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你的脚!大美人,你不怕疼,可有一狗票人心疼得紧。”崔心婷无奈地提醒这神经线少几条的好友。
“心婷,为什么你会用狗这个字修饰票呢?”汪静娟不解地问,“紫莺这有什典故吗?”她突然想到这种修辞的问题,应该要问教中文系的紫莺。
苏紫莺欣赏地看了好友一眼,静娟的魅力无边就在于她认真单纯的心思,她有种大智若愚的特质,平常钝钝的但在重要时刻绝不含糊。
“你知道我们崔大美女是大女人,所以形容男人总要贬抑一下,狗在求偶的时候不是成群结队的吗?所以她这么用,倒不是有什么典故。”
“心婷!你就是嘴巴坏,不喜欢男人也不用有敌意啊,视而不见就好了嘛!”汪静娟不赞同地边走边说。
“那得有效,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被你这招打败的,你看下面就有人无视于你的视而不见。”崔心婷看着正和季尹诺说话的靳培凯。
“静娟,我去医院接你换药,你的助理说你来这了。”靳培凯一见她下来就上前扶着她。
汪静娟柔声道个谢,很快地将眼光转到季尹诺脸上,“季先生,我今天得支持大夜班,心婷公司最近有点麻烦要处理,紫莺又新婚,能不能请你帮我们照顾梦渝,我很快就会处理好手边的事,请假照顾她。”
“好的。”季尹诺没多说什么。
“那这钥匙就给你了,梦渝刚刚吃药,四个小时后要再吃一包,发烧的话就吃红包,高烧不退吃青色的,如果有状况……”她顿了一下,转向靳培凯,“靳医师,借一下名片。”接过靳培凯的名片,递给他后,“就连络靳医师,他的医院比较近,没连络上的话。”她又拿出自己的名片,“就送到我们医院指定利医师,利医师如果不在找徐医师,徐医师不在……”
“静娟!不要担心,我会交代下去,只要梦渝就诊,就算我不能分身也会有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看诊的。”靳培凯打断她的话。
“谢谢!”好动人的友谊,好温柔的女孩,季尹诺被汪静娟的细心设想感动了,慎重地接过钥匙。
看到他的笑脸,汪静娟好开心,本来就对他深具同情与好感的,“梦渝说得没错,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才像是我们来自山上的阳光之子,再见了,赛夏王子。”她漂亮的眼眸闪着骄傲的亮光。
“再见!”季尹诺知道自己无法对这个同样来自山上的女孩保持冷淡了。
“他又笑了耶!”汪静娟兴奋地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小声地对两位好友说。
“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跟你说谢谢,以丈夫替妻子道谢的口气喔!静娟你好棒喔!几句话就打动他。”苏紫莺更是欢心。
在场的人每个都开心,只有靳培凯不是味道,他本以为静娟对任何男人都一样,温柔和气好得没话说,但男人休想进入她单纯的世界,可是他错了,她会觉得男人笑得好看,什么阳光之子、赛夏王子?论外貌他哪一点不如季尹诺那个冰人?
他成天笑脸对她,就没见她希罕过,他吃醋、他嫉妒,好希望一笑就可以博得她大展欢颜的男人是他。
轻轻地打开程梦渝卧房的门,她又踢被子了。
这样差的睡癖当然不爱留在拥有中央空调的病房,冷了只会缩成一团,从来都不会找被子的。
他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没发烧。
“紫莺,回来啦,有没有买地瓜叶?我想吃地瓜叶。”程梦渝半睡半醒地问。
听她语音之中带着浓重的睡意,季尹诺没有回答,怕听到他的声音她会醒了,只是怜爱地抚着她的秀发,想想往事,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两人牵系得如此深却如此痛,如果她父亲没有破坏他们家庭,如果她妈妈没找人教训他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一连串的纠葛?
如果他只是救她的大哥哥,之前和她家没有任何牵连,那么她家里不会反对他们的感情吧?会的。他是个一无所有的山地人,而她拥有千万财富。
傻丫头,为我吃那么多苦,为什么要选择让我恨?季尹诺悄悄地问着,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床头陪她,不断地帮她盖被子,一如每回他们独处的夜。
苏紫莺把所有食物都放到冰箱后,才进房看程梦渝,当她看见季尹诺深情地替梦渝盖上被子时,心中充满欣慰。其实相识十年了,她从不知梦渝心里藏着这么苦的感情,因为梦渝从不谈感情的话题,而她自己没谈过恋爱,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很正常,有些人就是很自然的没有感情生活。只是她一直知道梦渝有心事,但是心事之所以成为心事,就是在那隐密性,所以她从不曾试着去挖梦渝的心事。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说什么也要帮梦渝。
“季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苏紫莺轻声地问道。
季尹诺点头随她走到客厅。
“这里有四间房间,梦渝隔壁是静娟的,她这几天会来看梦渝,心婷最近有点状况,可能也会需要房间,你可以住我的房间,短期内我不会住这儿。”苏紫莺一开始就分配房间,然后一一介绍程梦渝屋子里面的设备和使用方式。
之后她在流理台上拿起一把地瓜叶,坐在小椅子上摘着叶片,“梦渝平常很理性,一点都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气,但是生病的时候会有点孩子气,她一发烧就想吃地瓜叶,我今天买了一些,明天你到市场第三个巷子第四个摊位上拿,要指明是我订的,不然拿到的不是新鲜的,吃起来口感不好。”她俐落地摘着叶子说。
季尹诺看她兀自地交代着,似乎料定了他会照着做,不以为然地说:“为什么你不先问问我的意愿?”
