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杰的桌上。
何欣美看着,心里很讶异,子杰这么忙,一整天都没吃饭吗?他桌上从早餐、中餐到晚餐,都放在那里,主人却不来享用。
他忙到没有时间吃饭……
何欣美只能继续等,继续等……
等到骆子杰走进会客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将近十点了。当然她带来的饭菜,连同那摆在骆子杰桌上的便当,早就凉掉。
骆子杰匆忙走进,看见何欣美时真是不敢置信,见到人劈头就问:“你……怎么会来?你到底在这边等多久?”
何欣美赶紧从位置上站起来,提着便当盒,“我送便当来给你……”声音里有着疲累,却也有着见到他的喜悦。
骆子杰抿着唇,似乎正努力隐忍。这一天他忙到焦头烂额,公司的投资计划出现问题,几千万美元的资金都卡住了,这几天他跟着公司主管到处找投资伙伴讨论资金调度问题,希望可以度过危机,这种投资控股公司就是靠着资金流动在赚大钱,最怕的也就是资金卡住。
为了这件麻烦事,他忙了一整天,事情还没办法解决,他现在哪有心情吃饭?
甚至也不觉得饿。而且不知怎的,工作已经够烦了,再看到她提着便当在会客室里等了一天,他就更心烦,怒气瞬间窜升。
“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在做这种事?提着便当追着我跑,你不烦吗?你不烦我都烦了。”
“子杰……”
骆子杰一长串话夹带着不满的怒火,统统喷射向她,似乎也想将这阵子受的鸟气一并发泄出来。
“你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吃饱很重要的蠢话,现在对我而言,可以解决资金问题才是最重要。”骆子杰说到最后,几乎用吼的。
“……”她傻傻看着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当然更听不懂他所说的资金问题。
“我拜托你不要再做这种事好不好?你不需要千里迢迢拿着便当来找我,我在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吃,我还没有饿过肚子,我每天都吃得很饱,这样可以吗?”
“况且,如果可以让我选择,只要谁可以帮我解决资金问题,就算要我饿死也没关系,吃不吃饱一点都不重要。这是在我手上处理的投资案,这案子很大,你知道吗?我如果把这个案子搞垮了,我也完蛋了。”
“……”
骆子杰大口喘息,吼到声音也略显沙哑。会客室外面的人听到这番吼叫,都不敢靠近,他们都以为骆子杰跟女友吵架,而且最近子杰确实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显得很烦躁。
“欣美,我拜托你,我真的、真的拜托你,不要再提着便当来找我……我已经不是那个没东西吃的骆子杰,我不缺你的便当好不好,不要再来烦我。”
最后一句话狠狠敲在何欣美头上,她没有哭泣,或许早就吓呆,一双眼睛瞪得颇大,甚至还微微点头,只能从她隐隐发颤的脸颊及双臂看出她的恐惧。
“……”
何欣美轻轻喘息,“我……我先回去了。”说完还对着子杰鞠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然后走出门口。
骆子杰一开始还站在原地大口喘息,下一秒钟就惊醒过来,冲出门口,搭着电梯来到一楼,趁着何欣美就此离去前拦下她。
但是他没有道歉,也没跟她多说一句话,只是帮她安排公司的司机,抄了乡下便当店的地址,拜托司机务必开车将她送回乡下。
毕竟这么晚了,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坐夜车回去。
临去前,何欣美竟然像没事人一样,还跟骆子杰说了声谢谢,语气温和,但疏远了许多。
因为她知道,从此刻起,也该画下界线,她必须承认妈妈说的没错,子杰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骆子杰看着她走,却不敢拦,或许连他也必须承认两人之间的差异,随着距离、年岁愈拉愈大,终于到了伸出手也无法触及彼此的程度。
回到办公室,准备继续第二天晚上的熬夜加班,打开早就已经冷掉的晚餐便当,尽管饭菜已冷,但依旧充满香气。
这香气他已经很习惯了,就是公司附近某家便当店的便当,炸排骨有着一种诡异的油香味,似乎会麻痹人的嗅觉。
他皱着眉头咬着排骨,继续看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报表、资料,就在此时,一种记忆里的香气竟在鼻尖窜起。
虽说是记忆力的香气,却显得陌生。
骆子杰放下便当,站起身四处闻着,想要知道那香味是从哪里来的,淡淡的香味似乎是菜香,混杂着饭香,不浓烈,却传香久久。
是欣美带来的便当吗?
