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文凋侃的目光在她微红却神情淡然的脸蛋上扫了一圈,他的笑容更深了。
都不晓得穿帮几百次了,可她每回总还是能摆出最无辜淡然的态度来面对任何人,就好像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只是一个典雅脱俗的姻静女子,至于那个老是出糗的顽皮姑娘,则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爷安好。”可柔裣衽道。
齐天文双眉一挑,戏谑之色飞闪而过,“娘娘安好。”说着,他双手抱拳很夸张的长揖至地。要玩就大家一起玩!
小翠噗哧失笑,连忙又掩住口,可柔狠瞪她一眼,装作没看到,小翠也上前一步施礼。
“奴婢见过王爷。”
“免了。”齐天文摆手,而后背手在后闲闲踱着步。“娘娘在……咳咳……沉思吗?”
可柔垂眼敛眉,低声的说:“本宫在思过,”为什么还是不能激怒皇上好进冷宫呢?
齐天文有趣地抿了抿唇。“娘娘何过之有?”
“是人岂能无过?当日省之,以改咎愿。”可柔镇定地回道。是方法不对?还是不够狠?
眼珠儿一转,齐天文倏然一笑。“若娘娘不介意,本王倒可提醒一、二。”
你去死吧!可柔心理怒骂着,但脸上面无表情。“本宫感激不尽。”
齐天文笑得顽皮。“既然娘娘不介意,那么本王就不妨提醒娘娘,人不能太自私,有乐需共享之,所以娘娘以后要抓鱼烤,千万记得吆喝本王一声。”
“本宫……”可柔轻咳。“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这事死也不能承认,宫里的湖鱼只能观赏,焉能进腹,要吃也只有皇上能吃。而且她还说先帝有一宠妃喝醉酒也去湖里抓鱼来吃,结果倒媚的却是宠妃的贴身宫女,她可不想害了小翠。
齐天文耸耸肩,靠着一棵大树,好奇的目光在可柔身上扫来扫去。
“娘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装出这副样子来?我是说,你的真面目我们都很清楚,你再怎么装也是枉然,何必这么辛苦呢?”
可柔的眼底掠过一丝懊恼,瞥着他半晌,只简单的说:“我娘。”
齐天文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令堂希望你能成为一位温柔娴静、知书达礼的脱俗女子,所以你就委屈自己在人前做另一个人。可是你这样不会太累吗?”
可柔深深的凝视他一眼,而后微微仰首向天。
“我爹已经让我娘失望了,我不能再让她失望。”
齐天文领悟地点点头,“为了孝,你愿意忍受这种辛苦委屈。”
可柔无语望青天,齐天文同情地瞧着她,片刻后——
“可是你这样真的很可笑耶!”
可柔僵了僵,旋即跳起来怒瞪着一脸滑稽表情的齐天文。
“齐天文,你敢取笑我?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瞧见她怒火乱喷,齐天文赶紧跳起来逃开,可柔撩高裙摆怒吼着追上去。
“齐天文,你站住,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听到没有,站住,我要宰……”
盲目的追逐间,淬然,可柔一头撞上一道坚硬的障碍物,令她怒火更燃,口不择言地就咆哮着,“是谁?竟敢挡住本宫的……啊!”
可柔猛然噎住,不知所措地瞪着那双笑意盎然的瞳眸。
“你……你怎么在……”
蓦然问她又想起自己的“职责”,倒抽了口气,她连忙把手一松,放下裙摆,快速的稍加整理一番后,优雅地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
齐天君轻咳一声,瞟一眼不远处捧腹人笑的齐天文,勉强憋住笑意,转眼睇着可柔。
“爱妃免礼。”
爱妃?!可柔蓦地抬首瞪大双眸。
呕!好恶心喔!
“奴才叩见皇上。”
齐天君点点头,“起来吧。”说着,他朝侧殿里望了望。“朕又没膳吃了吗?”
小顺子为难地瞟一眼后殿。“回皇上,娘娘吩咐一起更就撤晚膳,所以……”
齐天君摇头苦笑。“娘娘睡了吗?”
“回皇上,还没有,娘娘在跟小翠奕棋呢。”
“还没睡吗?”齐天君喃喃道,“那……你帮朕偷藏了多少菜啦?”
小顺子咧嘴一笑,“全都留下啦,皇上,奴才让宫女一直温着呢!”
“那就赶快去传膳吧,朕已经很饿了。”齐天君背手漫步人殿。“反正娘娘没睡,朕也没地方睡,小玄了,你就失去给朕弄壶酒过来吧!”
