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完全不知道这档子事。爸,这是你欠我的,我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以后大概也不会了。”
“育溏,他这件案子很棘手,因为没有人能证明他没有在车子的煞车上动过手脚。”
“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他做了任何事啊!”
“唉,你要爸爸怎么办?育溏,现在高铁案又重新过关,而且铁定不会再有波折了。我看这样,爸爸用那些土地向银行借钱出来还他,你就不必再淌这浑水,跟他一刀两断,反正当初也只是一句戏言而已。”看到婴儿终于在菲佣的怀中安静下来,王一成以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不,我要他平安的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或手段,我都不在乎,爸,如果你不帮我的话,万一他真有个什么,我会跟他去的!”育溏霍然站了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后笔直往门口走去。
“育溏,你别冲动,你这性子还跟你妈真像,说风是风,说雨就雨。爸爸说过,那只是在应酬时的玩笑话,何必当真!”
“爸,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偶尔认真清醒地过日子?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跟你一样玩世不恭的游戏人间,好吗?”育溏疲惫地揉揉颈背,颓丧地拉开门。
“育溏,你对这件事是真的很坚持?”
“嗯。”育溏轻轻地点着头。
“胥知淼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不会强逼你嫁给他,况且,我可以把欠他的钱都加计利息还他……”
“太迟了,爸,太迟了。”
“怎么会呢?婚礼的事都还没有决定……”看到育溏的脸色,王一成倏然地闭上嘴巴。
“爸,太迟了,因为……因为我已经爱上他了。”育溏露出个凄冷的笑容,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属于她父亲,却容不下她的“家”。
盯着女儿娉婷的身影远去,这厢的王一成猛然跌坐在沙发上,沉思得久到连他那骄纵的年轻妻子负气出走都浑然不觉,思索了许久之后,他才拿起电话,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知淼烦躁地在小小的斗室中来回踱步,得知法官驳回他提出交保的请求,使得他的心立即如坠冰窖般的凉透了。
该死!我被困在这里不能回山上,育溏……想到夜晚逐渐降临,就令知淼心情沉重。
“老胥,你别急成那个样子。”抱着一大捧的资料进来,焱子气喘吁吁地说着,忙不迭地找着烟。
“天快黑了,育溏怕黑,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山上。焱子,不然你替我跑一趟,到山上去把她带下来,找个人陪她,她怕黑,而且有闭室恐惧症。”
“不必麻烦啦,啧啧,真瞧不出她那么凶猛的女孩子,会有劳什子的闭室恐惧症。”
“什么?你见过育溏?”
“嗯!当她杀气腾腾地出现在我办公室的时候,我还真以为她是复活的亚马逊女战士,挺难把她跟邬彬所形容的豆芽菜凑在一块儿哩!”
“育溏她下山来了?她下山干什么呢?她现在人在哪里?”看到焱子肯定的表情,知淼急得又是一串问题。
“嘘,让我一个个的回答好不好。她下山是为了救你,至于她现在人在哪里,你待会儿回到房间后,往窗外看出去,对面那栋五层楼公寓,系着黄丝带的那家,她就在那里。”好不容易才找到烟,正要点燃时,却被知淼猛然抢走,连吸了几口,焱子见状,只好再点一根。
“她在这里?育溏她在这里!”
“嗯,她可真是悍极了!冲到我办公室扔下了一张空白支票,很妩媚地告诉我,不计代价要把你弄出去,否则的话,要我去准备些家伙,她劫狱也要把你弄出去。”
知淼闻言先是瞪大眼睛,而后爆出一串不可思议的朗声大笑:“天,我没料到她可真是颗小辣椒哩!一直觉得她很有想象力,想不到她是这样的有行动力和决心。焱子,拜托你,千万要替我看好她,别让她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我怕我会看不住!她呀,简直就是个小型核子反应炉。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事?今天我办公室的电话,多到我的三个助理讲电话讲到瘫了,一大箩筐的人都打电话来关切这个案子。老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红?”
