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极薄的衣裳,蓬头跣足,很是凄惨。
白云暖驻足,蹙起了眉头,“小七,那人是谁?”
小七顺着白云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吃惊道:“晴姨娘怎么又从乐淑园跑出来了?那些看着她的丫鬟婆子到底怎么回事?”小七正抱怨着,忽见晴歌转过身来,脸上藏着激烈而疯癫的笑容,见到白云暖便失心疯了似的横冲直撞过来。白云暖和小七都不由愣住。Y
☆、第两百八十八章 难产
张易辰一接到雍王府传来的消息,便急匆匆从外头赶了回来。晴歌不知为何疯魔大发,冲撞了白云暖,导致白云暖伤了胎气,肚里的孩子要早产了。
他急迫地赶回王府,直奔安品园,一路上踹倒了好几个来禀告的太监。
到了安品园,便被真娘拦在了门外,“王爷,您不能进去,里面是产房。”
真娘脸色惨白,见张易辰目露红光,忙不迭汇报道:“稳婆已经给王妃接生了,王爷稍安勿躁,王妃一定会母子平安的。”真娘话音甫落,门内便传来白云暖的痛喊声,众人皆都心惊肉跳。
张易辰心都碎了,他欲往产房内冲去,皆都被拦了下来。小七从屋里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哆嗦着嘴唇道:“不好了,王妃难产,胎儿的脚先下来了……”
张易辰的心蓦地一沉,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便推开众人,冲进了屋子。几个稳婆见张易辰如莽牛一样撞进来都吓了一跳,立时又叫了起来:“产房晦气,血光冲天,王爷赶紧出去吧!”说着就把张易辰往外头推去。
张易辰烦躁道:“什么时候了,哪那么多讲究?”说着扑到床边去,一把握住了白云暖的手,白云暖的手已然冰凉,他重重亲吻那手,唤道:“阿暖,阿暖,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阿暖,你会没事的……”
白云暖原本被痛昏过去了,听到张易辰的呼唤声,又幽幽睁开了眼睛。
“王爷……”她气若游丝道,“让他们保孩子!”
“不,本王只要你!”张易辰说着便回头吼稳婆道:“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替王妃接生!”
其中一个稳婆嗫嚅道:“王爷。王妃难产,只怕凶多吉少。”
“如果王妃有丝毫闪失,本王要你们几个陪葬!”
白云暖的眉头轻微地皱了皱,她想劝慰张易辰几句,却始终没有力气说出口,她的眼皮又沉重地要耷拉下去。
张易辰看着白云暖毫无血色的面孔,急迫地不知如何是好。满室的血腥气息令他头重脚轻。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见惯了血流成河,什么时候为之动摇过?可是眼前的鲜血来自他最心爱的女人,她和她的孩子徘徊在生死边缘。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握着拳头,看着白云暖的眼睛一点一点合上。
稳婆提醒道:“王爷,你让让!”
既然王爷说了要她们陪葬,她们当然得全力去替白云暖接生。这可是掉脑袋的活计,除了全力以赴。别无办法。
张易辰被稳婆推到了一旁,他有一瞬的脑袋空白,立时回过神来,看一眼床上陷入昏迷的白云暖。他转身飞速地出了产房。
屋外,真娘见张易辰箭一样冲出来,忙要问些什么。张易辰哪里理他,又箭一样跑走了。
宁莫还在她的屋子里为阿牛的死讯伤心欲绝。丝毫不知道外头已经天翻地覆,白云暖难产,整个王府乱成了一锅粥。张易辰突然跑了进来,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跑。
她一边被张易辰拽着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问道:“王爷,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张易辰停下脚步,看了宁莫一眼,道:“阿暖难产,需要你的帮助!”说着,便一把将宁莫扛到了肩上,施展轻功飞回安品园去。
宁莫在张易辰肩头晕得七荤八素,一晃神功夫,张易辰已将她放在了安品园正房外头。丫鬟们围上来,宁莫不知出了什么事。张易辰握着她的肩,灼灼道:“恩姐,阿暖就拜托你了。”说着竟往宁莫跟前一跪。
宁莫一震,已然听见屋内传出产婆焦灼的催产声,却听不见白云暖的任何声音,宁莫心里一沉,不再和张易辰多说什么,便毅然转身入了产房。
门在宁莫身后合上,真娘狐疑地看着张易辰道:“王爷,宁莫只是个绣娘,让她去替王妃接生,能行吗?”
张易辰双唇紧闭,并没有回答真娘的话,而是目光灼灼地紧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直到身旁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却见小七昏倒在地上。
“小七怎么了?”张易辰问。
“这丫头,刚才替王妃挡了晴姨娘的攻击,受伤了!”真娘惊呼着,忙招呼太监们将小七抬回抱厦,请郎中来看视。
张易辰的眉头扭成了大疙瘩:晴歌怎么就突然疯魔了呢?她虽然痴傻不认人,却一直呆在乐淑园内安分守己,并不出来闹事,这一回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而且直接针对白云暖,实在是蹊跷。
张易辰蓦地一惊:难道晴歌疯癫是假?
