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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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奴儿-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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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的上方,有块斜斜地突出于山体的石崖,和一蓬被毁坏的灌木。
  从残留在那里的车席、毛毡和一些柔软织物看,那里就是她早行然破车里醒来的地方,是那块凸石和灌木阻止了她的下坠,才让她活到现在。
  在她的下方,是白得晃眼的雪,马车的遗骸仿佛污点般散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她看不出雪有多深,但由此看下去,起码有十几丈高。
  风“呼”地吹过山崖,头顶上被挂在凸石灌木上的毛毡等物品,被吹得飞落而下,玉蝉惊恐地贴紧石壁,害怕自己也跟随它们飘飞起来。
  寒气由她紧扣在冰岩上的十指,穿过她的手臂、逼入她的心。
  她感到身体愈来愈僵硬、四肢愈来愈麻木,整个人硬得仿佛就要变成一块石头,要么永远地冻在这里,要么坠落下这冷酷的绝壁。
  就在她感到绝望时,又一阵更猛烈的风吹过,她手下的冰岩,突然随着大片的冰雪飞散开来,这是一个可怕梦魇,她希望只是一个梦魇,向她压来。
  爹爹,我要死啦!
  她的身子骤然离开了山体,尖叫着往下坠落然而,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挥舞的胳膊。“抱住我,别散手!”
  古淮南的声音比冰雪更冷,比岩石更硬,可她却觉得,那是她这一生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不需要吩咐,一碰到他的身子,玉蝉立刻不顾一切地攀住他,用力地往上爬,想要构到他的脖子,似乎只有吊在那里才会真的安全。
  “够了,抱住我的腰就行了。”当她的努力快要实现时,古淮南阻止了她。
  “不……够!”她回答,因为太冷和太紧张,她的声音发颤。
  古淮南居然发出了短促的笑声。
  玉蝉错愕地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仅靠一把插在岩石里的短刀吊在半空中,于是她大叫起来。“那把刀能支撑我们俩吗?”
  “能,只要你别再乱动。”
  一听他的话,她立刻放弃了爬到他脖子上的努力,保持静止不动,手臂紧缠着他的腰,暗自祈祷她的胳膊不要这么僵硬、他的腰带不要在这个时候散开、他的衣服不要突然破掉……
  “抱紧,不要松手!”古淮南说着,放开了拉着她的手。
  玉蝉立刻大叫着将双手在他的腰上,用力勒紧。
  他发出一声打嗝般的声音,然后沉了沉气,一手用刀,一手爬着岩石,带着她一点一点地,沿着垂直的山崖往下滑落。
  冰块不断落下砸在他们身上,玉蝉的手臂酸麻,身子难以控制地往下不滑,但她死死地扫紧十指,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古淮南身上,咬牙克制绝望的尖叫。
  当他们终于跌落在深深的雪堆里时,她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感觉。
  “玉蝉,你怎么样?”
  古淮南拔开覆盖在她脸上的雪,她张开眼,看到他忧虑的目光。
  她深深呼了口气,虽扯痛了胸口的某处,但她笑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的手脚还在不在,不过我好像还活着。”
  “你当然活着,而且你的手脚齐全!”她开朗的笑容感染了他,他将她从雪窝里拉起来,可才放手,她立刻跌了回去。
  “呃,我动不了!”玉蝉惊恐地看着他。
  看到她僵硬的四肢和惶恐的眼睛,古淮南的脸色变得雪一般白,他忙捡过那块落在附近的毛毡铺地上,然后将她放在上面,蹲下身揭开她的衣袖裤腿查看。
  确定她并无大伤,只有几处瘀血后,古淮南松了口气,搓揉着她的四肢。“你没事儿,过一会儿就恢复的。”
  麻木和恐惧让她不觉得尴尬或害羞,可在感觉到一股暖流由他的手掌缓缓传遍四肢时,她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吱吱”声。
  她吃惊地望着古淮南,而他的双眼也机警地扫向声音传来处。
  他俩都知道,那是有人踩着冰雪行走发出的声音。
  而从那小心翼翼、时轻时重的足音判断,来者绝对不是古淮南的属下。
  “别出声!”古淮南俯下身将玉蝉裹在毛毡里抱起,轻声交代。
  玉蝉明白危险将至,可自己偏偏四肢不能动,便乖乖由他抱到垂着雪柱冰条的林中石崖里,放坐在雪堆上。
  而古淮南匆忙转回去,捡起一块木板,将他们坠落后留下的痕迹小心抹去。
  趁他做那些事时,玉蝉活动着四肢,毛毡提供的温暖对她很有帮助。
  当古淮南倒退着回到玉蝉身边时,那“吱吱”的脚步声更加近了,他将木板轻轻放下,两人屏住呼吸观察林外。
  不一会儿,在他们刚才坠落的雪堆边,出现了四五个男人,正是下午古淮南在山坡上见过的大胡子一伙。
  玉蝉在看清楚那些人时,猛地抽了口气。
  古唯南回头,看到她眼里的惧意,于是抱起她,往身后密林走去。
  “让我自己走!”她低声说,担心本来就很重的毛毡再加上她,会压垮他。
  “别说话!”古淮南警告她,脚下却没停。
  后面传来说话声,这次那些人似乎不再掩饰行踪,说话声音很大。
  但她被古淮南抱着疾走,又不时被身边积雪的树枝钩挂,因此听不真切他们说什么。
  直到积雪愈来愈厚、树木也愈来愈密时,古淮南才停下脚步,喘着气将裹在毛毡里的她放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再探头往身后看了看。
  四周一片静谧,他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他们没有跟来。”
  “看你累的,我都说我可以走的。”见他额头有汗水,她责备对方。
  “你可以吗?”古淮南微笑问她。
  玉蝉站直身子试了试,虽然双腿僵硬,但没有跌倒,便得意地说:“我能!”
