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门风虽较一般人家严谨,但是毕竟是在大齐,男儿家若看上某个女子主动表白追求,只要手段正大光明,并不会如果燕国一样被世人视作不知检点、轻佻不贞,反而会赞赏男子勇气可嘉。 是以陆双若不明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会克制收敛,一旦确定自己的想法,又岂会轻易放弃。
“陆小姐,你与家姐结交数年,其间我虽然不曾见过你,却也多次听说过你的事迹,对你的才思非常钦佩。那日游园中陆小姐风采逼人,更是令我倾慕。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家中会为我举办一场小宴,可否请陆小姐看在家姐的份上赏光一次?”
陆双就这样直白的把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心中忍着羞涩,目光却没有丝毫回避地望向她,落落大方。
清楚听见陆双所说的话的司徒端敏并没有感动。尽管在此之前,她也就得过一个男子青睐,后来这个男子成了她的夫郎。但但凡知道自己小时候这一场自以为郑重其事的婚约背后居然是深藏巨大阴谋的,只怕也都对这表白再难产生任何暧昧的念头。
她低头轻笑,嘴角含讽:这算什么呢?殊途同归?如果谪阳知道此刻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位如兰如菊的美人向自己表白,怕是立时一剑削过来吧?陆家公子虽然无辜,但是自己也早过天真纯善的年龄。虽然不至于迁怒与他,但若是想要多一点什么,也是绝不可能了。如今只是有一点难办,孟秦显然对陆双十分倾慕,若是陆双对自己太过执着,就算自己摘得再干净,孟秦只怕也会对自己生出隔阂。
不过,感情的事情,比起人的阴谋算计可控度太低,她只能顺其自然,见招拆招了。
回答道:“感谢陆公子的盛情邀请,只是在下腿脚不便,也不喜人多的场合,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陆双听见她明白的拒绝,双手握紧,面色微微发白,但还是镇定地继续道:“既然小姐不愿前来,是否可以允许我前去府上叨扰,陆小姐才华横溢,小双希望能向你请教诗词。”连声音都不曾有一丝变化,仿佛不明白她的意思。
司徒端敏此刻身份并不是瑜王府中说了算的人,完全拒绝肯定是不行的。联想起自己曾经答应孟秦的事情,沉吟了一会:“公子是世女的表弟,亲戚之间走动,陆敏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公子若想来瑜王府,谁又能拦着公子?”
陆双见她没有拒绝,心中大喜,只要她不是完全的厌恶了自己,自己到底还是有希望的。
司徒端敏点了个头,便告辞离开。
陆双有了刚刚这一点底气,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开心地目送她离开。
燕国。
京城。
李凤亭看着关于花山的奏报,“今天书院的收获还蛮大,居然录了二十个。”
丁镜笑了笑:“恭喜陛下,人才辈出,实乃我大燕之福啊。”
李凤亭对这种马匹听过也就算了,只是微微一笑:“和宁有三岁多了吧?”
丁镜点点头,心道:陆和宁自小在花山书院,长到三岁还不曾入京一次。皇上这个时候提,难道是有什么打算?
“有件事情,交给你暗中调查一下。”李凤亭眉间微皱,手按着案几上,仿佛在考虑什么难题。
丁镜连忙低头静听。
“敏之四年前出事的事情,朕始终觉得有些不对。侯盈虽然性子莽直却不是不守军令的人,窦自华偏偏再那之后莫名出家,并且事先连她母亲窦云鹏都不知。朕听说许璞去大广济寺了一次,但是无功而返。朕以为,这症结的关键,只怕出在窦自华身上。以窦自华的性格,逼问估计是没有结果的,最后可能把人弄死了还得不到真相。不过三年下来,朕根据窦自华当年调查所收集的资料和呈上来的报告慢慢推测,也有了一些猜想。”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你帮朕调查一下十七年前储凰宫大火的事情,帮朕查清楚,当年大火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真相潜藏在背后,另外,当年的太女赵楠大火之后到底是怎么安置的?”
丁镜心中一凛:陆颖的事情,这两年她也一直在琢磨,也将疑点落在了窦自华身上。但是看皇上的反应,似乎对陆颖的身份开始有所怀疑了。其实陆颖本来不是太女的话,皇上也打算将大燕未来的实权交给她,后来发现种种迹象显示她应该就是当年的太女赵楠的时候,皇上更是欣喜。但是如今,却又怀疑她也许根本不是赵楠。
表面上看,似乎只是回到了原点,但深究原因的话,这问题可就出大了。
——如果她不是赵楠,却又能找到太女玉印?
