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你当然有,不然你干么这么悠悠哉哉地跑过来?”古淮南笑着说。
“我哪有?”玉蝉惊讶他发现了她的行踪,不由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刚才还铁板一样的脸上布满了笑容,目光也如往常那样亲切温和。
古淮南不赞同的咂咂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说谎可不是你擅长的事,所以别再狡辩,好好待着吧,我等会儿陪你去逛。”
陪她?
玉蝉的眼睛,飞快瞟了身边的九儿一眼,她失魂落魄的神情令她心生不忍。
古大哥到底在干么?他的夫人就在眼前,他却抓着另一个女人的胳膊,宣称要“陪她逛逛”?这可恶的家伙,分明是想利用她来打击九儿!
她从心眼里鄙视欺负女人的男人,对他也不例外!
就算九儿的错再大,也是他的妻子,他怎能抛弃她在前、羞辱她在后?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陪!”玉蝉抗拒。
古淮南似乎没有注意她的冷淡,故作惊讶地瞪着她。“怎么啦,玉蝉,你几时改变主意了?你真的确定不要我陪你返回晋阳吗?”
“我说的,是在这里不要你陪!”见他把两件事混为一谈,故意冷落和羞辱九儿,玉蝉又急又气;再看到九儿双颊涨红,眼里含着泪水,她便用力挣脱被他抓住的胳膊,以严厉的目光,传递给他一个明确的信息:别拿我当挡箭牌!
古淮南看懂了她的暗示,随即以一个轻微的耸肩动作告诉她:就算那样又如何?那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利用你。
事实正是如此。当他在围墙边被九儿缠住时,他已发现了紧跟而来的玉蝉,烦恼的心情也因此而改变,所以就算此刻了解她发出的警告,他也没打算执行。
他的挑衅令玉蝉感到焦虑,她决定把话说开,免得他利用她继续伤害九儿。
“是的,我不需要你陪。”她看着他重复,希望自己的眼睛能说服他。“你应该陪九儿姐姐,不管怎么说,你都该听她把话说明白!”
她既含警告又带着恳求的目光吸引了他,那明亮锐利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她稚气的外表,仿佛有种探索他人内心秘密的力量。
而当她全心全意地,想要保护一个她以为需要保护的弱者时,那义无反顾的神态,令古淮南心口涌起温暖的潮汐。
他口干舌燥地注视着她闪亮的瞳眸,声音已经平稳。“我已经听她说得太多,也早已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所以没必要再听了。”
他平静的声音显得如此冷漠和遥远,玉蝉怕他走掉,而她也还没替九儿讨回公道,于是她连忙抓住他,转向沉默的九儿。“九儿姐姐,他就在这里,你别怕,把昨夜你告诉我的话再对他说一遍。”
九儿面色苍白地看着玉蝉,再看看古淮南,见他正以有趣的目光凝着玉蝉,她感到喉头堵塞,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玉蝉急了。“九儿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古少夫人?”
九儿的视线犹豫不定,但最终仍点了点头:“是……”
“曾经是。”古淮南插进一句打断她,立刻换来玉蝉责怪的一瞥。
“古大哥,我没有问你,你得让尊夫人把话说完。”
古淮南终于失去耐心,厉声道:“玉蝉,我警告过你,在弄清楚事情前不要随便给我找夫人!”
玉蝉张嘴想说话,但他忽然抓着她的手就走。
他力气很大,玉蝉根本阻止不了他;但令她想不到的是,此刻的九儿,仿佛勇士般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古淮南的另一条胳膊。“淮南,你不能走!”
“腿在我身上,我为什么不能走?”古淮南毫不迟疑地抽出了被抓住的胳膊。
玉蝉立刻感受到自他体内散发出来的惊人怒气,不由本能地反握着他的手,想要安抚他的怒气。
可她还想不出如何开口,就看到九儿再次勇敢地挡在古淮南的身前,泪水涟涟地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十年前,是你亲自在这里与我行礼,在这个院子里抱我上了你的马车,接我去你家,你真的能够忘记这一切,从此不管我吗?”
古淮南冷笑道:“你装成无辜受害者的样子,确实引起了很多人,包括我大姐和你哥哥的可怜和同情,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我当初是因为喜欢你才嫁给你,而且我一直都还爱着你!”九儿洒泪。
“不要说那种无聊的话!”古淮南目光严厉地斥道:“十年前,你嫁给我不过一个月就背叛我,当你在我的家里、我的床上,睡了我的兄弟的那一刻;当你在我面前一边认错,一边要求跟别的男人走时,你就没有资格再说那句话!”
