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暖惊讶地抬起头。
卫朝阳已经站了起来,“雨好像停了,仰北,今晚上到我那里去吧。”
姜仰北从走廊走出来,看着他点了点头。朝阳初中以后就是一个人住的,每次他不想待家里的时候就会到他那里去。
申暖也站了起来,“敢情你是来接他回家的啊。”
“废话,你这里空气那么差哪里待得下去。”
朝阳说着走到门口走去,仰北跟上了,“衣服,我改天还你。”他对申暖说。
“没事,再见。”
姜仰北点了点头,出去了。
房间里突然冷清下来,和之前的热闹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决定出去走走。
申暖住的地方靠近一条商业街,已经很晚了,还有很多年轻人在泡夜店。醉鬼们倒在巷子里,反衬在灯红酒绿之下显得格外落寞。
原来,哪里都有失意的人啊,申暖想。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悲伤,老天爷很公平。
她笑了,抬头望着前方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
不远处,一个中年人和少女亲密地站在路灯下,女孩在男人的耳边说了什么,男的从风衣里掏出一叠钱交到她手上。亲吻,告别,直到那男人开车离开,申暖还如若梦幻。
那以后,沈骆瑶变得很大方。
朝阳曾经说,申暖想起她第一次认识沈骆瑶的时候,沈骆瑶说要送她香水。这么些名贵的东西挥霍地送来送去,可那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申暖退后了一步,几乎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东西,传说中的……援助交际?!
正想着,十步以外的沈骆瑶回过头,同样也看到了她。
摩托车到了楼下,仰北先一步下了车,朝阳停完车回来看他还站着原地,奇怪地皱了皱眉头,“站着干什么?”
姜仰北抬起头,“今天我跟爷爷说了,要到你们学校去念书。”
卫朝阳震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
“既然病已经好了,学业不能总这么荒废下去吧。”他说。
朝阳复杂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往楼道走去,上了几步阶梯又想起什么,猛地回过头问:“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仰北奇怪地皱起眉,“当然啊。”他想朝阳以前不也一直鼓励他接触社会吗,怎么他下定决心他反倒怀疑起来?
卫朝阳想了很久才说:“仰北,我喜欢申暖,你呢?”
姜仰北睁大眼睛,呆了一下才回答:“是的,她很可爱,而且爷爷收养了她。”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那是什么?”仰北困惑地仰视着他。
朝阳张了张嘴,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往楼上走去。
姜仰北望着他的背影低下了头,摸着心口,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抽痛。
仰北变了,不是一点点……有了这个认知的卫朝阳,突然感到一丝落寞。
第4章(1)
申暖做了一个噩梦。
唐书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申暖躺在床上皱着眉头,他伸手捏了捏申暖的脸,“起来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申暖猛地坐起身,可怜的唐书下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咦,唐书,你怎么在这里?挂彩了啊?”她醒了过来,无辜地望着他。
唐书忿忿地揉乱她的头发,“你搞什么,学校也不去,假也不请,不会待在家里睡了两天吧?”
“两天?”申暖奇怪地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什么,“啊,难道是你的安眠药……”
“安眠药!你不会自杀吧?”唐书惊愕地瞪大眼睛。
申暖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晚上睡不着所以拿出来吃嘛。”
唐书打量着四周,看到了桌上的药瓶,打开盖子,发现里面居然少了一半,“你到底吃了多少?”
“没多少吧,大概就十几颗,不太记得了……”
“十几颗?!你以为是巧克力!”唐书咋舌。
“那么小气干什么……”申暖敲了敲睡得有些沉重的头,“肚子饿了……”
唐书一脸黑线,到厨房下了碗面给她。
“差点忘了,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你爷爷要见你。”
“我哪来的爷爷?”申暖头也不抬地说。
“我老板,你的收养人姜远航。”
“啊?!”
“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唐书拿起纸巾在脸上擦擦,“放学之后我去接你,你快点吃,都迟到快一节课了。”
“我能不能不去啊……”申暖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可是你的监护人,别忘了你现在被谁养着。”
“有钱人就是讨厌。”申暖忿忿地说。
“这话你以前也说过。他叫你去应该是为了姜仰北的事吧。”
“仰北怎么了?”她认真地看着唐书,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今天要去你们班上念书,你不会不知道吧。”
申暖猛地站了起来,拿起书包往门口冲去。
“喂,你去哪儿?!”
