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哥儿仗着年纪小,巴巴的跑了过去,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大姐。”然后记着徐氏的交代,朝着宋执喊道:“大姐夫。”
宋执着一袭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他温润儒雅,长相斯文,如今如愿娶了娇妻,自然眉目染笑,待荣哥儿这个小舅子很是亲切。
而素来淡雅装扮的甄宝琼,如今已为新妇,一头如云乌发悉数盘起梳成双刀髻,簪着步摇珠钗,眉心贴着翠钿,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姑娘了。甄宝璐瞧着二人如胶似漆更是欣慰,待见过长辈之后,才拉着姐姐到了里间,急急问道:“姐姐,姐夫他对你好吗?”
在甄宝璐的印象中,上辈子宋执对她姐姐是好的没话说了。这辈子比那会儿更顺利些,想来应当会过得更好些。
说起宋执,甄宝琼的脸颊便微微泛红,眉宇间也尽是新婚妇人的娇媚。望着面前眉眼清澈的妹妹,那些羞于启齿的闺房之事,总是不好同她说的,当下就道:“你姐夫待我很好,宋家人也都是极好相与的。”
甄宝璐欢喜道:“那就好。”
甄宝琼细细打量面前妹妹的眉眼,见她眼下有些许青黛,登时蹙眉道:“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甄宝璐不好意思道:“晓得今儿姐姐回门,昨儿就有些睡不着觉。”
甄宝琼本就稳重,如今成了亲,更是娴静端庄,习惯性抬手捏捏妹妹的脸颊,说道:“瞧你,都是大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甄宝琼也是念着妹妹的,可到底是嫁人了,以后就算想见妹妹,可不是随便能见着的。
姐妹俩说着话,徐氏便进来了。长女回门,徐氏自然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朝着甄宝琼这般端庄贵气的模样,越看越满意,说道:“怎么站着说话?这一路上也辛苦了,赶紧坐下休息休息。”
甄宝璐笑笑,忙拉着姐姐坐下。她看了一眼自家娘亲,见她这娘亲今儿格外的娇美,分明是三十出头的妇人,皮肤细腻,面若桃李,半点都不像是生了三个孩子的。甄宝璐自然晓得她家娘亲天生丽质又驻颜有术,可再如何保养,不过是延缓罢了,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变老的。甄宝璐心下犯疑,却也没有多想。
此番徐氏过来,身为娘亲,自然要过问洞房花烛夜的事情,而甄宝璐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这种事情,那好当着她的面儿说,徐氏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这小女儿打发了。
甄宝璐虽然不满,却也理解,不舍道:“那我待会儿再过来。”
瞧着甄宝璐离开的娇俏身影,徐氏才有些不自然,看向面前的长女,原是清秀的小脸,如今眉宇间带着初为妇人的妩媚姿态,便开口询问一番。
甄宝琼脸颊烧得通红,想着那日洞房花烛夜新婚夫君的孟浪,哪里好意思说?只咬了咬唇羞赧道:“娘不用担心,夫君他待我很好。”
徐氏自然看得出来宋执待她好,又问道:“那他房里可有通房?”
甄宝琼摇摇头:“这个倒是不曾。”
徐氏眉目舒展,女婿洁身自好,自然是最好的。徐氏对宋执这个女婿是满意的,对长女更是放心,晓得她素来乖巧做事又知分寸,俨然能当好妻子和儿媳。徐氏又说了一些话,最重要的便是子嗣的问题,如今新婚燕尔,俩口子又是年纪轻轻的,最是容易怀上孩子,若是一举得男,那长女在忠勇侯府便算是站稳了脚跟。
甄宝琼被徐氏说得小脸涨红,乖巧应下,待之后才认真道:“娘,平日妹妹最喜欢和女儿待在一块儿,如今女儿出嫁,妹妹定然念着我,你若是得空,每日便多去呦呦轩走走,看看她。”
这几年徐氏和甄宝璐的关系,甄宝琼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分明是亲母女,关系却不如她这个不是亲生的。这种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善的,往常她能在从中周旋,可如今她出嫁了,心里头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件事儿。
徐氏面色一顿,淡淡笑道:“你放心。”说话完,外头的丫鬟说姑爷过来了。
徐氏笑了笑,看着女儿打趣儿:“这女婿倒是个黏人的。”
甄宝琼脸颊火辣辣的烫,而后起身送徐氏,徐氏出去,那宋执便进来了。
宋执高高瘦瘦,五官生得十分清俊,送走了徐氏,便过去握着妻子的手,问道:“岳母可有交代什么?”
甄宝琼自然不好说让她努力早些怀上孩子的事儿,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不过闲话家常罢了,我爹呢?他同你聊了什么?”