这样一想,便热血沸腾起来,要不是担心白云暖安危,他大抵立时就会去乐淑园将晴歌抓出来一探究竟。
※
屋内,宁莫镇静地看着床上的白云暖,那只沾满血污的婴儿的小腿露在白云暖体外,这就是传说中的“坐莲花”出生。稳婆们看着那只小腿束手无策。宁莫道:“你们让开,全都去准备热水,这里交给我。”
竟然有人来当替死鬼,稳婆们又惊又慌,赶紧听命行事。宁莫已经将袖子卷了起来,从后脑勺解下辫子咬在了嘴里,深吸一口气,捏起那只嫩生生的小腿往他母亲身体里塞了回去……
这一刻,她的面容无比专注,眼前的生死劫让她完全忘记了阿牛死讯带来的悲伤与沉痛。
雪下得纷纷扬扬,无声无息,整个王府都已经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冰合子。华灯初上,橘红的灯光映着银白的雪光,张易辰终于听见从屋内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洪亮的,旺盛的,“哇哇”地哭着。
“生了,王妃生了!”真娘欢呼,所有丫鬟们太监们也都欢呼起来。
张易辰神色一震,立时飞也似的奔进了屋子。
屋内,白云暖仍旧昏迷着。宁莫已帮她处理好伤口,换好衣裳,替她盖上了被子。她躺在那被子中,安详得像个天使。
见张易辰进来,宁莫呼出一口气,用袖子揩拭了额上的汗珠,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道:“恭喜王爷,母子平安。”
张易辰向她点了点头,便又把目光投向白云暖,他眼里涌满温柔的目光,伸手轻轻摸了摸白云暖的面颊。
“阿暖,你受苦了。”
张易辰正喃喃说着,稳婆喜滋滋抱着一个被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孩走上前来,道:“王爷,您看看……”Y
☆、第两百八十九章 喜获麟儿
稳婆拉开了小婴儿身上的襁褓,露出小婴儿两腿间可爱的小鸡鸡,笑眯眯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大胖小子呢!”
宁莫一旁道:“虽然产期还未到,但王妃的母体很能养护婴儿,公子看不出不足月的弱症来。”
张易辰从稳婆手里抱过他的儿子,充满爱怜地看着他,小婴儿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回望着他。张易辰的心都被那眼神里的纯洁美好融化了,他抱着小婴儿,叹一口气,用柔到不能再柔的声音道:“你瞧瞧你,将你娘亲折腾成什么样了,坏孩子……”宠溺之意溢于言表。继而又抱着小婴孩贴近白云暖,道:“阿暖,你安心睡,等你醒来,就能看到咱们的孩子了,是个男孩呢!”
张易辰说着,亲了亲怀里的婴儿,又亲了亲床上昏睡的白云暖。
宁莫一旁看着,终于是轻松地展露了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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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整个王府都喜气洋洋,丝毫不觉得冷,因着白云暖顺利诞下麟儿。贺喜的帖子从京城四面八方送到了雍王府内。张易辰却不予理会。安顿好白云暖和他刚出世的孩子,便去后院找宁莫。
先是向宁莫深深鞠躬,答谢她的大恩。
宁莫自然客气还礼,末了,张易辰平静地看着宁莫,微笑道:“恩姐心中一定有诸多疑问,好了,现在可以问了。”
“不错,”宁莫点头,“我的确有疑问要问王爷,王爷是如何知道我会接生术的?”
张易辰沉吟了一下,道:“你虽然救了阿暖的命。阿暖报恩心切,自然是要把你迎回王府的,但是我怎能对恩姐的底细不加丝毫调查就将恩姐接回王府呢?所以,请恩姐原谅本王冒昧。”
宁莫了然,张易辰如此做,无非是为了保护白云暖,于是动容道:“王妃得王爷如此良婿。若不是前生积德。今世方有如此福报,便是前世受了太多的苦,这一世老天爷补偿她。”
张易辰微笑着。不置可否。
宁莫又凝眉问道:“王爷既然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那王爷该知道我的医术源自哪里。”
“源自祖传。”
“可我死去的爹爹不过一介铁匠……”
“所以,那铁匠压根儿不是恩姐的亲生父亲,恩姐应该是出生于一医生世家。只不过造化弄人,方至明珠暗投。恩姐虽是年幼时就从家中走失。但恩姐所练医术皆系童子功夫,早于血液中根深蒂固。而那铁匠之所以没有替恩姐改了名姓,也不过是希望恩姐来日可以认祖归宗,可是恩姐为了宝儿于山间隐居。耽误了寻亲之事。”
宁莫撼然地看着张易辰,继而“噗通”往张易辰跟前一跪,眼里噙泪道:“王爷既然对宁莫的身家底细如此清楚。应该知道宁家现在的境况如何。我父母死得早,家中还有个妹妹叫宁彦。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张易辰扶起宁莫,只是道:“恩姐放心,总会有相逢的一天的。”这算是搪塞了宁莫一句吧!他如何能告诉宁莫宁彦惨死的真相,毕竟瑶卿是这一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宁彦是她的亲妹,她怎么可能不在乎?而瑶卿是他的亲弟,他又如何能不替他遮掩一二呢?
