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视线依然停留在那红艳艳的红梅上,但那冷然的声音依然让银舞知道来者便是掌握他们方家生死大权的人。
她垂下头,旋即回过身,跪在地上行礼。“民女叩见将军。”
“抬起头来。”迈进房门,鉴锋大方的端坐在椅上,命令他说。
银舞依言抬头,不发一语,只是睁着澄澈的双眼无畏的直视着他。
鉴锋的视线来口穿梭跪在地上的她,仔仔细细地将她病愈后的容颜刻进脑海里。
当颊上的死白染上醉人的淡红,当平缓的神色取代喘促的呼吸,平静之下的她更显出一种落落大方的自信美。
小小的瓜子脸上,配着光洁的额、透澈的大眼、小而挺的鼻梁和红艳艳的樱唇,再加上那纤弱的体态,她合该是那种能够吸引男人的女人。
但凭他的身分,天下的美女他看得多了,方银舞真正吸引他的,并不是那绝伦的美,也不是那纤弱的体态,而是那种他从不曾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过的勇气。
先别提她眼底的那抹不驯,他敢打赌她现在虽然依礼跪在地上,心中绝对没有半分对他这个贝勒爷的尊重。
“回答我的问题。”沉声的打破寂静,鉴锋没头没脑的命令。
“民女不知将军的问题是什么?”银舞无惧的应答,从他进来到现在,她可没有听到他问她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可以这样自若的生活?”他提醒她,他会这样追根究抵是因为他看不惯她的自若。
从来没有人可以在得罪他以后,还能这样的优游自在。
唯独她,明知触怒了他,还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人生苦短,若不能事事自若,那么到头来苦得只是自己。”银舞淡然的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出来,今日将军有些异样,那日他或许待她邪肆,但并未带给她这样诡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他今日是要来摧毁什么似的,也像是要来得到什么般,而且不管他打的主意是什么,他都誓在必得。
“真是看得开呵!”她的答案让鉴锋不期然的微笑起来,但旋即他又说道。“希望待会儿你也可以这样看得开。”
银舞闻言皱起了眉头,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她问道。“将军此话是什么意思?”
鉴锋不答,只是以一种狩猎的眼神直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一只狡黠的黑豹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那眼神看得银舞平静如水的心慌了,也乱了,但聪明的她没有将害怕表现出来,只是回避着他的视线。
还是怕了呵!银舞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鉴锋锐利的视线,引来了他一阵狂妄的得意。
终于他享受完那种凌迟的快感,将话题拉回此番前来的目的。“方银舞,你还想救你的父兄吗?”
“想!'”她铿锵有力的回答,但后面的话却带着点云淡风轻。“不过生死有命,民女己不想再强求。”
“哦?”这个回答很有趣,她总能不断地引起他的兴致。
“怎么说?”
“将军曾经说过,只要你想,不用证据就可以定我父兄为逆贼。”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在讥讽着他的公私不分。“所以民女再去强求又有何意义,若老天真不怜我方家,就算同死又有何妨?”
“说得很好!”轻蔑的拍击着手掌,鉴锋的目光由慵懒转为锐利。“上天让你成为女儿身,真是可惜啊!一个看似纤弱的女子,竟会有这种与家人同生共死的气魄,怎不教人惊讶?”
“民女倒觉得不论生为男儿身或女儿身,能够了解自己生命的本质才是最重要的。”尽管双腿跪得发麻,但银舞仍是不畏不惧的应答如流。
鉴锋闻言倏地起身来到她跟前,弯下腰与她双眼齐平,攫着她的下颔问道:“你这是在批评爷儿我吗?”
“民女当然不敢,只不过将军问,民女才回答。”他的手劲不轻,疼痛让银舞的声音终于不若适才的平稳。“若是民女的答案不称将军的心意,那么民女愿意告罪。”
“很好、很好,我始终没有看错人。”甩开她小而巧的脸,任由她跪在原地,鉴锋步至刚刚她倚窗赏梅的位置,不发一语。
让寂静不断地在这间小小的房内回旋再回旋……
银舞的执拗让他的掠夺之心更加浓烈,这世问竟有这样奇特的女人,有着娇弱纤细的外表,但内心却住着一个刚强的灵魂。
就算是再能自持的人,长时间处在弱势的寂静之中,也会出现不安的情绪,于是银舞按着跪得发麻的双膝,打破了房内的寂静。
“请问将军对我父兄的处置,已经下好决定了吗?”