苏紫莺迅速地看他一眼,“你不愿意吗?没关系,我明天自己去拿好了。”她笃定地继续摘着。
“你也是苗栗人?”季尹诺也蹲下来拿起地瓜叶摘着。
“嗯,苗栗狮潭,和你们南庄是隔壁,所以我们算隔壁邻居,我也是乡下孩子,因此我们应该会谈得来。”苏紫莺的手非常的巧,很快地摘了许多。
“你爱靖涛吗?”季尹诺直接地问。
“你不会看吗?”苏紫莺很自在地回答。
季尹诺淡淡一笑,靖涛说她某些时候很刁钻,看来的确如此。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靖涛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我希望他幸福,所以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心态嫁他。”
“这个答案只有他才有资格听到吧!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他的钱吧?我们都是穷孩子,我想你了解钱的意义只代表某种程度的价值而已。”
“伶牙俐齿,你在防备我?”季尹诺还从好友那儿知道苏紫莺的一些习性。
“当然,你都怕我吃掉宣靖涛似的,我自然会怕你伤梦渝。”苏紫莺坦白地承认。
“谢谢。”他又很自然地谢苏紫莺对程梦渝的护卫了。
“应该的,从我大一进宿舍,梦渝就很照顾我这小学妹,梦渝真的是个难得的女孩,不管你们有什么误会,我都希望你不要去伤她,我想这个世上,只有你伤得了她。可以吗?好邻居!”苏紫莺停下手诚恳地看着他。
季尹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
“那这样吧,既然你怕我伤了你的好朋友,我也怕你伤了我的好朋友,我们不妨签个互不伤害条款,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苏紫莺慧黠的眸光瞬了他一眼。
季尹诺开心地笑了,梦渝真的交的都是好朋友。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告诉我梦渝以前是怎么样爱哭好不好?我认识她以来她就那么一副成熟冷静、高雅稳重的女强人形象,我都想不出她爱哭又软弱是什么样子。”苏紫莺好奇地要求道。
“她真的很爱哭,又胆小,专门给我找麻烦。”季尹诺的思绪飞到了他大学联考放榜那天——
“季哥哥!季哥哥——”程梦渝哭喊的声音由巷口传来。
季尹诺心中暗自呻吟,这千金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凶也凶过,骂也骂过,怎么又来了。
他探头往窗外一看,穿著漂亮洋装的程梦渝牵着一部自行车,手上拿了一袋东西踮着脚,挂得高高的,周围围了七八条狗,吓得她花容失色。
季尹诺老大不高兴地下了阁楼,幸好阿姨不在,不然又要被骂惨了。
“小黑不可以!”季尹诺对其中一只黑狗喝阻。
黑狗对他摇摇尾巴,望了望程梦渝手上的包子,淌几滴口水万分可惜地走了,其它的狗也“狗首是瞻”地跟着走开。
“季哥哥!我要……拿包子……给……你,可……可是狗……”程梦渝心有余悸,抽抽噎噎地说着,哭得满脸是泪。
“狗要吃,给牠们吃就好了,不是叫你不要来找我吗?等一下又害我阿姨生气。”季尹诺不高兴地看她一眼。
“人家跟阿珠学做包子是要做给你吃的呀,狗下次我再做给牠们吃好了。”她咬了一下下唇,怯怯地说。
“谁管你要不要给狗做包子吃?你不要再来了听见没有,你如果不想我再被你父母警告,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季尹诺吼道,上一回她硬要陪考,她父母透过管区警察警告他,如果再纠缠她,要告他诱拐未成年少女,也不弄清楚是谁纠缠谁。
程梦渝吓得双肩一抖,咬着下唇泪如雨下,哽咽地说:“对不起!”
