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祈祷她与这件事情真的没关系吧,否则谁也救不了她!”古准南的声音依然冷漠,心里则忧虑重重。
路延和在出事那天就告诉了他,玉蝉最先是按小厮的指示,在院墙下绕着院子骑马;后来在靠近桑林的地方,一个蹲在山坡树丛后的男人对她说桑林里也可以骑马。
于是玉蝉去了,结果落入陷阱。
得知此事后,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九儿,因为在龙泉庄,只有她有谋害玉蝉的动机。
可经过查证,事发前后,九儿并没有离开过主院,而她本人更是矢口否认与此事有关联,加上大姐也一再担保,所以他无法判断真伪。
但他发誓要抓到那个人,否则玉蝉如今重伤在身,毫无自卫能力,万一那人就在附近,那玉蝉岂不处于危险中?
因此,在那人落网前,他不敢离开玉蝉一步,更不放心将她交给别人照顾。
又一个夜晚到来,玉蝉在朦胧地灯火中苏醒,当她张开眼睛看到古准南坐在床边,手支着矮几打瞌睡时,她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
最初看着他时,她还以为那又是自己在作梦;可当看清楚他憔悴得容颜、浓密的胡须和消瘦的面颊时,她才知道这不是梦。
她真的醒来了,看到了他,他是真真实实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却记得每次当她深陷恶梦时,都能看到他挥舞大手,帮她赶走梦中的恶魔;当苦涩的药水难以下咽时,她都能听到他低沉温柔的哄劝声;当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无助地哭喊时,她都能感觉到他有力的臂膀,给予她安慰和鼓励……这么多天,他都事无巨细地在关心她、照顾她。
“古大哥……”她流着泪,感激地轻声喊他。
而古准南立刻张开了眼睛,朦胧地眼神在看到她的泪水时,霍然变得清明。
“玉蝉?”他以为她还像前几次那样因疼痛而盲目地喊他,因此他倾身过来,轻轻地擦拭着她的泪,问道:“伤口又痛了吗?”
“没……”泪水流得更多,她哽咽难语。
“那是你又作恶梦了?”玉蝉无法开口,只摇了摇头。
看着她泪流不止,他焦虑地问:“怎么了?你想喝水吗?或者你想如厕?”
“不要,我……古大哥!”她哽咽地说:“谢谢你陪我、照顾我!”
因为哭泣,她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可是古准南还是听明白了,他惊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相面颊,发现那烫手的高温已经消失了,不由激动地说:“玉蝉,你清醒了,不再发热了!”
“是的,我感觉好多了。”玉蝉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依然泪光闪闪。“可是你瘦了,都是我害的。”
虽然她看起来还很虚弱,但目光安定、呼吸平稳,古准南高兴地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是的,是你害的,所以,你要尽快好起来,那样我才能回房好好睡一觉!”
玉蝉也回抱着他,两人在这寂静的夜里紧紧拥抱着彼此,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情意,似温泉般暖暖地流淌在各自的心里。
过来一会儿,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布满红丝的眼睛和疲惫的面容,知道他需要休息,于是抽出手,对他说:“我没事了,你去好好睡个觉吧。”
“你一个人可以吗?”古准南问她。
她想回答他“可以”,可实际上,她不想独自一人在这里,犹豫片刻后,她拍拍身下的床。“要不你就睡在这里吧,瞧,这床足够几个人睡的。”
听到她的话,古准南吃了一惊。
在她高热昏迷时,陪着她、躺在她的身边,似乎是件很自然地事,可现在她清醒了,他再继续陪着她睡的话,显然不合适。
他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再摸摸她冰凉的额头,确信她不是因高热而说胡话。
古准南虽因她的提议而心动,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能睡在一起,如果你害怕,我去找个庐儿来陪你。”
她拉住他。“不用了,跟陌生人在一起,还不如独自留在这里。”
他看着她,心里委实拿不定主意,一方面觉得留下多有不便,可离开她,他也难以安心,毕竟她才刚刚退了高热。
想了想,他问她:“你想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玉蝉点点头,又说:“可是如果你不愿意睡在这里的话,就走吧。”
古准南忙解释:“不是不愿意,是不应该。”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以前我跟离队出行,总是睡大炕,大伙儿一排地顺着睡;在野外宿营时,也是几个人住一个帐篷,谁也不忌讳。”
“那不一样。”他说。
“怎么不一样,不就是睡个觉吗?又不脱衣服,也不玩耍。”
“不……脱衣服……玩耍?”古准南仿佛在突然之间,舌头变大了。
“对啊。”玉蝉用无邪的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拘泥细节。
事实上,对男女情事,她了解得非常少,所有知识,都来自于商队伙计们暧昧的描述,因此一知半解的她,除了鹦鹉学舌,照搬听来的言辞外,并不了解其真正的涵义。
此刻见古准南一脸尴尬地看着她,她心想他也不肯,而她感到累了,腰腹部的伤口在隐隐地痛,于是她宽容地说:“算了,你去睡吧,这几天我把你累坏了。”
看到她因退了热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他很不放心,但还是站起身,为她盖好被子。“那你好好睡,我找个人守在门外,有事你就喊,知道吗?”
