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呀?”
唐冠尧好不尴尬,与其说出千疮百孔的蹩脚谎言,不如不说还好一点。
但没有办法,头不能洗一半,谎已经撒了,再怎么样也得想办法圆好它。
“呃……可能是我今儿个衣服穿得多了些,所以热吧!”
这回静馨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他单薄的一件儒衫。
“唐公子,您爱上沁水公主了吧?”静馨一针见血地点出事实,脸上强撑出来的笑容消失了,不再假装不在乎。
“你说什么?”唐冠尧像被刺到般跳了起来。“不!我怎么可能爱上她?”
他从来不想当她的驸马,所以当然也不会笨到去爱上她!他岂是那么蠢,去爱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他不否认自己并不讨厌她,甚至还挺喜欢她的,但爱……
喜爱见到她,心里牵挂着她,被她的笑容所吸引,为她的悲伤而心疼,甚至连她瞠怒的表情,都让他着迷。
她的一颦一笑,每每牵动他的心情,他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为了她,他愿意违背自己当初的决定,做她的驸马,入朝为官,揽下她父皇的烂摊子……
哎!他真是疯了,疯得彻底!就算心里喜爱她,也不能为她进宫为昏君效力。
如果今日她只是寻常人家女子,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与她结下连理,但偏偏她是公主,他……怎能爱她?
对!他不可能爱她,他根本不爱她吧?他掩耳盗铃似的,不断说服自己。
“没有嘛?”静馨凄凉地笑了。“如果没有,为什么不再让我接近您?”
“我说了是因为太热——”
“唐公子!”静馨难得对他提高嗓音,制止他继续说那些无意义的谎言。
她气他到这时候还是要欺骗自己、欺骗她。
“您爱上她了!或许您自个儿还没擦觉,但是您爱她。”她走近他,纤白的手举起,缓缓抚上他的唇。
唐冠尧得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能命令自己别去挥开那只手,这种厌恶其他女人碰他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沁水来了之后吗?
“这儿,已经属于她了吧?”静馨抚着他的唇,哀伤地凝视。
“这儿也是……还有这儿……这儿。”她移动自己的手,抚过他脸颊、身躯,最后,落在他的胸口。“您已经把心献给她了,现在您全身上下,全都属于她,您不想再让任何人碰。”
“没那回事,你想太多了。”唐冠尧别开视线,拒绝承认她说中大半事实。
除了沁水,他确实不想再让任何女人碰他,至于为什么?
他不晓得……但绝对不会是因他爱她!
“我想太多了吗?那么,吻我。”静馨的手握住他的下巴,不允许他再逃避。
“我……”望着她描绘精美的红唇,唐冠尧想到的是另一张红唇。
那张唇,绝少点上胭脂,细致的唇瓣透出的是自然的嫩红,水润饱满,像颗熟透的莓果般可口,诱人采撷。他还记得他曾尝过的柔软甜美,心魂不由得一荡。
这时,静馨突然踮起脚尖,绝望地将唇贴上他的。
自己的唇突然被占据,唐冠尧心头先是一惊,然后直觉用力将她推开,力道之大,让静馨踉跄了好几步,差点跌倒。
“你——”震怒的唐冠尧正要质问她为何强吻他,眼睛的余光似乎看见谁站在门口,转头一看,霎时大惊。
“沁水?”
第9章(1)
沁水就站在敞开的门前,用一双凄绝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知道她看见了。
“你、你怎么来了?”他赶紧上前,亲昵地伸手去拉她的手。
沁水脸色苍白,对他的举动毫无反应,随他拉牵摆布,似没生命的木头娃娃。
他知道她在意方才所看见的,所以赶忙解释:“沁……沁水,你不要误会,我与静馨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因为太过在意她的反应,唐冠尧说话不觉结巴起来,他很自己为何神色如此慌张,让人看来就像——心虚?
他何必心虚?不是他主动去吻静馨的呀!是她自己来吻他的……
但仍是两唇相触了,那同样是吻,不是吗?心底有道声音在反驳,让他冷汗直冒。
“沁水,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吻她,是她趁我不备,主动偷吻我,我真的没有喜欢她!”他神色慌乱地继续解释。
静馨心痛地闭上眼,终于彻底明白自己再无挽回他的可能,于是绝望地转身,悄然离去。
唐冠尧没注意到静馨走了,他眼中只有沁水,她的苍白与木然令他担心。
她始终不言不语,唐冠尧细瞧她,发觉她脸色很糟,唇色也好苍白,他目光往下,发现她身上仅一件薄薄的衣衫,当下心疼地轻斥:“你怎么这样就跑出来?现在天候这么凉,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他忘了方才自己还强辩说天气热,现在却忙着揭开外衫,密实地披在她肩上。
“你一个人来的?那多危险!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那该怎么办?以后若是想来,让唐生陪你过来比较安全,嗯?”
