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婉婉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找恋奴。
恋奴正在尚书府的园湖旁坐着发呆。耳边厢不停回响着自己和白云暖的对话:
“表姐,你就不问问恋奴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表姐的?”
“这有意义吗?恋奴,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恋奴将头埋在两膝之间,痛苦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不可能,就因为我们相差了八岁吗?因为相差八岁,所以当你谈婚论嫁时,恋奴还只是个孩子,当你生儿育女时,恋奴才刚刚长大,恋奴永远追不上你的人生,连远远地安静地一旁观望的机会都不给我,因为恋奴也要谈婚论嫁也要生儿育女,我已经暗恋了你十年,为什么静依公主要来打扰我的梦,走进并破坏我已经习惯了十年的爱情?”
恋奴越说越痛苦,猛不丁被婉婉从身后拍了一下,他整个人都惊跳起来。
恋奴的激烈反应婉婉也吓了一跳:“小叔,你怎么了?你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你这个样子,会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恋奴惊魂甫定道:“婉婉,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你叫表姐,我还听到小叔你说爱情,”婉婉人小鬼大,笑容狡黠,“小叔,你口中的表姐是不是大表哥的娘亲?”
恋奴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他慌忙捂住了婉婉的嘴,嘱咐道:“婉婉不可胡说。”
“婉婉哪有胡说?是小叔你自己胡言乱语罢了。”婉婉挣开恋奴的手,倔强地昂着下巴。
恋奴心惊肉跳试探地问道:“婉婉,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全都听到了。”婉婉漫不经心地在恋奴身边坐了下来,小大人一样拍拍恋奴的肩膀道:“小叔,其实你喜欢雍王妃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啊!我娘说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就像当初是她先喜欢了我爹,然后让我外公做主将她嫁给我爹。后来才有了我们四姐妹。所以,喜欢人一点儿都不可耻。”
才十一二岁的婉婉竟然说出如此惊涛骇浪的话来,恋奴几乎要跌破下巴,可是婉婉这番话又如此对他的味儿。他激动地抱住婉婉,喃喃道:“婉婉,你不愧是我小叔最疼爱的小侄女,你这些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小叔心坎儿里去了。”
婉婉忽而重重叹了口气:“唉!话虽然是说到了你心坎儿里。可是人却不是你心坎儿里的人哪!怎么办呢?小叔。你要娶的是静依公主,不是阿暖表姑呀!”
恋奴将手指放在唇上轻嘘了一下,道:“婉婉。答应小叔,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他人谁也不能告诉。否则会给小叔惹来天大的麻烦。”
“小叔真正担心的是阿暖表姑吧?小叔是不想给阿暖表姑惹麻烦,对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婉婉摇着脑袋做惋惜状,恋奴虽然心情郁闷,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爱情?”
婉婉不乐意了,“我懂。我可是深深爱着我的大表哥呢!”
“张翰?”
“嗯,我和大表哥是两情相悦。”婉婉特别自信。
恋奴悻悻然道:“看出来了,怪不得每次都要让我带你去王府呢!原来……城府太深!”
婉婉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她道:“表姑答应过我,如果我和大表哥长大以后还能做到两情相悦。便让我和大表哥成亲。所以我就等着过两年做大表哥的新嫁娘。小叔,你到时候可要包大大的出嫁红包给我哦!”
恋奴真是时时刻刻被婉婉伤到,婉婉的“两情相悦”像把刀把他的心凌迟成碎片。他不甘愿地点了头,“婉婉,你可说好了,要替小叔保密的,不许告诉你娘亲,你娘亲那个大嘴巴一定会坏事,如果你将小叔的秘密泄露出去,不但你的出嫁红包没有了,小叔还会破坏你和翰哥儿的好事!”
“啊?小叔你……城府太深!”婉婉学着先前恋奴的动作,夸张地撇了嘴。
※
恋奴和静依公主终于成亲了,静依如愿以偿,恋奴却愁眉不展。其实恋奴是担心婉婉会将他的心事泄露出去的,毕竟只是个孩子,可是婉婉却一直信守了承诺。恋奴喜欢白云暖,这个秘密被她深埋在了心底。她带着对自己和翰哥儿未来的美好憧憬,长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呀,花般的年纪,可以成亲的年纪。
婉婉每天做梦都会笑醒。
“娘亲,娘亲,是不是该去王府向表姑提亲了?”婉婉总是催促刘灵芝。刘灵芝无语道:“从来是男方向女方提亲,哪有女方去向男方提亲的道理呢?这样不矜持。”
“那娘亲看上我爹爹的时候为什么就可以不矜持了呢?我喜欢大表哥,为什么就一定要矜持呢?婉婉十六了,大表哥也十六了,如果娘亲再不替婉婉去雍王府提亲的话,表姑大概会把大表哥许配给别人了。”
刘灵芝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脸皮厚的女儿而无奈,她真想告诉她在她还是襁褓婴儿之时,她这个为娘的就向白云暖提过亲上加亲的事情了,可惜被无情地拒绝,所以让她腆着脸皮再去提亲,真有些心理障碍。但是拗不过婉婉的纠缠,刘灵芝道:“好吧,我会让你爹去找你表姑说的。”
这些年刘尚书早已退休,本着举贤不避亲的原则,又兼杨沐飞是白云暖的表弟,于是女婿便顶了老丈人的肥缺。吏部尚书一职从刘姓变成了杨姓。
杨尚书忙得很,哪有心思顾及女儿们的婚事,要不是刘灵芝提醒,他还真没发现他的大女儿婉婉一眨眼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古语说十四未嫁,其父母有罪,咱们婉婉都已经十六了。”刘灵芝抱怨。
杨沐飞道:“其实同僚中有不少人来和我提过婉婉的亲事,我一直以婉婉还小拒绝了。”
“都十六了,还小啊?”
