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卫朝阳都没有来学校,同学们传闻他去跟人打群架被送到医院了,言语间,甚至有点大快人心的味道,好像那种人应该就这么堕落似的。
周末,唐书到国外公干了,说是回来以后要给她个惊喜。申暖闲着无聊,跑去仰北的小教堂。
看着沙发上的那个天外生物,一时间申暖不知是进是退,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这里?
修罗脸上打着几块补丁,放在胸前的手臂缠着绷带,似乎是睡得不舒服,卫朝阳一直皱着眉头,还是第一次看这家伙破破烂烂的样子,申暖居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卫朝阳猛地睁开眼睛。
申暖吓了一跳,“干、干吗?”
朝阳望着她的方向,似乎并没有清醒,目光没有焦距。
申暖退了一步,想要开溜,谁知卫朝阳突然伸手把她往下一扯,一时间天旋地转,世界整个颠倒过来,等申暖回过神,她已经被卫朝阳压在了沙发上,两个人贴在一起,那姿势怎么说都有点暧昧。
四目相对,申暖无可救药地红了脸,以前跟谢小顺扭在泥巴里打架也没这个不自在过,她就觉得这么跟人亲近很不像话,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像话。
卫朝阳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趴在她的颈边,调整着姿势,呢喃了一句:“舒服……”然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申暖僵硬地睁着眼睛,半晌才意识到,这家伙,不会拿她当抱枕了吧……
“你们在干什么?”这时候,一道声音插进来,申暖偏过头,看到姜仰北站在那里,很奇怪地看着他们,她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把卫朝阳踹到了地上。
“哇——”睡梦中惊醒的朝阳痛得跳了起来,“谁踢我?!”他对上申暖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迟钝——申暖一头黑线地站了起来,“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姜仰北打量着这两个人,“难道……你们认识?”
三个人相互交换了信息,申暖和朝阳同时抱怨道:“不会吧,这个家伙是你的朋友?”
“原来你们是同学。”仰北也觉得很奇妙。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他身边说得上话的人简直是屈指可数,卫朝阳之所以能跟他成为朋友,一部分是他们从小就认识,他知道他所有的经历,另一部分是因为朝阳喜欢照顾他。
卫朝阳是看着仰北长大的,看着那家伙难过,受苦,甚至在疗养院的那一年都是和他一起走过的,他总是没办法看着姜仰北不管。可以不客气地说这段友情一开始根本就是朝阳单方面强求得来的。不过对于友情,如何开始又有何重要呢。可是申暖居然会和仰北打上交道,朝阳确实觉得惊讶不已。
“你的脸怎么了?”仰北看着申暖。
她摸摸下巴上的胶布,“昨天体育课的时候有人想整我,就跟那人打了一架。”
“疼吗?”
“很快会好的。”申暖都已经习惯了。
“仰北你也太偏心了,我被打成这样你都没问一句,倒关心起她来了。”朝阳在一旁嚷嚷。
姜仰北笑了,“谁让你跟你爸爸打架。”
“那是单挑好不好,男子汉之间的斗争,你不会明白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也想跟我单挑试试吗?”
卫朝阳的脸色一滞,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畏惧,“还是算了,当我没说。”
申暖奇怪地眨眨眼睛,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在仰北面前的这个朝阳和平时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你刚刚……是在跟他撒娇吗?”为什么她觉得面前的卫朝阳看着那么的……幼齿?
仰北听着低头笑笑,而朝阳瞪大眼睛,“你不是在说我吧?”
有杀气——申暖干笑着摆摆手,“没,我在自言自语。”她走到一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仰北,借你的地方看会儿书。”姜仰北愣了一下,第一次从申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不带姓的,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挑了一下,感觉很奇妙。
卫朝阳白了她一眼,“真没劲,居然跑这里来装好学生。”
“下个星期有统考,当然要准备一下。”
“切,那种东西还要准备?”朝阳闭上眼睛,“班上那些家伙还在整你啊?”
仰北愣了一下。
“没完没了,都像小学生似的,无聊得很。”
“朝阳以前也被人排挤过。”姜仰北说。
“我跟她的情况不一样吧,你什么时候看见我那么窝囊被欺负过?”
