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
无聊!寒颖望着他的背影暗骂道。老板竟会与她聊天?天真要下红雨了!
她离开公司,骑着那台劲风十五的破旧摩托车,赶着去上课。生活总是紧张忙碌、一成不变,但她心里始终惦着父亲。
父亲的身子大不如前,严重的白内障使他渐渐失去视力。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她实在无法忍受失去他。
他们父女俩住在一间古老、破旧的平房里,这一带正面临被财团收购的命运。如果房子没了,父亲的身子又不适,他们将何去何从?
寒颖的衣着朴素,常是牛仔裤和白衬衫。她也从未施过脂粉,有的话,顶多擦擦口红而已。
她的打扮和穿着,显然与公司的年轻小姐格格不入。
女同事经常告诫她,她总是一笑置之,说自己只是公司的小妹,而且还是一名学生。
艰困的生活环境使她淡泊名利、保守朴实,不爱慕虚华。可能也是因为如此,她嫌恶金钱,以及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沈老板就是一例。
“穷人要有志气。”爸爸常如此告诉她,这也是她的座右铭。
上完课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寒颖把机车停在巷口,摸黑返家。
二十年来,这里伴着成长,有欢乐,也有苦涩。寒颖不禁伤感的想着,如果这里变成了一栋栋的高楼大厦,是否她的童年也将因此失落?
“爸,我回来了。”
父亲在摇椅上睡着了,寒颖知道他在等自己回家。
“你回来了,寒颖。”唐敬安眨眨惺忪的睡眼,摸索依靠物站了起来,“我去热饭。”
“爸,不用了,”她扶住他的身子,“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用担心,爸的视力虽然不好,但家里的摆设我都很清楚。”他安慰女儿。“先去洗澡再来吃饭,你累坏了。”
等她洗完澡,唐敬安已热好饭。她边吃边与父亲聊天、谈笑,一天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此。
寒颖知道自己莽肆,平日并无太多时间陪伴父亲,所以尽管上班、上课一天之后已疲不堪,她仍不忘陪父亲谈天。
“去睡吧!寒颖,明天还要上班呢。”唐敬安提醒她。
“那我扶您回房间。”她扶着父亲进房、躺在床上,并为他盖好被子。
“寒颖,你会怪爸爸吗?”他拉住女儿的手。
“怪?!”寒颖惊愕,“您生我、养我、照顾我,我回报、孝顺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怪您呢?倒是我平日太忙,无法陪您多聊聊,真是对不起,爸爸。”她愧疚不已。
“不,寒颖,爸的意思是……”他停顿了一会。“没事,女儿,快去睡吧!”
“爸爸,晚安……女儿永远爱您。”寒颖握住父亲的手,好一会才关灯离开。
半夜,唐敬安被雨声惊醒,满怀愁思的坐在床上。
能拥有寒颖二十年是他最大的安慰,他已心满意足。
他视寒颖如自己的亲生骨肉,只是内心的罪恶感一直挥之不去,他该如何启齿呢?
“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寒颖。”他有勇气这么说吗?他能够摒除私念吗?
求上帝赐给他力量吧!
李佚坐在沙发上,注视着一道精致的铜雕大门。
他一直盯着,直到双眼发酸,抬起手表一看,深夜十一点!