这种样的身份,让丁镜不觉后背发凉,她有一个朦胧的猜想:如果查下去的话,也许会牵出一个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齐国。
都城。
王六在城中晃了有快十天了,有时扮作流浪者,有时扮作赏金武士,有时扮作外来游客,出入大街小巷,酒肆青楼,只要是人多嘴杂的地方,他就停留下来,问几句闲话,听几句八卦,不动声色的打听着这都城内外的大事小事。
她按例已经通过暗线发了一封密信回去,里面并没有了不起的大事,将只打探的一些情形如实描述:三个王府的明争暗斗,瑜王府崛起的趋势,司徒端和最近又受了皇帝的赏赐,瑜王府的陆敏在都城声名鹊起……
她甚至几次在大街上看见孟获骑马走过,那个时候她总是需要拿出全部的克制力,压抑着内心叫嚣着的冲动,假装与身边的路人一般,用无比敬畏的目光仰望这个敌国大将军威风凛凛的离开。
山长,我何时能为你报仇?!
王六看着熙熙攘攘的都城大街,不知道怎的没了探听消息的心情,转身向自己临时租的小屋方向走去。
一辆毫无特别的马车向从她身后缓缓驶来,越过她不久,却被迎面而来的两骑拦下。
王六下意识停了一下,向马车望去。
“车上可是瑜王府的陆敏?”其中一马上的女子面色倨傲的问道。
王六一见这情形,赶忙学周边的小商小贩向旁退去。
虽然不过来齐都几日,她也已经知道这里武风鼎盛。这两骑一看就是专门来生事的,马匹健硕,骑士威武,腰上的宝刀精美,想来必是有些背景的。平民百姓若是被卷了进去,只怕会白白倒霉。
这时,停下的马车里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何事?”
王六尚未走远,听到这个声音,脚步滞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到正常。
倨傲女子手持马鞭,轻慢地笑容让人望之生厌:“果然是被皇上嘉奖过的人,摆的架子就是比旁人大些!本小姐问你话,居然连脸都不露一个。”
另一冷俊女子却没有这么委婉:“听说瑜王府的陆敏乃是都城第一文武双全之人,在下去有些不服气,特来讨教。陆小姐可愿赏脸?”
车中女子似乎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阁下是何处听说这些传闻?”
倨傲女子哼了一声,喝道:“如今都城谁不知道你陆敏那日在游园会上大显身手,将一干精英都不放在眼中。今天我姐妹两人就专门上门来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你可敢应战?”
两人出言挑衅,显然是想激怒车中之人。然而车中传来声音平稳如常,似带诚恳:“我不知道两位是听何人如此好心好意地给我带了一顶高帽,但陆某是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所谓的都城第一,文武双全的!陆某平日出入都要靠轮椅车驾,莫说骑马,连路都少走。那日不过是侥幸遇到一匹良驹,略胜了一场。陆某也知道凭自己的真本事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这几个月总躲在瑜王府不敢出来见人,不想还是有人惦记陆某至今。如此也罢,要两位把这点妄得之名真当一回事,陆某倒不介意豁出去丢一次人,但也好叫这满都城的人都知道,两位总算是打赢了一个连马都骑不得的人,真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啊!”
这一翻话却说得两姐妹愣住了。
大齐尚武,但凡家里买得起马的女子,出门都是以马代步,从不会去坐马车,免得被人笑娇滴滴男男腔。这陆敏出入都是用马车,鲜有露面,是以才这样难截住。她宁愿被人嘲笑,都不肯骑马,想来说腿脚不便也是属实。
姐妹俩本来不过是这几个月总是听说陆敏如何好如何了得的传闻,又听了些人背地讽刺她名不副实却有嚣张无比的话,当下觉得激愤无比,这样一个虚伪小人怎么能当得这样的盛名。于是观察了瑜王府一段时间,发现此人出入都极简单,车架朴素,也没有什么场面。今日正好又遇到这样一辆马车,于是上前一试,居然真的被她们碰对了。
但毕竟传闻归传闻,她们没有亲见陆敏的面,游园会的事情她们也知道的不详细,并没有从陆敏的话中发觉任何不对,此刻也开始犹豫起来:真要打赢了一个连马都不怎么能骑的人,说出去又怎么会光彩?
周围站得稍远的的围观百姓多半也听见这番对话。京都流传的八卦消息,小道新闻原是最受她们欢迎的,如今见到这翻热闹,不由得都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两姐妹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此刻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六却在不远处听见那一翻话后,脚如同在地上生根,竟是拔不动了一样。眼睛盯着马车的帘子,仿佛想把哪里烧一个洞才好。
瑜王府吗?
