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她颇讶异于他的提议。“这……这行不通——”
“为什么行不通?我就是要你留下。”他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
唉!他真是愈说愈没道理了,但喜福仍好声好气的说:“奴婢要用什么理由留下来?”
隋曜琰张嘴欲言,却想不出半句话来。
“奴婢想,还是让水芯也来服侍你——”
“我不要她。”他一听,立刻反对。“我只要你。”他坚持的说。
他的话让喜福的心紧抽了一下,她默默的移开视线,盯着地上的水渍,莫名地想起昨晚他的举动,红晕不禁浮上双颊,她慌张地转过身去捡起地上的水盆。
“奴婢先去打水。”她必须先冷静下来。
隋曜琰没拦她,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因为他心里正想着她之前所说的话,再过两年她的约便满了,他要用什么理由留下她呢?
“哎呀!烦死了。”他恼怒地道,他绝不许喜福离开他,他要她永远伴着他。
该用什么办法好呢?
他左思右想,来回踱着方步,忽然,他灵光一闪,对了!他可以娶她啊!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只要她成了他的妻子,她就永远是他的了。这个想法让他情不自禁地露齿而笑,嗯!等会儿她进来,他就要同她提他的决定。
呵呵!她一定会吓一跳,然后,她会感动得答应……隋曜琰的笑容愈咧愈大,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想像里。
可万一她不答应…不会的!他立即否定,这样的念头让他觉得很生气。
“不会的。”他皱起眉,可心里隐约觉得不安,他老觉得她今天怪怪的,若她真的不答应,那……“怎么办哩?”
喜福一走进来,就见他一个人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她将水盆端到桌上,替他拧好布巾。
“少爷。”她将湿热的布巾递给他。
隋曜琰回过神,一把握住她的双手,迫不及待的唤她,“喜福……”
她瞅视着他,等他说下文。
隋曜琰欲言又止,脸孔涨得通红。“我……”他无法说出口,因为心头不断的萦绕着“若是她不答应,那该如何?”的想法。
他现在还没想好对策,不能贸然的提出来,必须先想好一切才行。
“什么事?”喜福疑惑地望着他。
“没……没事。”他笑着握紧她的手,霍地将她搂入怀中,想要感受一份心安。
“少爷。”喜福忐忑不安的挣扎着,他不能再这样对她了。
他却揽得更紧,沉声说:“我想起娘。”他扯谎道。
喜福一听,陡地静了下来。
隋曜琰微微露出一抹窃笑,每次只要提及娘,喜福就会乖乖地任他搂着!
两年来,她老爱说什么他长大了,男女有别,不允许他再对她做这些亲昵的举动,但这些话他很不爱听,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少爷。”喜福出声唤道,动了动身子,示意他该放开她了,他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心慌,再度想起他昨晚逾矩的行为。
他松开她,心情比方才沉静许多。他微笑着开始盥洗,喜福拿出他的外衣,为他穿上。
“少爷觉得水芯……怎么样?”她为他拉好袍子。
“什么?”隋曜琰一脸的茫然。
“水芯,就是刚刚进来的丫环,她今年十四岁,上个月才入府,人长得白净,手脚利落——”
“哪儿利落了?”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地上的水就是她闯的祸。”
喜福为他系上腰带。“那是因为她让少爷吓着,平常她挺伶利的——”
“做什么老是谈她?”他没兴趣听别人的事。
“奴婢说了,再两年——”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他皱眉打断她。“你的约还两年才满,那就两年后再说吧!我现在不要其他的丫环,我只要你。”
他的话再次让她心惊,她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
“还有一件事。”她拿了玉佩挂饰系在他的腰间。“少爷已十六了,奴婢不好再睡在这儿,总要避嫌——”
“是谁嚼了舌根?”他截口道,一脸怒气。
“没人嚼舌根。”她急忙解释,深怕他去拿下人们出气。
“量他们也不敢!若是让我晓得,非封了他们的嘴赶出府去不可。”他最讨厌下人们说些无聊的是非。
“是奴婢自个儿觉得不妥。”她蹙眉,心想,绝不能再让昨晚的事发生。
“有什么不妥的?”他不悦地道。
喜福抬眼望他,随即又低下头。“难道少爷从没为奴婢想过吗?男女毕竟有别,夫人生前已顾虑到这一层,所以才要奴婢搬到仆役房去;后来夫人过世,奴婢念着少爷还小,所以才又搬回,但如今少爷已长大——”
“我就是不许。”他的口气不容她反驳。“我就是要你同我一起。”
“可是——”她一脸的为难。
“没有可是,我是主子,你要听我的,不是我听你的。”他面露不悦之色。
喜福蹙紧眉心,没再多说些什么。
“好了,这事不许再提。”他已经习惯这屋子里有她的感觉,不可能让她离开。
喜福轻拧眉心,无言以对。
“少爷。”屋外站着另一名奴婢可卿。“大少爷要喜福过去内厅。”她穿着浅蓝色的半臂襦衣、粉紫色长裙,下巴尖削,凤眼菱唇,脸蛋白净,年十八,三年前才入府邸为婢,跟在隋曜权的身边服侍。
“大哥?”隋曜琰皱起眉。“为什么要喜福过去?”
