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碧绿闭上双眼,无力地哽咽着。
她痛恨哭得眼睛肿、鼻子红,狼狈不堪的自己。
天知道她二十二年来还没有情绪波动得这么强烈过,发泄之后,她才发觉自己有多么虚弱乏力。
“我要回家……”她脆弱地呜咽道。
“好。”他轻而易举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唐尔硕!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碧绿失声惊叫,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肩膀,生怕摔下去。
“带你回家。”他温柔而坚定地道,垂眸心疼地凝视着她泪光闪烁的小脸。
“我是要回我的家……唐尔硕!”碧绿拚命挣扎,可是哪敌得过他钢铁般的意志和力量?
情急的当儿,她真想对他下咒,也许是让他突然间荨麻疹发作。
可是她不能……她不忍心……
所以,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二度绑架。
尔硕住在台北市新兴的高级居家地段──大直。
设计优雅的大楼耸立在摩天轮和基隆河堤的万坪公园之间,房价一坪三、四十万元以上,住户大多非富即贵。
他买下了八楼的两个单位,打通中间的隔墙,装修后成了以天蓝色调系为主的八十坪宽阔舒适住宅。
“这里有两间浴室,我们都先洗个澡,换过干净的衣服,然后再谈。”尔硕取出一套白色休闲服给碧绿,歉然地道:“对不起,得请你将就穿我的衣服,待会儿我会让人送一些女性的服饰来。”
“不用了,这样就好。”碧绿低着头接过衣服,闷闷地埋头往前走。
“小心,那里是……”
砰一声,她已经直直撞上一堵柚木装饰墙,低低的痛呼出声,“啊!”
什么跟什么,这不是一扇门吗?
“那是墙,旁边的才是门。”尔硕走向她,又好笑又心疼地揉了揉她微红的额头。
“喔。”碧绿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才拉开了正确的浴室门。
进入浴室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干爽且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上。
明明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却偏偏一扯再扯,现在人还扯到他家来了……天哪!
她叹气,抓了抓头发,振作起精神,抬头望向这间充满地中海风味的浴室。
哇,连浴室都比她的那间套房大上两倍……
“够了!”碧绿甩了甩头。“他家的浴室就算比足球场还大又怎么样?这只证明了一件事,我得离他越远越好。”
他的世界那么大,她的世界那么小,虽然他的生活五彩缤纷,灿烂耀眼,但还是安稳的、平淡的生活适合她。
碧绿不断说服着自己,待会儿离开这儿后,她就可以继续躲回自己狭窄的蜗牛壳里。
“今天发生的意外不算什么,那个吻也不算什么。”她坚定地告诫自己,瞪着眼前那个四周镶着蓝色贝壳,光滑剔透的镜面,“知道吗?白碧绿。”
但镜子里头照映出来的苍白脸蛋,却一点信心和说服力都没有。
她垂头丧气地旋开水龙头,在如瀑布般的水柱下,试图将心中的迷惘和混乱冲刷殆尽。
第五章
尔硕伫立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
午后的阳光照进落地窗,大半个台北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他已洗过澡,穿着绿色V字领线衫,白色长裤,一身清爽。
这时,碧绿迟疑地轻推开浴室门,赤裸的小脚踏上红木地板。
听见后方的动静,尔硕蓦然回头,在看到她穿着过大的休闲服那可爱的模样,不禁眼睛一亮。
衣服的袖子被她卷得不能再卷,宽松的长裤也是折了好几圈,勉强的撑在她纤瘦的身子上。
她洗过了头发,吹干后的如云黑发披落腰间,小脸上有着红晕,彷佛甫落凡尘的天使般皎洁动人。
他的心脏没来由的狂跳了起来,素来伶俐的口齿全派不上用场。
“呃……谢谢你借衣服给我。”碧绿有点尴尬,僵硬地道,勉强挤出一抹小小的微笑。
“不、不客气。”尔硕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恢复些许镇定。
“我该走了。”她拿起自己的大背包,把折好的脏衣服塞了进去,头也不敢抬地说:“等我回去以后,洗好身上的衣服,再寄还给你。”
“我叫了外卖。”他的神情有一丝丝紧张,对她微笑道:“因为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我每样都点了一些,先坐下来吃一点好吗?”