“学校!”
“穿着睡衣去?”唐书把她揪回来,“急什么,学校又不会跑。”
“可是,仰北要到我们学校。”
“是,是,瞧你乐得那劲,眼睛都快笑没了,喜欢上人家小帅哥吧?”
申暖涨红了脸,“你胡说!”
“你还不承认?”唐书欺负她上瘾了,“不用不好意思,现在流行倒追。”
“再说我灭了你!”申暖挥挥拳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唐书赶紧退步,“好吧好吧,不过,其实你要真跟那个小少爷在一起也不错。”他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
“为什么?”申暖困惑地望着他。
“因为他需要幸福。”唐书说。
申暖更不懂了,歪了歪脑袋,头上挂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唐书像摸小猫似的抚了抚她的头,“申暖总是让人觉得温暖。”
“是啊,姜歆说我体温很高,身上总是暖暖的,冬天睡觉连暖炉都不用。”申暖得意地说,惹得唐书暖心地一笑。
真可爱的孩子。他想。就是有时候笨了点。
申暖去学校的时候方宇正在上课,她冲到门口往后看,果然看见朝阳边上坐着一脸淡漠的姜仰北。
“你真的来上学了啊!”申暖兴奋地跑到教室后面。
“那个,申暖,你迟到了。”方宇为难地转身看着她。
“嗯,知道了。”申暖在仰北旁边坐了下来,这才发现教室最后一排现在就只剩他们这三张并在一起的桌子。姜仰北坐在中间,申暖在左,朝阳在右,“像左右护法。”申暖笑着说。
仰北用笔敲了敲她的额头,“上课。”
申暖低下头,笑容依旧,仰北看她开心,不知怎么的,也有些开心。
方宇继续讲课,教室里的每个人心里却都存着疑问。谁不知道姜仰北是姜氏企业的后代,都听说他在国外进修,怎么就突然转到他们学校了。这人虽然长得好看,表情却总是冷冰冰的难以靠近,连自我介绍也不说就坐到位置上,外加卫朝阳在旁边寸步不离,谁都不敢过去打招呼,偏偏申暖跟他一副很要好的样子。莫非申暖也来自有头有脸的家庭?
同学们这些疑问申暖自己当然丝毫不知,看仰北那么认真地听课,也专心地翻开课本。不一会儿,姜仰北往她这边递过一张纸条。
我发了短信给你,你没回——
申暖呆了呆,没想到仰北也会上课传纸条。她低头写道:遇到点事,睡着了。
姜仰北看了,更加疑惑了。见老师看过来,便也没有再问。
申暖下意识地看了看沈骆瑶坐的方向,空空的,没有人。
该不会是那个时候她落荒而逃,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吧。申暖自责地叹了口气。
仰北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午休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上天台吃午饭,平时有卫朝阳占据这地方,也没人敢上来。
“仰北,你爷爷让我今天去见他……”申暖想起这事,不禁有些苦恼。
卫朝阳含着筷子抬起头,“不会吧,那老头很难搞的。”
“我也这么觉得。”申暖说完看着仰北,“你爷爷有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问。”
“姜歆以前说过,要让一个人喜欢你,首先要知道他忌讳什么。”
“这句话说得没错。”
申暖歪了歪头,“对哦,你是她小侄子。说起来,姜歆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大概是姜家太讨厌了吧。”姜仰北低下头,语气有些深沉。
申暖怔了一下,仰北已经站起身来,往楼梯口走去。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申暖挺自责的。
“没你的事,他烦恼的是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她好奇地睁着眼睛。
“我前两天跟仰北说我喜欢你。”卫朝阳看着她。
申暖眨了眨眼睛,“那你喜欢我吗?”
“讨厌死了。”
“既然讨厌为什么还要那么说?”
“就是讨厌才说呀!”朝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往前走。
申暖闷闷地捂着头,“其实你最喜欢的是仰北吧?”
卫朝阳停下脚步,偏过头眯着眼睛看着她,“你这么觉得吗?”
申暖点了点头。
“你有时也挺聪明。”朝阳释然一笑,“不过就是想偏题了点。”他顿了顿又说:“仰北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他没告诉你吧?”