他迈开步伐冲进会客室,以为欣美没把便当带走,他竟然有点兴奋,属于记忆里的香气曾经如此熟悉,现在有这么陌生。
四处查看,没有发现,但香味确实存在。
没有便当,欣美把便当带走了……
骆子杰站在现场,忽然发现自己很茫然,习惯与不习惯、熟悉与陌生,浓郁强烈与淡雅致远,他似乎有点分不清了。
第4章(1)
骆子杰二十五岁退伍进入这家投资公司工作,不过才两年时间便闯出自己的名号,名声传遍整个金融界。
就说那起资金卡住的事件,在他巧妙安排投资组合下轻松获得解决,不但让公司逃过亏损的风险,甚至也超乎众人预期,反倒让公司获利,更让原本就赏识他的大老板对他更是另眼相待。
骆子杰更擅长进出股市买卖,他的眼光独到、精准,更擅于从各大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中发现投资利基,适时进出场帮助公司从股市大发利市,当然他自己也透过股市投资赚了不少钱,个人获利几乎超过了公司支付给他的薪资。
他的名声开始在金融界传开,甚至有许多外商投资公司想要挖角他,这让骆子杰现在任职的公司相当紧张,大老板亲自召见,将他的薪水加了一倍,希望可以留住人才。
这就是他最爱的工作,是他这个战士最渴望的战场,他在这里走路有风,他更清楚知道这就是他要的成就,他要更努力赚钱,更努力累积名声。
从二十五岁到二十七岁,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在别的产业或许才刚站稳脚步,但在讲究快狠准的投资、金融产业,却足以让一个年轻人登顶,睥睨众人。
而这两年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在家乡的人,他打过电话回去,虽然他已经有点忘记便当店的样子。接电话的是何妈妈,声音显得虚弱而苍老,但对他依旧关心,欣美也跟他说了几句话,语气温和有礼。
通过电话,但次数不多,更别提回去看看了。台北这个大千世界太美好,他手头上的工作既繁且重,在金钱堆里打转,日进金斗,他忙着赚钱,很多时候根本就忘记自己从何而来,人生路上遇过什么人……
一直到二十七岁那一年,他得知何妈妈去世了,他抽空回去,停留一天拜祭何母。尽管便当的滋味他已完全忘记了,心里依旧感念何妈妈对他的帮助。
当然也碰到了欣美,两人没太多交谈,欣美感谢他远道而来祭拜妈妈,语气很有礼貌。剩下的时间欣美一个人张罗着母亲的丧事,甚至还要煮饭、装便当分给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吃。
此时的欣美很忙也很陌生,骆子杰看着她忙碌的样子,一度以为他们其实没这么熟,彼此之间没有太多可供回忆的往事。
骆子杰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突然想跟欣美说说话,确认他们之间并非仅有一面之缘,可是台北的公司打电话来催,他无法停留,只能再度动身,再度将这个女孩抛诸脑后,甚至连她的便当也没拿。
便当的滋味……那是什么味道啊?
好像他抛弃了什么,也好像是他被抛弃了……
“来干杯,大家好好庆祝庆祝。”
骆子杰隐约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淡雅致远,飘逸在鼻尖,他一时间显得茫然无措,眼眶甚至微微酝酿起薄雾,陷入自己的思绪,他没有拿起酒杯。
坐在他正对面的公司大老板看到骆子杰的反应,不禁一笑,“子杰,你这个大功臣怎么可以不干杯呢?快把酒杯拿起来。”
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董事长,赶紧拿起酒杯回敬,跟着众人一起将酒干尽。
这场庆功宴是由董事长亲自举办,找来五星级饭店名厨,用的食材、名酒都是最高档的,目的只为了庆祝由骆子杰率领的计划团队,在一项基金投资案中,帮助公司赚进大把钞票。
酒香入喉,眼前一桌子的好菜更是飘香沁鼻,方才骆子杰已经先品尝过上等牛肉,现在他的嘴巴与喉间应该都是肉香与酒香。
可是他依旧隐约可以闻到一阵阵饭菜香……
“来!大家吃吧!今天的主厨可是国际级的名厨,由他料理的菜那滋味可是没话说,不要客气,大家快吃。”
“……哇!这个牛肉真嫩,真是美味。”
“这个龙虾也是,弹牙,真好吃……”
骆子杰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没有动筷,现在的他竟然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突然发现,当吃饱不再是一件难事时,人生反而变得复杂了起来。
现在的他,不要说何家便当,连公司附近的便当他都不吃了。大老板把他当成宝,事实上就是公司的赚钱机器,所以每天都请人在公司负责准备他的三餐,让他可以吃到既美味又健康的食物。
每天的菜色都会变,这些食物都很美味,但就是比不上他时而闻到的那种淡雅的饭菜香。
“子杰,怎么不吃啊?”大老板看着。
“……”不做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同事帮腔,“子杰大概在想早上那个投资案吧!”