“奴婢不清楚。”可卿并未多言。
“可能是为了绣品的事吧!”喜福走进内室,将昨天完成的绢布拿出来。
隋曜琰皱着眉头,脸色颇不以为然。大哥从不曾为了这种事特地要喜福过去,所以一定有什么蹊跷。
一进内厅,喜福就瞧见裴邗,虽然心中有些讶异,不过,她仍规矩地福了福身子。
“见过裴少爷。”
裴邗笑着摇动扇子,对同时进入花厅的隋曜琰说:“你的奴婢可是愈来愈美了。”
隋曜琰听了并无高兴之色,反而皱起眉头,有种想把喜福给藏起来的冲动。
喜福并未搭理裴邗的话语,只是上前将绣好的丝绢递给隋曜权,站在一旁的可卿上前接过。
隋曜权正在品尝着热茶,他抬起眼说道:“裴府要你的绣品。”他是个冷峻的男子,五官线条刚硬,不带一丝笑容。
喜福愣了一下,听见裴邗接着道:“这事还是由我来说的好。前些日子,萃心无意中瞧见吴夫人衣服上的绣样,于是赞赏有加,吵着非要你替她缝制嫁衣不可。”
“奴婢怕不能胜任。”喜福直觉地想拒绝。
“你这话可是谦虚了,谁不晓得你的针黹功夫了得,许多官夫人的衣裳都是出自你的巧手。”裴邗微笑道。
喜福有些为难,似乎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因为裴萃心是大少爷未来的妻子,照理说她该帮忙才是,否则,他日裴萃心若嫁入府里,定会百般为难她;再者,说不定会因此而惹得隋裴两家不愉快……可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工作似乎不接比较好……她在心里叹口气,现在不是顾虑她“感觉”的时候,毕竟这是两家的喜事,她既然能出一份力,就没有理由推辞。
“若是小姐不嫌弃,喜福愿意试试。”她终于答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萃心一定会很高兴的。”裴邗咧嘴而笑。“那就请你明日来裴府一趟吧!”
喜福颔首。
隋曜琰见事情已谈妥,便要喜福离厅,他不想她在这儿,不想裴邗多看她一眼。
喜福立刻道:“奴婢告退。”她转身欲走出大厅。
“等一下。”裴邗叫住她,自腹带掏出一只白瓷瓶。“这是昨儿个才从榷货务买来的‘蔷薇水’,就当是谢礼。”
喜福还未开口,隋曜琰已抢先一步说:“不用了。”他不高兴地皱眉。“喜福不需要。”
裴邗愣了一下,有些诧异隋曜琰陡升的怒气。
“这是喜福份内之事,裴公子不需要如此。”喜福连忙客气的开口,想借此冲淡隋曜琰的无礼。
“下去吧!”隋曜权开口道。每次只要是关乎喜福的事,曜琰的脑袋就变得不太管用了。
喜福松口气的欠身告退。
“没想到送份礼却惹得三少爷不高兴。”裴邗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
“喜福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其他东西。”隋曜琰仍是不悦的回答。
裴邗微微一笑,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转个话题。“对了,生意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过一阵子再说吧!”隋曜琰说道。
原本一直漫不经心的隋曜权在听见“生意”两字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什么生意?”
裴邗诧异地道:“曜琰没同你说吗?我以为……”
“我已经决定要缓一阵子,所以就没跟你提。”隋曜琰耸耸肩,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裴邗要我考虑跟他一起做香药买卖的生意。”
隋曜权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瞄了裴邗一眼。香药生意?