这人是瑜王府的。但这声音怎么会……
“要让我说的话,你两人就是一对傻瓜!”一个奚落的声音传来,却是孟秦骑马慢慢走过来,脸上满是不屑,“也不知道听什么人两句话,就跑来胡闹。也不想想。这便宜要真那么好,还能轮到你们!姑奶奶我早就按着她在地上痛揍八百回了。只是看她每天坐轮椅上那可怜样,实在是下不了手而已。你们要打快打,别在挡着姑奶奶的道。”
连孟大将军的女儿都这样说了,两姐妹哪里还有迟疑,只得灰头土脸的说一句冒昧,转身离开。
周围的百姓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散开了。小商小贩又恢复了正常,继续大声招揽着来往的路人。
孟秦却是没有掉头,反冲着马车里的人道:“喂,我给你帮了这么大忙,你总该有点表示吧。”
车中女子总算给了面子,掀开车帘,向她道:“你有什么事?”
司徒端敏这一掀车帘不要紧,王六在围观的人中目睹她的面容,竟然感觉到一股数不出的战栗从脚底一直钻到头顶,身体僵硬得一动不能动。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突然上来推她一把,只怕都能将她推倒在地。
是山长,她真的没有听错那声音。刚刚说话的人,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穿着齐装,束着齐人的发式,但明明白白就是山长。
她不可能认错的。
山长没死,她还活着,还活着!
王六激动手足无措,恨不得高喊三声,眼睛死死瞪着司徒端敏,眸子亮得像火燃烧起来一样。
可惜她现在太过激动,如果她能够冷静一点,就会发现在她的斜对面,一个本来只是路过的少女正用更惊骇的眼光与她一样盯着司徒端敏,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同一抹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
而如果这个时候孟秦回头,她也会发现那少女不敢置信的异常表情,也会认出她的身份:燕良驹。
可惜的是,这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马车上的青年女子脸上,彼此竟然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
“我有点事,想单独问问你。”孟秦表情严肃,竟不似作伪,让司徒端敏反而有些意外起来。微一点头,便吩咐别佳跟孟秦找了一处偏僻人少的地方。
走了一会,别佳低声向司徒端敏道:“主子,有两个人在跟着我们。”
司徒端敏微微一愣:“能发觉身份吗?”
别佳道:“一个十多岁的少女,看起来不像是密探,跟踪手法很拙劣。另一个倒是个老手,而且身手应该不差,都是刚刚被拦下来的时候跟上我们的。”
司徒端敏想了想:“先别动,看看她们想干什么?”
最后孟秦在城中河边一处小山丘边停了下来。
这里花木葱郁,位置广阔,素来是游玩的好去。但因为接近黄昏,所以人并不多。
孟秦直视司徒端敏良久,双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脸色因为紧张竟然有些微白,终于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164
司徒端敏目光一闪。
其实她早就做好了被戳穿的打算,毕竟在孟秦面前,她并没有掩饰太多的东西。如果孟秦足够敏感,就应该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但是司徒端敏并不指望孟秦能够笃定自己是谁,毕竟死而复活这种事情,还是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只是,可惜了跟踪的两个人。如果今天自己的身份就此揭露,这两个人的性命是留不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两段记忆四年来的逐渐融合,司徒端敏的性格慢慢也变了。无关紧要的一些人的性命在她心中似乎再没有从前那样稀罕了。
司徒端敏翻手做了一个手势,让叶子们警惕四周,原地待命,抬眼淡淡地看着孟秦:“你想说什么?”
躲在暗处的两人都紧张的要命,她们都清楚孟秦是谁。这三年多,孟秦在瑜王府几乎是半住了下来,回大将军府的时间倒更少了些。若说她会发现陆颖的身份,也是不无可能。
王六认为山长藏身齐国,迟迟不归,理所当然是为大燕图谋利益,此刻若身份暴露,必然是危险万分。当下将自己藏得更小心,可下一刻她就发现了躲在不远处的燕良驹,暗叫不好:看来这孟秦是有备而来,于是屏息敛气,向燕良驹偷偷靠近,只要发现此人不利山长,就立刻将她斩杀!
燕良驹对陆颖的出现也是抱着与王六的想法。不同的是她所担心的是,陆颖隐藏身份在齐国多时,必然有所依仗,孟秦显然是刚刚才察觉陆颖的纰漏的。如果现在揭穿了她的身份,说不定会被陆颖所害,当下将手按到了自己腰上的刀上,预备等陆颖出手时杀她个措手不及。
然而孟秦下一句话却让两人呆若木鸡。
“陆敏,你少装了!你敢说你不是我娘的私生女吗?!!”
孟秦硬着脖子恼怒地大叫,眼睛里如有大火在燃烧。想起这三年多来娘亲对这个来历不明之人的维护,自己受陆敏百般欺负也视若无睹,还把心腹公孙靖交给她,这也就罢了,可是响鞭辨马之术,娘怎么会轻易传给外人!
如果她不是娘的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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