他唠叨似的关怀叮嘱,沁水却听得心好冷。
她凝睇着他搂着她的大手,想着:这双手,搂过多少女人?
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那双唇,又吻过多少女人?
最后她抬起眼,直盯着他,像要看透他。
“我问你一件事,请你不要说谎,老实地告诉我。”她缓慢而严肃地道,语气强硬,不容他逃避。
“你问。”很少见她这么认真问话,唐冠尧也不由得敛起笑容,颔首答应。
“唐家的家业,是不是被你败得差不多了?”
她问的非常直接,毫不修饰,因为她必须知道真实的答案。
唐冠尧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他没否认,只问是谁说的,那表示……是真的?
沁水微微颤抖,但强装镇定。“别管谁说的,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
唐冠尧定定看着他,像是思索该怎么说,沉默片刻才回答:“就一般的世俗论定来说——是的。”他确实“败”光了唐家产业。“除了那间大宅,和几个老铺之外,唐家已无家产。”他坦承。
沁水尔安瞪着他,震惊之外,还有强烈的心痛。
她虽深居在宫,但不代表她无知愚昧,唐家产业有多大,她光看唐家大宅的规模便可猜想得到,但如今——竟被他败得仅剩老宅和老铺子!
“公公——我是说唐老爷……他将唐家产业交予你多久?”
“我十四岁起就跟着我爹谈生意,但我爹真正把唐家产业放手给我经营,是三年前的事。”唐冠尧不晓得她问这做什么,但还是回答了。
三年!他竟在三年间,把唐家的家产败光。庞大的家产,不过三年时间就如水淹泥城,灰飞烟灭。如果是大理国交到他手上,撑得过十年吗?
这时,她又想起宋谨玉的另一段话。
冠尧生平最恨为官……他甚至说过,死也不会入朝为官……
他不愿入朝为官,那么也不是真心想娶她吧?
“你再老实告诉我,你曾经真心想娶我吗?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就只是单纯的想和我成亲。”沁水顾不得羞耻,直接问出心底最深的疑问。
他对他们的婚事,究竟抱持着什么想法?
是满心欢喜?是迫不得已?抑或是,完全排斥呢?
唐冠尧面容挣扎地看了她好久,无法决定要继续对她说谎,还是告知她实话。
思量到最后,他摇摇头,语带抱歉地说:“对不起!老实说吧,我从没想过真正与你完婚,我对做官没有兴趣,也不想做驸马!况且,我不认为当今圣上值得我鞠躬尽瘁,报效朝廷。”
他说了最残酷,但也最真实的话。他不想再欺瞒她,假装他对圣上崇敬无比,还有他很高兴被指为驸马。他其实恨透了自己被赶鸭子上架,毫无选择!
他承认了!
他说……他从不想与她成婚。
沁水心痛地闭上眼,泪水缓缓渗出眼眶,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还能更痛。
而心碎的她,仍能听出他最后那句话对她父皇似乎有什么不满,于是强忍着哽咽追问:“你方才说,你不认为我父皇值得你鞠躬尽瘁,报效朝廷……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帮我父皇治理大理吗?”
为了怕伤她的心,唐冠尧一直苦苦隐忍自己对那昏君的感受,如今话说开了,他也不想再隐瞒了。“当然不!你父皇优柔寡断、懦弱无能,纵容国丈等一干外戚迫害忠良、强取豪夺、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你说这样的昏君,值得我效力吗?”
“你说的国丈——是我外公董合?”亲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他说的,绝不可能是她外公!
“自然是!你说大理有几个国丈?”
“不!我不信,我外公是好人呀!”她那慈蔼的外公怎可能是那样的恶人?
“好人?他是好人?真是天大的笑话!”唐冠尧讽刺地嗤笑出声,开始一一详述董合的罪行,沁水越听越惊骇,越听越是恐怖。
他说的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受他所言不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多少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真假。
他偶尔会耍诈欺骗她没错,但她感觉得出来,这回他说的千真万确。她知道!
