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先吃点东西吧。”婢女端了早膳进来。
乌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王爷呢?”
“王爷天还没亮就进宫去了。”婢女说。
“真的吗?太好了……”乌兰脸上总算露出一些喜色。“希望他可以说服皇上放了阿哥,一定要让他活着。”
终于稍稍宽了心,乌兰才吃了一点东西,又去看了巴特尔,可是一颗心还是放在兄长的安危上。
接下来的时间真的很难熬,乌兰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怡亲王回来,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不会的,皇上不会真的要了阿哥的脑袋……”乌兰坐立难安地低喃,在心中不停的祈求长生天保佑兄长平安无事。
小羊似乎察觉到主人忐忑不安的心情,安安静静地蹲跪在身边陪伴。
眼看一个早上过去了,怡亲王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连他也救不了阿哥?”乌兰再也等不下去,可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在后头。“不要跟着我!”
侍卫们只能低着头,承受乌兰的怒气,但是王爷的命令有谁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下去。
时间过得好慢,乌兰心急如焚地走了一个下午,走到脚都酸了,再也走不动了,太阳已经下山,天色也暗了。
乌兰连晚膳也没动,想到怡亲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只怕情况不乐观,也就不得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一直捱到亥时,兆敏这才回府。
听婢女说怡亲王已经回来了,乌兰马上冲出寝房,想要知道结果如何。
“王爷!”待乌兰一口气跑到正厅,那儿灯火通明,奴仆们忙着伺候晚归的主子,她很快地找到那道精瘦修长的男性身影。
兆敏正在交代总管一些事情,听到乌兰的叫唤,很快地说完。
“怎么样?我阿哥没事吧?皇上不会砍他的脑袋对不对?”乌兰焦急地问。
“嗯,他没事。”兆敏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说出乌兰最想听的话。“皇上已经免了他的死罪。”
“真的?你真的没有骗我?”乌兰的泪水霎时夺眶而出。
“我没有骗你,他是真的没事,只不过……”兆敏之所以在宫里待到这么晚,就是想要早一步得知皇帝最后的决定,好让乌兰能够安心。“皇上要他今晚即刻返回蒙古,两年之内都不准回京。”
“阿哥要回蒙古了……”乌兰怔怔地喃道。
兆敏瞅着她的表情有着渴望和思念,一颗心顿时揪紧,知道乌兰有多么想跟着兄长一起回家。
看来他还是不得不放手了,兆敏握紧袖中的双手,将它抡得好紧,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抓住乌兰。
“王爷,马匹已经准备好了。”总管跨进大厅说道。
看着近在眼前的娇颜,兆敏必须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你现在骑马去贝勒府,应该还来得及。”
乌兰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回家吗?”兆敏嗓音更为沙哑了。“我现在让你走……马已经备妥了,快去吧!”
“为什么?”乌兰惊愕地问。“我不是说只要你肯帮忙,我愿意留下来……”
兆敏昂高下颚,自嘲地说:“抓得住你的人,却抓不住你的心又有何用?本王没那么可怜,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得到一个女人。”
“你真的……要让我走?”乌兰没想到他会主动放了她,可是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连自己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不是也不想再看到我吗?”兆敏俊脸一撇,但是眼底的痛苦却怎么也藏不住。“那就如你所愿,我让你回到朝思暮想的科尔沁草原,不用勉强待在这儿,陪在一个只想到自己的男人身边。”
“可是……”乌兰这才忆起昨天的争吵,她的话真的刺伤了他的心,才让这个男人决定放自己走。
“明知道你不是真的过得很快乐,还假装没看见,故意忽视它的存在,你骂得没错,我是真的很自私。”兆敏眼底闪过一道泪光,不过很快又隐去了。“所以我决定让你走了。”
“王爷……”乌兰喉头一梗。
兆敏抬起手掌,想要触摸她的脸颊,不过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愿意接受这样的我,下一次换你来找我,要是不愿意,也不用担心我会再去抓你回来。”
这番话听得乌兰的心真的好疼、好疼,险些就走不开了。
“时间不多了,快走吧!”兆敏再次催促。
“那……我走了……”乌兰抿紧了红唇,泪水还是滑下了面颊。
“嗯。”兆敏发出单音。
“巴特尔……你要帮我照顾它……”乌兰呜咽地说。
兆敏两手背在身后,努力保持声调的平稳。“你不用担心,本王还没有饥不择食到吃它的地步。”
“那……你……要保重……”乌兰欲走还留,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
见乌兰转身冲出大厅,兆敏身躯一晃,身边的宝公公及时搀住他,才让他很快地站稳了脚步。
“图沙!”兆敏声音嗄哑地唤来了侍卫。“跟在乌兰格格后头,直到确定她平安的和格日勒贝勒他们会合为止。”
图沙衔命飞快地出去了。
“王爷……”宝公公用袖口拭了下眼角,疼惜的看着自小带大的主子。“真是难为你了。”
兆敏露出想哭又想笑的悲恸神情。“要找到一个全心全意来爱我的人……真的好难好难……”
闻言,宝公公再也憋不住地哭了出来。
就在这天深夜,乌兰跟着兄长踏上回家的路途。
终于可以回家了,她是真的很开心,但是又忍不住牵挂着一个男人,这样反覆的心情让她既旁徨又迷惘,又找不出原因。
到底谁才能给她一个答案?