“不用了。”她望向餐厅里满桌的美食,悄悄吞了口口水,还是硬下心肠摇头。“谢谢,我不饿。”
“那么就当作陪我好吗?”尔硕的脸庞闪过些许落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吃饭,总觉得饭都没有味道。”
少来了!碧绿张口欲反驳,可是在看到他沉郁寂寥的眼神时,心头猛然一撞,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只吃一点点就好喔。”她清了清喉咙,特别声明。
“好,一点点。”尔硕忍住笑意,正经八百地点头,对她伸出手。“来吧,餐厅在这边。”
“我知道方向,自己会走,不用麻烦了。”她防备戒慎地盯着他的大手,双手幼稚地背在身后,径自走向餐厅。
不可以再碰到他,只要一碰到他,她又会像中了魔法般,失控的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切记、切记。
餐厅里光亮的栗木餐桌上,摆了七、八道以镶金边白瓷盘盛装的美味佳肴。
碧绿肚子饿得咕咕叫,但还是忍不住被这样“豪华”的阵仗吓到。
有鸡有鸭有鱼有肉,有山珍还有海味,每一道都料理得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但是,为什么连披萨和卤味也一样用宴请国王般的精致盘子盛装?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生活习惯也和平常人不一样。
尔硕拉开椅子,对她微笑。
她迟疑地望着他。
“请坐。”他优雅的绅士风范在举手投足间显露无遗。
“呃,谢谢。”她不曾受到男士如此有礼的对待,有些僵硬地坐下,看着面前摆放着的镶金边乌木筷。
“吃呀。”他亲切地替她夹了一筷子的宫保鸡丁放进碗里。
碧绿觉得好不自在,拿起有点重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鸡丁,一时之间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差点脱口说出“这叉耙子比俺那铁锹还沉,哪里拿得动它”。
但是她实在太饿了,所以还是埋头吃了起来。
她吃东西的模样实在很有趣,每一样都先夹起来闻一闻,像只小猫咪,然后快乐地塞进嘴里,边吃还边满足地玻鹧劬Γ婕葱Φ煤眯腋5难印�
看她吃得这么开心,每样菜都好像极为美味……尔硕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也跟着食欲大开,愉快地叉起一片披萨放在面前的碟子里,然后拿起刀叉准备享用。
“等一下,你……要干嘛?”碧绿嘴里塞着食物,疑惑地问。
“吃披萨呀。”他理所当然地道。
“用刀叉吃披萨?”她忍不住站起身拿下他手上的刀叉,然后将盘子里的披萨塞进他手心里。“披萨还是用手拿起来吃最棒了,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从来没有吃过披萨?”
“呃……”尔硕有一丝犹豫地盯着手中那块起司不断往下淌的披萨,俊脸微微一红。“当然有,我也吃速食的,比方汉堡……”
“我敢打赌你吃的还是那种装在瓷盘里,旁边有很多炸薯条和酸黄瓜,并且要用刀叉切来吃的汉堡吧?”碧绿睨了他一眼,自己也撕了一片披萨,大大咬了一口。“唔,就是要这样才好吃……你家有可乐吗?”
“我有檀岛咖啡和英国顶级红茶。”尔硕有些尴尬,随即仰起下巴骄傲地微笑道:“还有一斤六万元的冠军老君眉。”
“吃披萨就是要配可乐或汽水才够味呀!”碧绿得意地说:“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懂。还有,咖啡拿来配馒头,特别好吃喔。”
尔硕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什么都懂。”
还有,喝咖啡配馒头?这哪一点“相配”啊?
“可是我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就是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很厉害、很了不起的样子。”她支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瞅着他。“我问你喔,站在金字塔顶端是什么样的感觉?会觉得很累吗?”
“累吗……”他微微失笑,随即若有所思地道:“你怎么会这样问我?大部分的人想知道的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拥有几可呼风唤雨的能力是什么样的滋味。”
“责任越重,成就感越强烈,压力也就越大。坦白说,我很佩服你们这样的人,越是惊涛骇浪,越有挑战的热情和能量,我想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人生。”碧绿嫣然一笑,又咬了一大口披萨咀嚼。“我光想着要去争取什么就觉得好累,未老先衰,真是惨。”
尔硕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是吗?你对任何事物都抱持着这个观念?”
“对啊。”她喝了口水,笑笑道。
“包括爱情?”他双眸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尤其是爱情。”碧绿认真地道:“我这辈子对这种东西最没有兴趣了,所以我要劝你还是把精力花在别的女孩子身上吧,真的,说来我们也算是姻亲,我不会害你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尔硕目光灼热地盯着她。“我感觉得出来,你是一个很需要人保护、宠爱的女人。”
她被他盯得有点心慌,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对不起,你的感觉出了很大的问题,这次不准。”
“是吗?”他坏坏地微笑,眼神透着勾魂摄魄的强大魅力。
碧绿不由自主的一颤,心却莫名其妙地揪紧,身子彷佛燃烧了起来。
“我、我对你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吶吶地道,慌张地再灌下一大口水,试图浇熄体内莫名冒出的滚烫渴望。
可恶,他那对电眼真是令人难以招架!