从下午开始,兆骥便将自己关在办公室,谁也不见,身为秘书兼挚友的他,只好认命的在外等待。
整栋办公大楼冷冷清清的,只剩他和躲在办公室里的兆骥,别看他个子高,又是壮硕男子,实际上他可是胆小如鼠。
李佚实在不愿打扰兆骥,但事到如今,不敲门是不行了。
他站起身,在门口停留了两分钟,举起右手又无奈的放下,最后干脆直接开门入内,在黑暗中,他见不着兆骥的身影。
“兆骥。”他轻唤,打开室内的灯光。
兆骥伫立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他冷峻的脸庞和高大的身躯。他有着宽厚的肩膀和修长的腿,一百八十公分高,十足的运动员身材,全身散发着雄浑的男子气息。
认识他的人都明了他有一项特质——个性冷硬,身上没有一丝温柔存在。
“兆骥,心情好多了吗?”李佚佯装若无其事的问。
兆骥转过身,他的表情总是平静无波,眼神深不可测,动作缓慢而自在但有着一触即发的力量,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狮。
这么优秀的男人,可惜没有女人能与他匹配,他仿佛百兽之王,永远站在世界的顶端。
也因此,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兆亿集团”台湾分公司的总裁,睿智、成熟、稳重的气势令人震慑。
此外,他的英姿、风采不知迷煞多少女人,而兆骥却视女性为无物,生活中只有工作、工作……
“我好多了,谢谢你,李佚。”他冷峻的回答。
“是吗?”李佚怀疑。“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吃宵夜、找女人?”他试图激起兆骥的兴趣。
“我实在没心情。”
“说出来吧!一个人闷着,对身子不好。”
兆骥一脸漠然,“我的仇尚未报,他竟就这样死了。”他审视一篇报导。“小时候,我住在落后的小村,邻居嘲笑我是私生子,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他们对我母亲不谅解,也排斥我,只因我来路不明。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取得那块地,我要证明自己会超越盛得胜,即使我是他不屑承认的私生子,可惜,一切都没用了,他死了。”
兆骥的声音是如此泫然欲泣,可是表情还是一样的“酷”,令李佚差点以为他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这么说,你是盛得胜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李佚恍然大悟。
兆骥点头。
空调早已关闭,空气是如此沉闷,兆骥的心却是冰冷的。
“那……如今盛得胜已死,你将如何得到T区那块土地?”李佚关心的问。
“我不知道。我想,盛得胜生前应该有所安排吧!”兆骥道。
“你想了解一下盛得胜的遗嘱吗?毕竟他是你的父亲,而你是他唯一的儿子,只要一切合法,我相信他一定会将大笔遗产留给你。”李佚分析。
“是吗?你想我会在乎吗?”
李佚沉默不语。
半晌,兆骥突然起身,“李佚,我想去旅行。我不在的期间,烦请你照料公司的一切。”
“兆骥,你就这样离开,万一律师或法院找你,怎么办?”
“放心,我根本躲不掉,陈花绒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她会找到我的。”他早已看穿这点。
两人聊着,一起搭电梯下楼,走入地下停车场。
“OK!土地呢?你要如何取得?”
“继续收购工作,记住,千万不要让陈花绒知道背后主谋是我。还有,根据内幕消息,那块地将来会有两倍以上的利润,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手。”兆骥叮咛道。
“是,你放心吧!我会HANDLE所有事。”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坐上车子,向李佚挥挥手,准备离去。
“等一下,兆骥。”李佚大叫。
车子霍然停住,李佚跑到车窗旁。“SORRY,要是艾莉丝打电话来,我该怎么说?”李佚是想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未婚妻。
兆骥思量着,来台多日,他根本忘了艾莉丝这位美国女孩。
艾莉丝是兆亿集团负责人的女儿,一直爱慕着他。
但是兆骥从不曾考虑过感情问题。他知道艾莉丝是位好女孩,美丽又热情,虽然有些骄纵任性,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与她交往,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但他爱她吗?他不愿逼自己去想这个敏感问题。
“告诉她,我回家乡祭拜母亲。”兆骥抛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第二章
寒颖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托着腮,偷偷打盹,午睡时间已过,但她还是睡不够。
考试将近,上班兼念书,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稳重的脚步声从公司正门传来,最后停在寒颖面前。
这位先生应该是客户吧?!她继续闭目养神。
“小妹!”
“嗯。”她随便应了声。
“不要睡了。”
咦,这声音好熟!
她悚然睁开双眼,首先瞧见的,是双昂贵的进口意大利鞋,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老板回来了。
“睡醒了吗?”
寒颖差红了脸。“对不起,老板,下次不敢了。”
她硬是低着头,心想,老板怎么还不走?