沁水再也说不出话来,一直坚持的信念被摧毁了,她震惊茫然,那模样让唐冠尧感到心疼,但却也有一种狠心的痛快。
早些让她知道也好,总不可能一辈子将她锁在象牙塔里,她迟早会知道这些丑陋的事。
“那……我父皇急招驸马,就是为了……对抗我外公?”沁水愣怔了好久,才沙哑地缓缓问。
“应该是。近来董合夺权态势强硬,再加上你父皇病重,董合已迫不及待要继位,许是你父皇察觉他的野心,才会召来圆方大师密谈,然后借由你们急招四位驸马入宫,想亡羊补牢吧。”唐冠尧猜测道。
他冷冷一笑后,继续讥讽:“你父皇纵容董合为恶二十年后,才想靠着四位驸马力挽狂澜,不嫌太晚了吗?对你来说,他或许是个温柔的慈父,但对我而言,他只是个懦弱的昏君!所以,请恕我无法为他效命!”
沁水呆呆凝视着唐冠尧,整颗脑子一片混乱,因为她父皇以及她外公给她的冲击,以及……他!
以他三年败光巨贾唐家的“伟大功绩”,她真能遵照父皇的旨意嫁他?
不!而且,他根本不愿娶她呀!
她羞辱地闭上眼,藏住眼底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原来所谓的未婚夫妻,只是她一个人的甜蜜幻想,他根本没想过要与她完婚。
明知道他不是治理大理的良才,风流、荒唐、颓废、堕落,他的缺点多不可数,她仍是想嫁他……她喜欢他呀!
她竟到了此时才知道,自己爱着他,但他心里根本没有她,他从未想过要娶她,她却不知羞地赖在人家家里,等着做人家的新娘。
呵,全是她一厢情愿!沁水讽刺地笑了,眼里泪雾朦胧。
菩萨啦!您为何如此狠心呢?为何在她发现自己爱上他之后,才让他们分离?
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她早该察觉自己爱他的。
在遇到他之前,她不曾像这样为一个男人牵动情绪,掀起心头的巨大波澜。过去的十九年,她不曾尝过与他一起时的狂悲狂喜,只是虚度光阴,不曾好好活过。
然后,她认识了他,是他让她体会到真正的喜怒哀乐,也是他教会她如何去享受生命,让她以为他从此就是自己的天。
然而却在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房,逐渐接纳他时,才发现他从来没想过要娶她!
他从没将她放在心上,从来没有……
“也好……”反正,她也不可能嫁他……身为大理国的公主,她有她应负的责任,不能自私地贪恋儿女情长……她安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语。
虽然她心里仍是有他,要离开他,也让她的心好痛,但是没办法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彻底的绝望,浮现眼底。
“我……该走了。”她,还有自己该做的事。
游魂般缓缓转身,漂浮似的离开珍翠楼。
“等等——”唐冠尧见她不对劲,急忙追了出来,拉住她的手。
沁水转过头看他,美丽而哀伤的眼眸,流转着悲伤、不舍、沉痛、绝望。
唐冠尧心疼她的苍白,万分温柔地哄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方才说的,是过去的想法,现在我已经改变了,我很愿意——”
“我不想听,请你放手!”
沁水不愿再听他说下去,谁知道他此刻所言是事实,还是又是一篇欺瞒她的谎言呢?她不要再当傻子了!
唐冠尧被她脸上的决然震慑住了,一时愣怔,沁水则是趁机挣脱他的手,冷漠地道:“你不用再费心了!往后所有的问题,我都会一个人处理——国家大事如此,婚姻大事,也是如此!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说完,她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唐冠尧愣愣地瞧着她仓皇的背影远去。
她方才说了什么?
她说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听不懂,但隐约知道她心里有了某种他所不知道的打算。无论那是什么,他都感觉得出那不是一件值得欢喜的好事。
她到底想做什么?
一整日,唐冠尧心头都有这个疑虑,所以处理完外头的事务之后,他也不耽搁,立即赶回唐家想与沁水再谈一谈。
怎知一回到家,神情焦急的唐家二老便拉住他,惶惑不安地道:“尧儿你快去看看公主,她方才说要收拾东西离开咱们家了,说是要……要另指驸马!”
“什么?另指驸马?”唐冠尧浑身的火气立即爆发。“她打算抛弃我?”
他忘了先前是谁信誓旦旦绝不娶公主,如今她要另嫁他人,他倒比谁都生气。
不必爹娘再三拜托,他已怒气冲冲地杀往梅院,准备将那个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的任性公主揪出来。
宛如一阵风飙到梅院,看到唐生站在门前愁眉苦脸地盯着里头,里面有几名婢女正在收拾沁水的物品,看来真的是准备离开没错。
唐冠尧见了,怒火瞬间窜得更高,她可好,两手一拍,就打算这么放弃他了?
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