心里有个念想,总比万念俱灰好。
张易辰这样想着,便更加放心地对宁莫撒谎:“恩姐,你放心,本王会派人去查宁家下落的。”
那宁家原不是上京人氏,不过是后来宁彦为了发扬家族声誉而落户京城,谁知竟然落得那样的下场?所以只要他不告诉宁莫真相,宁莫也无法知道宁彦的事情的。而小七是宁家大药房出来的,他须得去嘱咐小七一二才是。
辞了宁莫,从后院出来,张易辰便去探视了小七。白振轩早就闻风从东宫出来,正在抱厦内陪着小七。
见张易辰来访,白振轩忙不迭向张易辰道喜:“升格了!恭喜啊,王爷!”
“同喜同喜,舅父大人!”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张易辰继而看向已经苏醒的小七,小七欲向他行礼,他挥手制止道:“你有伤在身,免了。”
因着白振轩在场,张易辰便没有向小七提及宁莫之事,转而询问了晴歌冲撞白云暖的经过,小七惊恐道:“晴姨娘就像发疯了一样冲过来,手里还握着刀,幸而我和王妃大声呼救之后,太监们很快就赶来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易辰看了眼小七肩上的刀伤,道:“幸而有你在王妃身边,不然真的不敢想象后果。”
“那晴姨娘虽然平日里疯疯傻傻,可也从未见她如此攻击过人……”小七回忆起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晴歌血红的眼睛老在她眼前晃荡,那偏执的神色令她不寒而栗,要不是为了保护白云暖,她还真没有勇气迎向她手中的刀子。
“小七,谢谢你,保护了阿暖。”白振轩对小七报以感激一笑,心里却道:心砚,无论你长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阿暖的忠仆,从今往后,我会像你守护阿暖那样好好地守护你的。
张易辰没有打扰白振轩和小七的你侬我侬,他从抱厦内出来,便径直去了乐淑园。
乐淑园内的景致早已今非昔比,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分外萧条。张易辰的鞋子走在那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正走着,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女人抱怨的声音:“要是从前,这园子里的雪哪里会积得这样高?不等雪花落地,就有太监丫鬟拿着畚斗在那儿接雪呢!唉,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一堆怨妇之词,竟是永娘。
永娘正在怨艾,忽听到一阵脚步声,定睛一看,金冠云履,衣裳华美,款款而来,不由吓了一跳,忙跪地迎接,嘴里道:“奴婢拜见王爷!”说着叩首,额头抵地。
张易辰不理会她,径自入了里间。里间亮着灯,晴歌便坐在那灯下,拿着根签子乱戳,神色又是呆滞又是投入。猛不丁见张易辰走进来,她一吓,袖子带翻了一旁桌上的大金盒子,大金盒子滚到灯边将灯碰翻,“当”的一声,把个玻璃罩子砸碎了,溅了自己一脸的油。那油是灼热的,晴歌疼得大叫,用手去搓自己脸上的油时,皮袖子又被烧了一大块。
张易辰忍着没有去救她,他必须试探出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Y
ps:大家为王爷和阿暖的孩子取个名字吧,留言给我,谢谢。
☆、第两百九十章 兴师问罪
晴歌被火烧灼皮肤时发出的惨叫声凄厉而焦灼,张易辰终是忍不住上前替她扑灭了火。晴歌睁着一双惊惧的眼睛看着他,继而发出“嘿嘿”的傻笑。
张易辰愣住。
眼前的晴歌分明已经认不得他了,如果是过往她一定会兴奋地扑上来,搂着他,缠着他的。可是现在,她却只是对着他傻笑,嘴里念念有词,却又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张易辰想起永娘的话,心情很是沉重。他用袖子轻轻揩拭晴歌面颊上的油迹,心里黯然:如果瑶卿有勇气带你离开这雍王府,我是成全你们的。
永娘躲在门口,见王爷竟对晴歌如此温柔,不由愣住,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是替晴歌高兴,还是替晴歌伤心,晴姨娘清醒时什么时候得王爷另眼相待过,反倒是疯癫了,反倒能得他一刻温柔。
正兀自抹着泪,张易辰已经折身走了出来,永娘立即又哆哆嗦嗦地跪下身去,晴歌伤了白云暖,她原就怕张易辰降罪于她,可是张易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