“之前你的嘴唇不是这么说的。”尔硕声音低沉,诱惑地道。
碧绿忽觉晕眩,心怦怦地狂跳起来,“乱、乱讲。”
他为什么越靠越近,英俊含笑的脸庞缓缓俯下来?她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理智想要严厉地抗议,心却早已融化,糊成了一团。
“我自己问你的唇,你的唇比你还要诚实。”尔硕轻喃一声,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迅雷不及掩耳地俯下头吻住了她。
碧绿的脑子轰的一声,真实的世界瞬间又飘得好远好远,唯独剩下他的唇,他的体温、他有力的心跳,带领着她飞向一个缠绵炽热的魔法世界。
碧绿花了一整个下午,专注地在画架前挥舞着彩笔。
透过窗户看去,有一抹青翠的山景掩映在重重的高楼大厦间。
她本来想画这一小片天然与城市对映的味道,可是,当她的画笔沾上第一道鲜绿的色彩时,却不由自主地在画纸上绘出绿色的衣衫。
然后,画笔忽然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般,又沾了一点黑色颜料,在雪白的纸张上画出一头乌黑的发,然后是俊美坚毅的五官轮廓,深邃而笑意盎然的黑眸……
她画得卖力,却顺畅如行云流水,很快的,一个玉树临风,轩昂磊落的男子跃然纸上。
他的唇畔似笑非笑,气质亦正亦邪,优雅成熟的风采中又有着一丝男孩的天真,他修长的手指上停着一只小鸟,低垂的眼眸凝视着牠,神情微带宠爱,却又有种盯住了猎物的锐利光芒。
碧绿放下画笔,揉捏了下发酸的双肩,像是将所有的力气全部倾注在这幅画里了。
“我就是那只小鸟吗?猎物一旦被盯上,还有逃脱的机会吗?”她喃喃自语。“哎呀,傻瓜,他对你又不是认真的。”
她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才发现窗外已是黄昏。
一天又这样迷迷糊糊地过去,她今天既没有出去摆画摊赚钱,也没有练习巫法,连用完了的药草蜡烛也没有制作。
碧绿叹了一口气,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早也做,晚也做,来来去去,庸庸碌碌,人这么辛苦所为何来?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吃饭哪!
她已经连吃了好几天的面包和泡面,实在对那些食物倒足了胃口,因此她决定今天好好地犒赏自己一番,坐公车到一间有名的北方小馆吃美味的水饺和够劲的酸辣汤。
她随手将长发挽成一个蓬松的髻,用一根银色发簪别住,换上了件白色衬衫和米色长裤,穿着细带凉鞋,愉快地走出家门。
一个人就是有这种好处,什么事都不用跟第二个人商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惜优点也正是缺点,她什么都得自己承担,自己走路、自己吃饭,甚至自己自言自语。
碧绿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里,忽然又觉得寂寞了起来。
为什么最近她时时感觉到孤单呢?以前她很能享受这种静寂又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现在她常会期待有个人在身边说说笑笑的滋味。
尤其是某一个特别爱笑,特别英俊,特别喜欢逗人的男人……
“白碧绿,别傻了,这一切都是幻觉,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只是因为寂寞、无聊,才会随随便便就想着一个人。”她用力地捏了捏脸颊,希望自己清醒些。“真那么闲的话就养条狗好了,以后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为了怕自己又掉进莫名其妙的自怜情绪中,她索性拿出手机,玩起贪吃蛇的游戏。
碧绿满足地吃着皮Q馅多的水饺,边等待新鲜热辣的酸辣汤上桌。
“嘿!学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充耳不闻,继续大啖水饺。
“白碧绿?你是白碧绿吧?”那道声音不死心的追问。
听见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本能的抬起头,困惑地望向来人。
“你是谁啊?”
一名高瘦阳光型的年轻人穿着休闲服,蓝色复古牛仔裤,知名的黑色球鞋,本来耍帅地对着她笑,闻言,晒成小麦色的帅气脸庞微微一僵,垮了下来。
“学妹,你的反应还是那么迟钝。”他语带讽刺地道:“你别装了,难道你忘记四前你暗恋我暗恋得要死的事?”
四年前?她怎么记得四年前的事?她连四天前吃过的午餐是什么都忘记了。
碧绿用咀嚼一颗水饺的时间努力地回想,最后恍然大悟。“你是周上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