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门娇- 第78部分

一个身着烟灰色圆领长袍的男子站在台阶上，对着正在给鸭子褪毛的几个伙计说着话。

说话的男子目测三十多岁，瘦小的身材，五官却有些江南水乡的精致，一双眼睛因为着急而微微有些外凸，眼球上有血丝，像是好几天未曾睡过好觉了，但是精神却极好。

训话的时候。就像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这四方院子，便是他的战场。

地上一盆盆堆成小山的食材。便是他的堡垒。

一个个手上忙碌着的伙计，便是他的士兵。

可是这个将军明显错过了战机，正在因为担心主菜是否能够准时上桌而跺着脚。

禹歌笑听到此处，四下看了一番，稍作思量，走上前去。“若是现在剁鸭子，再做八宝鸭子的话。肯定来不及，二十多桌的主菜。光是将鸭子剁成四方小块，便需要个把时辰，而八宝鸭子需要用砂锅煨煮两个时辰，今日的晚宴肯定耽搁了。”

“将军”这才感受到了禹歌笑的存在，看来四方小院应该派重兵把守，不让闲杂人等进入才对，看来因为忙碌他们都疏忽了。

其他伙计纵然知道有好戏看，也不敢抬头，继续着手里的事情。

“谁允许他们进来的，轰出去，轰出去……”将军不耐烦的发话了，这个时候正在指导监督大家干活的副手站起来，就要把几人往外赶，赵福和王钊刚要走上去，禹歌笑淡然说道：“现在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若是你听我的，那么今晚宾主尽欢，若是你不听我的，那么今晚的晚宴肯定耽搁了。”

瘦高的副手完全听明白了禹歌笑的话，走上去劝道：“这次主家临时换主菜……确实……”

“你闭嘴，我自有思量，我总要去试探一下他说的是否属实。”主厨一说话，副手自动退到一边，跟在他后面朝着禹歌笑走过来，目不斜视，都未曾看过其他人一眼。

“这位兄台像是懂行的，见我的用料便知道我要做八宝鸭子，那么不知除了切方块，配木耳，香蕈，笋片，火腿片，莲肉，加黄酒，胡椒，酱油，和老酱煨炖，还有何其他办法呢？”主厨难免有些高傲的说道，这个做法他胸有成竹，而在此时是确实道地的做法。

但是禹歌笑却另有主意，他翻看《厨神食谱》发现八宝鸭的新做法，经过多次尝试，已经初具模型，他本想第一个做给夏芊钰吃，让她成为第一个吃这种新做法的八宝鸭子的人。

可是，厨房中的事情，也讲道义，此时明知他肯定会误了时辰，却不帮忙的话，心中肯定不能安乐。

眼神中带着歉意的看向夏芊钰，她回他一个释然的微笑，轻轻点点头。

“您不妨这样尝试，将鸭子尾部切掉，形成一个小孔，鸭子头打结于鸭子的胸腔附近，这时候便可将准备好的竹笋，肉，火腿，栗子，鸡胃，冬菇，莲子，虾米，豌豆与糯米饭一起从鸭子的尾部填进入，填满后，用绳子将尾部的小孔缝上。

二十只鸭子这么多人一起填，只需要一刻钟便填满了。

上蒸笼高火蒸一个半时辰，时间刚刚好，不耽误晚宴，并且在烟火后，最受关注的时间上菜。”禹歌笑有条不紊的将八宝鸭的做法都告诉了他。

主厨脸上有为难，有思索的神色，极其复杂，眼珠子转了两圈后，他双手一拍，发出响亮的把掌声，“妙哉。”

如此感叹完，脸上又浮现质疑神色，“您将这个方法告诉我，可是有所要求？”

主厨不相信禹歌笑会白白告诉他，反正他也不信，有个要求他还踏实，“确实有个要求。”

主厨精瘦无肉的脸上，瞬间有着释怀的轻松感，“您请说。”

“我希望您多填一只，一个半时辰后我来取，我这人有个怪癖，便是只要是我告知方法的菜肴，我都要先尝一尝，这样才可保证完全无虞，若有失误，还可想法补救。”禹歌笑如此说道。

这种说法对他来说不算新鲜，每次菜肴出锅，主厨都一定要亲自品尝过后，才会让菜上桌，所以他点点头，“再次谢过了。”

