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小姐好好歇息吧。”
月儿退下之后,莫水悠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但却毫无睡意。
她闭上眼,脑中立刻浮现爹娘被那两名恶人杀害的情景。
想到当时爹娘拚死替她争取多一些逃命的时间,一股强烈的痛楚就重重地划过胸口,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
她的美眸噙着泪水,稍早在书房外听见的对话再度回荡脑海——
“怎么会还没有结果?不是都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你不是也已经去了很多趟吗?怎么还没能说服对方?”
“唉,庄主有所不知,对方的性情实在太顽固了,任凭我说破了嘴,还是不肯答应,实在是拿对方没办法。”
那恶人是杀害她爹娘的凶手,这一点是再肯定不过的事实,而倘若南宫烈真的是个正直不阿的人,怎么会和这样的恶人成为朋友,还交代对方为他办事?
再者,从他们的对话中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又为什么和当初那两名恶人不断前来说服爹帮忙铸剑之事是如此的吻合?
莫水悠的一颗心狠狠揪紧,泪水也终于克制不住地自眼角滑落。
究竟南宫烈是什么样的人,她已经没法儿确定了。倘若他真的是在幕后指使那两名恶人的罪魁祸首,那……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莫水悠在房里待了约莫半个时辰,不但没能好好地歇息,反而快被痛苦纠结的心绪给逼疯了。
胸口的抑郁闷疼,让莫水悠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只好走出寝房,想到外头去吹吹风、透透气。
然而,才刚走到庭院,身后就蓦地传来了南宫烈的声音。
“悠儿。”
听见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她的脚步蓦地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慌乱无措。
怎么办?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呀!
一股想要躲藏起来的冲动自心中升起,但她终究还是强迫自己停在原地,为的就是不想让南宫烈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倘若他真是欲抢夺铸剑秘笈的幕后主使者,那么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的真实身分,更不能让他知道她偷听见了他和那名恶人的对话,否则恐怕会替自己惹来难以预料的灾祸。
她暗暗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过身面对他。
“听月儿说,你的身子不舒服?”南宫烈问道。他刚才正好要前去探望她,结果就在半途瞧见她的身影。
“只是有点精神不好罢了,刚才歇息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莫水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第5章(2)
南宫烈的黑眸直勾勾地望着她,看出她的笑容显得有些牵强。
“是吗?可是我瞧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了,我真的没什么。”莫水悠连忙摇头。面对着他的关怀,她的心又再度狠狠揪紧。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态度,感觉起来是如此的真诚,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男子,会是害死爹娘的罪魁祸首。
但是她先前所听见的那一切又该怎么解释?他们的对话明明是如此吻合那两名恶人不断纠缠的情况啊!
究竟什么才是事实的真相?她到底该如何才能分清楚?
莫水悠压抑着纷乱的心绪,暗暗思忖了一会儿后,试探地开口问道:“别担心我了,你难道都不担心自己的事情吗?”
“担心什么?”南宫烈不解地问。
“既然你师父的遗命是要你替他争一口气,那么你迟早都是要和荆御风交手的,你都不担心吗?”
闻言,南宫烈的脸色没有半丝忧虑,反而还朗笑了几声。
“我和荆御风的武功约莫在伯仲之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一向不害怕任何的麻烦,愈是困难的挑战,他愈是斗志高昂,从来不会感到畏惧或是担忧。
因此,除了师父临终前的叮嘱之外,他心里其实也相当期待与荆御风好好地对战一场。
能够和拥有顶尖武功的高手过招,想必是一件痛快淋漓的事情,所以他不但没想过要逃避,反而还迫不及待地想要正面迎战!