现今香药同盐一样,只有少数的量交予商人贩卖,其余皆由朝廷专营。
若商人想经营香药生意,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以现钱或茶盐向“榷货务”购买,其二则是凭“交引”换取。
因北方诸国的威胁,朝廷北部及西北设置重军防守,在如此的情势下,“粮草”的消耗量必大,直接地便影响了财政,朝廷光是负担粮草,国库的收入便会一再减少。
为此,朝廷希望民间能出资将粮草运至北方,以减轻国库压力,即所谓的“入纳粮草”,而能大批入纳粮草的非商贾莫属,可又因朝廷现钱不足,所以,当粮草运至北方后,将官除了给一分现钱外,其他的就常用香药象犀、茶、盐三物代替货币,好偿还商人入纳粮草的价值。
这时,将官会给予商人“交引”,让他们凭此在回中原后,至各地方州郡换取所需的香药象犀、盐,或是茶,这时,商人再将香药、茶、盐贩卖至民间。
“为什么要缓一阵子?”裴邗不解的开口问:“其实,做生意时机很重要,若错过了,可要捶胸顿足,我敢同你打包票,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隋曜琰正打算开口时,忽然一抹低沉的声音响起。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答应?”
隋曜权与隋曜琰转向内厅入口,起身唤道:“爹——”
因为隋稷仑的一句话,事情有了转变,隋曜琰立刻投入与裴邗合伙经营的香药生意中。
喜福在知道这件事后,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并未说什么,毕竟这件事老爷已亲自应允,她相信老爷自有他的考量,或许这不失为是一个让三少爷历练的机会。
而且,老爷还特意将一直在大少爷身边帮忙的骆管家拨给了三少爷,要他在三少爷身边提点指导,如此一来,她几乎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或许该说只剩一件事让她不安,那就是裴少爷。她觉得他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可又说不上来,因为,她实在不懂他为何要送她谢礼,虽说是替裴家小姐做嫁衣,可她毕竟是个奴仆,这是她份内该做的事,他毋需如此,更何况,他从来不是一个懂得感谢下人的人,这……这实在是让她难以理解。
第二天,在三少爷的陪伴下,她上府为裴萃心裁量嫁衣,原本是青儿要陪她一同去的,可三少爷执意要与她一块儿去,说正好他要到裴府去商谈生意细节。
一到裴府,三少爷便至内厅与裴少爷见面,而她则被带至隔壁的偏厅。
“我什么都要最好的。”裴萃心开口。“什么都马虎不得,我要京城的人全都瞧见我风风光光的出嫁。”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绫罗衣裳,覆以紫红色的背子,显得贵气逼人。
喜福颔首。“用河北所产的绫绢可好?它的经纬一等,所以无背、面之分。”她由红盒中拿出一块精致的绢布。“这是二少爷在河北亲自选的。”
裴萃心的奴婢接过,然后递与裴萃心,裴萃心摸了摸顺滑的质地,点点头。“可我听人说‘东绢’也挺有名的。”
“东绢与河北精绢齐名,是京东所产。”喜福自盒中拿出另一块布。“在单州还出产‘薄缣’,每匹重才百铢,人说‘望之若雾’,不过,虽然极为轻薄,却十分坚固耐用。”
裴萃心瞄她一眼。“你这奴才懂得倒挺多的嘛!”
“谢小姐过奖。”喜福客套地说。
裴萃心自椅子上起身,上下打量她。“多年没见,你这奴才倒长得人模人样了。”她永远不会忘记十一岁那年在隋府受她与喜乐两姐妹的窝囊气,后来,她虽想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可隋曜琰事事都护着她,让她什么便宜也没占到。
后来过了及笄之年,父亲说她已不适宜再到隋府走动,得待在闺房里直到出阁之日,但谁晓得,在她十六那年,隋夫人过世,婚事也因此而耽搁了下来,而这一等就是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几乎要闷坏她了。
好不容易现在隋曜权已服满孝期,婚事自然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一想到她即将成为隋府的女主人,她就压抑不住愉悦的心情。
说实话,她对隋曜权是惧怕多于喜欢,若让她挑,她宁愿选择隋曜衡,虽然他俩是挛生子,面貌长得一模一样,可性子却完全不相同,隋曜衡比隋曜权多了一份“人性”,哪像隋曜权老摆着一张臭脸,表情冷淡,她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将与一个“冰人”共度后半辈子。
不过,看在他们是京城首富的份上!她已不在意自己的丈夫是“冷”还是“热”,只要能让她过好日子便行了,更何况,她还担着一份责任,父兄希望她能为两家的生意往来多出一份力。
“哪天我倒是要向你好好请教一番。”裴萃心微微一笑。
喜福微觉讶异,不知裴萃心所指为何,只觉她话中有话。
“这魅惑男人的本事,你可是内行。”她啧啧赞叹。“不知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三公子对你死心塌地的,啊——”她故意捂住嘴。“不会是什么妖术吧?”
喜福面无表情地回视她,没说半句话。
裴萃心娇笑一声,想着她进府后,便是喜福的少夫人,到时还怕没机会整治她吗?
“不过,基于同是女人的立场,有些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