唐书一直在车上提醒着申暖见到姜远航哪些话能说那些话不能说,她靠在旁边的窗户上,也不吭声,只不时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想家了?”唐书突然问,他觉得来这个城市以后申暖没有最初在山里看到时那样无忧无虑了,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慢慢流逝着,连以往那双比任何人都要清澈的眼睛也渐渐变得迷惘。
是什么剥夺了她的坚强,还是从一开始,他就忽视了她的脆弱?
还是个孩子而已啊。唐书想。
“停!停车!”申暖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抓着唐书的肩膀喊道。
他慌忙踩了刹车,把方向盘从旁边打去,“你干什么?!”唐书喊道。
申暖没有理他,解开安全带就往街道的另一边奔去,几辆车惊险地与她擦肩而过,引起司机一阵叫骂,唐书看得胆战心惊,不明所以地也下车往对面走去。
商场前满满地围了一群人,人群中两个穿保安服的青年正摁着一个少年在地上教训着。
“臭小子,偷了东西还敢不承认,我打死你看你承不承认!”那人提脚要往他胸口踩去,看官们一阵惊呼。突然有人像炮弹似的冲出来,狠狠地把青年撞到一边。
“该死的,谁敢推老子!”
“小顺,小顺!”申暖没理他,弯下腰去拉地上的人,“谢小顺,你怎么了?!”
“死丫头你不要命了!”那家伙冲过来要动手,被紧追上来的唐书给拦住了,“有话好好说,我是律师,这是我的当事人,有什么事情请到法庭上解决。”
几句话让两个青年都冷静下来,这年头保安冲动打死人被告到枪毙的不在少数,越不懂法的人遇到警察和律师心里越寒颤。
“你是律师是吧,刚好,这小子偷了顾客的东西,被捉到了还死不承认,你说该怎么赔?”
唐书看向地上,申暖正拖着谢小顺翻了身,脸上一片淤青,头发也乱作一团,仔细看还认得出这就是在山上见到过的那个少年。只是刚才距离那么远,车又还在走动,申暖是怎么发现他的呢?
“小顺,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谢小顺隐约地张开眼睛,身体痛得像要死去一样,但噩梦似乎已经结束了,他茫然地看着上空,然后眼神慢慢清晰,渐渐找到了焦距,“申……暖?”
“是我。”
谢小顺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是申暖吗?”
“是我。”申暖重复着,鼻子一酸,“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顺怔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胸口一阵刺痛,猛地缩到申暖怀里哭出声来,“我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他哭得那么无助,仿佛刚才那十几分钟的坚持是另外一个人。
唐书转身问那两个保安:“请问你们有什么证据说东西是他偷的?”
“我们这是大商场,这种人跑进去又买不起东西,而且刚才喊他的时候他跑得那么急,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申暖抬起头瞪着那两个混蛋,“他绝对不会偷东西!你们少冤枉人!”
“的确,刚才那些只是你们的猜想,构不成切实证据,你们说他偷了东西,那赃物现在在哪里呢?”
“这……”保安脸色微变,他们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肯定东西是谢小顺偷的,只是作为商场雇用的保安发生这种事总得给上司一个交代,于是顺理成章地把罪名赖在看着可疑的谢小顺身上,他们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看着毫不起眼的盲流居然有人帮他撑腰。欺软怕硬,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准则。
“我可以证明他没有偷东西。”人群中突然有人站出来,申暖错愕地看过去,竟发现那里站着的是沈骆瑶。
“那个大婶被偷东西的时候我就在附近,我看到是一个中年人干的,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沈骆瑶冷静地说。
两个保安相互看了一眼,突如其来的发展让他们的立场翻转过来。
“也许是我们搞错了。”保安考量再三后说,“我们会回去再调查。”说完两个人转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你们不觉得你们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吗,不仅仅是道歉,还有作为伤害我当事人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两位准备怎么赔?”唐书冷静地说道。
“不必了。”申暖低下头,紧紧握住了谢小顺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们去医院。”
谢小顺看着她点了点头,终于昏了过去。
沈骆瑶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明明受伤的只有一个,却好像两个人都伤痕累累的。初见时那个耀眼得令人憎恶的申暖此刻脆弱地站在她面前,眼里的愤怒与伤痕清晰可见。
一路上,在后座申暖让谢小顺躺在她腿上。依旧是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说。唐书透过后视窗看了她几眼。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申暖侧过脸,缓缓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