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暖回去的时候,唐书正焦急地在人群中唤着她的名字。见到申暖一脸狼狈地蹿到身边,赶紧蹲下来拿纸巾给她止血,“怎么回事?才走开一会儿你怎么就弄成这样?谁欺负你,我去告他!”律师的职业病又犯了。
“没事,跟人打了一架。”她嘟囔着,突然觉得身上少了什么,脸色一变,“糟了,我的包弄丢了。”
唐书抬起头,“包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衣服,还有几本书。我去问问,说不定有人捡到。”
唐书按住她,“别,捡到也让人拿去卖了,在这里丢东西别想再拿回来,几件衣服,我给你去买就是,反正你那衣服土里土气,怪难看的。”
“怎么难看了,我觉得挺好的。”申暖气呼呼地瞪着他。
“得,得,我说错了行不。”唐书笑,看她那样子,简直就是只小火龙,怪可爱的,“那些东西可真找不回来了,等下我让人给你买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在大城市,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谁说的,我丢的东西你就再买不回来了。”
唐书笑,“你信不信,要是我在报纸上悬赏个几万块找你那包,马上有人给送回来,就算已经丢了也会从垃圾堆里给捞出来。”
申暖拧起眉头,闷闷地哼了一声:“有钱人真讨厌。”
第一次来所谓的大城市,她这样感悟着。
唐书把申暖领回了家,两室一厅的房子,是他爸爸留下的,平时他自己很少来这边住。唐书以前在国内也是有名有望的金牌律师,年轻气盛的时候梦想什么伸张正义得罪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差点没把命丢了。好在现在的老板姜远航拉了他一把,往后就在姜氏待了下来。
吃完饭秘书就给送来几袋子衣服,都是有牌子不还价不打折的。唐书让申暖试试,她不大乐意地换了两件,效果还不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何况申暖本来长得也不差。
唐书看着满意,突然升起一个念头,“申暖,不如你做我妹妹吧。”
“休想。”申暖瞪了他一眼,仇深似海的,早把他归入了讨厌的有钱人一类。
第二天,唐书把申暖送到了云尚中学,还没来得及适应城市的一切,申暖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加复杂的环境——学校。
唐书一直看着她进了校门,才丢下烟头,开车前往姜氏企业。
自始至终,申暖也没见到收养她的那个人。
二年八班。
班主任方宇把申暖带到教室里的时候,一个暑假未见的同学狗友们已经闹成了一团。因为是高二,没必要参加新生典礼,这些家伙们相处了一年,早有了自己的圈子。云尚是私立重点高中,很少有转学生,所以当脸上贴着粉红色止痛贴的申暖走进来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新同学,大家多关照。”方宇随兴地拍拍申暖的肩膀,“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申暖。”她迅速地说,然后问:“我坐哪儿?”
方宇一愣,没想到她的介绍会这么简略,“先坐那边吧。”
申暖点点头,也不管四周的目光就走过去了。
她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同座靠墙的男生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一头金发嚣张得刺眼。申暖坐了下来,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
“你好,我叫沈骆瑶,是二年八班的班长。”天籁的声音。
申暖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一个电影明星级别的大美女,长发披肩,眉若柳叶,唇红齿白,说话的时候身上还隐隐透着股香气。申暖不知道这世上当真有人可以呵气如兰的,当即傻傻地望着她感叹道:“你真好闻。”
沈骆瑶愣了一下,放下手笑了笑,“是法国香水,你喜欢这个味道吗,我送你一瓶。”
申暖赶紧摇头,“不用不用,你真漂亮。”她真心地又说了句废话。
沈骆瑶又是一笑,“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找我就可以了。”
申暖听了,一个劲地点头,她就是对这种又温柔又漂亮的人没辙。
申暖拿出崭新的课本,课已经开始上了,可是她的同桌到现在也没醒过来。申暖想了一下,拉了拉那家伙碍眼的头发,“喂,上课了。”
此举一出,不知道为什么周遭的同学脸都莫名地一寒。
“喂,醒醒!”申暖见这人没反应,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这一次,就连方宇讲课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面对突如其来的低气压,申暖抬头看了看周围奇怪的视线。
“那个……申暖啊……”方宇一脸尴尬,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教室里安静得简直诡异,半晌,一声浅短的呻吟隐约传来,金发恶魔缓缓地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望向前方,“谁吵我?”
