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申暖最近怪怪的。”
“是么……”卫朝阳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学校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士。车里的人看到申暖和姜仰北从门口走出来,缓缓按下了车窗。
“申暖!”唐书喊道。
申暖抬起头,姜远航的脸半隐在车内,姜仰北并不意外,只是静静握住了申暖的手,“我们走。”
他拉起申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唐书一怔,推开车门追了上来。
“你们去哪里?”
“回家。”仰北头也不抬便说。
“等一下,你们回哪个家,都三天没回去了,到底怎么回事?”
姜仰北漠然地看着他,“我们回自己的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家,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申暖皱了皱眉,回过头,发现姜远航正看着这里,侧脸倔强得有些孤独。
唐书看着申暖,“你也不要回家了?”
她低下头,“那里本来就不是我的家……”
“你忘记和姜歆的约定了?”
申暖怔了一下,睁大眼睛。
姜仰北揽着她的肩膀,“走吧,不用理他们。”
两个人径直离开了,唐书无可奈何地,又回到车里。
姜远航扬手止住他想说的话,“行了,我都看见了,回去吧……”
黑色的轿车很快没入路的尽头。
回到家,谁也没提刚才的事,姜仰北依旧和前两天一样,做好饭,收拾桌子,什么事都不要申暖做,她只能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吃饭的时候,仰北看申暖不说话,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申暖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退,“没有,我很好。”
“你脸色不好。”他放下筷子走过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申暖站起来,避开他的手,“我真的没事。”
姜仰北的脸色黯然下来,“申暖,你在逃避我?”
她摇头,“怎么会……”
“你说谎的时候,从来不看人的眼睛。”
申暖一怔,掩饰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避开我?我让你感到厌烦了吗?”
“不是。”
“那么你想离开我?”
“不是。”
姜仰北沉默了,他看着申暖许久,“如果你是为我爷爷的事烦恼,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去国外,或者去你的故乡,你比较喜欢哪里,我们就去。”
申暖终于抬起了头,“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很好。”
“但是你不开心。”并不是看不出来的,搬到这里来以后,申暖沉默了太多,“申暖……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以前不是很好吗,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不要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可是那不是不相干的人,在这里,有你的爷爷,你的妈妈,还有你的朋友,我们怎么能说走就走,而且,这根本不正常。”“为什么不正常?还是说,你觉得是我不正常?”
“我不是那个意思!”申暖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两个人是在一起没错,可是这世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这样离开,难道你不会舍不得?”
姜仰北看着她,目光渐渐地冷了下来,“申暖,你在舍不得谁?唐书?朝阳?谢小顺?还是方宇?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多少人是放不下的?”
“我……”
他摇着头,痛苦地退了一步,“你已经受不了我了是不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跟你原本想象中的不一样是不是?你觉得自己被束缚了是不是?我的保护让你觉得窒息了是不是?你觉得我跟我妈妈一样有病是不是?”
“仰北!”申暖上前一步。
“走开!”姜仰北挥开申暖的手,冷冷地退到门口,“既然你那么不开心,我回去就是了,你……好好保重!”
他转过身,决绝地跑出门口,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申暖站在那里,许久,久到心口都凉了,才轻轻地笑了笑,“笨蛋……”
她笑着,蹲下了身子,泪水彷徨地自眼眶溢出,“我真的是个笨蛋……”
干涩的哭声回荡在房间里,一阵一阵,格外彷徨。
姜仰北跑出了小区,站在人工湖的旁边,突然有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靠着树干呕着,身后突然传来摩托声。
那天听了沈骆瑶的话以后,卫朝阳一直担心他们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谁想到刚来这儿,就看到姜仰北脸色苍白地站在路边,一直想要呕吐的样子。
“仰北?”卫朝阳愕然地下了车,“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申暖呢?”
姜仰北拉住他的衣服,“朝阳,带我回姜家!”
“回去干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糟糕?”
“我没事,你带我回去,我要见我爷爷,他是申暖的监护人,申暖一定会听他的!”
卫朝阳一脸糊涂,“怎么回事?申暖怎么了?”
