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听得目瞪口呆,直到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到自己手上才醒悟过来,他妈妈急忙起身,“我得走了,被马可看到又得跟我们闹,真作孽,我怎么养出这么个犟孩子!”
小绿拉着妈妈的手把她送出门口,微笑道:“妈妈,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到了半夜马可仍没回来,小绿有些急了,披着衣服站到阳台看向入口处,一见到车灯的亮光就紧张得连心都在疼。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车缓缓驶到入口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下来,摇摇晃晃地从入口那横杠通过,差点撞到横杠上。小绿拿起钥匙飞奔出去,在楼下的花园截住他,他醉眼朦胧地辨清眼前的人,似乎松了口气,“老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说着,他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酒气混杂着不知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冲得小绿几乎难以呼吸,她揽住他,柔声道:“快走,咱们回家。”
两人踉跄着回到家里,马可往沙发上一扑,扯着衬衣嚷嚷,“难受死了,老婆快来给我抱。”
小绿为他把衣服解开,泡了杯浓茶过来吹冷给他喝下,又洗了热毛巾为他擦身子,马可大手一伸,把她抱进怀里,声音近乎呜咽,“老婆,我好爱你,我怕,我怕你嫌弃我,我一无是处,什么事都做不好……”
小绿眼睛湿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哽咽道:“我怎么会嫌你呢,你对我这么好!”她吻上他的脸颊,“今天我去店里找你,发现店还没开张,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马可连连摇头,迷离的目光中有丝哀伤,“老婆,你放心,我很快就有办法了。”
小绿急了,定定看进他的眼睛,“老公,请你别瞒我,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在她明亮的目光中,马可有些慌乱,“是这样,本来我在厂里有熟人,直接跟他联系出货,没想到昨天他打电话来,说总公司正在查,要按照正常途径来办,先付三十万保证金才能出,我付了保证金就没钱进货,店根本没办法开张,这两天我到处在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绿已经起身,走到书房拿了一个赭红的本子出来,微笑道:“我的钱给奶奶治病都花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去银行用房子抵押贷款,贷三十万绝对没问题。”
马可愣住了,突然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汩汩而出,“我不能要,我一定有办法……”
小绿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的发,轻柔道:“老公,我也知道,晴和人宁愿每天吃腌菜也要把钱省下来买高档衣服,名牌服饰一定有市场。我们努力一点,快些把贷款还上不就行了!”
她深深叹息,“老公,我们是一家人啊!”
马可掀开她衣服,把炽热的吻烙遍她的全身,在排山倒海的快乐中,两人不停诉说着爱的誓言,月光迷乱,撒了满地的银霜白雪,风渐渐呜咽起来,卷起窗帘,重重打在落地窗上,仿佛要惊破沉睡者的美梦,昭示明天的无星无月。
贷款的事情非常顺利,货一到,服装店马上开张,马可如上弦的钟,走得浑身是劲。即使请了个小妹做事,他每天仍是第一个到步行街开门,最后一个落闸,每一天都盘点清楚。
开业第一天做了个开门红,收入近万元,后来的每天也都有几千元的收入,两人在家算着帐,都兴奋不已,按这样的营业额做下去,不但很快就能还完贷款,如果找到合适的地方,分店很快就能开张,晴和这么大,多个地方就能扩大点影响,多些收入。
看到马可这么积极,小绿总算放下心来,心疼他工作辛苦,她每天用瓦罐煲好各种各样的滋补汤等他回来喝,马可知道她喜欢吃甜点,回来也经常带些回来,晚上两人窝在一起,你喝汤我吃点心,时不时相视一笑。每当这个时候,小绿就会有种错觉,仿佛,他们已经认识许久,甚至前世就已结下这段美好姻缘。
过了两个星期,公司里却突然出了事,一个猎头公司拿着完整的资料在研发部挖走了一整批员工,包括两个高层管理人员,公司运作受到很大影响,研发的项目停摆不说,受到这个消息影响,其他各个部门也是人心惶惶。
副总花路接到董事长命令彻查此事,因为资料是从人事部流出来,他把所有人分别找去谈话,在玲玲当场拍着胸膛的保证下,小绿得以豁免,在自己的小写字间等待结果。
因为问心无愧,小绿非常平静,埋头把那些被挖走员工的档案整理出来,玲玲从副总办公室回来,径直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齿骂道:“什么东西,拿根鸡毛当令箭,老娘大不了不干了!”小绿轻声道:“玲玲姐,别生气,公司受了这么大损失,查清楚是应该的。”
玲玲深深叹了口气,“你每次都为别人着想,真拿你没办法。你先忙,我还要进去帮副总问问题。”
一会,全人事部的员工都问到了,仍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大家暗地里骂骂咧咧,有的甚至当面投诉,“边小绿最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资料,而且经常一个人加班到最后才走,为什么你们不怀疑她!”
