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的一阵倒吸气声,缭绕在上梁半空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溶月都恍惚以为时间静止之时,头顶上方才传来拓跋宸沙哑的嗓音:“决定了?”
“嗯,三日后。”
“我很纠结……”
“我知道。”
“你让我如何抉择?”
“对不起。”
“真的很难……”
“宸,你为我牺牲了太多,我真的不希望你再为我付出什么,不希望自己再背负罪孽感……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试着放下……”
“嗬,看来得做一辈子孽子了……”
惊诧的抬起头:“宸……”
苦涩的笑了笑:“从今天起,我就只有你了,小三。”
心底的某一处丝弦似乎被人用指尖轻微的划过,轻震起一圈一圈涟漪的声波。怔怔的凝视着拓跋宸,溶月仿佛被人定住般,没了言语,没了动作,甚至没了呼吸……因为她,他将众叛亲离,成为千古不孝子,国人将痛恨的乱臣贼子……正如他所讲,从今往后,他就只有她了,只有她了……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了回头路,脚底一个不慎,或许就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第一次,她真心实意的拥抱了他:“宸,给我点时间,相信我会慢慢爱上你这个好男人的……”
受宠若惊的拓跋宸一时激动的手足无措,哆嗦着两手好久,才激动的回抱着溶月,蠕动着双唇久久也未曾有言……
第二卷 铿锵巾帼女儿志 第四十二章 柳之懿来
威武雄壮的宫门面前,柳之懿阴着脸,狠辣阴寒的瞪着闻讯赶来的章赫:“背着你们的将军阳奉阴违,真是反了!等见到你们将军,老夫定会让她好好管教一下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东西!简直无法无天了!”
环着胸张狂的大笑数声,章赫膀大腰圆的身躯朝着柳之懿挪动了少许,轻蔑的用手指着他:“格老子的,你他娘的还以为是在南刹呐?呸呸!告诉你,这是我们大将军的天下,可不是你们小鱼小虾的能随意撒野的地方!给事中?切!在这里,给事中就是个屁!”
当日皇帝老子不念旧情,不念他们多年来为他的江山南征北伐,风餐露宿的劳苦,不念他们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无情的将他们推入火坑,逼入绝路!因此,溶月的铁骑们自此对国中统治者心存怨恨,结下了仇怨!恨屋及乌,捎带着朝中的大臣们他们甚至也一并恨了去!而至于拓跋宸,因为他曾经为溶月挡过致命的一刀,救了他们的将军,所以铁骑们对他的恨意倒也消减了不少。再加上他们将军对他的青眼有加,和他的暧昧关系即使是瞎子也能看的出来,因而在拓跋宸来军营至今,他们对他还算是尊敬,并未给他过脸色看。可如今这个给事中神气十足态度傲慢暂且不说,竟然还点名道姓的要找他们的大将军!这本来就窝着口怨气没发出去的他们,怎能给他好脸色看!
柳之懿气的胡子直翘,气急败坏道:“快去把简小三给我叫出来,我倒要问问她,她这手下究竟是怎么管的!简直就要上房揭瓦了!”
章赫趋前一步,伸出手力道十足的戳着柳之懿的额头:“我们大将军的名讳岂是你这低贱的人能叫的?!从哪来就滚哪去,别在这污了我们的眼!”
“岂有此理!”啪的一下拍掉章赫的手,柳之懿大怒:“夜冥,给我宰了这头蛮熊!”
在旁边一直扮作小厮的夜冥应声而出,伸出腰际软剑,寒光一点,身形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上了章赫。
章赫大喝一声,拔出铁剑,力道千钧,虎虎生风,威力十足的迎上夜冥的攻势……
守门的士卒刚开始还起哄呼喝着,不时的给章赫打气加油,可渐渐的,有经验的老士卒就看到了章赫的力不从心,逐渐趋于劣势。唯恐他们的人吃亏,忙找了个腿脚利索的小士卒,火速去给大将军报信……
“站住!闲杂人等,不许入内!”长剑一搁,守门侍从阻挡住了想要往里闯的小士卒。
忙掏出宫牌,小士卒急急道:“侍卫大哥,小的是守皇宫外门的小喜子,外宫门出事了,麻烦侍卫大哥快快通传一下……”
看了眼暗红色的宫牌,守门侍从收起长剑,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跨近一步,凑近殿门,他轻轻敲了三下,而后立好,恭谨喊道:“大将军。”
稍许,幽幽的声音从庄严的殿门透出:“进来。”
推开门,疾走数步后,朝着溶月单膝跪下:“外宫门来报,有异动。”
异动?溶月面上一肃。难道是城民作乱?抑或是军中又有人生事?
放下银毫,溶月从黄花梨木椅上起身:“去将来报者传进来。”
“喏!”
