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娘出了白府,雇了一顶轿子,直奔鸣珂巷。
鸣珂巷巷尾的一间老房子里住着雨墨。
轿子停在巷口,真娘打了一盏灯笼下轿走入巷子。
走到最后一间老房子。真娘敲了几下门。无人来开门,门是虚掩着的。真娘推门走了进去,刚穿过穿堂。前面便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身影一闪,真娘吓得惊叫起来,手里的灯笼也落到地上去。那鬼影却哈哈大笑。
原来是雨墨。
地上的灯笼被烧着了,映出真娘狼狈的脸。
“雨墨。你搞什么鬼?吓死我了!”真娘一边踩灭地上的火星,一边嗔怪雨墨。
雨墨不以为然。她拿火舌子点燃手里的蜡烛,嘴里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娘。你怕什么呢?敢是亏心事做多了?”
真娘愣住,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扬了扬。道:“我原是来给你送钱的,看来有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天生嘴贱,要把财神爷往外赶,我也是无奈其何。”说着扭身向外走。
雨墨将蜡烛放到桌上,忙去拉真娘,不住讨饶:“真娘,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真娘执意要走,雨墨只好面色一冷,放了狠话道:“你要走可以,留下银子,否则,你就不怕我去县太爷那里告发你?”
真娘一凛,回头目光犀利地盯着雨墨,冷笑道:“告发我,告发我什么?”
“刘郎中毒发身亡,你才是凶手!”
真娘却上前一步,一下掐住了雨墨的脖子,声色俱厉,发狠道:“你不是喜欢扮鬼吗?我就成全你,让你变成鬼之后再去县太爷那里告发我!你别忘了刘郎中中毒身亡,毒药是我给你的不假,下毒的人却是你!你要告发我,除非你自己不想活了,反正我手上又不止刘郎中一条命!”
真娘发狠地掐着雨墨的脖子,雨墨被扼得透不过气来,她额上的青筋条条暴起,眼白里也充满了血丝,两手使劲掰着真娘的手,奈何她实在人小力微,哪能和真娘抗衡?而真娘眼前,雨墨挣扎涨红的脸蓦地变成了红玉的脸,她激灵灵一凛,才松开扼住雨墨脖子的手。
雨墨向后踉跄了几大步,才靠着墙壁站住了,她一边弯身咳得眼泪汪汪,一边喘着气道:“真娘,你至于吗?我只是玩笑话,我们两个是同伙,我哪有可能出卖你?”
“最好没有,你以后玩笑话也不要开了。”真娘将钱袋甩在雨墨脚边道:“一个刘郎中还不足以置骆雪音死地!你还得再有些行动!”说着,黑色披风一甩,走了出去。
雨墨看着真娘的背影,猛地颤抖了一下,真娘才像一个真正的魔鬼!
※
京城,洛七尾终于等到了张易辰前来接人的马车。
马车上,洛七尾期待地看着张易辰,“王爷,我们这是要进宫见皇上吗?”
张易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皇宫,洛七尾还是头一次去,那么富丽堂皇,奢靡华丽,也是醉了。
雍王的马车在皇宫长街上走了许久,才停在皇帝的宫殿前。下了马车,洛七尾抬头见宫殿的匾额上写着“勤政殿”三个字。
“到了。”张易辰道。
洛七尾莫名有些紧张。
张易辰俊朗的面庞上没有笑容,声音虽轻柔却含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或许这就是大将风范吧!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在张易辰身上便有那种统兵百万,锐不可当的大将与英雄的气势。
“洛七尾,”张易辰道,“自己的幸福掌控在自己手里,如果你不想嫁给草包雍王,你想和你心爱的人白首偕老,那么今日是你最后申诉的机会,因为我马上就要出征,能不能回来是未知数,你要么悔婚另嫁,要么等我,若我凯旋,你将与我成婚,然后一辈子独守空房,如若我战败身亡,你便做一辈子望门寡,你自己选择。”
洛七尾吞了吞口水,心里莫名感动,她道:“王爷,其实你是个好人,你不是草包雍王,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还有王爷,你如果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我甘心情愿等你,等你凯旋也好,做望门寡也好,我都愿意,可是你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所以对不起……”
雍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风轻云淡道:“没什么,你也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洛七尾被噎到了,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来来回回奔跑。但她还是忍着被伤的面子,吞了吞口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肯给我这个悔婚的机会。”
“能不能悔婚成功,看看你的嘴皮子够不够利索,能不能说得动皇上了,毕竟君无戏言,你我的婚姻是皇上钦赐的,我们要顾全皇上的面子。洛七尾,你记住,成与不成,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雍王说着大步流星走在前头,洛七尾愣了一下,只好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难
勤政殿内,皇帝歇了公事,端坐在龙榻上。
眼前跪着他的九儿子张易辰和他的准儿媳洛甫相爷的二女儿洛七尾。皇帝让洛七尾抬起头来,见是个俏丽可爱的女子,却与那洛县的白云暖姿容相去甚远。遥想那白云暖,双鬟青衣,却是妖姿要妙,绝代未有,若不是儿子横刀夺爱,此刻早已让他安置在这皇宫之内。想起这一茬,他还是不免唏嘘。
“父皇,儿臣出征在即,只有这一桩心事,还请父皇代儿臣解决,以免儿臣有后顾之忧,在战场上分心。”张易辰适才已向皇帝陈述,说自己和洛七尾只有兄妹之意,实无男女之情,不愿拖累洛七尾。
皇帝道:“朕御赐的婚姻不可轻易改得,但你们二人,一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相爷爱女,相爷乃朝廷肱骨之臣,朕定然会尊重你们意见,不会错配鸳鸯。朕是开明的家长,阿九的心意朕已了然,现在朕想听听洛小姐的意见。”
洛七尾面圣,止不住紧张,手脚都有些发麻。
张易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才抖着声道:“臣女与王爷是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意,所以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女衷心祝愿王爷与白小姐能够缔结良缘,幸福一生。”
皇帝颔首,道:“那洛七尾,你可有意中人?”