沈了然直盯着寒颖,一股熟悉的感觉掠过他心头。
他忆起心底的遗憾——雪子。
蓦地,沈了然发觉她与雪子竟是如此相像。
“老板,你要责备我,就请说吧!你站着不走,我很害怕的。”事已到此,她只得认栽地抬起头。
那双美丽的大眼竟与雪子是一模一样的,他吓得往后倒退,禁不住轻喊:“雪子。”
见他脸色发白、双唇微颤、两眼空洞,寒颖以为他看到鬼了。
她的样子像鬼吗?一定是的。
她的皮肤太白了,长期的劳累使她的劳累使她的脸颊凹陷而无光泽,加上嘴唇惨白、长及腰际的秀发,和白色T恤,不像鬼才怪。
沈了然则不断提醒自己,一定是他的幻觉,这个女孩比雪子小了二十岁,怎么会是雪子呢?一定是他太想念雪子了。
“寒颖,晚上还要上课固然很累,但上班打瞌睡是不应该的,知道吗?”他叮嘱着。
奇怪!他今天怎么没发火?望着老板离去的背影,寒颖纳闷着。
沈了然进了专属办公室,闷闷的凝视窗外,每每回想起过去,总令他伤痛不已。
雪子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可是,最后关头,他竟为利弃爱,出卖了她。
二十年前,他是富有地主的独生子,也是个多情的花花公子,疯狂的爱上“茶室”女子——雪子。
他曾在雪子面前发誓,终生只爱她一人,为了爱,他不要名,也不要利,于是他们计划一起逃亡。
然而就在当晚,他得知父亲为人担保,而被保人卷款逃逸,一夕之间,他家积欠大笔债务,黑道分子场言要要来讨债、杀人。
“你是沈家唯一的命脉,快逃吧!逃到日本去。”父亲要他逃亡。
为了钱,他反咬雪子一口,告诉老鸨雪子想与他私奔的事,害得她遭受毒打……
由于深感自己对不起雪子,至今他仍孤家寡人一个,他这是自己的报应。虽然找不到雪子,但他愿意待下去,直到雪子出现。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他也就安心了。
没想到一等就是二十年,如今,他已四十岁。
“对不起,老板,我敲了门,你没应声。”秘书王仙仙开门而入,打断沈了然的沉思。
“没关系。”他紧锁眉头。
“老板,盛得胜的遗孀陈花绒女士三点会来。”
沈了然点头。
他的陈花绒虽没照过面,但在商场上,她以美丽动人、精明冷酷闻名;人称她为“冰霜美人”。
自从嫁入盛家后,她聪明的驾驭盛得胜,进而掌控盛氏集团,由此可知她的“厉害”。
陈花绒扬言要取得T区那块土地的所有权,否则要让他的事务所倒闭。
哼!未免太瞧不起他了,毕竟他也不是泛泛之辈。
天不怕、地不怕,是他一贯的作风,倒是要让兆骥改姓盛,是个大难题。
快三点了!他起身走向会议室。也好,就让他领教一下这位冰霜美人——陈花绒。
“盛夫人,这边请。”王仙仙开门请她入内。
“久仰大名,盛夫人。”沈了然抬首凝视眼前的“冰霜美人”,却猛地用手撑住桌面。
雪子!眼前的女人是雪子!
“这儿没你的事了,仙仙。”他强作镇定地说。
王仙仙颔首离去。
“雪子,是你,真的是你。”他欣喜若狂地紧拥住她。“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也等了你好久。”
“住口,沈了然。”陈花绒使劲挣脱他的手臂,“以前那个雪子早已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盛得胜的遗孀,陈花绒。请注意你的态度,沈大律师。”
“不,你明明就是雪子。”他咆哮着。
“沈了然,在你对我做了那么残忍的事之后,我怎么还会是雪子?你太瞧不起我了,你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你?”
沈了然面容惨白,不发一语。
“你也不想想,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以陈花绒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为的是什么?与你重温旧梦吗?”她不屑的笑着。
“雪子,难道你忘了我们以前的誓言?我们曾经那样相爱,那样真诚的拥有彼此。”他急急地道。
“真是笑话!不要忘了是谁先负了谁。在你抛弃我的那晚,就该知道负心汉的下场。”满脸憎恨。
“我错了!这二十年来,我也是在悔恨中度过。瞧,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就是一直在等你啊!雪子。”
“够了,沈了然,那是你应得的报应,用不着再对我虚情假意。二十年来,我对你的爱早已死了,我的世界只有金钱。为了钱,我可以不择手段,即使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不,我不相信,你是爱我的,我一直等着你,就是想赎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不用了,你根本不用赎罪,你早已偿还。”陈花绒冷漠的指出。
“什么意思?”他不明白。
“我做过更伤天害理、更残酷无情的事,这个仇,我早就报了。”她阴森地笑了笑。
沈了然的一颗心沉到谷底。他抓住雪子的手,急问:“什么意思?说?”
“放开我,你没有资格碰我。”
“你不说,我就永远不松手。”他的语气透露着坚决,双手加无情的抓紧她的手臂。
雪子痛得龇牙咧嘴。“好,我说,但你会后悔的。”
“说!”
“二十年前的冬天,一个可怜的女人生下一名女婴,那女婴没有父亲,因为有个无情的男人抛弃了她们,为了报复,为了泄恨,她诅咒那个男人没有后代。哼!寒冷的十二月,她将那名女婴丢入冰冷的河水中,让她活活冻死。”
“天啊!你杀了我们的孩子。”他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眸里盈满泪水,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你要我愧疚一辈子,是不是?为什么在二十年后,你才狠心地告诉我,我有个女儿,而这孩子却死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