宋执笑笑,说道:“岳父待我倒是客气,没怎么为难我。”他温柔含笑,心情格外的好,却见妻子弯弯的柳眉,清澈的杏眼,想到这几日缠绵恩爱的场景,喉头动了动,在妻子面颊之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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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璐固然舍不得姐姐,可到底已经出嫁了,她总归是要慢慢适应的。起初有些不好受,日日牵肠挂肚生怕姐姐在忠勇侯府受了委屈。
而甄宝琼到底是好福气,出嫁不过两个月,便诊出喜脉,说是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甄宝璐打从心里为姐姐感到高兴,这便寻了一个休沐日,同徐氏一道去灵峰寺为姐姐祈福。
春光融融,十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樱米分色襦裙,娇嫩的仿佛灵峰寺后山绽放的海棠花。
甄宝璐替姐姐祈完了福,这会儿倒是想到了远在边关的薛让。因她念着姐姐,能分给薛让的思念便极少了,可想起前几日薛宜芳同她说的话,那边关凶险,便也顺道悄悄在心里替薛让祈福。
甄宝璐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见娘亲还跪在蒲团上,眉目灵动,便小声道:“娘,女儿先出去走走。”
徐氏双手合十前程的拜着菩萨,轻轻点了点头。
甄宝璐这便提了裙摆走了出去。
灵峰寺香火鼎盛,四周海棠盛开,烟雾袅袅,颇有一派世外桃源之感。这段日子甄宝璐不是待在府上便是在女学,今儿难得出来走一走。
她立在一棵海棠花树下,之后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这便转过了声。
甄宝璐望着眼前这裙摆逶迤拖地,雍容华贵的女子,倒是微微笑了笑。
在这儿都能遇到甄宝璋,想来她的运气特忒好了。
甄宝璐淡淡扫了一眼,瞧她这般的打扮,便想起上辈子那个高高在上的静王妃了。可如今这甄宝璋只是个侧妃罢了,竟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甄宝璐客客气气唤了一声“侧妃”。
甄宝璋瞧着面前甄宝璐的眉眼,便是她再不喜欢甄宝璐,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甄宝璐的确生得太美。不过是一身普通的襦裙,便是连髻上的珠花都没有多少起眼,偏生她一张小脸明媚无双,周身仿佛染着一层光晕似的,叫人一眼便看见了她,再也无法挪开眼。
甄宝璋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嫁了人的,不像先前那般喜形于色,微微笑道:“六妹妹也在这儿,倒是难得,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回府同妹妹们聚一聚。”
说起回府,甄宝璐倒是想起甄宝璋回门之事。甄宝璋是在静王出发的前一日才匆匆抬进王府的,次日静王便带兵离开了。这三朝回门,甄宝璋也是自个儿意思意思回了一趟娘家。不过甄宝璋本就是侧妃,便是那日静王在,也不一定会陪她一道回门。
甄宝璐知道甄宝璋不喜欢自己,这会儿瞧她一个劲儿的拉着自己说话,不晓得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说道:“我瞧二婶婶也挺挂念三姐姐的,若是三姐姐能回来瞧瞧,二婶婶自然会开心的。三姐姐,我得去找我娘了,失陪了。”
甄宝璐缓步离开,甄宝璋却突然叫住了她:“六妹妹。”
顿了顿,便听她唇畔含笑,低低说道:“今儿六妹妹可是为薛大公子祈福来的?”
甄宝璐能感觉得出这甄宝璋对薛让有些想法的,这会儿听她这般说起,便也不想理睬她。
可甄宝璋却是不依不饶,悠悠说道:“原来不是啊……”她笑了笑,轻叹一声,继续道,“那这位薛大公子倒是个可怜的,眼下生死未卜,连未婚妻都不闻不问。”
甄宝璐这才步子一顿,回头,冷着脸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83章
甄宝璋笑盈盈的,说道:“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好心来告诉六妹妹罢了,六妹妹今儿正好在灵峰寺,也好替薛大公子祈福,让他大难不死逃过这一劫。”
甄宝璋面上幸灾乐祸,说的轻轻松松的,可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有过担忧。到底是她曾经看上的男人,可他却是个瞎眼的,中意这甄宝璐。加之甄宝璋如今已经是静王侧妃,虽说没有婚后的恩爱,可静王走前的洞房花烛夜,令她见识到了这个男人在榻上的英伟,如此一来,甄宝璋自然对静王心心念念越发上心些。
甄宝璐看了甄宝璋一眼,知道这甄宝璋虽然喜欢和她作对,可这种事情,不会胡编乱造的。
她也不再多问,急急忙忙去找了徐氏。
大殿之内,徐氏正好出来,瞧着闺女这般慌慌张张的模样,便蹙眉责备道:“瞧瞧你,这毛毛糙糙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甄宝璐却是红这眼眶道:“娘,大表哥好像出事儿了。”
甄宝璐将甄宝璋告诉她的事情说了。徐氏一听,这才心下担忧,便也不再灵峰寺久留,同甄宝璐一道下山去了。
一路上甄宝璐忧心忡忡,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做什么,只能干着急罢了。而徐氏坐在闺女的身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侧过头看着女儿,本想着安慰几句,却突然发现她仿佛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徐氏心下自责,柔声道:“你放心,薛让这孩子做事稳重,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甄宝璐却是听不进去,只淡淡淡了点头。徐氏一怔,便也没有再说话了。
待甄宝璐回了齐国公府的时候,甄如松刚好下衙回来,她忙上前急急道:“爹爹,你有大表哥的消息吗?”