申暖抬起头,认真地说:“我不认为被人欺负是件很羞耻的事,真正应该感到羞耻的是那些借欺负人得到虚荣的人。”
姜仰北垂下眼帘,“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毕竟还要在那个环境生存下去,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永远支撑下去。”
申暖看着他,不知道仰北为什么突然伤感起来。
卫朝阳也看了过来,“或者说并不是你自己的原因。有没有想过,大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却非要拿矛头向着你?如果光是因为你是新来的,这个周期未免也长了点,再看不顺眼的人如果看不惯就直接无视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咬着你不放?”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仰北问。
朝阳笑了笑,“当然也不排斥这家伙确实很讨人厌。”
申暖皱起脸,“谁说的,我以前一直人见人爱的。”
朝阳讽刺地给了她一个卫生眼,姜仰北看着他们斗气的样子,觉得非常好玩。轻轻一笑,笑过之后,又觉得有点寂寞。他们所说的这些麻烦都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因为不曾在那个环境里成长过。看着朝阳和申暖,姜仰北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第3章(1)
星期一一早,申暖和卫朝阳两个人吵吵嚷嚷地一起走进学校,一路边打边吵地走进了教室,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石化的一群人。
“他们什么时候感情变那么好?”靠窗的一个女生问道。
沈骆瑶没有回答,看着两个人调笑,脸色忽地沉了几分。
午休的时候,她和几个同学坐在学校的小山坡后面,其中一个女的擦着指甲油说:“新来的现在有卫朝阳撑腰,我们还要继续下手吗?”
沈骆瑶冷哼一声:“怎么,你们怕了?”
“老大,说实话那丫头挺难对付的,又机灵又会打,上次还差点没给我们几个破相,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走她?”
“我们赶她不走,总有人能赶她走。”沈骆瑶拉了拉长发,站起了身,“总之,如果大家还想安稳过日子的话就把这家伙弄走,不知所谓,简直脏了这里的空气。”她说着,一脸厌恶地走开了,几个女生面面相觑。
卫朝阳瞟了一眼沈骆瑶离开的方向,默默地从树上跳下来。
姜仰北买了一个手机,因为申暖说她家没有电话,也没有联系方式。他托朝阳给申暖带话,让她放学后到小教堂去一趟。
“你不去吗?”
朝阳摇头,“今天还有事。”
“那我不管你了。”申暖背起书包。
“喂,你怎么看沈骆瑶这个人?”朝阳突然问。
申暖愣了愣,想了一会儿说:“她挺重视我的。”
重视?朝阳觉得她这话听起来挺意味深长的。
申暖去教堂的时候看见仰北正在沙发上睡觉,长长的浅色睫毛不安地颤动着,额上一片湿濡的冷汗。做噩梦了吗?申暖走过去想要抚平他的眉睫,伸出手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妥。
“啊!”仰北短促地叫了一声,突地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望着前方。
“怎么了?”申暖蹲下身,与他平视。
姜仰北抬起头,猛地抱住她。
申暖怔住了。
眼泪是滚烫的,落在她肩上。被人抱得太紧,骨头都开始喊疼了,可是怀抱之间,却仿佛有一块地方被骤然填满。
许久,姜仰北抬起头,说:“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对不起说太多了就不值钱了?”申暖看着他。
仰北愣了一下,刚想再说一句对不起,又打住了。
申暖伸手去擦他的脸上的泪水,指尖搔动着皮肤,仰北错愕地僵在那里,脸上有些不自在,他拉住她不安分的手,“那、那个……我自己来好了。”
申暖愣了愣,“对不起,我不该用手的,多脏啊……”她说着皱了皱眉头,“咦,怎么我也道起歉来了——都是你传染的。”姜仰北“扑”地一笑,申暖也跟着笑了,两个人的手纠缠在半空,一种纯真的暧昧挥散开来。
两个人走在路上,申暖犹豫着打开漂亮的盒子,“真的要送给我吗,可是这个很贵的。”
“不是用我的钱买的。”仰北说,“我只是希望以后能够找到你。”
申暖低头看着电话屏幕,有点不自在,但看着姜仰北一脸诚恳的样子,又好像无法拒绝。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地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电话传达不到的地方?”
仰北想了想,“深山,或是比较荒僻的地方吧,不过现在有GPRS,也许在深山也可以。”
“如果卫星坏掉了,信号都不通了,连电波也没有了,人类都回到马克尼以前的时代,那要怎么办呢?”好奇宝宝继续设想。
仰北望着她,想了想说:“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了,就来找你。”
申暖笑了,然后问:“你刚刚为什么不开心?”
