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眉心中一动。
是啊,不是人人都做得到原谅,尤其当受到背叛这样的伤害。
“书萍,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
“瞧你茅塞顿开的模样,若我一席黑白讲,能说动你改变初衷,结束单身生活,才是大功一件。”
心眉莞尔一笑。“不幸,你交了个劣友,让你立功的机会都没有。事实上我的麻烦是一个小孩,和男人没有半点关系。”
“嗟,没有男人,女人自已如何生子?”
“女人不必藉由和男人的性接触孕育下一代,已经不是新闻啦!亏你还在现代女性尖端杂志社工作呢。”
书萍脸色大变。“心眉,你该不会疯狂到想用那套体外受精的方式,选择做单亲母亲吧?”
“不,不,我没那么新潮前卫。你知道的,我反对单身女子用这种方法怀孕生子。”
书萍吁一口气。“那就好。那么,你有什么小孩的麻烦?”
“你就没想过,我可以经由正常方式怀孕的?”心眉逗她,但表情认真。
她没上当。
“你?我太了解你了。要是有一天性风潮解放到贞操这两个字完全从字典里摘除,你会是世界上最后、唯一的一个处女。”
心眉脸孔涨得通红。“我没这么老顽固吧?”
“这叫自重、自爱,是稀世美德哪。”
“多谢你如此看重。不过我的确需要你的指点。”
心眉告诉书萍她捡到小孩的经过。
“原来是你呀!”书萍喊。
心眉比她还要意外。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我们杂志社算传播业,信息网络广大,可是这次消息未免太灵通了吧?”
书萍大笑。“恐怕很多人都知道了,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是你。你晓得有个‘夜半谈心’的电台节目吗?”
“我每天晚上都听的。”
“我也是忠实听众。咦,你昨晚没听见吗?”
“昨晚?我听音乐听了一半就睡着了。”
“言佑在节目中途广播了呀。他为拾到小孩的小姐呼叫小孩的母亲,要她去把他领回。”
心眉如堕五里雾中。
昨晚现场只有她和天佑。莫非他打电话给“夜半谈心”?这人脑筋转得真快。
心眉不由得对他多了一分赞赏。
书萍的想法和心眉相同。假如把小孩送往公益慈善机构,短期内他生母若未出面,只怕便会被人领养,日后她想要回去,可麻烦大了。
为保障领养父母的权益,有关机构有责任拒绝透露他们的任何私人资料,小孩便永无和生母团聚的可能,对他们母子而言,都太可怜。
心眉想帮这位母亲的忙,只有一个法子——…为小孩找个保母。
她大姐、二姐则不约而同一致反对。
“心眉,你疯了吗?几个月大的小孩最麻烦,话也不会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妈妈以后找来,你拿什么赔呀?”
“你还要花钱找保母?钱多啊你?太多了,送给你亲外甥当教育基金好了。管闲事不能这么管法。你现在瞎热心,将来说不定好心没好报。小孩好好儿的,人家谢你一声。要是哪里跌伤了,摔断个胳臂呀、腿呀的,搞不好倒过来告你一状。”
“她会不会回来都难说。她从此一去不回,你难道替她把小孩养大成人?”
“你可怜个拋弃才几个月大的儿子的女人?你来可怜可怜我吧。过几个月,等我这一胎生了,我双手送到你家,你替我养。”
心眉打电话到玉绮店里告诉她这件事。
“哦,老天,心眉。”玉绮只有这句话。
“他和我睡我房间,不会吵到你。”
“听你口气,你真要留下他?”
“那女人信上说最多半年,少则数月,她会来带他回去。”
“简直像连续剧。”
“戏上有,世上就有,戏剧反应人生嘛。”
“我以为你很讨厌小孩的。”
“我现在也没说我喜欢。我不忍心想到他们母子以后无法相见。”
“一栋大厦里住了那么多人,多得是有夫有妻的家庭。她若偏爱单身女郎,光我们这户就有三个,怎么千挑万选看上你?”
“会不会我长得慈眉善目?”
“你以为你是观世音菩萨啊?嗳,说不定是菩萨来点化你,告诉你,你今生别妄想逃避女人的天职,还是认清本分,结婚生子,才是正道。这个小孩便是来锻炼你的母性的。”
“阿弥陀佛。”
“去你的。”
挂了电话,心眉想起忘了提她们的新男室友。
反正她不能让文天佑真的住在那。他很好心,帮忙照料那个小孩,不过这是两回事。
难得的,心眉下班准时离开办公室。
既然她已决定好人做到底,留下小男孩,待那女人来领回,就得先去百货公司为小孩买些必需品。
到了婴儿用品部,心眉不觉傻了眼。
该买些什么?
