃逼疯她的不成?”
“不错,人做多了亏心事。自然是有报应的。”锦橙附和。
蒙古王蓦地拉了娜仁高娃便掉头走掉。
娜仁高娃不解道:“父王要带女儿去哪里?我们还没去赴宴呢!”
“赴什么宴!”蒙古王放下了脸,“你们姐妹两个即刻搬出雍王府去!”
娜仁高娃愣住。
那边厢,锦橙、锦屏看着灰溜溜离去的蒙古王父女三人,相视一笑,击掌道:“大功告成!”
宴会厅内,张易辰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对着一桌子八珍玉食。嘟哝道:“这蒙古王怎么回事?说要赴宴的也是他。说不来就不来的也是他!浪费了一桌子食物。”
白云暖笑着道:“食物何曾浪费来着,他不来吃,是他没口福。难道我们就吃不得了吗?”
“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这一桌啊!”张易辰还是觉得郁闷。
“难道你非要和娜仁高娃同桌共吃,方觉胃口大开么?”白云暖笑着打趣张易辰,张易辰这才“噗”笑了起来。
这时,门卫丫鬟们来报说是舅老爷白振轩来访。白云暖忙让人将哥哥迎了进来,张易辰顿时展露欢颜。他指着白云暖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蒙古王会打退堂鼓!”
“那是自然,本王妃一向冰雪聪明。”白云暖笑意盎然。
白振轩于雪日向太子告假,来雍王府做客,备了些薄礼。自是平时太子赏赐他的玉石珍宝。
白云暖道:“哥哥为何不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怎么全全给了我呢?”
“母亲过世。父亲另成新家,又远在洛县。我是兄长,我当然要多疼你一些。”白振轩说着,给了白云暖一个疼溺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像雨后残阳虚弱了些。
白云暖见哥哥如此,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哥哥对自己,总是尽到了一个兄长的本分,只是哥哥自己却终究难得幸福。心砚的死,王丽枫的死对哥哥的打击都太大了,哥哥怎么可能还舒心得起来呢?
见兄妹二人情深意重,张易辰竟然吃味,他道:“瞧你们两个,肉麻不肉麻?大舅哥你也真是,阿暖如今不有本王护着吗?本王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的。”
白振轩将目光调向张易辰,道:“王爷既尊我一声大舅哥,那我就实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还请王爷见谅。我虽人在东宫,却也对雍王府的事情略有耳闻,听说蒙古王欲将女儿嫁给王爷,王爷身为皇亲贵胄,自是不能只有我妹妹一个女人,日后三妻四妾终是难免,还请王爷不要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
不待白振轩说完话,张易辰已经端了酒过来,要灌他。
“大舅哥,你知道吗,就冲你适才这番话,本王也非罚你酒不可,你有三妻四妾的心思,本王可从来没有,你实在是冤枉本王了!”
白振轩一怔,见张易辰一脸笃定,心下倒是豁然开朗,他接过酒壶仰头就饮。“但愿是我多虑了,我认罚!”
白振轩与张易辰对饮,从午后一直喝到入夜,二人都酩酊大醉。小七看着白振轩歪在桌上呼呼大睡,问白云暖道:“王妃,可要传马车将少爷送回东宫去?”
白云暖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白振轩,摇头道:“喝得这样醉,到了东宫,只怕太子怪罪,不如今夜就留在王府内,你差人去东宫送信,就说王爷今夜留少爷在王府过夜,太子必会给王爷这个面子的。”
白云暖又看着趴在桌上,同样酩酊大醉的张易辰,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下人将张易辰和白振轩各自扶下去睡觉,白云暖召了真娘来问话:“蒙古王和那两位公主怎样了?”
真娘如释重负般笑道:“逃之夭夭了!”
“蒙古王到底爱女心切,懂得知难而退,”白云暖心里却仍然担忧,“但是只怕娜仁高娃当局者迷,未必肯善罢甘休!”
白云暖说着,便陷入了沉思。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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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 旧爱复燃
清晨,曙光微蒙。
小七早早就起身,准备着伺候白云暖梳洗。
白云暖醒来了,慵懒地坐在床上,发丝微乱,两颊带着刚刚睡醒的潮红,她伸了伸懒腰,招手让小七过去。
小七将水盆子放到洗脸架上,温顺地走到床前去。
白云暖将她的手拉了过去,道:“小七,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小七见她家小姐今日忽而这样客气,便有些不习惯道:“王妃是主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商量’二字,小七可担不起。”
“我说你担得起,你便但得起。”白云暖笑。
小七遂道:“那王妃请说。”
白云暖沉吟了一下,道:“我想把你给了哥哥,随哥哥去东宫,你可愿意?”