“下官不是一时失察了嘛!”杨沐飞难得在刘灵芝跟前温婉一把,刘灵芝自然是从心里乐出来,她伸出手指一点杨沐飞额头,道:“你啊,真是个粗心的父亲。”
“我倒想要当个细心的父亲,可你也没本事替我生下儿子来,女儿横竖是泼出去的水,我有细心的必要吗?”杨沐飞一直重男轻女,这对刘灵芝来说是个一辈子的痛。
“生不出男孩能全怪我吗?你杨家没有生男孩的风水!”老尚书的千金岂肯在口舌上让人占了上风?
“你生出来的孩子又不全给我杨家姓?你刘家不也拿了两个去姓吗?你刘家风水好,倒是助你生个男孩儿出来试试!”
夫妻俩为生男生女的问题这些年没少吵,吵归吵,女儿的终身大事,刘灵芝提出来了,杨沐飞还是要去张罗的。一日趁着事务不繁忙,便让人更衣,备了轿子往雍王府而去。
恰好,王府里头白云暖不在,只有张易辰在。两个大男人坐下来,几杯酒下肚,自然是什么都好说。
张易辰将翰哥儿喊了来,杨沐飞打量着十六岁的翰哥儿,实在是出类拔萃翩翩公子,很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于是打心眼里喜欢。
“翰哥儿,你表舅欲把婉婉许配给你,你可愿意?”张易辰直截了当问。
翰哥儿打小就和婉婉两个郎有情妾有意的,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欢天喜地,可也不敢表现得明显,只是强压着内心喜悦,拱手道:“全凭爹爹和表舅做主。”
“那表舅就和你爹爹做主了,将婉婉表妹许配给你,择日便将你婉婉表妹的生辰送过来。”杨沐飞豪气地说。
翰哥儿立即跪地道谢。
杨沐飞和张易辰也很高兴。
“亲上加亲哪,王爷!”
“好事好事!”
两人一碰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杨沐飞略喝了几杯酒便回尚书府向刘灵芝回复去了,自然是炫耀了一番,“你看多简单一件好事,你非要畏首畏尾的,我一出马,婉婉的终身这不就搞定了吗?”
刘灵芝也觉得惊奇,很是称赞了杨沐飞几句。而婉婉搂着杨沐飞要亲他的脸,嘴里道:“爹爹,你真好!”
杨沐飞躲闪着道:“爹爹脸上有胡子!”
婉婉脖子一伸,翻了翻白眼道:“我都没嫌弃,你还嫌弃些什么?”于是重重在杨沐飞脸上嘬了一口。
尚书府这边是其乐融融,雍王府却是愁云惨雾,一片阴霾。
“王爷,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不同阿暖商量?”白云暖白日里携着蕙娘去白振轩府上作客,晚上回到王府便听张易辰说了婉婉和翰哥儿的喜讯,登时如五雷轰顶。L
☆、第三百六十一章 棒打鸳鸯
张易辰看着白云暖一脸震惊,不以为意道:“此乃好事,有何不可?再说就算同你商量了,难道你还会反对不成?”
“我当然要反对!”白云暖斩钉截铁。
张易辰愣住了,“阿暖,这是为何?翰哥儿和婉婉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白云暖不解。
张易辰道:“翰哥儿虽不是咱俩亲生,可这么多年来,我们早已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了,你对翰哥儿甚至比对凌哥儿、予哥儿、祥哥儿还要好,难道你是真的看不出来翰哥儿也喜欢婉婉吗?”
白云暖不由一怔,她一直知道婉婉对翰哥儿有所企图,所以事事提防着她,可是她是真的忽略了翰哥儿对婉婉的态度,细细想来,翰哥儿从小对婉婉便比尚书府家其他的表妹要亲,难道这就是儿女之情了吗?