衣服。先买换洗衣服。
她不晓得该买什么尺码,又呆住了。
“太太,给小宝宝买衣服吗?”
心眉瞪热心的店员一眼。
“我还没结婚。”
“哦,对不起。那么小姐是要送礼吗?小孩多大了?”
“呃……不知道。”
“哦,一定要买衣服吗?送别的也可以吧?”
“不是送人,自己用的。”心眉尴尬极了。“没关系,我慢慢看。”
“好的,需要什么再叫我。”
店员识趣的走开。
逛了一圈,心眉沮丧地放弃。
买纸尿片,这总没有问题了吧?
错,纸尿片也有不同尺寸,大、中、小。管他呢,折衷,她买了中号。
奶粉,多买几罐奶粉。她拿了两罐,想想,奶粉搁着也不好,她和玉绮两个大人,一罐奶粉要吃上一个月,有一回放太久没吃完,结了块,便扔了。
她又把奶粉放回去。家里那罐吃完再说,买奶粉很方便的。
她看到许多婴儿食品,罐上标明了不同年龄吃不一样的浓度和食物。
小孩到底多大?
走得她腿酸脚痛,结果只买了一包纸尿片,半打奶瓶。她估计以她今早的表现,多几个奶瓶比较保险。
出了百货公司,她蓦地记起二姐有一次抱怨小孩子小小的屁股,一天要用掉多少纸尿片。
详细数目她不记得了,印象里是挺惊人的。
她折了回去。
拎着半打奶瓶的手同时抱着三大包纸尿片,另一手还提着三大包,心眉终于回到家。
屋里静悄悄,安静无声。
把所有大包小包放下,心眉甩摇着发酸的胳臂走过客厅。
忽然,她屏息停住。
电视上曾有一个广告。父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眼镜斜在鼻梁一边,小男孩趴在父亲身上,睡得同样香甜。
那一幕,在萤光幕上看见,觉得感人而可爱。同样一幕,现在在心眉眼前,在她客厅沙发上。
她的心揪了起来,充弥了爱和感动,因为这情景让人感受到爱。
她不自禁地微笑,因为看见小男孩睡着了,一只手犹覆在天佑胡子上。
大男人和小男孩睡着的模样及姿势,竟是几乎一样的。
天佑的嘴微张,两腿分开,一只在沙发上,一只斜下一半在沙发外。小男孩的嘴张成圆形,口水流过嘴角,把天佑胸前的衬衫渍湿了一片。两腿分跨开,骑在天佑腰际。天佑的一双大手捧着小男孩的小屁股,好象即使熟睡中也托着小东西,以防他滑下去。
她看得那么专注,未觉察天佑醒了。
而在他半梦半醒半睁的眼中,看到的也是一幅美丽动人的画面。
最后一抹夕阳投过长窗,掠映入室内,把落地窗在地上印了个金色方框。心眉就立在这个金框中,微微倾着上身,俯望着他,精致的脸庞上,一朵柔和无比的金色微笑,它同时映入她闪亮的黑瞳中。
他觉得他彷佛看到了爱之神。她的脸蛋和身体四周,都闪耀着一层爱的光芒。
忽然,他们的四眸相遇了。
如果我愿意结婚,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生育小孩,他该是个多好的对象。
如果我想拋开做丈夫、做父亲的恐惧,娶妻生子,建立家庭,她是个多美好的女人啊。
他太不修边幅了些,但男人长得太俊、太好看,太注重外表,是她一向不屑一顾的。而且他富有爱心,爱孩子。会爱护别人的小孩的男人,必然不会轻易叛变。
她太漂亮了些,他向来认为太美的女人多半虚有其表,但她并无浮华气息,她不在意在一个男人面前蓬头散发,脂粉不施。更重要的,她心地善良,自然而无半点矫揉造作。
她在干嘛?居然考虑起和这个男人结婚的可能性了!她根本还不算认识他呢!更别说她还要赶他搬出这屋子了。
他在想什么啊?娶妻生子?以他的家族基因来看,搞不好又生一个女人国出来。而女人国,正是使他被迫变成这个女人的室友的原因。
“你……”她咳一声。
“你……”他清清喉咙。
“咯,咯。哦,啊。”小家伙解除了他们的尴尬和不知所云。
他揉揉眼睛,往上爬,口水滴了天佑一下巴。他低下头啃天佑的胡子。
“喂!”天佑喊,把他举起来。
心眉一笑。
“我跟你说过了吧?”
“真是怪胎。”天佑咕哝。
小家伙忽然一动不动,歪着屁股,一阵劈哩啪啦。
“哦,噢,又来了!要命!”天佑大声呻吟。
“不过放了个惊天动地的响屁嘛,看你惊慌的。”心眉嘲笑他。
“没什么大不了,是吧?喏,交给你。”他把小孩交给她。“也该轮到你了。”
“你交给我抱着,我怎么给他冲奶?”
