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一些破纸张吗?那些盗贼不去偷金银财宝,反而来偷那些长虫子的旧书,我却不信,世界上也有这样蠢笨的盗贼么?”
见允姑百思不得其解,一脸懵懂,十分可爱的样子,王丽枫掩嘴笑了起来。她乖巧道:“奶娘,你这就不懂了,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书是世界上最最金贵的宝贝,不然我怎么会答应嫁到白家来呢?只可惜,白家祖训,女子与外姓不得登临强金阁,不然,我真盼着强金阁早日修缮完毕,我好登楼阅览群书呢!”
少夫人的大道理说得允姑一个头两个大,她使劲摇了头,颇有些痛苦道:“允姑我粗人一个,大字不认几个,少夫人的大道理自然不懂。总之,我就是觉得少爷对少夫人你太轻慢了些。比如今早在兰庭向老爷夫人请安之时,夫人让少爷后日陪少夫人你回门,少爷他竟一口回绝。这也太不给少夫人你面子了。才新婚就如此无所谓的态度,日后可怎么得了?原以为书香世家。知书识礼,竟然对自己新婚妻子冷漠至此,唉,太太要是在世,还不知要作何感想呢!”
“呸呸呸,哪就那么严重了?”王丽枫板起了面孔,“原没有一定强制要夫妻双回门的,不是?再说。后来振轩不是答应后日和我一起回门了吗?奶娘,你也知道我这才是成亲第二日,你就已经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这些负能量的东西,你到底盼不盼我好了?”
允姑被王丽枫一阵抢白,转念一想也是,便陪了笑脸道:“少夫人,你就当奶娘我年龄大了,喜欢胡说八道……”
“奶娘哪里就年纪大了?你看婆婆身边的真娘,她比奶娘你的年龄还要略长些吧?可是却是谨言慎行,美人胚子一个。奶娘不妨学学她。”
王丽枫见自己拿真娘和允姑攀比,允姑的笑容很是僵硬,忙叹口气。柔声道:“奶娘,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领你的情,也明白你的心,只是奶娘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要将我和振轩看做一个人,不要把我们分割开来看,好吗?奶娘你善意的提醒,会给我造成许多暗示。奶娘你不是故意挑拨离间,可是你抱怨振轩的话说多了。日后我的潜意识里也会觉得振轩他对我不好,一旦心里有了芥蒂。我们的婚姻米。需米小說論壇便存在问题了。”
见少夫人苦口婆心,反过来劝慰自己,允姑的心里别提多难受。
她伸手摸摸王丽枫的头,道:“少夫人,我明白了。”
二人正说着话,竹帘一挑,白云暖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绿萝和红玉,两个丫头手里抬着一个盖了红绸子的箱笼。
将箱笼放到地上,绿萝红玉便退到一边,白云暖盈盈上前向王丽枫行了福礼。
王丽枫从床前站起身来,笑道:“阿暖妹妹来了?这是什么?”
王丽枫指着地上的箱笼,白云暖掀开盖住箱笼的红绸子,说道:“听说哥哥嫂嫂后日要回门,母亲那边自然会替你们准备丰厚的回门礼,阿暖这些香料香袋扇子什么的,嫂嫂有看上的就留下,要回门时一同带去分给王家嫂嫂也可以。反正如此多,用不完,坏了可惜。”
“妹妹真是有心了。”王丽枫见箱笼中放着几个青纱罩的木匣子,便伸手拿起来,见上面放了一些稀罕的泥人,一时十分新奇,笑着对允姑道:“这些泥人带回去给侄子侄女们,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允姑瞅着地上那个箱笼,想起这不是先前自己从听雨轩的回廊上看见的那个箱笼么?先前白云暖还和两位表小姐分享这些香料来着,原来是挑剩下的,又拿到少夫人跟前来做人情。
允姑心里不高兴,但见王丽枫笑逐颜开十分欢喜,又不好再说什么。
瞅了瞅一旁绿萝红玉那两个丫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却是不见心砚的踪影,便假意笑道:“二小姐对少夫人真是一片孝心,有道是长嫂如母,二小姐孝顺少夫人单单这些礼物就已经足见心意,更难得的是,二小姐连人都是要孝顺给少夫人的。”
白云暖眉头微不可见蹙了蹙,静听允姑说下去。
“夫人说,二小姐愿意让贴身的丫鬟心砚到梅香坞伺候少夫人,这份心意真是感激不尽。二小姐冰雪聪明,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事事得体的,不然,我们原打算这回回门时,托舅老爷买个丫鬟带回来的。只是少夫人既已嫁入白家,就不能不替白家考虑,如果回王家讨丫鬟,势必会让舅老爷觉得白家连个使唤丫头都舍不得派给少夫人使唤,这样会让白家落了舅老爷的口舌,毕竟之前舅老爷硬要派个陪嫁丫鬟随少夫人嫁过来,少夫人执意拒绝,这会子又回去讨人,多有不便。”
允姑笑盈盈的,声音有如春风化雨。
可是,不知为何,那笑容,那声音,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令白云暖觉得允姑就像个笑面虎,表面和善。八面张罗,却是包藏祸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白云暖想,看来母亲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态度告知嫂嫂,自己原想送那些礼物过来向嫂嫂赔不是,没想到竟是撞在枪口上。
也罢,话总要挑明,暧/昧、拖延、含糊其辞,都解决不了问题,干脆说白了吧。
白云暖向着王丽枫深深一揖。歉然道:“嫂嫂,对不起,心砚不能到梅香坞来伺候嫂嫂,绿萝、红玉尚小,跟在我身边还算勉强,若伺候嫂嫂,总有不周全的地方,恐惹嫂嫂不高兴。嫂嫂不如就买个大点的丫鬟回来,平日差遣,一应习惯从头磨合起。倒更忠心些,嫂嫂以为呢?”