甄如松一怔,有些惊讶女儿竟然知道了,便眉目温和道:“咱们进去再说。”
甄宝璐点点头,忙跟着甄如松一道进去,而徐氏则跟在后面。
进了府,甄如松才将刚得到的消息同甄宝璐说了。原来是静王在平定边关战乱时遇到敌军偷袭,死伤惨重,而静王和薛让都受了伤,只是静王是轻伤,薛让的较重些。
甄如松说完,见女儿一副担忧的模样,安抚道:“你放心,虽说让哥儿伤得重些,可如今已经脱险了,性命无忧。”
甄宝璐静静攥着双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甄如松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即便他心里也是担忧的,可这个时候,他不能在女儿的面前表露出来。他音色沉稳道:“男人上战场,受些伤、留几道疤很正常,不吃些苦头,日后怎么顶天地里,替家人遮风挡雨呢?”
甄宝璐这才好受了些。
是呀,她既然知道薛让是从武的,就该想过这一点。想来方才她因甄宝璋的话乱了分寸,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上辈子薛让从武,之后便不得而知了。所以甄宝璋说薛让生死未卜的那一刻,便一下子联想到上辈子她没听说过薛让,兴许是因为他早就战死沙场了。如今想来,她真是糊涂了,若薛让真的因此死了,那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甄如松柔声说道:“好了,若是有什么消息,爹爹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也担心坏了,赶紧去屋里休息休息,别再乱想了。”
甄宝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呦呦轩。这会儿徐氏才走到甄如松的身旁,见自家夫君皱眉的模样,便心疼道:“薛让这孩子虽好,偏生是个从武的,日后免不了阿璐担惊受怕。”语气当中,倒是有几分后悔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
甄如松听了却是俊脸微沉,一字一句说道:“这会儿让哥儿做的事情,便是我昔日心向往之之事。这孩子,是我见过最稳重也最有胆识的。”他并未看向徐氏,而徐氏这俏脸早就花容失色,踌躇紧张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甄如松道,“……日后切莫再说这种话。”
语气虽是淡淡的,却令徐氏心头猛地一惊,她忙道:“是妾身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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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甄宝璐回房之后,这才从柜子里拿出薛让写给她的信。
薛让离开两月有余,倒是给她来过一信,里面零零碎碎写了很多,到最后还说日后每月都要给她来一封信。甄宝璐倒是认认真真看了,只是那会儿她还因姐姐出嫁有些伤感,看完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里。次月薛让没有来信,她便觉得大抵是男人性子粗糙,八成将这事儿给忘了,也就没有再多想。
如今看来,是因为战事紧急,而他又受了重伤。
甄宝璐一双纤白小手捏着信纸,指端微微有些泛白,瞧着上头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字,晓得这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写的。甄宝璐叹了一口气,便将信小心翼翼的折起来,重新放好。
次日去女学上课的时候,薛宜芳便抓着甄宝璐说了此事。待瞧见甄宝璐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薛宜芳才道:“也是,你是我大哥的未婚妻,这事儿自该第一时间告诉你,哪里轮得到我同你说。”又蹙着眉小声低低道,“……不过我听说,我大哥本来不会受伤的,是为了救静王。”
甄宝璐愣了愣,道:“真的?”
薛宜芳点点头,双手撑着下巴道:“我听我爹爹说的,应该错不了。”薛宜芳到底护着薛让这个大哥,喃喃不满道,“救什么静王啊?我大哥的命也是命,若是有个好歹……”
甄宝璐也存着私心,不想薛让冒险,可这回薛让陪静王一道去,便是承担起了保护静王的责任。这静王是宣和帝最宠爱的皇子,若是薛让不去救,但凡静王出了事儿,那薛让同样得承担责任。
这厢甄宝璐和薛宜芳说着话,边上的徐绣心笑笑,阴阳怪气道:“也对,不是每个男子都像我大哥那般,某些人巧挑万选选了这么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如今后悔了,能怨谁呢?”
若是先前徐绣心和甄宝璐作对,没什么坏心眼,那么徐承朗大病一场之后,徐绣心便恨极了甄宝璐。而那边关的事情,如今已经传到了皇城,在女学念书的姑娘个个都是世家闺女,自然第一时间都有所耳闻了。徐绣心知道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