第6章(1)
蒙古——
离开北京城已经三个多月了,乌兰站在草原上,看着某个方向,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满脑子都在想着他,想着怡亲王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乌兰忆起那天从马背上摔下来,虽然没有受伤,可是那一瞬间想到的不是阿玛和额娘,而是一张饱含痛苦和渴求的俊脸,想到万一自己就这样摔死了,便再也看不到怡亲王,她才知道对那个男人的爱已经有多深了。
那不单单只是喜欢而已,这个认知彷佛让乌兰整个惊醒过来了。
“丫头,你在看什么?”中年美妇从蒙古包里出来,见最疼爱的小女儿望着前方发呆,于是上前问道。
听到额娘的问话,乌兰用手指比了一下。“阿玛说北京城在那个方向……”光是这么说,她的心就因为想那个男人想得好疼。
“那里有你想见的人吗?”觑着小女儿脸上不再稚气,而是多了为爱忧愁的表情,她浅浅笑问。
乌兰鼻头一酸,点了点头。“额娘,当年你被指给阿玛,嫁到科尔沁来,会不会很想家?”
“当然会了,额娘每天晚上都躲起来偷哭,因为这儿的一切跟北京城完全是两回事,什么都没有,只有草原,只有牛羊,还得帮忙干些粗活,在宫里根本不用做这种事,两只手都磨得破皮红肿了,真的好辛苦,好想回家……”想起那段日子的煎熬,她还是记忆犹新。
闻言,乌兰很认真地问:“后来额娘还是留下来了不是吗?”
抚着小女儿的辫子,她温柔地说:“是啊,因为你的阿玛虽然平时话很少,可是他真的很温柔,对我很好,每天睡觉之前都会亲自帮我抹药,白天看到我有做不来的粗活,也都会闷不吭声地伸手帮忙,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偷偷留给我,渐渐地,我爱上了你阿玛,不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指给我的丈夫。”
“然后额娘就不想回家了?”乌兰歪着脑袋,急切地问。
知道她的小女儿开始懂得情爱了,她泛起慈爱的笑靥。“偶尔还是会想起北京城里的亲人,不过不会再像之前那么难过,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家,那就是你阿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心里这么想之后,就有了归属,也就自然心安了。”
“心安?”乌兰还是不太懂。
“因为爱你的阿玛,就不会再旁徨迷惑,只要待在所爱的男人身边,不管是在哪里,都是我的家。”她说出自己的感受和小女儿分享。
嘴里重复着额娘的话,乌兰似乎有些明白了。“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所以老是想要回到这里……因为只认定这里是我唯一的家……”
“你有喜欢的人了。”不需要问,当额娘的总是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嗯,我现在都懂了,就算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这片科尔沁草原,也不想再和他分开……”乌兰用着比以往还要成熟、还要坚定的神情看着额娘。“我要去找他,然后亲口告诉他,我愿意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我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那就去吧!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才是蒙古女儿该有的勇气。”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若是有个男人愿意一生一世都疼爱她的女儿,才是最值得欣慰的。
“谢谢额娘。”乌兰不再困惑迷失,她知道自己的未来该怎么走了。
已经过了立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皇帝亲政这四、五个月来,为了大展抱负、建功立业,每天召见王公大臣商讨想要推行的政策,没有一日歇息,兆敏自然也在其中,总是早上进宫,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府里。
换上了便袍,简单地用过晚膳,兆敏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书房,重复看着这段日子从蒙古送来的信件,每一封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因为里头都是有关乌兰的生活点滴,明知道该把安在她身旁的眼线撤了,可是兆敏就怕从此断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想要保有最后这么一点点私心。
兆敏把这些信看过一遍又一遍,知道乌兰为了夭折的小羊而伤心流泪,为了亲眼看到小马出生,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也曾为了保护羊群,和草原上的狼群面对面,幸好其他人及时赶到,才没有发生危险,虽然写得很简单扼要,还是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王爷……”宝公公走进书房,将手上的信件呈给他,知道连着好些日子没有信来,主子的心里一定很难熬。“这是刚刚送到的。”
“快给我!”兆敏掩不住眼底狂喜的光芒,接过信就马上拆开来看。
宝公公在一旁笑睇着主子急切的样子,直到兆敏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露出凝重严厉的神情,也不禁跟着紧张。
“是不是乌兰格格又出了什么事?”宝公公不安地问。
“她从马上摔下来……”兆敏俊脸一凛。“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听,宝公公赶紧追问:“人有没有怎样?受伤了吗?”