快下班时,玲玲又跑下来,愁眉苦脸道:“小绿,副总叫你去一趟,你自己小心,副总说你是我亲信,要我避开。”
小绿连忙把手里的事情放下,上楼到副总的办公室里,副总和一个高层正说着什么,见她来了,微笑着要她坐下,问道:“小绿,不好意思,请你配合一下。请问上个星期五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走?”
小绿茫然点头,“是啊,那天我加班做报表。”
“那你有没有发邮件?”
“没有!”
副总和那男子交换一个眼色,那男子冷冷道:“边小绿,我们发现你的邮箱星期五晚上七点半发了封邮件到一个地址,而这个地址刚好就是猎头公司的邮箱,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有这种巧合?”
小绿脑中轰隆作响,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没有发过任何邮件!”
副总深深叹息,语重心长道:“小绿,你已是公司的老员工,怎么还会做出这种事来,你追求享受没人怪你,怎么能出卖公司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呢!你这些年的勤恳我们都有目共睹,不想搞得那么僵,我们不追究你的责任,你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吧!”
小绿还想再说,见那人冷冷的目光如剑如刀,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她沉默着站起来,下意识地抬起左脚,又抬起右脚,茫然间,她已走出门外。
她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
“我的邮箱玲玲也知道密码!”
她按下电梯,那门在她面前打开,把她吞了进去,办公室里人声鼎沸,大家笑声中恍然有了不同的意味,见到她,那笑声仿佛被人拦腰斩断,她默默走进自己的写字间,坐下来把最后一点事情做完,然后把桌面整理好,拿出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小罐茶叶,一条手帕,一个绑头发的皮筋,一件外衣,她把东西装进一个纸袋,轻轻提起来,走到门口,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工作了多年的地方,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猛然回头就走。
她的身后,人声鼎沸,笑声骤起。
走出公司,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突然有种放松的心情,第一次这么早下班,感觉真好。她径直朝的士停靠站走去,脚步越来越急,最后简直奔跑起来,她从没有这么渴望见到马可,从没有这么渴望投到他的怀中,看着他温暖的眼睛,微笑。
的士很快到了步行街,她把钱一塞,连找的零钱都没要就跑了下来,高跟鞋咚咚敲在地上,仿佛欢乐的锣鼓,当马可的店出现眼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可所说生意兴隆的店里,竟落着重重的闸。
她走进左边那家店,那浓妆艳抹的老板娘撇了撇嘴,“做什么鬼生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家今天一天都没开!”
当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出“您拨的电话已停机”时,她飞快地打了辆车回到贵族花园,家里空空荡荡,马可的东西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家里仿佛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她克制住痛哭的冲动,又赶到他父母亲住的老城区,那栋房子上写着许多大大的“拆”字,用白粉画着圈,她找到一个正在搬东西的老人问,那老人神色奇怪地看着她,“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姓马的,倒是前些天有人租了楼上一阵子,我当哪个神经病,房子要拆了还往这里租!”
她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夜幕已沉沉落了下来,天上半点星都没有,只是铺天盖地的黑,已近秋天,夜风渐冷,走在街头不由得一阵阵颤栗,她抬头看着满街的霓虹,五彩斑斓中,眼前怎么一片模糊,才知道,什么冰凉的东西把眼睛遮住了。
她又拦了辆车,对那司机只说了句,“麻烦去连环街。”便打开车窗,任凭那冷风如刀,割在自己脸上心上。
五月吧门口还没有什么车,她在迎宾小姐引领下走进去,言明找一个胖胖的男部长,很快,那笑容满面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部长呆楞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你男朋友没跟你来吗?”
“男朋友?”小绿皱着眉看着他。
“是啊,那天你一个人来,我正想给你带人过来,你男朋友拦住我,告诉我你们俩吵架,要我把人带走。怎么,你们今天又吵架了?”