“倘若你们的武功真的在伯仲之间,那么……如果能够拥有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应该就足以克敌制胜了吧?”莫水悠低垂着眼睫,佯装只是随着话题不经意地提起。
“是啊,可惜『铸剑神匠』一家已经遇害,这辈子我恐怕是无缘获得出自『铸剑神匠』之手的珍品了。”南宫烈叹道。
由于“铸剑神匠”的名气远播,一个月之前的那场意外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官府也已着手调查,但是目前还没有查出真凶。
近两个月来,他设法与一个名叫做江杰的男子搭上线,除了是为爹悄悄打探消息之外,也想要从中查探这件事。
他爹人在京城任职将军,负责镇守京城安全,而前阵子爹接获密报,说是江湖邪教头目萧天行似乎与西方蛮人勾结,意图帮助蛮人举兵侵犯。
爹要他帮忙调查这件事,倘若罪证确凿,便要将那萧天行绳之以法。
为此,他派出一批手下暗中调查,得知江杰似乎在帮萧天行办事,因此他决定想法子先搭上江杰。
这江杰是个唯利是图的男子,只要诱之以利,不论什么勾当都肯做,而他的人脉复杂,和正邪两派都暗中有往来。
根据查探,萧天行似乎透过江杰想要收购大批精良的兵器和好马。
为了查明真相,并蒐集萧天行勾结蛮人的罪证,他便抛出了一大诱饵——由于他身为“南宫马场”的主人,又是东北一带马业的霸主,拥有最慓悍的骏马,而那正是萧天行想要的。
因此,约莫两个月前,他刻意放出风声,表示马场近日正好有一大批骏马待售,果然引来了江杰,表示有个名叫“萧仁贤”的友人意欲整批蒐购。
他表面上口头应允,但却同时提出了条件,希望可以和如此大手笔的买主见个面,彼此交个朋友。
江杰原先一口承诺,但今儿个稍早前来见他时,却说那“萧仁贤”的性情孤僻又固执,不论怎么劝说都得不到对方的首肯。
这样的答案,其实早在南宫烈的预料之中。
根据他所掌握的线索,那“萧仁贤”的确就是萧天行的化名,而萧天行肯定知道他的身分,必然会回避见面。
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拒绝与对方谈这笔交易,而是要江杰再去试着劝说看看,为的就是要拖延萧天行购入马儿的进度,同时也继续派出一些胆大心细的手下混到萧天行的身边,蒐集他勾结蛮人的罪证。
根据他手下的调查,一个月前“铸剑神匠”之死,应当与萧天行脱不了干系,并且极有可能就是江杰下的手。
可惜的是,他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法儿将江杰抓起来严刑拷打。
他的正直不允许他做出私刑逼供这种违反律法之事,况且这么一来恐怕会打草惊蛇,让那萧天行有了防备。
南宫烈在心中暗暗沉吟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而莫水悠听见他提起“铸剑神匠”四个字,一颗心立即狠狠地揪紧。
他主动提起爹的名号,并且为了没能拥有削铁如泥的兵器而感到遗憾,是因为他原本就渴望能够拥有那样的神兵利器却不可得,甚至就连退而求其次地打算抢夺铸剑秘笈也不能如愿,所以感到惋惜吗?
一阵剧烈的痛楚狠狠划过胸口,莫水悠暗暗握紧了拳头,拚了命地压抑住激动的情绪。
“喔?你真的那么想拥有『铸剑神匠』所打造的兵器?”她再度佯装随口问道,忍不住想要从他口中再度确认这个答案。
“那当然。”南宫烈毫不犹豫地说:“出自『铸剑神匠』之手的刀剑,那可是世间难求的珍宝,凡练武之人应当没有人不渴望拥有一把,我自然也是梦寐以求。只可惜神匠有他的坚持,只要不是他认可的对象,就算给他黄金百两也求不到。”他的语气透着一丝佩服与敬意。
莫水悠的脸色苍白,纤细的指尖都狠狠掐进了柔嫩的掌心。
当她听见他承认自己也极度渴望拥有爹所铸造的兵器时,脑中已嗡嗡作响,再听他说“黄金百两也求不到”,更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这么说来,南宫烈确实渴望她爹为他铸剑,而当初要那两名恶人前来代为求剑,甚至不惜付出黄金百两代价的人,也真的是他?!
若是以寻常人家的财力而言,根本就不可能付得出黄金百两的报偿,但是以“烈云山庄”雄厚的财力来看,确实是拿得出来的。
失望、心碎、痛苦的情绪涌上心头,让莫水悠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尽管她仍不明白,当初南宫烈为什么不自己前来求爹铸剑,但是稍早他在书房与那名恶人的对话,还有这会儿他亲口所说的一切,两相对照之下,真相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就是在幕后指使那两名恶人前来求剑,最后愤而杀害爹娘欲夺取铸剑秘笈的罪魁祸首!
此时此刻,她不禁庆幸自己当初佯装失去记忆,没让他知晓自己的真实身分,同时也不禁庆幸自己及时发现了真相。
否则,她爱上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甚至还为他不惜当个忘恩负义的罪人,要怎么跟死去的爹娘交代?
“悠儿,你就别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你该做的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瞧你,这会儿脸色差成这样,不要紧吗?”南宫烈担忧地问。
莫水悠想要摇头,但是因为心里一时受了太大的打击,让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脚步也踉跄了下。
“悠儿,小心!”