“皇上是要为臣女另择佳婿吗?”
“愿普天下所有朕的子民,有情人皆能成眷属,这是朕的心愿。”
洛七尾有些动容,这个皇帝虽然好色了些,可也不是全无是处。他政绩比较开明,只是后宫佳丽三千。不过古往今来,哪一个帝王不是如此?洛七尾向皇帝拜了一拜,道:“臣女的确有个意中人。还请皇上玉成。”
“哦?他姓甚名谁?是哪一户侯门子弟?”
“姓安,名宇梦。洛县人氏。不是王公贵族家的少爷公子,他只是个布衣小民。”
“这如何能配得?”皇帝觉得不妥,而一直听从皇帝吩咐躲于殿内屏风后的洛甫相爷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疾步走了出来,跪于皇帝跟前,先是狠狠瞪了洛七尾一眼,继而对皇帝拱手陈情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老臣大女儿夭亡,膝下只有七尾一个女儿了,她若配了布衣平民,老臣一世操劳付之流水。她原是王妃人选,却堕落到下嫁布衣,那老臣在朝廷之上还有什么面子可言?皇上,七尾年小,受人挑拨,才会胡言乱语,请皇上为她做主。与那洛县白氏,效仿娥皇女英共侍雍王,就不要再改了。老臣恳请皇上明察!”说着,一揖到地。
洛七尾看着她爹一副嫌贫爱富的市侩嘴脸,心里就有气,可是许多顶撞的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毕竟是在皇宫,在皇帝跟前,自己不好造次。
张易辰禀道:“启禀父皇,安宇梦今科春闱有参试,如果得中。便不是布衣平民,而是天子门生了。”
“好。那朕就等安宇梦高中之后赐婚。”
于是,皇帝当即召进拟旨的官员。先下了解除张易辰和洛七尾婚约的圣旨。洛甫怒冲冲领着洛七尾回去,勤政殿内独留了皇帝和雍王父子二人。
雍王道:“多谢父皇!”
皇帝拍拍雍王的肩,道:“这么做多少是伤了相爷的心,可是你是朕的儿子,朕作为父亲肯定是存了私心的。”
“儿臣明白,多谢父皇。”
“你若真感激父皇,兰屿一战务必凯旋!”
“儿臣领旨!”雍王袍子一甩,跪在了皇帝跟前。
皇帝从地上扶起他,笑道:“父皇和那洛县白氏一起等你得胜归来。”
“儿臣一定幸不辱命!”
雍王出征前,去找了安宇梦一回,告诉他皇帝的意思,嘱咐他只要在春闱中脱颖而出,皇帝便会为他和洛七尾赐婚。安宇梦一时心绪复杂,因为琴官的冤死,对洛七尾真有些爱恨两难的感觉。雍王自是不知道其中隐情,直以为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好事。祝福一番之后,便将一封信托安宇梦转给白云暖。
雍王出征那日,文武百官相送,场面一时浩大无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与不还,看天意。
而对洛甫,满朝文武一时议论纷纷,只道是相爷家的千金被皇帝退了婚,洛甫又羞又恼,在相府内发了好几日的脾气。洛七尾才不管她爹的心情,只一心沉浸在喜悦中。
※
春闱前夕,编修府。
白苹做好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让温鹿鸣端给安宇梦。
“明日就要赴考,你去让宇梦早些歇息吧!养精蓄锐,睡眠充足,才能有个好的考试状态。”
温鹿鸣接了托盘,笑着对白苹道:“夫人真是贤惠。”
白苹含羞笑道:“少贫嘴了,快去吧!”