季尹诺手一摊,心软了,“小妹妹不是我要凶你,你一直找我会造成我的困扰。”
“我知道,可是今天不一样,季哥哥,今天是你考上台大的日子,我来送你礼物的。”程梦渝鼓起勇气说。
“你怎么知道我考上台大?你去看过了?”季尹诺欣喜地问。
“还没有,可是我们去看榜就会证实了。”仰着的小脸写着不可理喻的信心。
季尹诺接过包子,拿出来大口咬了一下,“谢了!礼物我收了,你可以回去了,下次别骑这么高的车子,前面还有横杆,摔下来很危险。”
说着他蒲洒地转身走回巷子。
“季哥哥!”程梦渝怯怯地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转头,深邃的眼眸抑着几簇火花。
“包子不是礼物。”看见他眼中跳跃着火苗,胆小的人儿低下头小声地说。
“你不是说做给我的?”他克制了一下火气才自以为心平气和地说。
当然程梦渝的哭声又传来了,“脚踏车才是,包子是点心,不是礼物。”
“谁要你送脚踏车?我不要你家的臭钱。”这下他再也按不下火气了。
“这不是用我爸给我的零用钱买的,是我跟阿珠假日一起去卖衣服,阿珠分给我的工钱。”她哭着辩解。
“是!你就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看到作文题目是贫穷时,就写『我家很贫穷,所以我家的花匠很贫穷、我家的司机也贫穷、就连我家的佣人都很贫穷』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和阿珠出去卖一天的衣服就可以买捷安特?”他讽刺道。
“我们不是出去卖一天,我们卖一年了,每次我们去看完季哥哥,就去卖衣服,我还剩很多钱。”
“谁教你这么做的?小孩子不好好读书,卖什么衣服?”季尹诺更凶了,这天真的富家女真是会被她气死。
“阿珠说季哥哥是有骨气的穷人,不喜欢我们家的钱,所以才帮我想办法的,你不要怪她,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去卖了,我没有耽误功课,我这学期还是全班第一名。”看着季哥哥脸色愈来愈凶,她的泪也落得更凶。
“好了啦,别哭了,车子你骑回去,我不会要的,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不然我叫狗咬你。”季尹诺无力地恐吓着,情不自禁地拿出手帕给她,他不知什么时候起,都会带干净的手帕在身边。
“季哥哥!”她边擦着眼泪边求着。
“回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你已经在生气了。”程梦渝扁着嘴委屈地说。
“我会更生气可以吧!”季尹诺得勉强压下笑意才不致泄漏情绪,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十四岁的小女生到底在想什么?”季尹诺摇着头说。
“那辆脚踏车你没收下?”苏紫莺觉得好可惜,那么美的礼物。
“收了,为了那破脚踏车,她差点没命。”季尹诺说得心疼。
“又怎么了?”苏紫莺听这话心又悸动了一下。
“谁知道?她水做似的,爱哭还不打紧,又特别容易缺水,那傻瓜不会骑脚踏车,硬是把车从绍兴南街牵到台大,七月的台北街头,中午顶着个大太阳,她又走得慢,我比她慢一个钟头过去,看完榜单听见周围数声尖叫,往大家注意焦点一看,哪知她倒在斑马线上,脚踏车压在她身上。”季尹诺觉得当时情景就在眼前。
“多危险,万一当时后面的车子没看见她,就没命了,谁知道她醒来第一句话是问车子有没有怎样,实在会被她气死。”
“那她有没有怎么样?”苏紫莺听了觉得心疼。
“跌得一身都是破皮擦伤啊。”
“那还好。”苏紫莺松了口气,破皮擦伤对乡下孩子而言,是家常便饭。
“是啊,她醒了后知道我考上第一志愿,就求着我收下脚踏车,那时候不管认识或不认识我的人都同情她,我能不收吗?”季尹诺都还彷佛看见无数逼着他点头的热切眼光。
“是啊,如果你没收我会打你。”苏紫莺认真地说,接着她问:“然后呢?”
“然后她就要求我骑车载她逛台大校园。”
“她坐前面还是坐后面?”苏紫莺眼睛一亮。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可以想象十四岁小女生的幻梦!”她的眼就像十四岁女生般带着梦影。
“前面。”
“好美。你知道吗?我十四岁的时候也会这么想象,上一流的大学和喜欢的人在夕阳下骑着脚踏车在校园里兜风,当然我是坐前面,让我的长发飘进他的胸怀。你和她不可能同时上大学,你又口口声声不让她去找你,所以她只好把握那仅有的一次机会了。”苏紫莺觉得好心酸,小梦渝好可怜。
“女人都这么早熟吗?”季尹诺不可思议地问,他那时候可没想什么,她不过是个爱哭又麻烦的小妹妹。
“女人的心智比男人早熟,精神境界比较高,那时的她对你纯粹就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