王丽枫虽然听白云暖直接拒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转念一想,白云暖倒是个直接的人,不会拐弯抹角,不会两面三刀,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倒也甚好,心里便没了芥蒂,笑道:“妹妹既然如此说。我择日禀明婆婆便是。”
允姑却不高兴了,“原来这些礼物并不是白送的。得了这些礼物,便失了一个得力的丫头。”
“一个丫头而已。哪有这些礼物珍贵?”王丽枫笑着调解。
允姑冷嗤,“再珍贵的礼物都舍得,一个小小丫头却舍不得。允姑还真有些不明白了。”
允姑阴阳怪气,白云暖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允姑,你就不要生阿暖的气了,好不好?不过为着心砚那丫头从小跟着我,我与她实在是难舍难分,不然,这样好的嫂嫂,我岂会吝啬一个丫鬟?”
允姑见白云暖说得直白,又赔笑又福礼的,也不好再强硬,只能悻悻然道:“也怪我们紫藤那丫头不忠义,她也是从小跟着少夫人的,偏偏就那么淡漠,薄情负义的,说走就走了,要是有她做陪嫁丫鬟,我们少夫人也看不上什么心砚。”
王丽枫笑道:“谁说我看不上心砚?只是我福薄做不了她的主子罢了。”
允姑见自家少夫人说得委屈,更加郁闷不忿,不能明着打击白云暖,只能寻绿萝红玉出气,指着她俩对白云暖道:“要是这两个小丫头,二小姐就不会舍不得了吧?看来人比人真是气死人,都是丫鬟,二小姐待她们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说着,又转向两个丫头道:“你们两个只顾着傻笑,被人看轻了却不自知。”
白云暖的笑容已经十分僵硬了。可是自己在这一件事情上的确理亏在先,面对允姑的责难便也只有受了,不料绿萝红玉两个丫头却是人小鬼大的。
绿萝道:“我们的确笨手笨脚了些,我们有自知之明,所以小姐不是看轻慢了我们,而是看清楚我们而已。”
红玉道:“少夫人,允姑,你们瞧瞧,就绿萝这样子,不识抬举,不知天高地厚的,你说小姐能放心让她到梅香坞来伺候少夫人吗?”
没想到两个丫头伶牙俐齿也就罢了,还句句表现出护主忠心来,允姑不由愣住。
王丽枫也是暗暗吃惊。也不知白云暖是怎么调教丫头的,竟如此忠心。自己真要自叹不如。想自己对紫藤也是极好的,可是那丫头对自己却丝毫不留恋,相处的几年时光竟如虚掷一般。
王丽枫心事沉浮,绿萝和红玉竟继续斗嘴。
绿萝白了红玉一眼,道:“红玉,你就会说我,你和我还不是一样?半斤八两,也敢五十步笑百步?”
红玉回给绿萝一记白眼,“我们两个既然一个站席一个站地,就谁也别笑谁。”
话是这么说,二人却瞅着对方笑个不停,还是白云暖睃了二人一眼,二人才止了笑声,却依旧掩嘴葫芦。
“你们当少夫人这里是什么地方,竟容你们这样玩笑?”白云暖训斥了二人一句,继而转首看着王丽枫,道,“嫂嫂都看到了,这两个实在是拿不出手的。”
“拿出手的你又舍不得,你舍得的却又拿不出手,总之少夫人是做不了二小姐丫鬟的主子。”
允姑声息不悦,王丽枫嗔怪地打断了她:“奶娘……”
于是,终于不欢而散。
白云暖闷闷不乐携着绿萝红玉出了梅香坞。
绿萝叹道:“可惜了那一箱笼好东西,却卖不了少奶奶的好。”
红玉点头:“心砚姐姐如果知道小姐为了她,受了允姑那么多闲气,还不知怎么感动呢!”
白云暖瞅瞅绿萝,再瞅瞅红玉,想起适才她们二人在允姑跟前替自己撑腰,虽然自己呵斥了她们,可心里着实惊艳和感动。
她一手一边,搭住二人的肩道:“本小姐知道你们两个适才为了我得罪了少夫人和允姑,心里也很感动呢!”
