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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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狐窃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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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到府问诊把脉,说是风寒侵体,气血又虚,病根植入,开了几副药方叮嘱管事买妥煎煮喂他服下。
  风寒原是不打紧的事情,众人均作如是想。
  方拓儒却病倒了。
  而且病得很沉!
  缠绵病榻,药水喂下后顷时吐得精光,面色灰白如纸,整日昏睡在床上,气息微弱,吓得方夫人常常杵在床沿净是哭泣,方老爷四处延请良医,看完后都束手无策,端看脉象似乎并无重症,可他整个人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延着半口气罢了。
  方家见独子如此,也不敢误了人家姑娘,方老爷亲自上沈府说清楚,要求婚事延期或解除,沈老爷沉吟着不敢作主,沈家小姐却出了声,婚配已定,这一生她是方家的人,不论方拓儒生死,她都不会改变心意。
  这一趟白沈家归返,方敬基对这贞节挚性的媳妇儿是打从心眼底儿起了疼惜,这个外表内向害羞拘谨的姑娘,骨子里竞倔性至此。
  婚礼照常举行,新郎倌却在病榻上。
  最后是由书僮墨竹顶替代行了天地,洞房设在方拓儒睡房里,方拓儒则被移至书斋床榻上,刚成亲便分了房,方家新嫁娘——沈芸娘独守空闺,觑了一夜的烛泪。
  方家上下对这位新任的少夫人个个服气喜爱,她不仅清雅端丽,脾气更是一等一的温醇善良。
  婚后第二天,芸娘一早便到公婆大屋请安奉茶,之后转到方拓儒书斋,探视这个压根还不认得她的夫君。
  床榻上的方拓儒虽是气息傲弱,但那副俊尔出尘的模样还是揪紧了芸娘的心,自小她便认定自己是这男子的人,成年后,见过他几回,次次心跳如擂,见他第一眼起,她便爱上了这男子,且爱得深。
  她执意不改婚期,不是为义理,不是为世俗风评,只是单纯的因为,她爱他,如此而已。
  书斋里还有个墨竹伏在桌上寤寐不醒,想是陪了方拓儒一夜倦极人眠。
  书牍上,一纸锦笺引起芸娘好奇,笺上飞扬着俊秀苍逸的字体。
  是他病前写下的吗?
  执起笺,芸娘看了又看,恍了神,是晏殊的玉楼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他心底,另有别的女子?
  这才是害他久病不起的原因?芸娘心底发寒。
  “少夫人!您来啦!”揉揉惺忪睡眼,墨竹清醒,见她脸色不豫捏着手上锦笺,心底有数,忙堆起笑,“少夫人,这词儿是我昨夜抄书的,练练字,写得还好吧?”
  “是你写的?芸娘眼里写满惊讶,心底却宽了口气,她柔柔笑起赞道:”写得真好!“
  “写得再好也比不过少爷的字!”墨竹暗暗吐舌,幸好他机灵,否则这笔账少夫人会记在心底。
  锦笺是少爷写的,思念的人儿却不是少夫人,这事日后一定会有麻烦,这会儿只得先转移少夫人的心思再说,墨竹谄笑,“等少爷病好,你两人琴瑟合鸣,文采并济,定当羡煞旁人!”
  芸娘落坐床沿,静静瞅着昏迷中的夫君,殷红着脸不回话。
  芸娘白昼里除却服侍公婆外,常来陪方拓儒,原先夜里也要陪的,却让墨竹挡了回去。
  “少夫人与少爷尚无实质亲昵,”这话说得芸娘面红过耳,只听得墨竹接下去,“夜里相伴不妥当,少爷昏昏迷迷的,有些事儿尚得旁人打点,还是让墨竹来吧!”
  不让少夫人陪,真正原因只有墨竹清楚,夜半时分,少爷常会梦吃,嘴里嚷着的全是个陌生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叫“菱儿”、“陵儿”或“灵儿”吧!少爷没醒,墨竹也问不清楚。
  少爷整日足不出户,究竟是在何时喜欢上个姑娘的呢?左右盘算,墨竹推来究去也只隔邻那古家小姐最可疑了。
  那古家人整日神神秘秘,听不见声音,方管事曾过府拜访,却无功而返,敲了半天门却不见人来应门,白昼乏人进出,夜间鲜有灯火,祖孙俩不知依何为生。又不与人交际往来,怎么想都觉得邪气。
  想到少爷的身体,墨竹心底恻然,若少爷爱上的真是个闺女儿,那还好办,以方家门世,三妻四妾不难,但若,他爱的是个“异族”,这事儿可兢手了。
  但少爷已然爱得如此癫狂沉迷,没了理智。
  让人不得不起了忧心,若非遭了鬼怪之祟,又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迷恋至此?