小顺子和小玄子窃笑着退开,齐天君来到窗前仁立着。
他知道这些日子来,自己早已成了飞燕宫中的笑柄,可柔不但随时都顶着那副冷淡的神情给他瞧,而且时时与他顶嘴,刻刻拒绝他各种要求,甚至他要是批阅奏章太晚回宫,就会发现没饭吃,因为她早就把晚膳给撤了。
最可笑的是,她不准他上她的床,于是堂堂紫阳皇朝的皇上只好每天等她睡了之后,再偷偷溜进寝殿主,像个采花贼似的爬上她的床。
不过,只要上了她的床就安全了,因为她在睡梦中总是很迷糊,刚被“吵”醒时都会以为自己在作梦,等搞清楚并非作梦时,一切都已进行到欲罢不能的程度。
激情缠绵过后她都睡得特别熟,总在他起身上早朝之后才会醒来,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被踢下床过。
其实自己想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要是任何人胆敢这么对他,恐怕有十颗脑袋都要被砍光了,可他就是无法对她生气,甚至还千方百计要让她开心。
他知道她不能接受日已有众多嫔妃的事实,所以一直想办法要激怒他,好进冷宫去等待三年后的出宫机会。而他则恰好相反,他无法接受失去她的想法,所以必须尽力想办法留住她。
他从不知道自己有温柔体贴的一面,是她将它挖掘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懂得容忍的意义,是她让他了解的。
最重要的,是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个痴情男人……痴情?是的,是她让他明白自己原来是个痴情男人,让他在飞燕宫中成为一个痴情笑柄!
算了,被笑话就被笑话吧,反正飞燕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们都是小顺子特地挑来的心腹,应该不会多嘴。
“皇上,晚膳已备妥。”小顺子恭声道。
“皇上,娘娘已就寝。”小玄子也笑眯眯地禀报。
喔,她睡了,那他得赶快祭饱五脏庙,好去做他皇上以外的副业——采花大盗。
第七章
这日,太后宣诏可柔晋见,这是梅贵妃馋言所致。但隔了将近两个月才特地宣诏,表示她很深沉老练,懂得若是太早“找麻烦”会招来齐天君的严重反弹,而齐天君的怒火是连身为母亲的太后也不敢随意招惹的。
在这将近两个月期间的日常问安中,太后都很聪明的不去找可桑麻烦,甚至还相当亲切,表示她对可柔没有任何成见,日后她要是有所“训诫”,也是可柔的德行真有差失。
另一方面,太后也认为在齐天君对可柔恩宠最隆之际去招惹可柔是白白浪费时间,精神,所以她必须等待,若齐天君对可柔的新鲜感不再浓厚,他对可柔的宠爱也会日渐褪色。
然而,随着时日逝去,太后终于感到自己没有完全体认到梅贵妃所说的话的严重性,因为齐天君不但没有减褪他对可柔的宠爱,甚至还更甚的宠幸着她。
自可柔进宫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飞燕宫留宿,从未再去找过其他嫔妃,除了上朝、批阅奏章、与大臣议论国事外,他所有的闲暇时刻也都是与可柔共度。而在与可柔相处之际,更是一反往常的常常可以听到他的开怀大笑声。
太后觉得不可以再放任下去,她得教可柔明白皇上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不应该独占,后宫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嫔妃等待皇上的宠幸,譬如兰美人。
太后也要让可柔清楚自己的处境,梅贵妃才是未来的一国之后,皇上再怎么宠她,她还是得屈于梅贵妃之下,更要听从梅贵妃的命令。
而在可柔的想法里,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太后贬她进冷宫也是可以的。最好是一次就成功。可惜,她的算盘拨得太早了,她才刚向太后施过礼,齐天君就赶到,而这一切都是小顺子的“功劳”。
“坐吧,皇上。”看着齐天君在一旁落坐,太后才问:“皇上,这会儿该是皇上批阅奏摺的时候,怎么跑到哀家这儿来了呢?”
“儿臣累了,想暂歇一会儿,”齐天君侧眼瞧着仍直身伫立的可柔。“想着好久没向母后讲安了,所以就上慈安宫。”
“是吗?”太后一点儿也不信地随口应道,继而瞥向可柔。“听说皇上最近都宿在德妃那儿?”
“儿臣喜欢宿在那儿。”齐天君直言不讳。
“那兰美人呢?”太后语带责怪地问,“皇上就不用管了吗?毕竟她也是皇上亲封的,皇上不该去看看她吗?”
盯着可柔辱上突现的嘲讽痕迹,齐天君冷漠地回道:“母后,一开始儿臣就表示对她没兴趣了,是母后硬要儿臣收下她,儿臣才收下的。可母后不能勉强儿臣一定要去宠幸她吧?没兴趣就是没兴趣,母后要儿臣如何宠幸她呢?”
太后皱眉,一旁的梅贵妃忙使眼色。“好吧,就算她真不是皇上中意的,可皇上也让她进宫了,至少要给她一次机会试试看吧?说不定相处一阵子后,皇上就会很喜欢她了!”
“母后,”齐天君嘲讽地瞧着梅贵妃,梅贵妃忙低下头。“后宫里还有很多儿臣未曾宠幸过的嫔妃,为什么就不曾听过母后提到要给她们机会呢?”