三人面面相觑,终是舒心一笑。
白云暖心里很是忐忑,嫂嫂看起来还算忠厚,但是那允姑却是个乐于挑事的,自己日后要和嫂嫂亲密无间,恐怕难了,除非替嫂嫂找回那个叫紫藤的丫鬟……
☆、第六十五章 还帕
日暮西山,夕阳的余晖洒在芝阑馆的每一个角落。
工人们在忙着这一天的收尾工序。
白玉书唤过满头是汗的儿子和温鹿鸣。
“你们两个早点回去洗洗歇着,瞧你俩,全身灰尘,赶紧回去吧!”
白振轩和温鹿鸣向白玉书拱手作揖,正要离去,白玉书又叫住了他们。
“振轩,明儿你就不要到芝阑馆来了,三朝回门要准备的东西多了,不好怠慢了新娘子。鹿鸣,你这回就不要再回乡下去了,你父亲还在白家做先生,难道白家还少了你一口饭不成?等振轩双回门后,你俩就重新一起跟着你父亲攻读课业,大比之年蟾宫折桂,才是正经。”
白振轩和温鹿鸣面面相觑,不应声也不拒绝,拱手作揖先再说。
辞了白玉书,二人并肩出了芝阑馆,于宝芳园内分了手,各回梅香坞和静宜斋去。
※
温鹿鸣回到静宜斋正要洗漱,刚换下外衣,一条雪白绢帕便从怀里掉了出来。
他一怔,蓦地想起昨日迎亲之时,白云暖将这帕子递给他擦汗的情景来。
一时,心里有柔软的情愫涌动。
洗澡、换衣、吃饭,眼前不停有白云暖的影像跳脱出来。白云暖难得在他跟前展露的笑颜,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呈现。
温鹿鸣一时有些意乱情迷,不由自主将那帕子放到鼻前,只觉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房门突然被推开,温诗任走了进来,温鹿鸣吓了一大跳,赶紧将帕子藏到身后去。
温诗任愣住,继而疑惑道:“鹿鸣。干什么掩掩藏藏的?”
“没,没什么。”温鹿鸣支支吾吾。
温诗任却是大步流星走到跟前来,一把将温鹿鸣的手从身后拉了出来。
见儿子手上攥着一条绢帕。温诗任皱了皱眉头,继而松了手。半晌道:“鹿鸣,有些念头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动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白老爷对咱好,那是他宅心仁厚,咱们不能失了分寸。这帕子还是尽早还了吧!门不当户不对,贫富差距摆在那里,鹿鸣该趁早收了心思。”
温诗任的话像鞭子鞭鞭抽在温鹿鸣心上,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呼吸也变得不顺畅。勉强打起精神,笑道:“爹,你误会了,这帕子不过是白小姐借我擦汗的,我这就拿去还了。”
温鹿鸣说着低头就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边又被温诗任喊住。
看着儿子很是落寞的背影,温诗任终是不忍,他道:“其实有想法也无不可,但一定要等到自己有资格的时候,比如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之时……”
听着父亲语无伦次,温鹿鸣回头给了父亲一个放松的笑容。
“父亲。”他说,“是你的想法太多了……”
被儿子这么一说,温诗任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可不是自己想法多吗?当初自己巴巴地带着儿子求白老爷收留。而今又恐儿子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横加阻拦。
看来,真的是智者千虑。
然,终有一失。
不如,由他去吧,且随造化。
这样想着,温诗任才稍稍松懈了神经。
※
白云暖为着白天在嫂嫂那里与允姑话不投机的事情,心里不安,彩星、沉林两姐妹带着恋奴过来玩耍,便只好相陪。
让心砚教恋奴玩九连环。绿萝、红玉陪着彩星做女红,自己则和沉林对弈。玩了一下午,才传进晚膳。
彩星、沉林和恋奴也在听雨轩一起用过晚饭。这才回别院去。
正擦洗了身子要安寝,忽见绿萝鬼鬼祟祟地冒进里间。
心砚道:“干嘛走个路都猫腰弯身子的,你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绿萝嬉皮笑脸,这才直起身子,向白云暖禀道:“我刚才瞧见温公子在东角门探头探脑的,那才叫鬼鬼祟祟。”
“说什么话呢!温公子读书人怎么会鬼鬼祟祟?”心砚斥道。
绿萝蹙眉歪头道:“不是回乡下务农了吗?哪里还是读书人?”
白云暖心里暗忖,梅香坞和听雨轩园门相通,温鹿鸣如果要去找哥哥,必不会走听雨轩的东角门,而直接去梅香坞的西角门,所以温鹿鸣势必是来找自己的。
这样想着,白云暖便道:“我去瞧瞧。”
说着出了里间,心砚竟没有跟上去。
绿萝问道:“心砚姐姐不跟着小姐吗?”
“小姐没叫咱们跟着呀!”心砚是个识相的。
※
白云暖走到东角门,果见温鹿鸣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犹犹豫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