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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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凤五-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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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有?我什么事也没做,我只是回到小刀身边而已!”饕餮反驳穷奇扣上的罪名。
  “我懒得同你解释,你听我的,别再妄动黑漩,安安分分去吃你的食物,做以往那只快快乐乐的兽,不要一直施逆行之咒。”
  “我要吃小刀煮的。”提到食物,只会让她更想念刀屠。
  “你还弄不懂吗?上头那个老古板注意你了!你知道的,他老是把生死定律挂在嘴边,他觉得该死的、该活的都已注定好,谁也不能企图改变,更别说是把扭转时空当儿戏,一次一次又一次凭着喜好回到‘过去’。”
  穷奇口中的老古板,饕餮知道是谁,更知道上头那班神仙绝不会认同她的做法,但她也不需要它们认同,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她既不伤人也不残暴,比起被封神的浑沌和更具破坏力的梼杌,她够乖巧了。
  “我只是要回去找小刀……”饕餮根本听不进穷奇的话。
  “啐,我以为你只有贪吃这一点难以沟通,没想到现在还多了一项。”穷奇有些后悔自己多跑这一趟来阻止饕餮。其实饕餮会怎样与她无关,她只是正好去天山找老古板拌拌嘴——她最爱将他那张平淡如水的神颜气到微微变色,虽然总是她在唱独脚戏——从老古板口中听见饕餮做的蠢事,也听见老古板说出“凶兽饕餮再继续如此,我也不能无视她胡闹”。
  胡闹。
  时空黑漩一开,天地逆行,发生过的事要消抹成尚未发生,看似轻松容易,实际上它代表着全盘否认掉在这个时辰中飘落的叶、流动的水、说过的话、哭过的泪、寿终正寝的魂魄、入世投胎的新生命……每一样,都被硬生生逆转。
  地府那儿已经乱成一团,跃入忘却河的魂魄,本该哇哇坠地去展开新人生,魂魄都已投入母身,却被饕餮一胡闹,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已死的肉体,让牛头马面牵走魂魄,正要跨过奈何长桥,饕餮却在那时施咒,魂魄一条条被卷回人间……
  浑沌做的事了不起是制造多几倍的魂魄去让地府忙碌,饕餮却是将魂魄的来去全弄得乱七八糟,忙坏的文判官差点要撕了手上的生死簿。
  饕餮自以为没做啥坏事,实际上她做得可多了,多到老古板都打算要亲自来处置她。
  “你不要阻止我,我现在就要回去找小刀——”饕餮不管穷奇的阻挠,手一扯,撕裂红绸带,就要再画出圆弧,开启时空黑漩。
  “笨饕餮!你讲不听耶!”穷奇重重一跺莲足,踝间铃铛玎玎作响,饕餮背对着她,双掌之间已经有涟漪成形。
  就在涟漪中央浮现黑色缺口之际,一道清泠圣光倏然洒落,照射在黑色缺口之上,那缺口竟缓缓闭合。
  “你看吧、你看吧,老古板来了啦!”穷奇往旁边挪两步,将位置让给来者。她就说嘛,一开始听她的劝不就不会惹来麻烦吗?现在连老古板都来了,他的耳朵可是石头做的,听不进任何狡辩。
  “为什么不让我开黑漩?”饕餮急乎乎地转首,跑到那抹圣光白影面前直跺脚。“这样我没法子回去找小刀!”
  圣光稍减,雪白神形更为清晰,饕餮识得他,天山之神,月读。
  “饕餮,别再做这种事,打乱时序是为逆天,你不该为一己之私而企图颠倒伦常。”月读浅浅的嗓音,不轻不重地说着,仿佛正在吟唱净化人心的经文,令一旁的穷奇打个哆嗦——喔戢,太酥骨了啦。
  “可是我要去找小刀呀。”饕餮理所当然地回道。她思绪单纯,没有想太多,更没考虑到任何后果,穷奇说的那些她没听懂,也没在听,她只有一个念头——跳进黑漩,找到小刀。
  “……龙飞刀已经化为乌有,你亲眼看见了,不是吗?”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要赶快开黑漩,只要回到‘过去’,小刀就还好好的没断掉。”
  “那是你打乱时序,逆天而行。”
  “因为我要去找小刀呀。”她说过了嘛。
  “龙飞刀已经化为乌有。”
  “所以我才要开黑漩回去找好端端没断的小刀呀。”到底要她说几次呀?怎么都听不懂?她很急耶!