大老板满意一笑,“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不要把自己逼太紧了,赶快吃,美食当前,不享用对不起自己啊!”
“谢谢董事长。”举起筷子。
看着眼前这个,董事长真是愈看愈喜欢,长得英俊潇洒,脑袋又聪明,个性冷静沉着,这么好的人才去哪里找?“子杰,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有交女朋友吗?”
一旁的总经理笑说:“听说……最近子杰跟我女儿一起出去约会啊?”
董事长哈哈大笑,“要不是我没女儿,这么好的女婿我一定要,才不会被你抢走。”
骆子杰微微一笑,“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没别的。”
总经理可是很想要这个女婿,“我女儿对你可是很称赞,一直叫我少给你派这么多工作,让你们有多一点时间约会。”
“总经理,那就不用了,我还是以工作为重。”
众人大笑,席间气氛热络,兴高采烈,所有人又是一阵敬酒,美酒佳肴让人酒足饭饱,只有骆子杰一直若有所思,无法投入这样的活动。
中间他按捺不住心烦,站起身表明要去洗手间便离开了包厢,一走出包厢,站在长廊上,一时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
“子杰?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向说话的人,骆子杰颇为讶异,来人是他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没进金融界,反倒进了科技产业,听说也混得不错。
遇见老同学,两人手握寒暄,气氛热烈。骆子杰暂时忘记了心烦的感觉,与多年不见的朋友热切交谈。
“子杰,你混得不错嘛!现在是金融界出名投地投资操盘手。”
“还过得去啦!”
忽然那个同学看了看四周,搭着骆子杰的肩带往一旁角落,似乎有不能公开的事情要告诉他。“有个赚钱的机会,想不想要?”
“你说,我听听看。”说到赚钱,就是他的本行,他怎么可能说不想要?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任职的公司,这一个多月股价一直跌,大概是因为有好几份订单一直拿不到,市场开始失去信心。”
“我知道,我的公司还有我也都已经脱手你们公司的股票了。”赶紧止血。
“不过现在有个消息,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大涨。”
“什么消息,你这么笃定市场会有反应?”
“我们公司拿到一笔大订单……”报上知名大厂的名号,还报上了内容与数量,恰好就是近来最热门的平板电脑商机。
“……如果真是这样,确实可能涨,但是消息确定了吗?”
“确定了,还很肯定,而且不只,这笔订单过后,那个知名大厂还打算并购我们公司。你说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市场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大概连续几周都可以涨停吧!”
“所以,你想不想趁现在赚一笔?”
骆子杰皱眉,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同学,默然无语。同学见他不说话,知道要说服他没这么容易。
沉默许久,这才开口,“这是内线交易……你应该知道,我这个受领消息的tippee也在内线交易的规范内吧?”
“可是谁知道你受领消息呢?谁知道我们今天在这里有这段对话呢?”同学笑了笑,“其实是我自己想赚这一笔,可是我不行啊!我是公司内部人,我如果去买,人家很快就会发现。”
“可是你不同,第一,没人知道你是tippee,第二,你本来就是专业投资操盘人员,你进行这种买卖都是基于你自己的专业判断,检方怎么证明你是因为受领未公开之重大消息而为买卖?”
“……”依旧无语,却显得动心。
“子杰,我知道这有点风险,但投资就是有风险,我们只能找风险较小的管道进行。我其实可以自己赚,但因为我这个管道风险太大,如果透过你,我出资让你用你的名义去买,我们一起买,不但你可以赚,我也可以赚。”
骆子杰看着眼前的老同学,听着他滔滔不绝说着其中的利弊得失,说着个中的风险,他其实都懂,更知道其中最大的风险就在于内线交易有刑责,不应该冒这个险。
他现在的工作收入很高,年薪数百万,加上自己正常投资的获利,早就是个千万富翁。可是,谁会嫌钱多?
一次内线交易,说不定就可以赚进千万。
这个抉择似乎也没这么困难……
以风险换取获利,以风险作为获利的对价,任何获利都是因为承担了一定的风险……这些观念根深蒂固在骆子杰心中。
所以他选择承担风险,借此换取获利。
他以为这稀松平常,日常每一笔交易都是风险的承担,只是他运气好,够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