“决定是下了,不过能不能救你父兄,还得端看你的决定。”鉴锋的嘴角微微勾起,得意的神色尽现。
因为方银舞无法维持她那颗平静的心,也因为他手上的筹码比她多,所以这场对手戏败的人注定是她。
“民女不懂,民女一直以为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是将军。而不是民女。”
隐约之中,银舞有一种被追逐的感觉,就像猫捉老鼠一般,不过理所当然的将军是猫,而她不过是那只等着被捉的老鼠。
“没错!但爷儿我也愿意让你有个选择,以免你说我不近人情。”鉴锋缓缓的回过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还有一线希望!”这是第一个窜人银舞脑海中的念头,她兴旧的抬起头来,眼眶儿还带着点喜极而泣的泪光。
可是当她看到他眼中那抹恶质的嘲讽,她的心又倏地冷了下来,她知道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从这几天她和王羽的对谈中,她知道了一些关于将军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绝不轻饶得罪过他的人。
所以想必这个选择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选择,但除了这个他给她的选择之外,难道她还有别的路走吗?
“将军有什么条件?”隐去心头的忐忑,银舞淡然的问。
“只要民女办得到,绝对全力以赴。”
“条件很简单!”鉴锋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从容地自怀中揣出一张薄薄的纸,然后一把将它扔至她的面前。“只要你愿意签了它,你的父兄就可以获得释放。”
闻言,银舞急匆匆地捡起地上的纸,但她愈看心就愈凉,身子也就颤抖得愈厉害。
那是一张卖身契,卖的是她方银舞,而代价则是她方家的三个男丁。
“为什么?”顾不得该有的礼仪,银舞撑着发麻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冲到望锋的面前,捉着他的前襟,神情激动的问。
曾想过千百种的下场,可其中绝对没有这一样,为了父兄她是可以卖身为奴,可是她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我说过我绝对不会轻饶得罪过我的人。”邪肆的勾起唇角,鉴锋不屑他说:“而你是第一个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的女人。”
“就因为这样。”不可置信的瞪着眼趾高气昂的他,浑身的气愤让银舞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没有想到一切就因为她曾经辱骂过他。
“只因为我曾经骂过你一句,所以你明知我父兄是无辜的,却仍以他们为代价,要我签下这张卖身契?”
“没错!”鉴锋应得理直气壮,她不过是一介平民之女,而他则是大清朝堂堂的贝勒爷,被她辱骂是一种奇耻大辱,所以他有权这么做。“任何人得罪我都要付出代价,尤其是女人。”
更何况,她是他牵制他父兄,避免他们暗中帮助郑耀文的筹码,不过他可不打算让她知道。
她只要知道他是她高高在上的天,容不得她侵犯一丝一毫,否则她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
驯服是一种快乐,而她就是那种适合用来驯服的女人,瞧她这会儿不就因为心中的激愤,顾不得他没唤她起来,就自个起来了吗?
“你……”愤怒让她忘了一切,也忘了他是一个贝勒爷,纤纤细指就这么不敬的直指着他,气愤得难以言语,却也不能奈他何。
“你可以自己作选择,我不会强迫你。”他的口气恍若赐给她天大的恩惠一样,就像他刚刚说的,她的父兄能不能得救,全仰赖于她的选择。
紧闭上眼睛,银舞试图让心中的激愤平静下来,半晌之后,她冷静地问:“这份卖身契卖的是我的什么?”
“你的全部!”仿佛早有答案似的,鉴锋没有丝毫犹豫地吐出这个答案。
“包括我的身子?”她冷淡的问,就像他们现在在讨论的不是她,而是别的女人。
“当我想的时候。”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充份显示出她只要一签了这张卖身契,他就是她的夫。
如果他要她的身子,她就得给;如果他要她的心,她也不能拒绝,一切的掌控尽在于他。
“这张卖身契上并没有写下时限?”隐含着一抹奢想,银舞希望他是忘了写。虽然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筹码,不想一辈子待在这样冷血的人身旁,那会让她发疯。
“一辈子,或是等我腻了的时候。”鉴锋冷冷他说,断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将军果然够狠。”她淡淡地评论着他张狂的行为,没有丝毫的惧怕。
从他眼中的冷意,她知道这局势是怎么也不可能改变,那何不以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他的残忍?