“旁边,旁边。”坐在他前面的男生瑟缩地指着申暖说。
恶魔的眼睛缓缓扫过来,深棕色的瞳孔静得出奇。
申暖一怔,仿佛是看到了一只刚睡醒的老虎,正惬意地考量着要怎样吃掉盘中的猎物。
恶魔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揪起申暖的衣领,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松地把她提了出去。
大门“轰”的一声重新关上,气氛冷了两秒。
方宇重新拿起课本,“我们继续。”
原本还在开小差的同学们又都收回注意力,教室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插曲根本不曾发生。
第1章(2)
申暖在恶魔的肩上挣扎着,“喂!放开我!”
“住嘴。”恶魔低沉地说道。
阴冷的脸让申暖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很高,力气也很大,一脚踢开天台的铁门,把申暖往墙角一丢。
“痛——混蛋!”申暖揉着肩膀,抬头瞪视着他。
“我不叫混蛋,我叫卫朝阳。”恶魔抬脚踩在申暖的肩膀上嗜血地笑着,逆光的身影好似地狱的修罗。很多年以后申暖再想起这个人,时光就仿佛定在了那道邪邪的笑容里。
“我管你叫什么,干吗拉我来这儿,我还要上课呢。”申暖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挥开他的大脚,衣服上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印上一个鞋印。
朝阳挑了挑眉,伸手去拉她的衣领,申暖警觉地往边上一闪,挥手就是一个直拳,直直地揍在那张帅得腐败的脸上。朝阳怔了两秒,惊讶大于愤怒,要说在云尚,别说还手,光是对他大小声那就是死罪。
“你打我?”像是仍旧不敢相信,他伸手摸了摸发麻的嘴角。
“是又怎样?”
话声未落,一个拳头横扫过来,头撞在墙上“轰”的一声,申暖顿时感到眼前一黑,身体沿着墙壁慢慢地滑下去,嘴里还在不满地抱怨着:“臭小子,居然作弊……”哪有这样打架的,她都还没准备好呢……
朝阳听着她一直骂完了才寿终正寝,他不知道有人挨了打居然还有这么多力气来骂人,她昏迷的样子就像一只偷腥不成的笨猫,极不甘愿地紧皱了眉,可怜兮兮却又带着倔强。卫朝阳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看着这野丫头居然破天荒地觉得有趣。
凉风一阵阵吹过,朝阳可怜的低血压又开始发作了。他瞟了瞟靠墙上“睡”得很安稳的申暖,弯下身子把头靠在她的腿上,恰到好处的柔软度让他格外满意,眨了眨眼睛看看申暖的脸,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股暖意,嘴角微微翘起。
申暖是闻到法国香水味时醒的,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头上重得出奇。
“你发烧了。”沈骆瑶走过来说。
申暖叹了口气,难怪一整天头昏脑涨,打架也打不赢,原来是发烧了啊。她坐了起来,“你送我来的啊,谢了。”
沈骆瑶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复杂,“卫朝阳送你来的,说怕把你打傻了。”
“那混蛋,我哪里得罪他了?”申暖一听就来气,“无缘无故地让我躺了一天,他有病啊。”
“申暖。”沈骆瑶严肃地看着她,“你刚转来,可能不知道。卫朝阳在我们学校是比较特殊的人物,倒不是说他人不好,只是他家的背景有点……复杂,这样的人,你还是少惹为妙。”
“他真那么可怕?”申暖皱了皱眉头,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朝阳拉她出教室的时候没一个人敢吭声。
“算是吧,毕竟,谁都不想无缘无故地惹祸上身,如果你得罪了他,以后在学校的处境可能会很难堪。”
“可我已经得罪他了,还揍了他一拳。”
“什么?!”沈骆瑶睁大眼睛,“你打了他?”
“嗯。”申暖老实地点头,表情有点无辜。
沈骆瑶侧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回过头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地笑着,“没事,别担心,还有我呢。”
申暖一阵感动,就觉得这人跟自己姐姐一样亲得很,“谢谢啊。”她说,破天荒的有点害羞。
下午唐书来接她放学的时候,看申暖又是一脸光辉,简直不知道她是去读书还是去惹事了。
回家拿了医药箱给她换了块药膏,申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知不知道卫朝阳?”
唐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是说卫擎的儿子?他跟你一个班?”
不只同班,还同桌呢。“那家伙是不是疯的?”