  心底漾起不祥预感,墨竹心头沉沉。
  第三章
  就在方拓儒陷在病榻达两个月之际,就在他脸色愈发晦暗如幽之际,就在墨竹决定过两天少爷病体再无起色便要到隔邻拜访之际,这一夜,方拓儒书斋里却来了个消匿多日的娇容。
  子夜里,起先墨竹是闹肚疼,茅房里折腾几回后,竟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回到自个儿屋里倒头沉睡,书斋里寂寥无声只剩个昏迷不醒的方拓儒,不多时,房门轻启,一抹白影悄然踱人,觑见床上的方拓儒,奠可奈何叹口长气,正是多日不见的古灵儿。
  她抵近床沿伸手探他额头,继之轻抚他清瞿消瘦的脸颊,“说你书呆还不认,光会读书,好好的身子折腾成这副德行!”她扶起他身子在他耳旁低语,“再不爱惜自己,当心我真的再也不要理你了。”
  方拓儒病得昏沉,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是在嗅着那股让他魂牵梦萦的软软甜香时,突然像在迷雾里攀着出口的旅者,死命想要拨开层层迷雾,意图接近。
  灵儿自怀中捏出一枚丹丸塞入方拓儒口中,病得太沉,他竟连吞咽的气力都没有,丹丸塞下后一再滚出,没法子,灵儿想了想,将丹丸放人自己口中嚼烂,扶牢他,以口就口,将丹丸由她口
  中哺入他口里。
  究竟是因丹丸神效还是因他的昏沉本就是全心全意等她到来,总之,在她柔唇触着他不久后,在灵儿还在为他究竟服下多少丹丸伤神之际,他竟然怯怯然地开始回吻她。
  她酡红脸挣开他,使力之际却仍小心翼翼,怕伤了他。
  “坏书呆,”她啐了声,跳离他床边,“刚醒就要占人便宜?!”
  “灵儿,别走!”生怕她要离开,他颓软着身子,眼中起了雾,神智尚未清明,却仍执念着要留住她。
  “我说了要走吗??”她转身倒杯热茶,踱回方拓儒床沿,扶起他身子喂他喝下水,“喝口热水,你身子太虚,需要一段时间调理才能恢复元气。”
  “我什么都不需,”一口饮尽她递过来的水,他闷着声音,“除了你!”
  “傻气!”灵儿将杯放妥,回到他身边,“我不就在你身边?”
  “这会儿在并不代表你不会离去!”他睇着她的眼神含着怨气,“灵儿,你很残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究竟在你心底,我算不算得什么?”
  “那日你说除非我真有事,否则你不会再来见我,见不着你,这些日子我人虽昏沉却总叨念着是不是非要我病人膏胃,捱到最后一口气时,你才会肯再见我?”
  “傻书呆,你何苦如此?”灵儿摇摇头,回睇着他的眼神微亮不舍,“你读了大半辈子的圣贤书,却还参不透‘情’字?你,纯粹是为了你。”
  “是吗?”方拓儒眼神幽邈。想到自己痴心换来一句“枉读圣贤书”,不禁怒从中来,低语,“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你既然口口声声为我好,就别再理我,由着我死活任命吧!”
  语毕,方拓儒赌气地挣开她,转身面着墙不再说话。
  “不错嘛!”他光火,灵儿却笑了,“方秀才果然颇有傲气,这会儿是你允我撒手不理,任你死活的,晚些儿到了地府阎王处可别告状我无情无义!”
  语音方落,她起身踱近门,只听得门扉嘎然作响,随后是一个关门的声音。
  “灵儿!”见她当真袖手离去,方拓儒急欲下床阻止,两个月未曾落地,甫一下床,眼前直冒金星,两腿软麻麻地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向前扑倒,突然,一个纤小身影自旁窜出撑顶住他的身子,将他搀回床上。
  熟悉香气回在鼻际,他心头涌生一股强烈悸动,握着她纤巧臂膀不肯放手,却也不说话。
  将他扶到床榻坐定,她温驯地陪在他身边,电不想说话,净是揪着他的衣襟把玩,两人沉默良久,牛晌,在他衣袋里,她摸到一圈硬物,掏出一瞧,是枚镌刻着奇怪文字的银环。
  见灵儿睇着银环若有所思,方拓儒急急解释,“别多心,去年冬季我在路上救了只小狐狸,这是它留下的东西。”
  “我能多什么心,”她笑他的紧张,“你连妻子都有了,一个银环算什么?只是,若依你所言,这是只狐狸的环,你何以还要留在身边?”
  “我也不知道,只是舍不得扔,”方拓儒耸耸肩,“那虽只是只狐狸,可它给了我很奇怪的感觉,有一刻,我甚至想要将它留在身边,你若不喜欢这环,我就扔了!”
  “别扔!这是好东西呢!只是别用来罟着我就行了,”灵儿吐舌巧笑,扯下她头上盘发成髻的红头绳,她无意识的扯动却揪紧了他的视线,那一头青丝雪瀑似地铺洒在他胸膛上,清灵又娇俏的女人味揪紧他所有的感官,她将银环用红头绳穿过,将它挂在方拓儒胸前,“戴好它,别掉了。”
  “有你在我身旁看着,”他突然揽紧她,将脸埋人她秀发里,爱极她的香气,“掉不了的!”