或许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像自己原本以为的那样,全家人同赴阴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或许还会快乐一些。
“别试图再激怒我,你该知道会有啥下场。”他再次为她的不敬沉声提醒,若不是为了让游戏继续下去,这女人根本没有在这里张狂的机会。
“将军给我这样的选择不就已经是最坏的下场了吗?”银舞依然无畏地反击,只因她聪明的从他的眼中看到一股征服的欲望,所以她知道在这游戏还未结束才前,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失去征服她的机会。
“你很勇敢,但就不知道你的父兄是不是这么勇敢了。”鉴锋意有所指的威胁着。“你知道我可以不杀他们,但是就不知道他们撑不撑得过苦刑的逼供。”
轻叹了一声,银舞不再做不智的回应,毕竟逞再多的口舌,也改变不了一切。
但是她却从不后悔来这一遭,就算自己万劫不复,可救得了父兄三人的性命,那么一切就都值得了。
“用我一个人换三个人的性命是吧?”她知道为了方家,也为了卧病在床的娘,自己一定会签下这张卖身契。
只是她要知道自己卖出去的是什么,他要她的身子,她可以给,因为她早已绝了嫁人的愿望,当一切终了时,她将会长伴青灯。
可是如果他要的是她的心,那么很抱歉,这颗心她会守得牢牢的,不会放松一丝一毫,因为她的心只给值得得到它的人。
“是的!用一个换三个,你很划得来。”看到她的屈服,鉴锋唇边噙着得意的笑容,无意识的玩弄拇指上的玉扳指,充份的享受这胜利的一刻。
“是吗?”银舞淡淡的应了一句,如果以生命来说,一条命换三条命是值得了,可是如果以对象来说,那就真的不值了。“或许吧!”
从来不曾恨过一个人,可是她知道从此刻开始,她会彻底的恨着他,因为他那无情的掠夺,让她这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变得比妓女还不如。
“那你究竟是签或不签?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你身上。”鉴锋无情的催促着,一股噬血的快感在他的心底窜出。
默不作声的,银舞环视着周遭,发现房里并没有文房四宝,却又不愿开口向他要。
于是她把心一横,以食指就唇,硬生生的咬了一口,以那泪泪流出的血当墨,以指为笔,在卖身契下签下了“方银舞”这三个字。
她的举动让鉴锋微微一怔,原以为就算她不同于一般女子,但终究是在教条下长大的名门闺秀,没有想到她竟倔强至此。
那么他更想要看看她究竟能倔到何种程度,他衷心的期待,她不要让他太早失望,毕竟征服她是他现在唯一的乐趣。
“好,很好!”从唇齿之间吐出这几个字,然后他倏地攫住她的右手,不顾她的拉扯抗拒,坚决地含入嘴中吸吮那未干的血丝。“记住,你已经是我的财产,今后容不得你任意破坏。”
第四章
同样的雪、同样的枯枝、同样的红梅、同样的倚窗望梅,不同的却是心中那股惆怅的感觉。
签下那张卖身契已经两天,银舞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一样,除了送饭菜的丫环之外,她连王羽的面都见不着。
除了陪伴她的一室清寂之外,没有人告诉她,她该做些什么·她只好认份的待在自己的小天地之中,不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没有去探问自己的父兄究竟有没有被释放出来,因为和他几次的交锋下来,她可以肯定将军虽是一个阴狠残忍之人,但他的心高气傲绝对容不得他做出言而无信的行为。
所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父兄必定被平安的释放回家,和卧病在床的母亲团圆。
她也曾想过,当牺牲自己的行为被家人知道之时,他们会多么伤心和扼腕,可是伤心扼腕不过是一时,重拾的性命才是永远。
突地,一阵杂音的脚步芦传来,总是为她送饭的天真小姑娘小梅用她微尖的嗓子,高声的呼喊着。“方姑娘,爷儿请你到大厅去一趟。”
微微的回过身,银舞不疾不疾地问:'“爷儿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小梅摇了摇头,随即又说道:“好像是因为姑娘的父兄来找爷儿,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
父兄平安了、父兄来了!这两个消息让她心中一暖,但旋即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又凉了泰半。
相见真不如不见呵!她急迈的脚步停了下来,倚在门口对外遥望,眼前那门槛是怎样也迈不出去。
方家一向书香传家,最重视的莫过于礼教,现下她一个堂堂的方家大小姐竟然卖身贝勒爷,对方家不啻是一项严重的打击。
¨你怎地不走了呢?方姑娘。“差点迎头撞上急速停下的银舞,小梅仰着不解的小脸问道。”难道你不想见你的家人?“
¨相见不如不见呵!“一句喟叹道出她所有的心酸,虽然明知小梅不会懂,但心头的苦涩教她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