玉蝉被惊呆了,不是因为古淮南的怒气,而是因为他所说的话,是那么地令她感到荒唐和难以置信。
“九儿姐姐,你真的背叛了古大哥,跟他的朋友私通吗?”因为激动和气愤,她言辞直奉地问九儿。
九儿羞愧地垂下头,喃喃地说:“我……那时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又怎样?那不是女人背叛夫君的理由!”玉蝉对这个美丽的女人极度失望,枉她还努力想帮助她,可她竟然是这样一个放荡的女人。
面对她轻视的眼神,九儿忽然哭了起来,转向古淮南抽咽地说:“我们成亲才一个月,你就撇下我去洛阳送货,一去两个月,我孤独、害怕、想你……是志魁每天在我身边安慰我、照顾我,我……把他当作了你……”
“你不必再说。这些话,十年前你和志魁都对我说过,我也成全了你们;你们离开庐奴后,过了几年好日子,还有了孩子。现在,你为何又要来纠缠我?就因为志魁死了,你又感到孤独、害怕了,所以你想起了我,是吗?”
“难道你不想我吗?”九儿激动地说:“如果不想我,你为何十年不另娶?”
古淮南爆出一声冷笑。“你太自以为是了!十年前娶你,带给我的耻辱和悔恨已足够我享用一生,我为什么还要找另外一个荡妇来羞辱自己?”
九儿闻言,面无血色地望着他。“你,骂我是荡妇?”
“不然我该如何评价你,贞女?节妇?”
她发出一声呜咽,美丽的脸上写着深深的懊恼和痛苦。“你竟然这样狠心,我们已经受了天谴,自从跟了志魁,他就一直在生病,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们都已经知错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
她的哭诉令古淮南发出一声叹息,而他的手将玉蝉攥得更紧了。“我很遗憾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十年前我答应你跟志魁走,阻止任何人议论这事,没让古、关两家惩罚你,就是因为我原谅了你们。但原谅,并不代表我还能接受你,所以你还是找个好人嫁了吧,以后别再纠缠我。”
听到他的话,满怀羞愧与悔恨的九儿,哭着跑出了门外。
她走了,可因她而带来的沉重感,却仍紧紧压迫着屋里的两个人。
玉蝉看到九儿跑走时,古淮南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眼里出现惋惜与哀伤的神情,因此断定他对九儿并非毫无感情。
“去追她吧,这次她得到教训了。”玉蝉摇晃他的手。
“什么?”古淮南闻言神色大变,俯身看她,目光更加阴暗,仿佛她说了一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厉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你何必逞强为难自己?既然想着她,为何不接纳她?”她好心劝他。“天下夫妻谁家不吵闹?分分合合是常事,我看九儿姐姐,是真心悔过了。”
她是真心想让他好,可一番心里话说出口,却让她觉得心里酸酸的。
这真是怪事,为何会这样?
玉蝉抚了抚胸口,心想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管过别人的家务事;如今管起了人家的夫妻事,自然觉得别扭,而且,他怪异的反应也是一个原因。
她说的本是肺腑之言,可听到她的话后,古淮南竟然当她像怪物般看了半天,弄得她全身都不对劲。
她想起了古大姐的警告,知道自己又犯了他的“大忌”。
“干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吗?”忍受不了他的目光,她终于喊起来。
“当然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古淮南说着,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她的头。“你干么总说错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玉蝉脖子一缩,反手打了他一掌,抚着头皮皱眉。“你轻点,我这人就这颗脑袋好用,十七年来救了我不少回,你要是打坏了,可不行!”
古淮南瞪她一眼,再次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冷哼:“你这脑袋里装的全是狗屎,能活到十七岁算你好运!”
“哼,如此咒我,我又怎么惹到你了?我一直在关心你、帮你夫妻和好呢!”
“那是帮我吗?”他真的生气了,眸光如电,声音不大,却气势惊人。“那是害我!坑我!折辱我!好吧,你要帮我跟那个女人和好,是吗?”
他忽然从腰上取出他的短刀,塞进她手里。“那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我可不会杀你!”玉蝉像碰到蛇一样,将那把冰凉的刀扔回他手里,委屈地喊:“就连瞎子都看得见,我是真心想帮你。”
“瞎子看不见,不过我看见了。”他把刀子插回腰间。“可你弄错了,我对她早就没有丝毫情意,你如此帮忙,只会害了我!”