  “书呆脸皮厚!”她原想挣脱却又不忍心,她伸出手指刮他脸颊,卧病久了,他脸上已然冒生一堆胡碴,“我什么时候答应要留下来陪你的?”
  “不由你答不答应,”他下意识环紧她,“我是不会放手的,如果,你忌惮的是芸娘,明白我便去禀明双亲,退了这门亲事,到你家向你姥姥提亲……”
  “还退什么亲?”她颤在他怀里咯咯直笑,“书呆!你真是病胡涂了,知道何以你会睡在书斋里吗?你病重之际墨竹已代你同沈家小姐拜了天地,现下人就住在你厢房里,等着与你圆房,共效于飞!”
  “骗人!”他瞪大眼。
  她轻哼了声,“我向来只会唬人不会骗人,若不信,过去瞧瞧便知。”
  “不论真假,我心底唯一喜欢的人只有你,芸娘这事儿还有得补救,我和她毕竟尚未圆房,”久病初愈,他却是首次感到头疼,“也许……”
  “什么也许不也许的,”他陷人困扰,她却幸灾乐祸,“入你方家前,当你还病着,人家姑娘就说婚配已定,这一生已是方家人,不论你生死,她都不会改变心意,这样坚贞的女子,夫复何求,你若硬找个借口将她休离,就是摆明了叫人去死!”
  “隔道墙,”坐困愁城,睨着她,他摇摇头,“你倒是件件清楚!”
  “不清楚成吗?”她巧笑,“谁让我欠了你!”
  “灵儿,你总说欠了我,能不能……”方拓儒突然有些开不了口。
  “能不能将我的人赔给你?”她倒是清楚他的心思,手指纤纤戳他胸膛,她轻哼声,“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
  “灵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更不希望委屈你,只是……”他神情专注而凄楚,“只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整日想的念的全是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书呆!”灵儿将两人身子拉开,双眸认真睇视着他,“你真的这么爱我?”
  方拓儒不发一语,轻轻点头。
  “你真的认为你了解我吗?”灵儿轻哼了声,“方拓儒究竟爱的是古灵儿这女子外在的形体,还是她内在真正的魂魄?你分得清楚吗?”
  像个贪玩的孩子似地,她贴身俯近方拓儒耳廓,笑嘻嘻舔舐啃咬,引燃他身子灼起熊熊火焰,她在他耳畔巧笑道:“要恋上一个人的身子不难,只要给点儿时间就行,这会从若换成是芸娘在
  你怀里,你也会碰她吗?这些都只是身体里的自然反应,算是爱吗?“
  “灵儿,”他抑制着不去碰她,斗大的汗珠滚出额际,“我真的爱你!全心全意,虽然我也爱你诱人的外貌,更爱的,却是你那时时刻刻古灵精怪的魂体!”
  她停下对他的戏弄,轻哼了声,拉开距离,睇紧他,“我就不信,若有一天,当你发现我其实并不若你想像中的完美模样时,你还会爱我!”
  “灵儿,”方拓儒叹口气,“给我机会,让我证明!”
  她笑了,笑得占灵精怪,像他形容的一样。
  敲敲额头,她作下决定,“成!给你个机会让你死心!”她将一双柔美缠着他的颈项,笑得娇媚动人,“命里注定,沈芸娘会是你发妻,虽然……”她停下话,“其他暂且不提,至于我,你若硬想要我不难,我说过命里欠你就该还你,只要你病好,上我家同我姥姥提亲,姥姥若肯应允,而你也尚未改变心意,我便嫁你为妾,叫芸娘一声姐姐,如此一来也不会让你为难了。”
  “为什么你认定我会改变主意?”方拓儒心疼地揽紧她,“只要你肯跟我,此生已不枉,只是让你作小,我舍不得。”
  “名份这事儿我不在意,”她睇着他,星眸灿亮,“只是,话说在前头,我若跟了你,顶多也只能像现在这个样儿让你搂搂、亲亲便了,我长年清修茹素,不能违戒,男女之事仅能点到为止。”
  她自他眼底读出失望,轻哼了声,“是你自个儿说爱的是我的魂体,现下反悔了吗?”
  “爱到情深,自是向往灵肉合一,但若你有所顾忌,”他轻柔抚着她的发,无所谓耸肩,“我不会勉强,在我心底,原就只指望着能与你为偶,有你相伴,于愿已足。”
  “等我身子养好,届时,我会托媒备礼……”方拓儒盘算着。
  “不用这么麻烦!”她打断他,“什么都别备,让墨竹陪你过府一趟即可,姥姥不是拘礼人,诸事烦琐,她反倒不开心,小事一桩,不需劳师动众,噢!掌灯后再过去,姥姥午觉睡得沉,刚入夜时清醒些。”
  “灵儿!”见她恍若无事,不太在乎,方拓儒心头泛疑,“你会不会只是在骗我?哄我养好身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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