知淼胸臆中顿时漾满了爱意,原本焦急的脸上也挂着幸福的笑容。他朝焱子挥挥手,心不在焉地巴望着回到他最痛恨的牢房之中。
“喂,等等,老胥,你上哪儿去?我还有关于案子的最新发展没告诉你,你别急着走啊,会客的时间也还没到啊!”焦急地想拖住知淼,但知淼却挥开他的手。
“反正打官司是你的专长,这件事交给你办,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别挡着我,我要尽快回到牢房里,去看育溏。”知淼一派轻松愉快地说着,那表情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再被关回牢房。
焱子摇着头地叼着烟,只好收拾起那些越来越厚的卷宗,走了出去。
“天,真是可怕!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老胥这么不以大局为重,看来爱情这玩意儿,还是能避尽量避,省得自找麻烦!”焱子朝那些守卫们挥挥手,望向黄昏夜色中,系满黄丝带的那户公寓,自言自语地开车离去。
知淼迫不及待地回到狭隘的牢房之内,立即朝仅有的那个窗口望出去,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找到了育溏所在的方位。在绑满了黄丝带的公寓内,伫立着熟悉的身影,令知淼感动得红了眼眶。
举起手挥动了几下,在见到对面的人也有同样的回应之后,他感慨万千地眨眨眼。足够了,育溏,能得到你如此相待我还有什么好求的。
天色越来越暗,灯火一盏盏地亮起,站在高高的五楼公寓,俯看三楼小小囚室中的知淼,育溏将重心由左脚再换回右脚,就是舍不得离开片刻。
距离太远了,使她无法很清楚地看清知淼的表情,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远远地看着他,不时地朝他挥挥手,让他知道我会在这里陪着他就好。
“小姐,你……你就打算一直站在这里?”屋主全家拎着简单的行李,迟疑地望着她。
“嗯,我必须在这里陪他,你们就到饭店去住吧,楼下司机已经在等着你们了。”打开皮包,育溏掏出一大叠的钞票,数也不数地放进男主人手里。
“小姐,这太多了,我……”
“快走吧,好好到五星级饭店度个假。”送走欢天喜地的一家人,育溏这才将注意力拉回到对面的知淼身上。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让她真正感受到金钱所带来的好处。真感谢外公的先见之明,和她并不亲近的外公却在她小时候就为她设立了个信托基金,注明需等到她满三十岁或是有重大事故时,才可自由动用这笔款子。
见过父亲之后,她立即登堂入室地直闯妈妈的办公室,在听完她说的要求之后,张雪梅二话不说地掏出张名片给她。
“育溏,这是你外公在你小时候就为你设置的信托基金,照道理讲你不到三十岁之前是不能动用这笔款子。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是时候了。”望着母亲手里的名片,育溏拼命地眨着眼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别……别谢我,这是你外公送你的礼物。当初他担心我跟你爸爸顾不了你,为你打算设想。这些年来,我每年帮你核对帐目,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而且也会为了争取自己所爱的男人,有着无比的勇气。育溏,拿去吧,妈妈会帮你找些使得上力的人去帮忙。”
育溏闻言冲动得一把抱住了母亲,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妈,谢谢,谢谢你!他对我非常重要,甚至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我知道,傻孩子,妈什么都知道。快去吧!妈已经帮你找好一户人家,他家的阳台正对着他在看守所的窗子,或许,你可以自那里见到他也说不定!”朝女儿眨眨眼,张雪梅一弹手指,立即有四个身着漂亮制服的男女出现,垂手而立地听任她的差遣。
“刘秘书帮我跟立法院、司法院中,所有使得上力的人联系;蔡助理,我在三十分钟后要召开个小型会议,我要各大媒体的记者都到场;林助理,我要邱玲翊所有的资料;王助理,麻烦派辆礼宾车,去将那家人全接到饭店来,开国宾套房给他们住,费用全由我负责。”
“总经理,他们要住多久呢?”
“没有时间限制,住到我女儿的男人回来为止。现在,你们都下去办事吧!我还有事要跟我女儿说。”
在那四位助理离去后,张雪梅搂了搂女儿:“育溏,告诉妈一件事——如果,这些努力都无法将胥知淼弄出来的话……”
“妈,假若知淼无法顺利地躲过这一劫,我会跟他去的,无论他被送到哪里,我都要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的律师说事情似乎有些棘手,所以,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那家人可能要住在旅馆里住很久!”
“唔,这么说来的话,我干脆就买下那栋房子,是不是会比较划算?”搂着女儿走到门口,张雪梅笑得令门外那些部属们都讶异得抬起头观望。
“妈,谢谢你,虽然我们向来都不很亲密……”
“但是我们都爱你。只是,请原谅我们在工作上也许很擅长,但在当父母这方面,却是完完全全的生手,有任何的错,都是我跟你爸爸无心造成的。”张雪梅感慨地拍拍育溏苍白的脸颊,心有所感地说道。
“我知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们不爱我,因为……你们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我,能见到你们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现在我明白了,只要我一有需要,你们会为我付出所有,这就是你们对我的爱。说来好笑,我自己也是因为知淼才悟透了这个道理。”育溏握住母亲的手,眼底闪动着温暖的柔情。
“他对你很重要。”与女儿并肩走进电梯里,张雪梅对育溏下了个结论。
“嗯,妈,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是这么件甜蜜又忧伤的事,每分每秒,我都无法割舍掉对知淼的思念。妈,我不要没有他的生命,那种生活太苦了,也太没有意义了!”