  “我很高兴看到你恢复活力,可你若想自己走路,就得让肌肉完全放松。”
  古淮南说着,将她身上的毛毡取下,抖去上面的雪,铺放在身边的巨石上,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坐在上面,继续替她按摩。
  他的按摩轻重得宜,不仅带给她温暖,也唤醒了她被冻僵的肌肉,让她感觉舒服极了,因此她很配合地放松自己,并询问他坠崖前发生的事。
  古淮南便把他在石研关外遇到那个几个王三界的手下,于是决定改道,却遭埋伏,最后车夫受伤,马车带着她坠崖的经过告诉了她。
  “后来呢?你来救我,其他人怎么样啦?”在得知她睡前后,他们竟然遭遇到那么多的事,她既心惊又焦虑地问。
  “王三界今天的伤亡不小,看打不过了就想逃,我让延和带人去追他。”
  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可玉蝉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追问:“你呢?你们有伤亡吗?”
  “我很好,只知车夫和两个属下受了伤。”
  “严重吗?”她又问。
  见她皱紧双眉,想到不久前她自己还命悬一线,此刻却为别人忧心仲仲,他心痛地说:“你别担心,延和会照顾他们,倒是你,吓死我们了!”
  玉蝉紧抓着他的手,余悸犹存地说:“看到被悬挂在半空时,我也吓坏了。”
  他将她被冻红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克制着依然纠结心头的恐惧感,轻声说:“不要再想那一幕,就想你有么幸运,这场大难只增加了几处瘀伤。”
  “那得感谢你,如果不是车里有毛毡,我恐怕不会只有瘀伤,如果不是你及时抓住我,我的小命今天肯定完了!”她真诚地说。
  “不!你不会的!”想起目睹马车滚下山崖时,眼前发黑的那一瞬间,古淮南感到胸口再将窜过撕裂般的痛苦。“不要再想了,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放开她的手,继续为她按摩双腿。
  他无法告诉她,在看到车子翻覆时,他几近发狂的心情;他无法告诉她,为了赶来救她,他变成了野兽,毫不留情地斩杀了所有阻碍他的敌人,把老魔头王三界吓得只想逃走;他也无法告诉她,看到她在绝壁上时,他是那么的高兴,又是那么的害怕,高兴她还活着,害怕自己救不了她,怕她坚持不到他出现……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样的焦灼和痛苦,更无法理解那份焦灼与痛苦,何以来得那么强烈,又那么深沉!
  就连此刻,一想到她忽然飘离崖壁的惊心一刻、想到他如果迟到一丁点,她就将葬身谷底的悲剧,他的身躯就难以控制的颤抖,双目更犹如火在烧。
  第5章(2)
  “古大哥。”玉蝉轻触他的手。
  “嗯?”她怯怯的声音,令古淮南抬起头看向她。
  望入她清澈的黑瞳,那份颤栗仍在,但喜悦也贯穿了他的身心。
  她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该害担惊受怕。”她努力笑笑。“但我现在很好,你不用再害怕。”
  老天,这女孩是一把柔软的刀,她能切碎最坚硬的心!
  心疼、喜爱、愧疚,以及许多说不出的情愫袭来,击溃了他的自制。
  古淮南忽然直起身,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冲动地说:“我害怕,非常害怕,从来没像这样怕过。”
  被他拥入怀中的最初有点懵,但听着他的低语,她很自然地环抱住他,轻轻拍着他厚厚的背脊安慰他。“别害怕,我太顽劣,阎王爷不会要我。”
  她的动作、语气,就像在哄一个稚龄孩童;他略显沙哑的嗓音低沉柔美;她亲昵的拍抚,搅乱了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湖。
  搅动了他的心?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古淮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兀地将她从怀里推开,低头注视着她。
  “怎么啦?”她仰起脸回望着他。
  怎么啦?她把他冷硬封闭的心搅得翻天覆地,却问他“怎么啦?”