“你才疯,招谁也不该招他啊,卫朝阳的爸爸跟姜家算是有点来往,他们家以前是做黑道生意的,这两年才慢慢地开始漂白。”
申暖笑,“你干吗说起这人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
唐书闷闷地说:“唉,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在城里生存,你就要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那种家伙,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唐书放下医药箱走开了。
申暖没有吭声,听他这样说着,并没有多可怕或可恶之类的感叹,只是突然觉得,像他那样有这么多人畏惧着的一个人,会不会有点寂寞、有点可怜啊。
隔天去学校里,申暖发现自己的课桌和椅子都不见了。
“我的桌子呢?”申暖向四周的同学问。
大家纷纷走到一边,各忙各事,有意地拉出一条分界线,跟她势不两立。
如果你得罪了他,以后在学校的处境会很难堪。
申暖想起沈骆瑶的话,握紧了拳头。
被排挤了,公然的欺负,她意识到,这只是个开始。
这时,老师走进教室,奇怪地往这边看了看,“那边的同学,还站着干什么,回座位去。”
申暖转过身,一步步地走上讲台,“老师,我刚转到这里来,听说你们学校流行让学生自己讲课,不如让我试试。”
那老师愣了两秒,居然点了点头,“那好啊,我跟你换,你待在这里,我坐你的位置去。”
这句话刚落下,下面一班刁民立刻面面相觑。
老师走下讲台,问:“你坐哪儿?”
教室的气氛突然僵下了。
沈骆瑶站起身,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谁把申暖的桌子拿走的,搬回来。”
申暖看着她,开心地一笑。
睡得正沉的卫朝阳突然抬起了头,看着周围奇怪的低气压,又看看讲台上笑得得意的申暖,抬嘴冷哼了一声。
第2章(1)
经过上午那么一闹,申暖彻底地被二年八班给厌恶了,当然这不是她跷课的主要原因,主要是中午午休的时候她跑上天台在昨天暗算她的那只睡不醒的笨老虎脸上用油性笔画了一只乌龟。嘿嘿……以为她申暖好欺负是不是,她身上那些沉睡已久的恶劣因子终于一个个亲切地冒了回来。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护城河,想着卫朝阳醒来迷迷糊糊徘徊于教室与走廊之间,周围的同学个个呆若木鸡却偏偏不敢上前提醒,最后自己被那些个骚包的眼神弄得坐立不安走到洗手间照着镜子瞬间爆走的情形,一个个画面就像未经雕琢的喜剧连环画似的在脑子里打转。
浮云当空,风落处,姜仰北支着画架在河边写生,从早上坐到现在,画布还白得腻眼。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着眼前的景物他什么也画不出来。
申暖靠近的时候仰北正准备起身收拾东西离开,听到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不画?”
姜仰北抬起头,就看到那天在火车站遇到的女孩。
“我看你坐了老半天了,一直都不下笔。”申暖说。
姜仰北局促地抿了抿嘴,“对不起。”
“你干吗道歉?”申暖拿过他手上的笔,在画布上写下她的大名,“这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姜仰北看了她一会儿,也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好好的一张画布,就这么给玷污了。
“你姓姜啊……”申暖呢喃着,“你知道蒲园小区在哪儿吗?”
“嗯。”他点了点头。
“我迷路了。”她说。一直是唐书接送的,她自己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
姜仰北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收拾了画具,“走吧。”
申暖一怔,“你送我去啊?”
他又点了点头。
申暖想着,这人跟她一般大的样子,怎么孤清得像个老头子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姜仰北领着她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跟司机说了地址,车便朝着归途开去了。
一路上申暖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少年,大而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浅浅的带着琥珀色的瞳孔,青白的脸色,这就是传说中的美男子啊……她暗自笑了笑。
姜仰北偏过头看着她,“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我?”
“为什么?”申暖一直觉得,人长得好看就是该给人看的。
“我会不好意思。”仰北重新看向前方,说话间耳朵配合地红了一下。
申暖又笑了,这个人虽然外表淡泊了点,可是个性却很可爱啊……她想。
车到了蒲园小区,申暖邀请仰北上去坐坐,他很不自在地拒绝了。申暖笑着上了楼,姜仰北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坐回车里,心里有些失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失落。
这时候,姜仰北的手机响了,卫朝阳的声音子弹似的从电话的另一头冲过来,“你在哪儿?出来一下。”
“怎么了?”姜仰北觉得这个好友今天异常火爆。
卫朝阳沉默了两秒,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擦掉油性墨水的笔迹?”
“……”仰北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