“我明白,去吧!到他的身边去。我会找些人去帮忙的。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是你的后盾。”
育溏含着满眶的泪水,坐进妈妈的加长型礼宾车中,回望妈妈越来越远的身影消失在那栋气派豪华的旅馆后,再也克制不住地泪流满面,母女长久以来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了。知淼,你等着,很快地我就会守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了。
站在那里,她定定地凝视着对面铁窗中的人影,闭上眼睛,似乎还可以听到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在耳畔低回,想念他的只字片语,这令育溏的眼泪再次泛流。
黑夜降临了,虽然独自伫立在黑暗中,但过往纠结不去的恐惧和害怕,却不再惊扰她。看到知淼远远地打着手势,育溏还是坚定地站在那里,痴痴地盯着那口小小的窗。
“我知道你担忧我,可是知淼,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我要伴着你,即使是一时半刻我都不离开!”身后有人为她披上衣裳,她转头却瞧见邬彬那戒慎恐惧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就要往后退。
“是焱子托我送些衣物跟吃的东西给你,你不要靠近我,免得我又不知要惹上什么麻烦。”说着一步步地往后退,邬彬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张纸。“还有这是刚才我送吃的到看守所给老胥时,他托人要我转给你的!”
育溏闻言立即冲上前去,兴奋得双手直颤,许久才总算拆开那纸条——
“碧阑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根
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
“咦?这是什么啊?人都被关在里头了,还有这等的闲情雅致,舞文弄墨地玩起千里送诗的花样!”看到那龙飞凤舞的字迹,邬彬啧啧称奇地大声嚷嚷。
育溏白了他一眼,往外看过去,窗口的灯光已经熄灭,但她知道知淼还在那里,她就是感觉得到!
“邬彬,我要请你帮个忙。”待她说完内容后,邬彬更是用怪异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她。
“天哪,难怪你跟老胥能凑成一对,真是关老爷去拴到胭脂马,配得刚刚好。我向来就觉得老胥那家伙不太正常,感性强过理性的浪漫份子,没想到又遇到一个你!”
“你到底帮不帮忙?”育溏直愣愣地盯着漆黑一片的看守所,心不在焉地皱眉问道。
“我当然不……”看到育溏猛然拉下的脸色,邬彬连连摇着手。“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看好戏的机会,再说令尊跟令堂大人都已经来打过招呼了,我能不帮吗?”
“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忙的。”脑海里不停地转着,育溏望向对面的目光,多了几分慧黠笑意。
坐在被告席上,知淼不停地回头张望。由于焱子从邱玲翊那些排起来可成一列的心理医生口里,得到了不少有利的证据,是以请求再开一次侦察庭,利用这机会将证物呈上。
当那几个由国外找来的修车厂技师出现在法庭上时,邱玲翊原本高涨的气势,顿时急速地萎缩,而后不时地跟她的律师低头咬耳朵。
“你是指这些证人可以证明汽车煞车的破坏是由原告所为?”看着那些证物和证词,法官的话立即引起旁听席上一阵哗然。
“是,请庭上参考证人的证词,证人可以证明原告邱玲翊女士在美国时,曾在汽车修护厂工作,有足以检修……或是破坏煞车的知识和能力。再者,根据胥知淼先生和邱玲翊女士婚前所签订的条款规定,倘若其婚姻在非自然因素破坏的情况下而破裂,则邱玲翊女士仅能由胥知淼先生的财产中分得二十分之一。若是因胥知淼先生死亡而导致婚姻状态的不存在,邱玲翊女士即可继承胥知淼先生之所有财产。”站在前面,披着黑袍的焱震然侃侃道出。
这下子旁听席上的骚动更激烈了,但知淼根本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劳什子的小事,唯一令他坐立难安的就是——育溏呢?她为什么没有来旁听?每一次她都是最早到,最后才依依不舍离去,为什么她不在这里?为什么?难道,难道她……
各种想象不停地在知淼脑海中回荡,这使得他对庭上的宣判听若未闻。
育溏,我只要你,就算只能远远地瞥上一眼也好!躺在床板上,只要一闭上眼睛,似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