“嗯,夫人等我,我快去快回。”
温鹿鸣端了银耳莲子羹去书房找安宇梦。安宇梦拿着书坐在书桌前发呆,倒是没有用功抱佛脚。
见温鹿鸣来了,他忙放下书本,起身道:“鹿鸣兄怎么还未安置?”
温鹿鸣将银耳莲子羹放到桌上,道:“趁热吃,不要辜负你白苹嫂子一番心意。”
“鹿鸣兄能得此良妻,实是人生之幸。”
“你不也很快便能有如花美眷相伴吗?春闱一旦高中,皇上便会赐婚,你和七尾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温鹿鸣笑意愔愔。
安宇梦心事重重,他所烦的便是此事。“鹿鸣兄如何知道这一桩秘密?”
温鹿鸣神秘一笑:“七尾和你白苹嫂子什么关系?这样的大喜事能不提前分享吗?如果你和七尾能缔结良缘,要好好感谢雍王才是。雍王真是个胸怀坦荡之人。择日,我让你白苹嫂子去寺庙好好替他求求平安,战场上刀剑无眼,现在只望他能尽早平安归来,那阿暖便福报无边了。”
安宇梦听着温鹿鸣的话,却显得心不在焉的。
他是怕春闱得中,又怕春闱不中。
从来是功名二字困书生,他是读书人,当然希望自己锦绣文章名闻天下,金榜题名,鱼跃龙门,可是一旦高中,皇帝便会赐婚,他和洛七尾怎么能做夫妻呢?他怎么能和杀死自己表哥的凶手的女儿做夫妻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轩祸
安宇梦从考场出来回到编修府的时候,看见了风尘仆仆的白振轩、松塔主仆俩。黄栀和松塔激动得到一处说话去。
“你知道我们安公子好事临近了吗?”黄栀兴奋不已。
“什么好事?”松塔问。
“只要我们安公子春闱高中,皇上便会给他和洛小姐赐婚。”
“洛小姐?相府的千金二小姐?”
“不错!”
“你们安家倒是即将双喜临门,我们白家可就一团糟了。”
“白家怎么了?”
于是松塔便把白家最近的烦心事一一和黄栀说了。
那边厢,厅上,白苹和温鹿鸣见过了白振轩,白苹称呼白振轩“大哥”,温鹿鸣也随了白苹称呼,白振轩便也将“温贤弟”三字改称为大妹夫。安宇梦将雍王寄给白云暖的信交给白振轩,让他转交白云暖。
白振轩收了信,得知雍王已出征,便将此行京城的目的同安宇梦、温鹿鸣、白苹说了,众人皆都骇然。
“为今之计只有让骆知府回洛县搭救我继母了,不知他现在人在何处?”白振轩问。
温鹿鸣道:“骆知府应是下榻在考官住的馆驿了,我这就陪大哥前去找他。”
安宇梦也要陪同前往,温鹿鸣道:“你是春闱考生,理应避嫌,不能与考官见面的。”
于是安宇梦留在了编修府,温鹿鸣与白振轩叫上小厮坐了马车便去馆驿找骆子云。
温鹿鸣的小厮叫六儿,与松塔一般年纪,二人坐在马车前头有说有笑,倒也忘记春寒料峭。
松塔道:“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叫四儿,和你的名字一样都是数字。”
“那好有缘。下回你介绍我认识。”六儿兴致勃勃的。
松塔黯然道:“四儿的主家举家迁移了洛县,我都不知上哪儿去找他了。”
“那就可惜了。”六儿惋惜,又安慰松塔道:“以后总能再见面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就像你和我这样。”
二人亲昵一笑。
车厢内。白振轩和温鹿鸣就无法像奴才们那样心绪轻松。一路无话,到了考官馆驿,白振轩跟着温鹿鸣下了马车进馆驿寻找骆子云,却被告知今夜相府宴请,骆子云赴宴去了。
于是白振轩和温鹿鸣便又驱车去了相府。
※
相爷府,灯红酒绿。
洛甫酒过三巡,有些微醺。一连数日的春闱终于结束,他宴请同僚。以放松一下心情。这些地方官员难得进京一趟,全都可着劲儿地巴结于他,送来不少奇珍异宝,其中有个姓谢的太守送了他一个木桶,口小底大,洋漆描金,里头叮当作响,像是钟声。
洛甫一见这木桶便心领神会其用处,心想这谢太守倒是个识趣的,便欣然收下。这木桶相比那些个奇珍异宝虽然平常无奇。却真正投他所好。
洛甫当即便命下人将那木桶收于他房内。
晚上夜宴,他还很给面子地敬了那谢太守一杯酒。谢太守当即感谢得屁滚尿流。
温鹿鸣和白振轩到了宰相府,门首拦了去路。说是相爷宴请,不接见旁人,连通报一声都不肯,直接回绝了。
温鹿鸣无奈,给那门首塞了一锭银子,门首才将二人放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