  他大笑,为了抑住笑声,他将脸埋在支在膝上的手掌中,笑得身躯发颤。
  玉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糊涂了,直到他大笑起来,她才放了心。
  “笑吧,我每次害怕完也会笑。”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歉疚地说:“都是我的任性让你担惊受怕了。如果不是我非要回家,你和路大哥他们,此刻一定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火炉边睡大觉,又怎会在这冰天雪地里跟王老贼拼杀?”
  他停住了笑声,侧过脸看着她,而她满脸的愧色和同情让他心里充满了暖意。
  难怪她的爹爹、同伴们个个都宠爱她,如此乖巧伶俐的女孩,有谁不想宠她?
  “你不必把我的责任抢过去。”将理不清的思绪压入心底的某个角落后,古淮南恢复了一向的镇定自若,按摩着她的双腿平静地说:“我答应陪你回晋阳,就该想到路上的风险,是我的大意酿成大祸,所以错不在你,在我。”
  “分明就是我的错。”
  古淮南打断她。“天快黑了,我们非得在这里争个高下吗?”
  玉蝉的思绪立刻回到了真实的现在,她看看四周,说:“当然不要,这里又冷又暗,而且那几个贼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来。”
  “你认识他们吗?”
  “是的,他们就是抓我、打我的坏蛋!”她愤恨地说,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因为他们从五仙堂就一直跟着你。”
  玉蝉打个哆嗦。“怎么可能?我在五仙堂两个多月,从没看到他们。”
  “那是因为他们进不了那个院子。”
  “是吗?那他们又怎么知道我在五仙堂?”
  “这点我也不清楚,但王三界眼线众多,要从奴市弄到消息,并不难。”
  “糟糕,我想我自己泄了底!”玉蝉忽然明白了。“跟秋霞她们在一起时,我还是穿着那身男装,但恢复了嗓音,所以沿路的人们都知道我是女的。”
  “这确实为有心人留下了线索。”古淮南沉吟。
  “那么说,从我们离开五仙堂后,他们就一直跟着我们,所以回到你家之后,你说看到的人也是他们,对不对?”
  “对,他们是替王三界盯我们梢的。”
  “这帮混蛋!既然他们跟来了,那我们还是快走吧。”
  “你能走了吗?”
  “能,你按摩了这么久,我身上现在一点也不麻了。”
  “那好,下来试试。”古淮南本想抱她,可她已经自己跳下了石头。看她确实恢复了,他才放心地指指右前方。“走那,我们先离开树林。”
  “好。”玉蝉答应着,看他把毛毡郑起塞进石头下。“不要了吗?”
  “不要了,我们得轻装下山。”
  两人往山林外走去,走了一阵,玉蝉没听到他的声音,便回头去看。
  见古淮南正小心地踏着她的脚印走,她不由得好奇地问:“你干么非要踩着我的脚印走?”
  正专注于脚下的古淮南,被她一问,差点走歪一步。
  他赶紧站稳,抬头对她笑笑。“如果那些人想抓你,他们追踪的就是小脚印,自然对这双大脚印不会有兴趣了。”
  玉蝉对他的细心和谨慎,又有了新的了解,不禁地软佩说:“难怪大家都那么信任你,愿意你帮他们送货,你做事确实让人放心。”
  她的称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让他顿感醺醺然,当下情不自禁地问她。“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能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让我照顾你呢?”
  他的话让玉蝉想到了自己的孤独,心里不免有点伤感,但她仍乐观地说:“我当然放心,但你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我得学会照顾我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听她说要自己照顾自己,古淮南皱起眉头。
  “这个还要问吗?”玉蝉扬了扬下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等你娶了妻、有了孩子,你照顾她们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再照顾我?”
  “我不娶妻!”他突然不太高兴地说,一个大步差点踩上玉蝉的脚后跟。
  玉蝉急忙往前跳了几步,惊讶地问:“你干么不娶妻?”
  “不想娶!”古淮南冷淡地说。
  玉蝉闻言,转过身看他想发问,可一群白色飞禽,忽然“啪啦啦”地飞过她的头顶,扫落大片冰雪撒在她扬起的脸上,冻得她缩着脖子惊呼,“那是什么鸟啊,这么冷的天还不安分?”
  古淮南过来帮她拍掉身上的冰雪。“那是雪鸡。”
  “骗人,雪鸡我见过,哪有白色的?”
  “那是你没见过冬天的雪鸡。”古淮南被她的话逗笑了,“难道你不知道雪鸡会随着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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