“真的吗?”玉蝉迟疑地看着他。“九儿姐姐很美啊。”
“是的,非常美。”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可是一个人的美丽,不能只是脸蛋,更重要的是心。”
“唉,是她伤了你,你不想要她也可以理解。”
“她没有伤到我,十年前没有,十年后更不可能。自从她夫君死后,她回娘家住,就一直想回我身边,可我根本没那个心。这些事我从不跟人说,今天我把事情对你说清楚,就是要你明白,以后别再做她的说客!”
“好吧。”她慷慨地承诺。“既然你不要她,我当然不会硬做这个说客。”
“不管我想要谁,都轮不到你来做说客。”古淮南对她自以为是的回答,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
当她的小手紧紧地反握住他时,他的体内奇异的涌起一股温暖的热流,烦乱的心也获得了平静和慰藉。
这,便是这个小丫头对他产生的独特影响力!
第8章(1)
当古淮南重获平静时,仍想着这件事的玉蝉内疚地说:“我很抱歉把全少爷当成了你的孩子。其实我该想到的,古大哥如此聪明俊美,怎能生出傻儿子?况且就算你有个傻儿子,以你的仁慈宽厚也绝不会对他不理不睬,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你这个小淘气鬼,以后少跟我耍这种边捧我边吹牛的花招,它对我不灵!”古淮南骂道,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那么你真的相信我了?”
“是的,我当然相信你。”他亲昵的训斥让玉蝉更加惭愧。“以后我真的该学着冷静,不能一冲动就找人麻烦。”
“是的,你确实应该。”古淮南附和。
“可是你的事我知道得太少了,如果早听说你与九儿的事,我就不会乱管闲事了。”她总结。“都怪你把人的嘴巴都给堵住了,所以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古淮南轻笑。“堵人的嘴巴?那怎么可能?我所阻止的,不过是那些想在我面前探问虚实的好事者而已。”
古淮南说得云淡风轻,玉蝉却能想象,当发现新婚妻子与亲如兄弟的朋友有私情时,他所经历的暴风骤雨。
将心比心,如果她遭到背叛,那情何以堪?于是她以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同情地说:“虽然你否认,但我觉得她真的伤透了你的心,难怪你会说不想娶妻。”
她的神态令他一怔,但他随即用手指刮了她的鼻头一下。“嘿,小丫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过,我的心没那么容易被伤到。”
“可你真的被九儿伤到了,不然你为何一直不续弦?”玉蝉想起九儿的话,不由怀疑,他恐怕真的忘不了九儿。
“又乱说话!”他轻叱:“当年只能说我太年轻,一看到她,就被她美丽的容貌迷住了,想都没想就决定带她回家。本来打算从洛阳回来后补行大礼,可她竟耐不住寂寞跟了我的师兄,所以我与她的事,真正知道的人并不多,外面偶尔有些传言,也是猜测居多。”
“是吗?难怪我从来没听人说过。”
见她想得专注,他笑道:“那时你不过六七岁,怎么会关心这些事?等你大得跟随你家商队出门时,人们早把这陈年旧事忘掉干干净净了,你又如何能听说?”
“那倒也是。”她赞同地点点头。“我十四岁时,爹爹才答应带我出行的。”
“所以说,我们认识的那年,是你第二次跟你爹爹出门?”他问,很高兴话题总算转到了她身上。
“是的。”玉蝉回忆。“是我死缠不放,祖母也帮我说话,爹爹才答应的。”
见她面带哀感,古准南发现这个话题也不好,忙安慰她。“别再想过去的事,今后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带你出门。”
她果真转忧为喜,反身面对他举起手掌。“击掌为盟!打猎、出门,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两件事,不许反悔喔!”
看她背着身子走路,他在她手掌上轻轻一击,顺势抓着她的手将她转过来,承诺道:“我答应过的事绝对做到,可你得学会照顾自己,连走路都不会,我能放心带你去吗?”
“我当然会走路,而且跟男人走得一样好。瞧。”玉蝉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有意摆出男人抬头挺胸、蔑视天下的神态,甩着肩膀大步往前走去。
古准南紧跟在她身后,笑望她夸张的姿势,心想,她真是个质朴单纯的姑娘,与她相伴,再大的烦恼也会化为乌有。
她心地善良、是非分明,懂得关心别人,也很爱惜自己。
他喜欢她丰富的面部表情,那总能将她的心情及时展示出来;而无论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都能打动他的心,甚至她的怒气、怨恨,也让他长久难忘。
“喂,假小子,需要大刀吗?”
就在玉蝉努力端着方步向前时,斜里窜出了路延和。
玉蝉脚步不停地,斜着眼睛看他,诧异地问:“我要大刀干么?”
路延和扫了眼她挺得僵硬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