“翰哥儿喜欢婉婉?他亲口说的吗?”白云暖骇然地问。
张易辰点头:“我和沐飞都问过他了,他当着我们的面亲口承认的。”
“不行,我必须找翰哥儿谈谈去。”
就在这时,尚书府派了人过来说是送了婉婉小姐的生辰过来,白云暖道:“婉婉的庚帖先拿回去吧,婉婉和翰哥儿的婚事我不允。”
来人碰了一鼻子灰,土头土脸地溜了。张易辰责备白云暖道:“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我都已经答应沐飞了,怎么可以反悔?”
“此事必须反悔!”白云暖从没有过的笃绝。
“为什么?”张易辰郁闷。
“因为翰哥儿是我留给蕙娘的,谁都不能抢!”张易辰震惊地看着白云暖,而白云暖心意已决,就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刚走到父母房门外的蕙娘猛地停住了脚步。
※
翰哥儿还未安歇。一心想着自己和婉婉的好事将近而睡不着,在书房里写了几首抒发胸臆的诗,流苏炖了银耳莲子羹送过来,道:“小爵爷,吃点心了,吃了点心好睡觉。”
翰哥儿特别听话地将一碗银耳莲子羹吃了个底朝天,流苏惊喜道:“小爵爷。你可从来没有如此听话过。”
翰哥儿喜气洋洋。搂了流苏道:“流苏,我长大了嘛!”
流苏被翰哥儿孩子气地搂着,近乎岔气。她拍着翰哥儿的背,笑道:“是,流苏当然知道,流苏陪了小爵爷十六年了啊。流苏是看着小爵爷一点一点长大的。看你现在这样出息,流苏可高兴了。王爷和王妃终是没有辜负你娘的托付,把你培养得真好。你娘可以含笑九泉了。”
流苏笑着笑着就落泪了。
翰哥儿抓住流苏问:“流苏,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关于我娘的事情。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你只说过她是病死的,她病死了不应该把我托付给我爹吗?为什么托付给了爹爹和娘亲?”
流苏脸色微变。她岔开话题道:“翰哥儿,死者已矣。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现在的生活,好好孝顺王爷和王妃就对了。”
“可是我爹呢?我娘死了,我爹呢?”翰哥儿开始执拗地问流苏。
流苏只能扯谎道:“也死了,和你娘一样都病死了。”
翰哥儿悻悻然的,其实从未见过父母的面,在王府的生活又是养尊处优,十分惬意,翰哥儿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并未有多少留恋,提起父母的死讯亦只是在心湖泛起一点点涟漪罢了。生育之恩伟大,养育之恩更甚。
翰哥儿挽着流苏的手,道:“流苏,你说得对,我的父母都死了,可能他们和我这个孩子无缘吧!爹爹和娘亲养育我成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孝顺他们,报答他们了。”
“你能这样想最好。”流苏很是欣慰。她陪了翰哥儿十六年,她对翰哥儿的感情何尝不是如对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她一生未嫁,从花季少女之时就照顾翰哥儿在襁褓之中,她对翰哥儿的感情一点儿都不亚于白云暖和张易辰。无论如何,只要翰哥儿高兴,她就满足了。
“流苏,你知道吗?今天我爹和表舅已经做了主,将婉婉表妹许配给我了,我高兴得昏了头,还来不及向你汇报呢!”翰哥儿亲昵地将头依偎在流苏的肩上。
流苏摸摸翰哥儿的头,道:“小爵爷高兴就好,流苏啊,早就听府里人说了,流苏在这里祝福小爵爷早日洞房花烛,早日生下贵子。”
翰哥儿不好意思了,急道:“流苏……”
流苏哈哈大笑,“瞧你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脸红呢!”
翰哥儿矫情道:“不知道爹爹和娘亲会给我和婉婉的婚事定下什么日子……”
流苏道:“奴婢教小爵爷一个方法,可以最快和婉婉小姐喜结连理。”
翰哥儿迫不及待道:“什么方法?什么方法?”
流苏神秘一笑:“马上做个好梦!”流苏说着,端了托盘闪了出去。
翰哥儿这才回神,原来流苏是逗他呢!
“流苏……”翰哥儿哭笑不得,可是流苏已经消失无踪。
翰哥儿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傻笑着,门外传来叩门声,翰哥儿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喃喃自语道:“流苏,你是不是又要回来取笑我?”
门开了,蕙娘顶着一身月色站在门外。
“哥哥……”蕙娘看起来一脸紧张。
翰哥儿赶紧拉了蕙娘进屋,道:“蕙娘,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蕙娘进了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道:“哥哥,我渴……”
翰哥儿立即倒了桌上的水给她喝,一边心疼道:“慢点喝,别呛着。”一边又道:“蕙娘,你这么晚来找哥哥,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讨水喝啊?”
蕙娘喝了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着翰哥儿,道:“娘亲不同意你和婉婉表姐的婚事。”
“啊?”翰哥儿吃了一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