兆敏想起三个多月前乌兰也曾经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次,右小腿还被石头划伤,流了不少血,当他收到信时,恨不得立刻前往蒙古一趟,可是又想起对乌兰承诺过的话,除非她主动来找他,否则绝不会去见她,所以什么也不能做,那种内心的折磨真的会让人发狂。
“这回倒是没有受伤,不过骑的那匹马就没那么幸运。”兆敏口气沉重,知道乌兰一定会很伤心。
宝公公一脸不解。“乌兰格格在蒙古出生长大,骑术应该很好才对,想要她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是简单的事,记得上回是因为骑的马受到突来的惊吓才会失控,这回又是什么?”
“好像是因为马正好踩进坑洞内,乌兰才会摔下来……”兆敏将内容看了好几遍,反覆琢磨。“所有的人都很意外那个地方为什么会有坑洞,而且还刻意用厚厚的牧草来掩盖,分明是存心要害人。”
根据眼线事后调查的结果,也证明并不是意外,那么上一次马儿失控,莫非是同一人所为?兆敏在心中推敲地思忖。
宝公公倒抽了一口气。“难道是有人想要杀……不可能!乌兰格格心地善良,不会跟人结仇的。”
“只有等下一封信来才会知道了。”兆敏沉吟一下,若真是针对乌兰而来,就怕还会有下一次,只是这等待的时间又该如何捱过去。
“乌兰格格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宝公公安抚地说。
兆敏将信件收妥,从座椅上起身,走到书房外头,仰头看着天上缺了一角的明月,想着在遥远的那一头,乌兰是否也跟他一样正在看着它。
“我也是这么希望。”他说。
为了等下一封信,兆敏的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一面要为皇帝分忧解劳,一面又得承受相思之苦,只要想到都过了好几个月,也许乌兰已经渐渐把他淡忘了,在科尔沁有她最爱的草原,还有她最爱的亲人、朋友,又怎么会想念他这个自私的男人……他的胸口就会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夜不成眠。
终于在五天后,又收到信了。
“王爷,信上怎么说?”宝公公呈上茶水,凑上前问道。
兆敏左手支着下颚,右手拿着信,钜细靡遗的看着上头写的调查结果,久久没有出声,宝公公也不敢追问,只能等候主子开口。
“他说连着几天暗中观察和打听,怀疑是一个跟乌兰很亲近的人下的手,不过没有人相信会是『她』一手设计的……”看着信上所写的人名,浓密的睫毛半掩着兆敏的瞳眸,却无法完全挡住释出的杀气。“甚至连乌兰都替『她』说话,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傻丫头就是没有一点防人之心。”
宝公公可以想见主子的心情,一定很想去蒙古见乌兰格格,更想将她带在身边保护,而不是坐在这里干着急。“皇上才刚亲政没多久,有很多大改革都需要仰仗王爷,是不会答应让王爷在这时候离开北京城的。”
“这点我自然清楚。”所以兆敏始终没有开口跟皇帝提起,除了靠这些信件来获知乌兰的情况,什么也不能做。
他痛恨这样的无力感。
半个月后——
北京城的雨已经连下了好几天,马车在街道上行走,不时地溅起水花。
“哈日瑙海,雨还在下吗?”娇脆的嗓音从篷车内传出来。
驾车的蒙古男子回头粗声嚷道:“回格格,雨已经比较小了。”
“那就好。”乌兰就是讨厌下雨的日子。“高娃,你有没有舒服一点?待会儿到了之后,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