  穷奇看着月读对饕餮讲不通的没辙样,忍俊不住地噗哧娇笑。
  月读面对强如浑沌、梼杌者,面不改色,神颜冷然寡情,反倒是四凶中最弱的饕餮,让月读产生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跟她说道理,她的歪理比你更理直气壮。
  跟她辩真理,她只听进她想听的部分,其余的,统统过耳不入,还会露出一脸“为什么你这么难沟通”的困惑表情在羞辱人。
  “老古板,遇上她,你就认了吧,省省长篇大论,饕餮没在听的。”穷奇摇摇纤纤玉指,要月读别浪费唇舌。她时常觉得饕餮少根筋,不是很能进入状况,简言之,就是有点傻乎乎。
  月读不着痕迹地轻叹。他确实对四凶中的饕餮倍感棘手,她不是大凶大恶之徒,可难以教化的程度更胜其它三人;好歹其它三只坏归坏,至少还知道自己坏在哪儿,但饕餮不同,她完全不懂自己做了什么坏事。饿时吃光玉林的仙桃,植树老祖追出来责骂她,她反倒问植树老祖为什么她不能吃?为什么仙桃长得粉粉嫩嫩挂枝头她却不能吃?她如果不吃放着给仙桃烂不是更可惜吗?桃子有亲口说不想让她吃吗?仙桃只给仙人吃,为什么呢?仙人可以吃,凶兽不能吃?仙人会饿,凶兽也很饿呀,仙桃树上结实累累,分几颗给她是会怎样呢?一副天真模样,让人又气又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饕餮趁着穷奇亏月读时,想悄悄开出时空黑漩,月读立刻察觉她的意图,她单纯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饕餮,你必须认清事实,它是确实存在的结果,无论你逆天多少回、费多少心力,都无法改变。龙飞刀一定会毁,就如闻獜一族注定灭种于你之手,这些都是已经写下的终曲,你现在做的,只不过是苟延残喘,为难你自己罢了。”月读轻易地将她偷偷摸摸弄出的小黑漩打散。“我不会让你再施逆行之术。”
  饕餮瞪着月读,月读同样淡然回视她,两人眼中各有坚持。
  饕餮这回不再偷鸡摸狗,直接在月读面前施咒,月读也不赘言,她施咒,他破咒,她再施咒,他再破咒,两人僵持对峙。
  “我要回去。”她对月读说,要他让开。
  “那已是过去的事,你该过的,是现在的人生。”
  “我要回去!”她大吼。
  “放弃吧,顺应天命,让龙飞刀与闻獜一族就此安息,你亦重新展开新生,不再拘泥过去。”
  放弃?
  放弃?!
  放弃小刀?!
  再也不能施逆行之术。
  没有逆行之术,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见不到小刀,因为小刀现在一块一块落在脚边,一块、一块、又一块……
  要是回不去的话,满地的刀身碎片,她组合不起来,可是只要跳进黑漩里,眼眸一张开,就可以看到小刀在她面前,碰得到、摸得着,他还会同她说话,任她抱着他暖呼呼的身子磨蹭。
  她有没有告诉过他,她好喜欢他的身体;好喜欢他贴在她耳边说话的方式,每当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她都会全身发烫:好喜欢他对其它姑娘都不苟言笑,只对她一个人会稍稍弯起唇角;好喜欢他替她清洗长发;好喜欢他仔仔细细地为她拭发、梳发、编发辫……
  为什么要阻挠她?逆行之术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咒术,浑沌的毁灭咒和弑仙咒,梼杌的巨大骨刀,随随便便都比她的咒术更可怕,去阻止他们呀!干嘛挑上她?!
  她只是要回去找小刀,找回完整无缺的小刀而已呀!
  月读挡在她前方,不准她吟咒。
  她没有自信打得过月读。
  回不去了……
  他不准她回去了……
  饕餮按着胸前隐隐作痛的伤,疼得灼烫,疼得她流下眼泪。
  水珠从眼眶里不住地坠落,滑过双颊。
  一个念头,一个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刀的念头,让她重温那时胸口挨了一刀的剧痛。
  “不要……”好痛!“不要……”好痛好痛!“不要!”小刀……
  饕餮几乎要屈膝跪下,几乎要在地板上打滚。
  不要,不要,她不要这么痛……她不要见不到小刀,她不要在小刀碎掉之后还继续过接下来的人生,不要,她不要!
  她嘶哑地哭着,不熟悉的眼泪像倾倒的雨水,落得急,掉得凶,呜咽的嘴急急喘息,她突然朝月读冲过去,开始盲目攻击这个阻碍她找小刀的坏家伙!