“她不跟我走,朝阳,我很怕,如果她离开我怎么办,我很怕啊……”姜仰北的表情很痛苦,几乎就要这样哭出来,“不可以这样的,我必须把她留在身边,如果监护人换成我,她就会听我的是不是?你带我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离开!”
卫朝阳愕然地睁大眼睛,他意识到,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姜仰北从头到尾都没有敞开胸怀对待这个世界,他只是将申暖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
“朝阳?你不帮我吗?”姜仰北拉着他的手臂。
卫朝阳看着他,摇了摇头,“走吧。”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看着这样的姜仰北,卫朝阳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绝望。
回到姜家,卫朝阳被管家拦在客厅等着,姜仰北一个人冲进了姜远航的办公室,屋里却没有人。
房门轻轻地合上,仰北回过头,发现站在那里的是他的妈妈,穿着一身病服,刚从医院逃出来的姜芷姗。
“欣欣,你回来了?妈妈等你好久,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妈妈差点被坏人捉走了……”
姜仰北烦躁地打断她:“我不是欣欣,我是仰北!我是你的儿子!”
姜芷姗怔住了,“不可能,我儿子已经死了,我明明看到他死了,他的尸体,好多血,好可怕……”她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里。
“那不是我,那是我妹妹,死掉的是我的妹妹你的女儿姜欣!”
姜芷姗瞪大眼睛,“骗人,你们都骗我,我女儿怎么会死呢,你骗我是不是?”她疯狂地从身后挥出一把刀,“你骗我,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女儿,为什么要说我女儿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姜仰北深深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这样死掉,无法倾诉的感情,得不到回应的爱,是这个人生生斩断了他所有的亲情,既然永远得不到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他一个结束?!
“从前,你就是这样用刀在我眼前自残和自杀,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拿刀对着我,既然这么憎恨我的存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不要生下我!”
姜芷姗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狠狠地握着刀越走越近。
姜仰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杀了我吧……
既然不能活,就给我一个结束……
杀了我!
第7章(2)
“咚”的一声,伴着肌肤撕裂的声音,一刀落下,鲜血飞快地溅出了身体。
姜仰北躺在地上,怔怔地,低下头看怀里的人。
抱着他,申暖紧皱着眉,肩膀红了一片,血液流失得很快,最初的麻木过后,身体已经疼得不像话了,卫朝阳追了上来,看到这情形,先是一怔,然后夺下姜芷姗手上的刀。
仰北看着申暖,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她的血,暖暖的,就像她的人一样,可是这温暖现在却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受伤?
仰北呆呆地看着她,眼前是一片空茫的血红。
“仰北……对不起……”申暖半睁着眼睛,艰难地说着:“对不起……”
姜仰北睁大眼睛,他突然明白过来,就在刚才,申暖冲上来,帮他挡了一刀!
卫朝阳走过来,看看申暖的伤口,“流了太多血,要赶快送她去医院。”
仰北听不到,只是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仰北!你这样会伤到她,放手,我们要送她去医院!”
一旁的姜芷姗痴痴地看着这边,她的目光盯在申暖的脸上,那张苍白的脸唤起了她的什么回忆,看着申暖痛苦的样子,她突然抱紧了身体,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恐惧的事,猛地冲上去,要将申暖抢到自己手中。
“还给我,把欣欣还给我!”
卫朝阳忿忿地推了她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申暖就往外走,“仰北,你还待在那里干什么?你想看她死吗?”
姜仰北身体一震,看着卫朝阳怀里的人。
滚烫的泪,自身体流淌。
这就是被人保护的感觉吗,这就是失去的感觉吗?
申暖……我很痛,原来有种幸福,是来自于疼痛。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姜远航和唐书赶来了医院。
卫朝阳上去给他们解释情况,而姜仰北,始终看着那道穿越生死的门,神情中竟带着一种觉悟和隽永。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手套上沾满了血。
“申暖的家属在不在这里?”
姜远航走过去,“我是。”
“病人流了很多血,她的血型很特别,是RH阴性血,医院缺少这种血源,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从家属身上提取。”
姜远航愕然地皱起了眉头,“你刚刚说,她是什么血型?”