“冲什么奶?他大便啦,给他换纸尿片。我换了一整天,该你了。”
“该我就该我。”
她昨晚见习过,这次知道如何打开纸尿片了,不过还是费了点工夫才抓住小家伙动个不停的脚,笨拙地撕开纸尿片贴合处,一道臭气飘出来。
“哎哟,真臭!”
“喂,不能松手!”
天佑的呼喊迟了一步,心眉挪手去掩鼻,小家伙得了自由的两脚马上一阵乱踢,把纸尿片上的黄色稀便踢得满床都是。
“嘿,他还拍手自呜得意呢!”心眉懊恼地瞪眼。“也不想想,他也睡在这张床上!”
天佑好笑。“反正换洗床单又不是他的事。”
小家伙这时又补上一泡尿。
心眉抚脸大声呻吟。“哎哟,你把床当马桶啦?有这么舒服的马桶吗。”
天佑把小家伙拾起来。“我给他洗澡,你换床单吧。”
“不,不,你换床单,我给他洗澡。”
“也行。”
她手伸出去接小孩,又缩回来。
“我不会给小孩洗澡。”
“我也不会。”
“那怎么办?”
“哎,两个大人弄不了一个小东西吗?我们一起替他洗,然后我再替你换床单,好不好?”
当然好。
但如果心眉以为如此容易些,她可想错了。
小家伙像个大泥鳅,见了水欢喜得要命,翻来滚去,溜来滑去,他们四只手都抓不住他。每次以为抓牢他了,他一扭又滑了开,栽到水里呛了几次也不怕,反而高兴万分,把水泼得两个大人一头一脸一身。
他们终于合力把他从浴缸提起来时,两人都比在水里泡过、洗了半天的小孩还湿淋淋。
互相看了看,他们同时大笑。小家伙跟着笑得咯咯咯地。
“他没有衣服可换。”天佑抓住小东西,让心眉拿大浴巾包住他。
“我回来之前去给他买衣服,可是不知道他穿几号,也不晓得他到底多大。”
“看到他足踝上的银环片没?上面刻了九三、五、一。我猜是他的出生年月日。”天佑指给她看。
“现在是十月,那么他才五个月。”
“我常听说小孩七坐八爬。”
“什么意思?七个月一起会坐,八个就会爬?”
天佑莞尔。“七个月学坐。八个月学爬。”
“他已经会爬了,还会翻身。今早就是翻下床,跌了个包。”
“他不会坐,我今天试了几次让他坐,他坐不稳,每次都往前栽。”
“怪了。不七又不八,不会坐,倒会爬。”
“所以我说他是怪胎。你去给他买衣服?你决定留下他,等他妈妈回来了?”
心眉点点头。
“对了,我的助手告诉我她昨晚听到‘夜半谈心’提到这个小孩的事,是你吧?”
“我……我昨晚临时想到可以用这个方法试试。对不起,我应该先告诉你……”
她打断他。“不,你不需要道歉呀,这主意好极了。只是他妈妈若没有听这个节目。你打电话去请言佑叫她出面,怕也是没用。”
原来她以为他以打了个电话。他当她知道他就是言佑了呢。
“无妨,我想她认识的人,只要有一个听到。联络上她,或打电话通知电台,我们便可以找到她。”
“但愿如此。”
两人看着抓住毛巾一角又吸又啃的小东西。
“他为什么拉肚子?奶粉不合吗?”心眉问。
天佑耸耸肩。“大概是吧,我不确定。早上他连拉了三次以后,我就停止喂他了。”
“嗄?那他岂不是饿扁了?怎不见他哭呢?”
她才说完,小家伙开始撇嘴。
“哟,这下我可提醒他了。”
“来吧,小子。”天佑抱着他走出房间。“你最好换下湿衣服,别感冒了。”
心眉拿下耳环,放在梳妆怡上,往镜子里一看,哎呀!不得了,湿衣服贴着她的身体,贴得她曲线毕露。
好个大胡子,免费观赏了半天。
这要在古时候,他便非娶她不可了。
现代文明有现代文明的诸多方便,此为一例。
她这算什么?海边和游泳池畔,多的是着三点式泳装的女人,供男人看个痛快。
杂志杜有些男人要去游泳,不说游泳,两只手食指指着眼睛,说:“去吃雪糕,要不要去?”
心眉套上一件T恤和便裤,走到客厅,再走到厨房。
咦,人呢?
天佑抱着小家伙从走道出来。他也换了件T恤和短裤,小家伙身上罩了一件他的T恤,像穿了件直筒的大袍子。
心眉忍不住笑了。“真像一对父子。”
“我们还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