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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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狐窃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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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可以一身邋遢和衣就眠。
  他虽是个举人儒生,却因精通兵法,兼之身手矫健,入了朱元帅麾下不久后,迭次升迁,几年下来已然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除了逢年过节,他不常回到武阳村里,这几年里,芸娘帮他生了一双儿女,男儿有志可以伸展,妻贤家和,按情理,这一生他应当满足。
  但他却偶在午夜时分里,躺在沙尘漠漠的战地上,躺在苍穹辽阔的星空下,发狂地,思念着一个狐样的女子。
  她逼他习兵书、传他功力,还迫使他接受了芸娘。
  她什么都帮他做好想妥了,但她若当真神通广大,何以不帮他将所有有关她的记忆自他心底剐除?!
  难道是因为她终究也是割舍不下与他的这段感情、这段回忆吗?
  自从那个如梦似幻的夜后,灵儿不曾再出现过,他虽恼她无情,却始终没有将她挂在他胸前的“擎天环”丢弃,那条她用了自个儿红头绳穿过帮他悬在胸前的罟环,那个唯一可以当作两人曾有过回忆的凭据。
  这个当日曾罟过她的宝环,如今罟着的是他的心,一颗思念着她的心。
  夜里思念是一回事,日升东起,他又是一员威势凛凛、全心应敌的大将。
  这阵子与陈友谅激战于鄱阳湖,此役水战是历来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两军鏖战了月余之久,刘基沉吟掐着指,这一战结局,将决定两雄命运,通令上下将领军卒,绝不可以轻心。
  会战开始前四天,方拓儒领了命,把鄱阳湖到长江的出口封锁,堵住敌人的归路,关起门来打。
  两军的形势,一边号称六十万,一边仅有二十万,水军船舰比起来,陈友谅的又高又大,联舟布阵,一连串十几里,而朱元璋这边的都是些小船,还得仰着头才能肇见敌人,两相比较,显得渺小而可怜。
  朱元璋这边虽在气势及人数、船舰体积上占了弱势,但却有着经验丰富的幕僚,作战勇敢的将帅,上下一心,军队数量虽少,但在后援补给上却要远胜于后路被切断,粮尽士疲,失去斗志的陈友谅军队。
  敌方眼看已然不济,再撑一阵子就成了,包括方拓儒在内,人人都做如是想。
  这一夜,方拓儒手下一员猛将浑身是血,气息微弱跌跌撞撞进了他的帅船上。
  “怎么回事?”
  他急急趋前将垂危的部属揽入怀中。
  “将军……对不起,那厮……也不知对方是打哪儿请来的,太强……太强了,咱们一群人都围不住他……连火铳都制不住……”语音尚悬,人已殒矣,方拓儒又是悲伤又是疑惑,这些百子,对方兵力已弱,怎会突然起子变故?
  “故人来访,方将军还不快出来会会咱家?”
  来人声音伴随着啸音响起,众人耳里只觉哄雷似地打着转儿,方拓儒所在的战船上构筑的木栅及营篷迎风一兜,被凌空拔起旋入江中,风势之厉,别说杵在船心的方拓儒睁不开眼睛,就连身在船尾的几个兵卒艄士居然也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顷刻间,众人眼前黄影一闪,一个身穿黄衣,纠髯如铁的大汉,自另一艘船上纵跃而来,身形兔起鹄落,迅如闪电,匪夷所思至极。
  俟看清楚来人,方拓儒反倒不惊了,既知是他,就算再惊天动地的本领也是应当,因为他根本不是人,正是多年前带走灵儿的谢啸天。
  “别来无恙!方举人!”谢啸天双手环臂,眼神含讥,“不错嘛!挺有本事的,不过几年光景,一个书生也能当将军,还是……”他哼了声道:“朱元璋再也寻不着人才,烂竽也拿来充数?”
  “奉劝兄台切勿‘狗眼看人低’!”方拓儒不动怒,淡淡地回应。
  “你……”谢啸天怒哼,“是吗?那就让咱家来试试兄台的斤两。”语未毕,他抡起身旁‘日月神戟’霎时刺向方拓儒,一个滚身急急闪过,方拓儒摸向一把单架,回身铿锵一响,挡了回去。
  “不错嘛!”手脚不曾停歇,一招厉过一招,谢啸天赞道:“瞧你这功力,肯定是灵妹妹过给你的,否则依你的本事,哼!我一招你也接不住,”这没心肝的丫头对你果真是不同!“
  两人虽是一般灵动着身子,但方拓儒自非谢啸天的对手,缠斗数十招后,已然呈现左支右绌的窘境,方拓儒冷哼了声道:“你原先是张士城的走狗,什么时候,又帮起了陈友谅那厮?”
  “嗤”地一声响,方拓儒胸前被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围在两人周遭虽尚有些想要助阵的兵丁,但瞧两人杀得凶险,谁也没能近得了杀阵之圈,见方拓儒身上斑斑血痕,谢啸天朗笑道:“我谁也不帮、谁也不为,向来只是个捣蛋嗜乱的份子罢了,可今天找上你,却不为了这两个家伙,是为了我的好灵妹妹。”
  “为灵儿?!”