“我爷爷回来了。”他说。
“哦。”申暖没有再问,想来他爷爷是个很讨厌或是很恐怖的人,“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仰北略微一笑,点了点头。
两个人步行着往护城河边的面店走,申暖突然想到什么,“仰北,你来我们学校读书吧。”
姜仰北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
申暖笑笑,“还是算了,如果你也被欺负,那就不好了。”
仰北看着她,没有说话。
堤上的树后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申暖皱了皱眉,仰北看她变了脸色,随即也看了过去,几个流氓打扮的青年正往他们走来,眼神是向着申暖的。
“二年八班的头头让我给你点教训!”
为首的那个话音刚落,申暖的拳头已经抢先一步揍到他肚子上,她也是打架打成精的人,知道什么叫先下手为强,那时候申暖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姜仰北挨打。可是下一刻,她惊讶地发现仰北居然拽起正要反击的男人的手,轻松地把那人甩到了两米开外。
姜仰北看起来比一般少年纤瘦,可是他以前练过中国功夫。
申暖在他接连着解决了三个人之后夸张地喊了一声:“东方不败?!”
所有人都是一惊,有人从背后拿出刀子,那光影折射在仰北眼里,唤起了他一些很不好的记忆。申暖发现仰北变了脸,意识到形势不妙,拉起姜仰北就往前跑,身后的人一直追到了十字路口,直到一辆黑色摩托拉风地挡在他们面前——卫朝阳冷笑着下了车,修罗的眼神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申暖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跟丢的,一直拉着仰北到人来人往的夜市上才停住。
“你没事吧?”她回头看他。
姜仰北的脸色青白,流着冷汗蹲到了地上,申暖吓了一跳,赶紧也跟着蹲了下来,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背,“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姜仰北没有回答,他的身子往前一倾,倒在申暖身上昏厥了。
卫朝阳打电话给仰北的时候是申暖接的,“你们在哪儿?”
她抬起头看着急症室,呆呆地说:“医院。”
朝阳愣了一下,“哪家医院?”
申暖报了一个名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朝阳……仰北会不会死啊……”
“啊?”
申暖挂了电话,缓缓地将头埋进了臂弯。
浓烈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息,空气弥漫着消亡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申暖愣了一下,抬起头,“……唐书?”
“你怎么在这里?”穿着一身蓝色西装的唐书疑惑地看着她,“生病了吗?”他伸手摸她的额头,却被一个人按住了,偏过头,卫朝阳正狼狈地站在那里,赶得太急,额上还有汗。
“卫朝阳?”唐书再次惊讶。
“仰北怎么样?”他没有理他,放开唐书的手,问申暖。
“在急症室,他们不让进去。”申暖咬着嘴唇。
“仰北……喂,你们说的该不会是姜仰北吧?”唐书问。他的话引起了大厅内另一个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一道凌厉的声音插进来,高大的身影将申暖笼罩在黑暗里。
五十开外的中年人立在白炽灯下,像外国人一样深刻的五官,硬朗的脸上没有半点老相。他的眼睛淡淡地扫了申暖一眼,她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这个人,她是见过的,在何苑的葬礼上。
唐书有些尴尬地拍拍申暖的肩膀,朝着中年人说:“申暖,这位就是收养你的……姜老板。”
申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你好。”原来是姜歆的爸爸,她想。
姜远航深深地看了申暖一眼,严厉的目光看不出有什么感情,“你们刚才说仰北怎么了?”
“出了点事,在那边的急症室。”卫朝阳回答。
姜远航转身往那个方向走去,唐书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他是今天才刚跟老板从欧洲飞过来,这家医院的院长是姜远航的老朋友,所以路过的时候顺便来拜访一下,没想到离开的时候会撞到这一幕。
卫朝阳看着申暖,“你没事吧?”
她不自在地笑笑,“这句话不该问我吧。”
朝阳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干吗垂头丧气的,那家伙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只不过精神紧张的时候就容易昏倒,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走吧,过去看看。”说着拽住她的手走向病房。
姜仰北确实没有什么事,之所以会被送到急症室,只是医院里有人认出这个是大企业家姜远航的孙子。
姜远航走进病房的时候仰北已经醒了,他看到爷爷的脸并不惊讶,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都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他低下头,冷冰冰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