“是B型的RH阴性血。”医生重复道。
姜远航目光一窒,颤颤地说:“我们,都是这个血型……”
姜家的所有人,都是这种血型……
姜仰北站起来,走到医生的面前,平静地说:“用我的吧。”
卫朝阳怔住了,他突然想起离开姜家的时候,姜芷姗看着申暖的眼神,和口中不断呼喊的名字。
是谁说的,做母亲的,不管何时,都能认出自己的骨肉……
血液沿着冰冷的胶管延伸到管道的另一头。
姜仰北侧头看着手术台上的申暖,整个世界仿佛无声,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如果生命可以赋予,是不是能将我所有的血液给另一个人,只要她,活着。
好好活着。
而病房以外,姜远航正陷入一种极度的混乱。
为什么,她的血型会跟他们一样?
为什么,姜歆要收养这个孩子?
为什么,姜歆当初会离家出走?
为什么,在她离开以前,一定要将申暖交给姜家?
难道……他的孙女还活着?一直以来,都还活着?
太多的巧合和不解,姜远航糊涂了,他开始回忆十几年前那场没有结局的绑架案,那个面目全非的尸体,那个百分之九十九吻合的验血报告。
除了科学上的验证,再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姜欣的死亡。
但如果那个报告是个错误,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的孙女或许还活着……
医学上说,即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吻合的DNA,也不能完全断定持有者一定有亲属关系。
太多的疑惑,只有等申暖醒来。
姜仰北守在病床边,每过几分钟,就忍不住去探探她的呼吸,摸摸她的脸。感觉到那温暖还没有消失,才安心地又坐下来,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申暖……
心里喊着,眼眶一热,想起白天的情形,泪水沿着脸颊滑过。
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我跟你,都不能食言。
所以,一定要醒过来……
夜半的病房寂静无声,姜仰北的泪落在申暖的指尖,轻轻的一声,投入心底。
“对不起,那一刀伤了脊髓,加上失血过多,病人这辈子恐怕都不能醒过来了。”
主治医生哀伤地宣布着结论,有人抽气,有人悲伤,有人哭泣,人群中,只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病床上的人,紧闭的眼睛,冰凉的身体,好像随时都要跳起来冲着你笑,可现在,却只能沉默着躺在这里。
既然不能再醒来,那么就永远睡下去吧。
我跟你,一起睡下去,就这样沉睡,然后,到另一个世界去。
刀光晃动在眼前,那只手,缓缓地接近了少女的脖子……
“啊!”
惊叹一声,姜仰北猛地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淡淡地照进了病房,喘息着,很久很久,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姜仰北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着申暖的病床,空荡荡的,上面没有人!
浑身开始轻颤,发冷,梦里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回到身体里,压抑着,不能呼吸。
这时,有人推开了病房的大门,卫朝阳探过头来,“仰北?”
他回过头,眼睛里盛满惶恐。
“别担心,申暖没事,她早上醒了,人在发烧,为安全着想,被送到加护病房去了。”
姜仰北松了口气,找回自己的呼吸,“为什么不叫我?”
“你太累了,再不休息也该病倒了。”卫朝阳拍拍他的肩膀,“去吃点东西,回头再去看她。”
仰北低着头,许久,才开口说:“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如果我不那么任性的话……”
“别瞎想,有什么话,吃饱了有力气了自己跟她说。”
姜仰北静静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白,唯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依旧写着恐惧,他闭了闭眼睛,双手捧着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还活着……真好。
这一刻,姜仰北感到一种剧痛后的困乏,心,终究是安定了一些。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申暖安静地躺在那里,脸颊因为热度透着嫣红,好在,有了活着的气息。姜仰北站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他害怕靠近,怕推开那扇门,门内的一切都是幻觉。
病床上的申暖睫毛轻颤着,迟疑了一会儿,睁开了眼睛。
姜仰北看着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止痛药的反应还没有过,身体麻木着,动弹不得。申暖眨了眨眼睛,转眸看去,天花板,床脚,玻璃窗,而后,是姜仰北疲倦的脸。
她看着他,回忆着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慢慢的回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