不过半会功夫,小喜子匆匆进了殿中,见到溶月,忙跪下焦急的喊道:“禀告大将军,外宫门有贼人硬闯,章赫将军奋勇阻挡,但贼人武艺高强,招式诡异,恐怕章赫将军不是对手……”
话未讲完,溶月就已经抄起了架子上的铁鞭,冷肃着脸,疾步出了殿门。随手招了几对巡逻的士卒们,带着他们,匆匆往外宫门走去……
望着溶月持鞭急急远去的背影,一旁守门的东方遥心头一紧: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当溶月赶到的时候,章赫已是冷汗如雨,持剑对抗的手有些微抖,身形明显顿滞。而夜冥却步步紧逼,瞅准空挡,手腕一转,软剑凛厉,如电般朝着章赫的喉咙直指而去!
嘡——当章赫以为其命休矣之时,一条银光闪烁的铁鞭在剑尖离他喉半寸处卷了软剑,丢向了空中……
“将军!”欣喜的转头,可待见到溶月冷肃的脸,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所为,自知理亏,识相的闭了嘴。
准确无误的接下从半空中落下的铁鞭,溶月拖着铁鞭走到柳之懿几步处,站定:“你来干什么!”
老脸一拉:“你说我来干什么!”
冷眼斜挑:“我怎么知道!”
脸部肌肉抖动了数番,柳之懿面上阴霾密布,死死盯着溶月半响后,霍得将她一把推开,甩袖径直往宫里走去。
这个老不修倒真是自觉!揉了揉被推疼的肩,溶月剜着那抹盛气凌人的背影,暗骂道。
“格老子的,我们大将军让你进了吗!”粗壮的胳膊一横,章赫挡住了柳之懿的去路。
柳之懿眼神一冷,刚欲发作,却听后面的溶月淡淡的出声阻止道:“行了章赫,让他进。”
“可是将军……”章赫不甘的嚷叫,可待见了溶月不容置喙的神色,只得闭上嘴,极不情愿的收回了胳膊。
冷哼一声,柳之懿凌厉的横了章赫一眼,错过他的身躯大步而去。
“将军你看他!”离去前充满恐吓性的一眼瞪得章赫火大,怒气冲冲的指着柳之懿的背影对着溶月抱怨:“大将军,你作甚要理会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这个老家伙可恶至极,我看他根本就是图谋不轨,搞不准是来拆咱们台子的呢!”
凉森森的瞅着章赫:“右骠骑将军好生英武,在搞不清来人底细的情况下,单枪匹马的就与人家干了起来。今个,若不是本将军及时赶到,你说你此刻会不会就和阎王老爷喝上几盅了?”
章赫老脸羞得通红:“将军……”
“去把军规抄写十遍,明个辰时前交与我!”
“啊?将军,您……您还是打我板子吧!”
“免谈!明日辰时,十遍军规条例,一个字都不能少。”
“大将军啊……”
越过苦瓜脸的章赫,溶月步子紧绝,跟上柳之懿……
“遥儿!”远远地看见东方遥,柳之懿欣喜的大喊一声,疾走几步凑近东方遥,激动的揽着他的肩:“遥儿,你果真在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呆愕的看着乍然出现的舅舅,他吃惊的嗫嚅:“舅……舅舅?”
见到东方遥一身守门侍卫装扮,柳之懿不豫的皱起了眉,看向溶月,斥责道:“你怎么能让遥儿做这等下作的活计!真是越大越没个分寸!”
听到他斥责溶月,东方遥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舅舅,是我自己……”
“行了,你也别为她说话了,她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很!”从溶月身上收回目光,他看了看四周,携着东方遥就要往殿里走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
“可是……”迟疑着,他将寻求的目光投向溶月。
“别可是了!快进去!”生拉硬扯的,柳之懿将他往殿里拉去……
糟了……
紧咬下唇,溶月眼里晦涩黯沉。真是疏忽,她竟然忘了东方遥还在这里!怎么能……怎么能让他们会面……
广袖下的柔荑攥起,她步伐紧绝,如一阵冷风般极速闪到了他们面前,用力将东方遥从柳之懿手里拉过,推向一边:“你出去!”
溶月赶苍蝇似的神情令东方遥美眸暗淡忧伤了一片。转过身,他刚欲走出大殿,却在下刹那被柳之懿给拽了住。
“你这是什么态度!”冲着溶月怒斥一声,而后将脸转向了身后的夜冥:“你去将门带死!”
点头应诺,夜冥身形一闪,从柳之懿身后转瞬移向了殿门处。
好俊的轻功!一刹那的晃神,溶月暗叹着。
“月儿,爹知道你是恼当年遥儿逼你跳崖一事。可是你应该谅解,毕竟遥儿不知道真相,还被蒙在鼓里……”
“给事中大人!”赫然打断他的话:“请你搞清楚状况,如今本将军姓简,名小三,可不是你口中的月儿!往事已矣,当初的月儿已死,请给事中大人勿复言!”