太后一时窒住了,可柔诧异地瞄了他一眼,梅贵妃却冲口而出——
“皇上可以给德妃那么多时间,为什么就不能分给兰美人一点机会?”
话刚一说完梅贵妃就后悔了,齐天君冷厉的双眼就像两道锋利的剑芒般直直地的向她。
“朕允许你说话了吗?”齐天君阴沉地说。
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梅贵妃直往后瑟缩,太后一看不对劲,连忙出声拉回开天君的注意力。
“其实皇上说的也没错,后宫尚有许多皇上未曾宠幸的嫔妃,既然皇上自己也清楚,那么皇上就该去看看她们,免得她们在此深宫内苑虚度芳华,徒增埋怨哀叹。”太后朝可柔身上瞥了一下。“既然皇上有那么多的时间耗在德妃身上,分一些出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齐天君注视垂眸无语的可柔片刻。
“母后该知道儿臣生性不好渔色,后宫嫔妃十之八九也都是母后选人的,儿臣实在没有兴趣,母后为什么一定要逼儿臣呢?”一大堆太后、梅贵妃特地找来蛊惑他的心腹女人,最终目的不就是待受宠之际在他耳边进言,立梅贵妃为后。立大皇子为太子,这样他怎么可能有兴趣?
“皇上至今二十七了,却只有两子一女,哀家要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皇上说大皇子生性残暴,不利天下百姓,而二皇子懦弱无能,更非帝座之用。所以哀家为了紫阳皇朝将来着想,忖度皇上必须再有其他子嗣以备储位,否则皇上便依哀家之意立下大皇子为储,此后哀家便不再勉强皇上了。”
有意无意中,太后的眼神和言词似乎都有些威胁的意味。
齐大君双眼倏眯,脸色骤寒,“太后在威胁朕吗?”
心中一凛,太后忙稳下心神。“不,皇上,哀家只是在提醒皇上,储位……”
“太后认为朕活不久了吗?”齐天君的声调更为阴栗。
太后心头震了震。“不,皇上怎么会这么想,哀家是……”
“那么太后认为朕还有好些年可活喽?”
太后忙点头,“当然,皇上还年轻,尚……”。齐天君神情依旧森冷如故。“好,既然朕还年轻,往后还有的是时间生儿育女,又为什么一定要现在立储?”
太后张着嘴,却无话可回。
除了请安见礼之后,就不曾出过半声的可柔,此刻则以无限惊异的眼光凝视着齐天君,她从来没见过他的这一面,如此的严酷冷肃,如此的慑人心神,不禁令她想起小翠曾告诉她,在其他宫女口中的皇上是喜怒无常、乖张桀惊的,特别是他发怒时,更是狂暴悍野得可怕。当时她不信,可现在就不得不信了。
同时,她也是现在才体会到他究竟对她有多容忍。体贴、宠爱!近两个月来,她无时无刻地设法激怒他,他却处处包涵;她总是冷淡以对,他却既温柔又体贴;她让他日子难过,他却老想点子让她开怀。
若仅是以飞燕官的生活而论,他就像是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早上出门“上工”,临夜回家用晚膳,夜夜在她床上安眠,几乎让她忘了其他嫔妃的存在。
她静心省思,才明白自己原来早在济南邂逅他时,那颗坚决排拒男人的心就已为他而悸动,所以他的影子老是不请自来的在她梦里骚扰。但这并非她所愿,所以她一再的自我否认,并加强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她不要男人,特别是拥有一大票女人的男人。
但是在这一刻,她的心防藩篱终于出现了缺口,从缺口望进去,他的身影却早已藏在里头若隐若现,所以她开始恐惧。
她失去她的心了吗?
太后无力地瞧向沮丧的梅贵妃,她有再多的谋策、再多的诡计,一旦面对皇上的怒火都会兵败如山倒,完全无用武之地。
“那……皇上,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至少给兰美人一个机会吧?”
齐天君剑眉一挑。“好,就看太后的面子,今晚朕会上永和宫用膳,但其他的,太后,你不准再勉强朕了!”
不准?
太后咽了口唾沫,她知道皇上已经生气了,所以只能点头答应。
小燕湖旁,可柔静坐在大石上久久不语。
“小姐,皇上今天在永和宫用晚膳,之后呢?皇上会待在那儿夜宿或回飞燕宫?”
“我怎么知道?”可柔没好气地说。
注意到可柔特别的反应,小翠审视她良久后,才又慢吞吞地问:“小姐,你喜欢上皇上了吗?”
可柔俏容顿惨,她轻叹。“好像是吧。”
“我想也是,皇_匕对小姐那么好,小姐不喜欢他才怪哩!不过……”小翠小心翼翼地凝睇着她。“小姐打算如何?”
“打算让自己的脑袋变成两个大!”可柔自找嘲讽道。
小翠噗哧失笑。“小姐在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