小绿拔腿就跑,把部长的喊声远远抛在脑后。
回到家,她翻箱倒柜找出何总的名片,打通那个电话时,一个甜美的声音道:“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她把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秘书回答,“何总去美国出差,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来……”
她终于痛哭出来。
第五章 你爱的人却不爱你
是不是到了绝望的时候,才知道别人的绝望是什么滋味。
那个人划破自己手腕的时候,是不是跟自己现在一样,脑中空空如也,恍如置身荒原,不见半点火光,到处弥漫着黑色的雾,连呼吸都是奢侈。
萨特说他人即是地狱,原来这是真的,每个人都生来孤独,根本没有了解的可能,美丽的笑脸背后,往往便是毒蛇的信,咝咝等候。
在马可的笑脸出现时,她以为得到了救赎,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寂寞等待之后。她却忘了,爱情本是飞蛾扑火,是碎骨与粉身,即使她机关算尽卫护自己的心,仍没有那个幸运。这烟花般的爱情只是一把狰狞的利剪,剪去了她对人世最后一点希望。
生活如此用心,也如此自私,把人变成面目模糊的兽,在暗黑的墙后,张牙舞爪,虎视眈眈。
从每一个游戏的开始,到每一个游戏的结束,命运并没有停止它的翻云覆雨,感情成为一个报应,造就无尽的痛苦,把花花世界,变成地狱。
这样孤单地活着,悲喜都无人呼应,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阿直!”她走到阳台,把鞋子远远地扔在一旁,仿佛能通过这凉丝丝的地面拉近和他的距离,她默默在心中倾诉,“我对不起你,所以会有这样的报应,这是你的意愿吗,知道了我的卑鄙,想把所有东西收走!”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原谅我?”
“如果一切重来,你会不会选择爱上我?”
“如果……没有如果,你已经放弃我……”
风低低呜咽,送来阵阵树木干渴的气息,屋子有记忆的味道,一种充满着遮掩和装饰的东西,爱情这个伪君子,如影随形。
一年前的初夏,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小绿加完班离开公司,准备带些菜回去,傍晚的菜比较便宜,而且分量也足,有些菜贩急着收摊,总是把最后的菜成堆算着卖。
伞在风雨里有些撑不住的架势,小绿低头急急跑着,突然撞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身上,那男子没什么事,小绿反而跌倒在地,狼狈不堪。
摔得有些懵之时,她发现面前突然多出一只手,那男子擦着脸上的雨水,嘟哝道:“怎么这么倒霉,连走路也被人撞到!”
小绿连连道歉,起来又去抓那把飞远的伞,男子见她没事,刚想离开,鬼使神差又回过头来说了句,“雨这么大,别在路上乱跑!”
在迷蒙的雨线中,他的眼睛,深沉而明亮,宛如一泓清冷的泉。
小绿顿时如被巨石砸中,头晕目眩,惊得说不出话来,它们与噩梦中那双眼睛是如此相似,好像心底潜伏的两只毒兽,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窜出,痛得她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声嘶吼。
她记得,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着宝石般的光彩,那长长的睫毛下眸深似海。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狠厉的眼睛,把她永远烙在十三岁的噩梦里。
当他想离开时,她迅速做出反应,把手用力擦在地上坐了下来,“哎哟”一声,抬起血淋淋的手,满脸痛苦地举到眼前。
他悚然一惊,回头蹲到她面前,“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摇头直笑,“看来你比我还要倒霉,起来吧,我送你去医院。”
他起身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小绿仰头给他一个羞怯的笑容,雨雾中,她的眼睛灿若星辰,又如夜航时的孤灯,他浑身一震,突然有种逃离的冲动,刚准备把手缩回,小绿已握住那冰冷的手,眼中闪动着羞赧的光芒。
他呆愣着,竟没有松手。
大雨滂沱,那一瞬,天上地下如被一片透明的纱幕相连,人只是幕上点点轻烟,淡淡晨雾,那样渺小,那样无奈,被命运一次又一次玩转。
小绿第一次没有按时回家,包扎好手,两只落汤鸡一起去吃了晚餐,小绿的话不多,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总是微笑嫣然,她很用心地捕捉着他字句里的意思,想发现自己关心的信息。在他看来,她专注的眼神无疑是一种鼓励,让他兴致勃勃,几乎把一辈子的话都在今夜倾吐。
两人从面前的西餐谈起,谈到红酒,谈到餐厅里浪漫的英文情歌,谈到诗歌和小说。
当谈到村上春树的时候,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听说她也喜欢他的作品,他兴奋起来,“村上的小说里充满了音乐,看他的小说应该伴着音乐,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