  月读仅是侧过身,轻松地避开。
  穷奇站在一旁,也被拳风扫到,她轻啧一声,娇躯往月读身后闪。
  “喂喂喂,你别边哭边打人哪,万一打到我怎么办?抹干眼泪、看准对象再打呀!”穷奇埋怨道。
  “妨碍我找小刀的人,全部都滚开!”饕餮像个生气的小孩,已经不管挥拳会伤到谁,她胡乱吟咒,唤来雨雷,呼来飞沙走石,目标是月读,“顺便”打到穷奇。
  “啧啧啧啧……这家伙在干什么?我们又不是要抢走她的食物,她这么火大是哪根筋不对劲呀?!”沦为受难者的穷奇划出防御光晕,不想被饕餮打中。
  她认识的饕餮,除了吃食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她决计不肯退让?千万年来,她不曾见过饕餮发怒,饕餮多好安抚,只要在这种时候变出一颗肉包,塞进她嘴里,她马上就会安静下来啃肉包——
  穷奇右掌一摊,变出热呼呼软绵绵的大肉包。
  对付饕餮的一千零一招,喂食。
  “饕餮,来来来,别生气,冷静下来,吃个肉包先……”和脑袋一样大的肉包哦,可以啃很久。
  饕餮的人形已不复见,福泰红润的姑娘模样哪里还在,此刻站在穷奇与月读面前的,是只球状的巨大凶兽,穷奇与月读都见过它,只是对于它眼角那人类脑袋般大颗的泪珠及布满全身各处的青筋很是陌生。
  它在两人做出反应之前,张开大嘴,如大鲸吃小鱼,一口。
  饕餮吞天,只是传言。
  但有一个传言在今天被证实。
  饕餮吞下一位神祇及一只凶兽,易如反掌。
  就像吞颗包子一样。
  第十章
  黑漩卷起惊天叶浪,它由出现到消失,历时不过短短一眨眼,时辰却突飞猛进不知翻过多少个日月。
  好痛。
  痛得要死。
  饕餮被痛楚弄醒,她仰躺在地板上,不甚清晰的视线还处于模糊状态,但她看见五彩颜色,武夫、大刀、蛟龙、白浪、祥光、云雾、莲花、仙佛……
  飞、飞仙图?
  武神庙屋顶的飞仙图?
  “救她!这是你欠我的!”
  小刀的声音,在同谁吼着?那么焦急的咆哮,她还是第一次听见。
  饕餮想偏头寻找刀屠的身影,可是身子好疼,别说是想转动脖子,她连呼吸都在痛。
  胸前除了火辣的剧痛外,就是一片黏腻的湿濡。
  “我允诺过,只要是你的要求,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替你办到。”
  “那么你现在立刻救她!快!武罗!”
  武罗?
  饕餮看见神武罗缓缓蹲在她身旁,与她四目相交。
  武罗掌心有薄薄亮光,贴近她胸前的伤,热气舒缓掉疼痛,她的呼吸越来越顺畅,忍不住闭上眼,轻吐好几口气。
  “这只凶兽竟然能让你再来找我,出乎我的意料。从我弃刀那日起,我知道你恨我,你否认龙飞刀的身分,宁可假装自己是人,过着人类汲汲营营的辛苦人生,也不愿意与我有关联。百年前,我去找你,只消你点头,我可以替你洗净一身血腥,助你名列仙籍,但你立即拒绝,你说你不想再成为我的佩刀,不想再受人操弄,你要反抗‘刀’的宿命……”
  “不要再说那些过去的事。”刀屠打断武罗的话。“她要不要紧?那一刀……伤得严重吗?”他靠近饕餮,看见她合起眼帘,长睫掩盖。
  “很重,只差半寸,她的心就会开个血口。”
  “救她!”
  “我现在不就正在救吗?”武罗明知道她醒了,也不点破。
  “……”刀屠的心急全写在脸上,他伸手想握她的柔荑,却又不敢碰她,因为他要伤害饕餮实在太容易,在他面前,她脆弱得像块薄瓦片,只要一不当心,就会砸个粉碎,他只能凝望着她。“饕餮……”
  “这么害怕再次碰伤她吗?”武罗一瞧就知道饕餮胸口的伤是被龙飞所伤,龙飞是他倾注心力所铸造出最满意的作品,他在世为人时虽是匪类,但对于铸刀铸剑有着浓烈的兴致,不是他自夸,天底下没什么东西是龙飞刀剁不掉的。
  “……你当初不该将我打造得这么锋利。”刀屠沉声道。若他与一般刀剑无异,对她的金刚护体无伤,那该多好?他就毋须担心自己的指腹揉触她软嫩脸颊时会划破她红润肌肤,母须担心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对她造成危及性命的凶险。
  “怪我呀?”他武罗可是研究数年,失败了再试,试了又失败,失败了继续试,才试出龙飞这把绝世好刀,他还嫌?!
  我不准你是龙飞!她对着他噘嘴嚷嚷。
  他好希望自己不是。
  我讨厌龙飞。
  “……我情愿自己只是一把菜刀。”一把就算砍向她也不会伤她发肤的平常菜刀。“若我只是一把菜刀……多好。”
  “我记得我曾经拿你来削萝卜、挖竹笋和刮鱼鳞,勉强算起来,你也是菜刀的一种。”武罗自以为说了笑话,迳自哈哈笑起来。
  刀屠皱眉。“你认真点救她!”别把时间费在耍嘴皮子上头!
  “放心,她死不了,你以为她是谁?四凶中的饕餮,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狐野熊那类小精怪,她要是这么容易被除掉,我们神族就不会被他们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实际上武罗早就治好她——瞧,她睁开了双眼,正眨巴眨巴地看着刀屠,只是刀屠脸色铁青,转向旁侧,才会错过。
  “她唯一的弱点是我。”这句话,代表着他与她永远无法共存。
  “小刀……L
  听见饕餮的叫唤,刀屠立即抬头,这才发觉武罗已不见踪影。不过他现在也不在意武罗闪哪儿去了,他本想扶起饕餮,问她伤口是否仍疼痛,但手才伸到一半,又急速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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