  方拓儒闻言一个恍神,又是一刀掠过。
  “这丫头空有一副绝美的神貌,竟一意向往那清淡无欲的无色极界,”谢啸天冷声道:“完全不把我对她的好搁在心底,再不久她即将升登仙品,而我,却因为对她无法断绝的心思兀自沉沦在此一凡界,左思右想,我都不能平衡,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阻着她。而若要对付她,最有效的路径自是在你身上,是以……我来了!”
  “你错了!”想到对方来此并不是为了要帮助敌人,方拓儒反而心头宽下,淡淡笑起,他死不足惜,只要别因此影响战局即可。方拓儒轻声道:“阁下太高估在下了。”
  “是吗?”谢啸天反手一勾,同时卸下两人手上兵刃,虎气腾腾一掌劈去,他冷声道:“那就让咱们来瞧瞧是你了解那鬼丫头,还是我,瞧瞧她若见着一个死了的书呆会变成什么模样。”
  方拓儒闪身避过一掌,转身却见身后谢啸天幻化成千条人影,千手千掌由四面八方向他压迫过来,这一下他自知再无侥幸,索性停止反抗,双手垂落淡淡地道:“杀我无妨,勿动我军中兄弟。”
  数百个谢啸天同时哼了声,“冲着你这般从容赴死的豪气,找答应你!”
  “不许伤他!”就在此时,天际闪动着雷电光芒,一道白影伴随着一声娇叱自空中急速坠下,意欲护在方拓儒身前,但为时已晚,谢啸天这凌厉一掌,将十成功力全数散出,四面八方全是实掌,团团围住方拓儒,一意要取他性命,挡得了身前的,却不及挡得住他击至背心那要命的一掌。
  “灵……”方拓儒只来得及喊了个字就狂吐鲜血断了气,临死前,他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欣慰,她毕竟还是在乎他的,念头一泯,身子一软,他萎倒在至天而降的白衣女子怀里,一身仙衣飘飘,抱紧了方拓儒的绝色女子正是灵儿。
  “你……好狠!”灵儿瞪视着谢啸天的眼中满是仇恨,若欲登仙,得无恨无怒,她破了誓言,但抱着方拓儒逐渐冰冷的躯体,她突然再也不用惧怕违戒了。
  所有过往在乎的东西现下比起这躺在她怀中的男人,都变成了微不足道。
  在谢啸天出了这掌打下时,她在天庭突觉心神不宁,没想到还是来不及了。
  “狠的是你,好妹子!”谢啸天毫不在乎她的恨意,浅笑道:“在咱们仙家眼里,这家伙元神虽犹存留口气,但依世间人界的标准,他魂已断,不一会儿,冥界就该派人来拘提他的元神了,阎王生死簿那儿我也托人动了手脚,这家伙注定会在今日归阴,至于你!”他哼了声,“还不回去当你的神仙?就算无法得到你!”谢啸天恶意道:“能见着你如此痛苦,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你想让我痛苦,我却偏不!”灵儿冷冷勾起笑,抱紧方拓儒倏然飞升上天,扔了句,“你想让他死,我却也绝不如你愿。”便即消逝踪影。
  留下怔忡的谢啸天杵在人间。
  “我就不信……”他冷冷地道,“你救得了他!”
  繁花锦簇,仙鹤轻鸣,瑶池之境,向来是仙界最安静、最柔美的一处。
  这会儿,却见个女子抱紧个男子,跪在瑶池王母娘娘跟前。
  “求求您!娘娘!”灵儿泣着声,睇向怀中面若金纸的方拓儒,“救救他!”
  瑶池王母沉默良久,总算开了口,“真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取出你体内修行千年的狐珠让他还魂。”
  “灵儿愿意,请娘娘帮忙!”
  “你真的决心要为这男人放弃千年修行?”
  “别说是千年修行,”灵儿沱下清泪,搂紧怀中几乎断绝了气息,她深爱的男子,“为了他,要我的命也成!”
  “冤孽!冤孽!”清灵的嗓音在空中长声一叹,“灵儿,你要想清楚,能够登入仙界列人仙谱原是你梦想了千年的心愿,你当真要为了他放弃这一切?”
  “灵儿现在什么心愿都没了,一心只要他能没事。”灵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吸泣,“没有他的日子就算能长生不死、就算能登入仙界,灵儿一样生不如死,漫漫岁月寂寥孤苦,就算能活着也毫无意义。”
  “如果你怕捱受思念的苦,我自有法力抹去他留在你心底的记忆。”
  “不要!不要!灵儿宁死也不要将他忘记!”
  “当局者若要执迷不悟,那么任谁也使不上力。”清灵的嗓音亮若宏钟,“他救过你,你又救过她,这三生三世的轮回转世、生老病死、情伤哀愁的苦痛都将够你受的,你难道不惧?”
  “灵儿不惧,为了他,灵儿什么都不惧!”