“知道了。”她答应他。
古准南离开,玉蝉感到心里很不踏实,但她没有喊他回来。
房门开了,又关上,古准南走了。
玉蝉叹了口气,瞪着头顶的阴影,不去想屋外呼呼作响的狂风,也不去想空寂的房内只有她一个人。
忽然,眼前的阴影晃动,她倏然转过脸,却看到古准南微笑的脸。
“古大哥,你没走?”她惊喜地喊他。
他坐在床榻上,将床脚两天前大姐送过来的被子拉来。“是的,我怕你会需要我,所以留下了。你说得对,不就是睡个觉吗,在哪儿不是一样?”
“没错。”她笑道:“反正你回房睡不好,我一个人在这里也睡不好,我们两个一起睡,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都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是的,所以现在不要说话了,好好睡觉。”他裹着被子躺在她身边,闭上眼睛。
不过才刚闭上,他又立刻张开了眼睛,转过脸对一直望着他的玉蝉说:“别看了,我不会离开的,睡吧,你刚退热,需要多休息。”
“你怎么知道我是担心你走掉?”她惊讶地问。
“因为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
“有吗?”她摸摸自己的脸,冰冰凉凉的,没什么特别。“你是瞎猜的。”
古准南没回答,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要了解她并不难。
“古大哥。”她忽然喊他,声音低沉地问:“那匹马……它死了,是吗?”
他转过脸,看到她伤心的脸,诚实地说:“是。”
玉蝉暗自流泪,从小在马群里长大,她熟悉马,出事时,就知道菜花儿凶多吉少,可总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得知马儿真的死了,她很难过。
古准南侧过身来替她擦泪水,安慰她。“别难过,那不是你的错……”
“它是匹好马,我答应过大姐要好好照顾它……”
“没事的,大姐了解,别再想它了。”
“好,不想了,你睡吧。”为了让他安心,玉蝉克制着悲伤。
“来吧,握着我的手,这样你就不会作恶梦了。”他把手伸进她的被子里。
玉蝉顺从地把手放进他张开的掌心,他立刻握紧了她小小的手。
当他们十指相扣时,两人都发觉,在他们之间,有了一种新的、无法切断的联系。
有了这种联系,恐惧、忧虑和伤痛远离了他们。
窗外的风声小了,屋子不再空虚,他们跌了平静温暖的梦乡。
第9章(1)
玉蝉退热后,伤势也在渐渐好转。
古准南每天都陪着她,吃喝拉撒中,除了后两项由婢女代劳外,前两项及其他杂事,全由他亲自照顾,而路延和则充当她的护卫。
大姐经常来看她,九儿偶尔也来,自从那日在桑林坡,看到古准南抱着玉蝉悲伤不已的情景后,她再也不对古准南心存妄念了。
可是,她每次来,古准南都不让她靠近玉蝉;玉蝉奇怪,但也没问他。
所有人都觉得庆幸,因为有马儿的保护,玉蝉重要的内脏没有受伤。
但由于她右腿伤势严重,而且胫骨和脚趾有多处骨折和骨裂,加上被竹针刺穿的腰侧创口大,因此恢复得比较慢。
清醒过来的第二天,郎中再次来看她。
在听到郎中跟古准南讨论她的伤势后,玉蝉变得沉默了。
细心的古准南发现了她的变化,但他以为,那是因为那匹死去的马,和突然被困在病榻上,让好动的她很不开心;因此他更加仔细地照顾她、陪伴她,心想随着伤势的好转,她的心情也会逐渐恢复开朗。
可是七八天过去,她仍然情绪低落,古准南顿时感到情况不妙。
夜里,当婢女们照料完她的隐私离开后,古准南进屋,看到她坐在榻上握着玉佩发呆,不由忧虑地坐在她身边。“你怎么了?”
玉蝉抬起头看他,笑了笑。“别担心,我很好。”
“不好,你不好!”他拨开垂在她脸上的头发,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不让她躲避他的眼睛。“你的伤在慢慢变好,可是你的心情在慢慢变糟,为什么?”