“你这个不孝女,你……”
“舅舅,你刚刚说我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真相?这又从何说起?”识破溶月故意转移话题的把戏,东方遥打断他的话问道,可目光却带着探究,深深凝定在溶月的脸上。
老眼怒瞪了溶月一眼,他喘了口浑浊的老气,将面色稍缓了缓,拍拍东方遥的手:“遥儿别急,舅舅这就将咱们家的一切都告知予你。遥儿啊,你可知,我们并不是姓柳……”
“我们?”东方遥惊诧。
“对,是我们。我们不姓柳,我们姓……”
“柳之懿!”
老脸一怔,转而大怒:“你这个不孝女!”
“你也不是什么好父亲!”
“你、你想气死我是不!”
“早死早超生了!”
“咳咳——咳咳……你,你这个孽障!你诅咒你父亲死,你不肖啊你!!”
“有其父必有其女,怨不得人!”
“够了!”冷喝一声,东方遥倏地攫住了溶月的下颌,身子趋前,紧紧逼视她的眸底:“你究竟在隐瞒什么?你还要再隐瞒多久?你还要把我蒙在鼓里多久?你以为秘密能隐瞒一辈子吗?”
第二卷 铿锵巾帼女儿志 第四十三章 遥去
每质问一句,东方遥就向前逼近一步,而溶月相应的退后一步,连退了几步后,右脚跟一震,触到了坚硬的圆柱,蓦地顿滞,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圆柱之上。
眸光沉沉的凝定着溶月,端详着,审视着,寒光冰冷月耀如华,清冷中却带有几许隐忍。与溶月潜静中清锐的双目无声的对视着,他不言,溶月亦不语,这一刹,时间静沉,空气凝滞,天地间仿若只剩下了彼此静默的两人……
“三百年前,呼耶国有个大将,名为东方史。东方史骁勇善战,领了皇命南征北战,十年间灭掉毗邻小国不下五国,创立了不朽功勋,一时间被世人传为呼耶神话……”将一切情绪掩埋于深沉的眸底,静默的看着东方遥,许久许久,红唇轻吐,方才幽幽道来。
眉头一皱:“你讲这些干什么?我们东方家的创立史我自是知晓。”
溶月不明意味的嗤笑一声,浅淡的摇了摇头:“东方史却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表面上俯首称臣,对呼耶忠心不二,实则野心不小,一心谋划着推翻龙座上两皇,自己取而代之……”
“国亡后,侥幸逃生的呼耶后代忍辱偷生,隐迹深林,竭尽平生之志,网罗天下忠义之士,策划复国之事……”
“不知过了多少年,从深林中走出一个名叫柳兰儿的女子。费尽心思的入了深宫,从卑微的宫女做起,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一步步的爬上后位……”
“再后来,她的哥哥因她的缘故,进了庙堂,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
不用再讲下去,听到这,只要不是痴傻的人就能揣摩到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震骇的回头顾着身后的柳之懿,东方遥的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对上东方遥询问的目光,柳之懿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正如你所猜想的那番,我们都是呼耶国的后人!遥儿,你本性不是东方,而是呼耶啊--”
“不,不!我不姓呼耶,我是父皇的儿子,我姓东方,东方!”
“柳兰儿进宫前有个情郎叫玉郎,而你,却是他们爱的结晶……”别过脸,溶月喘了口气,却感到此刻的空气是那般的压抑沉闷,压得人胸闷窒息几乎透过气来。
美瞳暴睁!如遭雷击般,东方遥倏地定在了原地,口未合拢,上下剧烈惊颤,却未发一音,似乎因过度惊骇而久久不能有言……
默默的将他推开,溶月从他身旁绕过,举步朝着殿门外走去,一直待手腕被人蓦地扯住,这才将脚步停歇。
“媳妇……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母后她……逼你那般做的……”艰涩的开口,东方遥呼吸急促,看着溶月的目光中有不安,有期盼,似乎也有紧张,有害怕……
“重要吗?”
“很重要。”
掰开东方遥的手,溶月轻抚着自己的掌心,清幽淡漠的语气犹如晶莹清凉的飘雪融过后的一点:“她是逼我,但是,东方遥你当真以为我是能被人逼得就范的人吗?你,不了解我,东方遥……你不用辩驳,我一点都没有冤枉你,你真的是不曾了解过我。若是你懂我,知我,你便会知道我骨子里潜藏的刚烈和骄傲,就会明白我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区区逼迫,怎么能将我的骄傲踩在脚下?东方遥,我是否真心待过你,你应该是很清楚,你不该有所怀疑的,不该啊……曾经真的想与你好好过一辈子的,真的想过……”
眸里波光流淌,东方遥的声音变得酸涩:“媳妇……”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亦不定为实,判断虚虚实实不是的五官,而是心。东方遥,这是我想告诉你的一句箴言。既然今天话头已经挑起了,我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了,干脆将话一并挑开了,你我彻底来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