  “也罢,几番轮回续情缘,近在眼前视不见,也罢,也罢……”
  方拓儒幽幽转醒,有片刻失神。
  奇花异卉、清宁祥恬,这儿是什么地方?
  “如果你已没事,便尽快离去,”一个清灵而庄肃的嗓音响起,闻声却见不着法相,“这儿是个清修的地方,凡俗不宜久留!”
  虽没见着人影,方拓儒想起灵儿,心里有了数。
  伏地叩拜,方拓儒道:“多谢瑶池王母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那嗓音清淡而邈远,“我们仙家向来不愿插手凡尘俗事,你到我这儿时,只剩最后一丝元神,就是大罗仙丹也救不了你,救你的……”声音稍有停顿,“是灵儿!是她用修链千年的狐珠进驻你体内凝聚你的元神命脉,才救回了你的性命。”
  “是灵儿……”方拓儒愣了愣,半晌,他急道:“娘娘,晚生想见灵儿,现下她在何处?”
  瑶池王母淡淡地道:“她能升为人形、能千年不灭,凭仗着的就是那颗狐珠,却没想到,她向来灵慧,竟仍参不透‘情关’,为了你,连狐珠都宁可舍弃,没了狐珠,变回原形,而一只活了千年的寻常狐狸还能存命吗?”
  “您……您的意思是……”方拓儒不能自制地全身打着颤,眼眶全红了。
  “是的,灵儿形体已灭。”清淡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
  方拓儒只觉全身血液被冻结,刺人的冰芒不住在他体内骚动着,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晚生这条残命是由灵儿以命延续的,原来是该好好珍惜,但……这世上既已没了灵儿,晚生存活与否已无意义,望娘娘成全。”
  “成全引成全什么?”一句轻哼响起,“别玷污了我这清修地,为了你,我没了灵狐,你若当真想死,我不阻你,只是委屈了灵儿那孤零无依的魂魄!”
  “灵儿尚有魂魄?”方拓儒急急追问。
  “形体虽灭,魂魄尚存,她的魂,我暂时帮她安在你胸前那只‘擎天环’里,”瑶池王母轻声一叹道:“你们的事儿我原不该再插手,只是这丫头毕竟陪了我千年,深得我心,你带着那只‘擎天环’下凡,一年后,你发妻阳寿将尽,届时你只须将此环套入死者手腕,灵儿便可借尸还魂。”
  方拓儒听得心神恍惚,莫怪乎当时灵儿谈起芸娘,说她命中会是他的发妻,只是……未完之句,隐含玄机,却原来指的是,她是个短命女子。
  “你们凡问之人或许会觉得此女命短可悲,但就咱们仙家而论,此女前世广结善因,此世结善果,才可以少受点儿活罪,猝然而逝,无疾而终,是以她完好的躯壳将会是灵儿重生最佳的依恃。
  “至于你,狐珠在体内,使你功力大增,精力较旁人更为充沛圆满,百病不侵,活得久长,有关啸天犬私自托人涂改生死簿一事,玉帝正派人在查,他恣意妄为惹下祸端,自该接受惩罚,只望你日后善用此有用之身,多为人间造福祉,也算不枉了灵儿这千年修行。”
  “多谢娘娘!”
  “不用谢我,这一切……算是你和灵儿的孽缘吧!人世多苦,你两人却执意相随,仙家也无能为力。”
  语尽,方拓儒只觉迎面一阵薰风拂过,脚底一空,整个人恍若自高空摔落。
  这一摔,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睡在帅船上,瑶池里发生的那一切,如梦一场。
  他摸摸身子,通体舒畅,气流充沛,连原先被谢啸天重挫的几道伤口都已不见了。
  轻轻地,方拓儒执起胸口悬着的“擎天环”,那环上正绽出荧绿莹光。
  将环贴近脸颊紧紧贴触,方拓儒柔情低语,“灵儿,咱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一年后
  “少爷、少爷!”方管事自外跌跌撞擅奔人,“不好了!小人陪着夫人和少夫人到庙里上香,在庙里,两位夫人甫跪定,突然少夫人脸色一变,揪着心口嚷疼,一个喘气不及,身子一歪就昏厥了过去,我和夫人手忙脚乱将她抱到庙中禅房,急急请来蒋大夫,大夫一摸脉象,面色铁青,竟说……夫人已经停了脉息。”
  “别慌!”方拓儒搁下手中事物,这一日的到来他心底早有准备,是以虽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也执意请了两个月的假待在家里,相较起管家的惊惶失措,方拓儒显得平静,“夫人在哪里?带我过去!”
  悄静幽秘的禅房里,方拓儒遣退了所有人,静静凝神睇着躺在床上,玫瑰花瓣似的美丽容颜,苍白无血色停了气息的芸娘。
  一个倾身,他肃穆而柔情地吻着她——他的妻子。
  “芸娘,谢谢你!谢谢你用宽容的心始终包容着我这个任性的夫君,谢谢你帮我生了双聪颖的子女,谢谢你在我离家时帮我照拂双亲,谢谢你对我的深情无怨,……”他轻声一叹,“这一生我欠你着实太多,没想到,临到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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