“我没有。”逃不开他的手指,她只好垂上眼帘,掩住眼里的泪水。
“你有!”古淮南托起她的脸,不让她逃避。“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如果再这样闷闷不乐、食欲不振的话,伤势如何能恢复得好?”
泪珠滑落,她绝望地问:“我还能恢复吗?”
擦着她的眼泪,古淮南惊讶地道:“当然能,难道你是为这个发愁?”
“是。那年我爹爹断腿时,他会痛,可我不会痛,我想我不能再走路了!”她崩溃地看着自己的腿。“如果以后得靠人这样伺候,我宁愿死掉!”
“不许乱说!”他叱道:“你的腿是被大捕兽器夹伤,创伤面积大,跟你爹爹被石头砸伤不同。为了减轻你的痛苦,郎中用了止疼药材,你没看这几天我每天为你换药,那就是想让你少痛一点,没想到却引来你的胡思乱想。”
“是真的吗?是药草让我感觉不到痛的吗?”玉蝉可怜巴巴地问。
“我为什么要骗你?现在是养骨、接骨的关键时候,一定要有耐心;让人伺候是暂时的,等骨头长好了,你的腿就能像以前那样跳跃跑动了。”
听了他的话,她既高兴又羞愧地说:“那天听到郎中跟你说我不能走路时,我好难过,我没了家人,如果再成了瘸子,谁肯要我,我靠什么养活自己?”
她的话触动了他的心。
古淮南将她搂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该早点问我的,怎能只听到郎中的一句话,就胡思乱想呢?再说,就算你成了瘸子,我也会要你、养活你,难道你不愿意把我当作你的家人吗?”
听到他的话,玉蝉蓦地抬起头来,泪痕斑斑的脸上闪耀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古大哥,你真的要我吗?”她问。
古淮南停了一瞬。
过去十年来,他从未想过娶妻,即使在他确定自己喜欢玉蝉时,也没有想过要娶她;可就在刚才那瞬间,他却不经意地,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难道,这就是命运?
“是的,我要你!”古淮南欣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满怀希望地看着玉蝉,等待着她的热情回应。
自己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他丝毫不觉得惊讶和后悔,反倒有种解脱感。
玉蝉没有让他失望, 她久违的笑容,如春天的山花般灿烂绽放,那笑容立刻传给了他;当她用不受伤痛牵扯的左臂紧紧抱着他时,他也笑着回抱了她,心想这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古大哥,我喜欢跟着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忠诚!”她说,虽然腰伤让她中气略显不足,但每一个字都在古淮南心里,激荡起喜悦的浪花。
可是,她后面的话让他渐渐皱起了眉头。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等我伤好后,我会是你车行里最合格的伙计,我保证不比其他人差!”她信誓旦旦地说,双目炤炤生辉。
“玉蝉,你在说什么?”古淮南愈听愈糊涂,纳闷怎么自己的求亲,到了她那里竟然成了徵才了?
“我说你不会后悔的……呃,对啦,我们得击掌为盟!”她忘记了伤痛,乐不可支地抓起他的手,再用自己的手掌与他对击。
这时,门开了,路延和拿着个竹简走进来,看到他们抱在一起,转身就想走。
“路大哥别走!”玉蝉看到他,开心地对他说:“快来分享我的好消息,古大哥说他要我啦!”
听到她的话,路延和“噌”地转回身,以出奇敏捷的步伐走进床边,看了看满脸沉思的古淮南,惊讶地问:“少主,玉蝉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要她?”
“没错,是真的。”古淮南终于找回了理智。
他松开紧抱着玉蝉的手,但玉蝉的左臂,仍紧紧地圈着他的脖子,喜孜孜地对路延和说:“听到没有,路大哥,我以后就是你的伙伴了!”
啊?路延和傻了眼,少主难得情窦初开,可偏偏遇到了不解风情的糊涂丫头!
“玉蝉姑娘,你真的明白少主的意思吗?”他郁闷地问。
“当然,是古大哥亲口说他要我的,而且我也喜欢跟着他,你不能反对!”
路延和看看古淮南,心里很为少主鸣不平,于是说:“属下当然不敢反对,只是,姑娘曲解了少主的话、拂了少主的美意,属下觉得不妥。”
“没有,古大哥说了他要我。”玉蝉对他改变自称“属下”的动机,浑然不觉,只是忙着向身边的人求证。“古大哥,你要我,对不对?”
“对,我要你!”古淮南回答她,立刻换来她迷人的笑靥。
于是他微笑着转向路延和,笑容里带着苦涩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