小七吃了一惊,继而脸上一红,垂下头,嘴里仍道:“小七想伺候王妃一辈子。”
“可是你不是真的小七,你是心砚哪!”
小七一颤,抬起头,目光有些潮湿地看着白云暖,白云暖浅笑吟吟,起身抱住小七道:“小七,你和哥哥都受了太多苦了,我昨夜里一直想着你俩的事,两个可怜的人不能再可怜下去了,可是我若不来促成这件事情,谁又来促成这件事情呢?所以,小七,做回心砚吧!回到哥哥身边去,现在再也没人能将你俩分开了。”
小七的泪簌簌地落下来。她在白云暖肩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白云暖道:“心砚,不要担心我,我身边还有真娘呢,而且王爷对我那么好,现在的我很幸福……”的确。相比前一世,这一世她实在是太幸福了。“所以,心砚,你也该寻你自己的幸福了……”
当白振轩一觉惊醒,天已透亮,窗外,雪初晴。园子里传来下人们扫雪的声音。扫帚在雪地里发出“唰唰”的声响,竟然是整齐而划一的。
门开了,天光随着开启的门涌进了屋子。但是里间的湘妃帘子隔着,只是些微地明亮了些。
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白振轩想,大抵是过来伺候梳洗的丫鬟或者太监。便也没去注意。依旧懒怠地继续躺着。
“哥哥,该起来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耳边蓦地响起白云暖的声音,白振轩赶紧坐起了身子。
“礼物?一大早的,送什么礼物给我?昨日我送给你的玉石珍宝,你这么快就要回礼了?”白振轩微笑着和白云暖打趣。昨夜的酒还未褪尽,头依然有些疼。
“我要送哥哥的礼物可比哥哥送我的礼物珍贵上千倍百倍,不然人们怎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呢?”白云暖向着湘妃帘外招了招手。小七便进来了。她身着簇新的大红袄子,整个人若一朵艳丽的海棠。
白振轩觉得小七美得有些耀眼。他讨厌自己见到小七总有一种异于旁人的亲切感,这令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因他而死的心砚,哪怕一瞬的心动也代表了背叛。
“小七不适合这种装束,太过妖艳了,她适合清新淡雅的颜色。”白振轩调开目光,用提意见掩饰了心底的一瞬慌张。
“新嫁娘能不穿得喜庆一点吗?”白云暖笑。
白振轩讶异地看着白云暖,“新嫁娘?小七要嫁人了?嫁给谁?”白振轩心里立时醋海翻波起来。
“你呀!”白云暖将小七往白振轩跟前一推,“哥哥,我今日做主将小七给了你了。”
小七已经一脸绯红,娇羞难当。
白振轩却急了,他从床上站起身,恼道:“阿暖,你开什么玩笑呢?”
“哥哥,我是认真的。”
“可我已经决定,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娶任何女子!”
“因为哥哥心中始终都只有一个女子,那便是心砚,对不对?”
听到“心砚”二字,白振轩的背脊僵了僵,宛若有一根针从心底划过,阵阵刺痛。他哑着声道:“阿暖,你都了解的,所以怎能再逼我?”
小七早已感动得泪眼汪汪,白云暖自是笑意盎然。
“哥哥,如果心砚没有死,那你愿意娶她吗?”
这话问到了白振轩的痛处,他背过身去,留给白云暖和小七一个战栗的背影,声音微微发抖道:“阿暖,哥哥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能娶心砚,因为我的懦弱,害死了心砚,害惨了王丽枫,我是罪魁祸首……”
白振轩的言语含着无尽的痛楚。
白云暖握紧了小七的手,含泪笑道:“哥哥,如果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还愿意娶心砚?”
白振轩闭了闭眼,痛苦道:“可是时光焉能倒流,人死焉能复生?”
白云暖给了小七一个鼓励的笑容,对白振轩轻轻道:“哥哥,心砚没死,心砚活了,哥哥,苍天垂怜你们,所以你们不要再错过了……”
白振轩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他望见了一脸泪痕的小七,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华,似曾熟悉,令他内心深深一颤:“你是谁?”
“少爷,你说我是谁?”小七向着白振轩深深福了下去。晶莹的泪也跟着滚淌下来。
白振轩无法相信,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人不是小七,是心砚,哪怕长了一张不一样的面孔,可那颗心,那副灵魂却是心砚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小七都会产生这样的熟悉感,原来故人不曾远去,故人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