南宫烈眼明手快地伸出手,将她的身子牢牢搂进怀中。
“唉,我看,还是请大夫过来瞧瞧吧。”他轻叹,这阵子着实为她的身子状况担足了心。
“不,真的不用了。”
“悠儿,别这么逞强,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啊!”南宫烈望着她,深邃的黑眸中有着深浓的关怀与情感。
他那灼热的眸光宛如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进了莫水悠的心窝。
她真的不懂,他怎么能将一个深情正直的形象扮演得这么好?
倘若不是无意中得知他与杀害爹娘的恶人有所往来,只怕她早已将她和荆御风之间的一切告诉了他!
尽管爹娘并非由南宫烈亲手所杀,但是死于他所派出的恶人之手却是不争的事实呀!
一想到这一点,莫水悠就几乎无法忍受自己置身于他的怀抱,然而又怕激动挣扎会惹来他的怀疑,更怕她脸上的表情会泄漏出心底的愤恨,只好将脸蛋埋进他的胸膛,不让他窥见自己的神色。
然而,置身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他温暖有力的拥抱,她的心又变得更加脆弱,痛楚难当。
曾经,他的拥抱让她感到难以言喻的温暖与踏实,而即使是此刻,他身上灼热阳刚的气息仍让她心跳不已,但是这样的反应,却让她感到极度的罪恶与自责,同时也不禁恨极了自己的不争气!
他是害死爹娘的罪魁祸首,她怎么能再对他怦然心动?他们之间可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呀!
不!不行!她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不该产生的情愫,她一定得要彻底斩断才行!
莫水悠咬了咬牙,不断地回想爹娘那日惨遭杀害的画面,强迫自己以深切的愤恨来取代满腔的情意。
倘若继续任由这个幕后真凶逍遥法外,那她怎么对得起至死还拚命想要保护她的爹娘呢?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南宫烈就是幕后的罪魁祸首,那么,她一定要想办法替爹娘报仇!
第6章(1)
夜深人静,已是就寝时刻。
在莫水悠的寝房中,案上的烛火仍未吹熄,一面明亮的铜镜反映出她苍白憔悴的容颜。
莫水悠静静地望着自己的脸色,美丽的眼眸盈满了哀伤痛苦。
今儿个午后,南宫烈还是执意请大夫过来一趟。
大夫在仔细地为她把过脉之后,疑惑地询问她近日是否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否则怎会有如此心绪不宁的症状?
她当时既尴尬又心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幸好一旁的南宫烈猜测是她一直没能恢复记忆,心里的压力太大,而她也赶紧顺势应和他的猜测,才没有引起怀疑。
只是……
即便已下定了决心要替爹娘报仇,甚至强迫自己必须恨他,但是每当面对他那看似充满关怀与深情的眼眸时,她就是没法儿真的完全无动于衷。
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明明感觉是那么的真诚,像是没有半丝的虚假,可是……可是……
“不!不该再想了!”莫水悠咬牙低嚷。
她实在不该一再想着他的温柔了,就算他对她的情意都是真的,就算他是真心爱着她,也抹不掉她爹娘因他而死的事实!
他不是她该爱的人,她该做的是替爹娘报仇!
痛苦的泪水再度溢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赶紧伸手拭去,抓起了搁在桌前的一把小利剪。
这是傍晚时,她宣称想要亲手缝制一些衣物,让月儿帮她弄来的。
紧抓着那把利剪,莫水悠的眼底掠过一抹沉痛的决心。
不管自己心里有多么的痛苦,不管她的心里仍对南宫烈有着难以斩断的爱恋,她都一定要替爹娘报仇!
“爹、娘,女儿不会令你们失望的,你们至死都还拚命要保护我,倘若我不能替你们报仇,我怎么对得起你们呢?”
回想出事之前,他们一家三口还过着和乐融融、幸福安稳的日子,莫水悠的视线就再度因盈眶的泪水而模糊。
她沉溺在悲痛的情绪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悠儿,还没睡吗?”
房外突然传来南宫烈的嗓音,吓得她手中的利剪差点掉了。
她定了定心神,开口答道:“还没。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从书房出来,打算返回寝房,却瞧见你这儿的烛火未熄,担心你的身子又不适了。”南宫烈透着担忧的嗓音传了进来。
够了!够了!不要再用温柔与关怀来折磨她了!
莫水悠有股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她觉得自己痛苦的心已经濒临崩溃了!但是这一切的挣扎都是不应该的呀!她该毫不犹豫地替爹娘报仇才对!
……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那就让一切在今夜做个了结吧!
莫水悠咬了咬牙,匆匆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