出了后厨，时间完全还够几人继续观赏菊花，因为禹歌笑刚刚的精彩表演，夏芊钰的兴致更加高涨，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菊花长廊走去。

不得不说贺家的主子确实很会经营生活，一条只能供一人行走宽窄的走廊两旁，高高低低间错种着各色的菊花，玫粉色的娇俏，黄色的喜人，正在赏花，夏芊钰却随手扯了一瓣放到嘴里嚼了嚼，被苦的频频蹙眉，却还接连又摘了好几瓣放在嘴里。

这苦味同莲心的苦完全不同，菊花的苦涩带着一种凉悠悠的后劲儿，比莲心更好接受。

心中有了盘算，抬起头正好迎上两人疑惑的目光，夏芊钰嘿嘿一笑，“就是看见长得娇俏喜人，想着应该很好吃。”

蓁胥轻轻摇头摇头，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

禹歌笑却乘着大家不注意，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要帮王爷研究治疗味觉的方法就直说，我不会生气。”

夏芊钰吃痛，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蓁胥已经往回走了，根本没有看她，才朝着禹歌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之后，疾步跟上了在前面走的三人。

整个贺府处处体现着主人的巧思，这让夏芊钰不禁对贺府的主母有些好奇。

四个院子居然按照季节区别对待，这样春夏秋冬，都有不一样的景致不说，还成为一个景观，春听风，夏听雨，秋赏花，冬观松，真正不错。

随意走了些地方，时辰差不多了，有丫鬟气喘吁吁的前来请蓁胥入席，他是上席，需要先行入座，于是蓁胥和赵福王钊先行离开。

见蓁胥走远了，“愣着干什么，走吧！”

两人并肩朝着后厨走去。

露天的后厨热火朝天，正中间的柴灶上，蒸笼正雾气翻滚，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见禹歌笑走了过来，之前不悦想要将人赶走的主厨，无比殷勤的迎了上来，“已经蒸好了，给您端过来吗？”

禹个笑轻轻点点头，然后便看见主厨将鸭子端了过来，放在铜鼎上的八宝鸭子冒着袅袅白气，香味随着空气扩散开来，复杂的食材味道，很有层次的飘进鼻子里。

找了个地方随便一坐，禹歌笑用勺子连皮带肉的挖了一勺递给夏芊钰，看她吃得一脸的满足，心中升腾起满满的幸福感。

“您也尝尝吧！”第一勺已经给夏芊钰章吃了，禹歌笑低了手中未动的勺子给他，让主厨也吃一口。

他学着禹歌笑的样子，也挖了一勺吃到嘴里，细细嚼完之后，盛赞道：“老兄，实在太感谢你了，你说的方法不但可行，而且还味道极佳，我相信这种制作方法一定会很快传扬开去，成为一道名菜。”

“现在如此说还为时尚早，一道菜形状发生改变，需要接受的时间，看今日宾客的反应再说吧！”禹歌笑淡然的说道。

☆、155　山楂糕

暮色四合，一道闪亮的烟花嘭的一声，在还未黑净的天空散开。

正是掌灯时分，整个贺宅都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红光之中，映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在蓁胥王爷的安排下，赵福，王钊，还有她二人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视线很好而且不会被注意到，可以专心的品尝美食，顺便欣赏舞台上的表演。

戏曲之类的，除了一个《麻姑祝寿》之外，她是一个都不懂的，此时京剧啊什么的一应没有，不知戏台子上是要表演什么，所以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生怕错过了什么好玩的。

禹歌笑就没有夏芊钰这样轻松了，他看着夏芊钰的侧颜，心中有太多难以言说的感喟，没有想到此生，还可同她如此轻松的偏安一隅，哪怕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也感觉心中无比的踏实。

因为刚刚吃了很多，夏芊钰已经不惦记着吃，坐下来之后，肚子上有小小的凸起，贪恋美食，本就圆润的身材，因为着男装而遮掩了几分，精致的鹅蛋脸，被不知名的胭脂涂料抹黑了一些，显得有些英气。

几乎是贪恋的看着夏芊钰，想这样看她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当她因为因缘际会穿越重生之后，为了掩饰身份，为了不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他每一日都想方设法的将她的注意力引导到如何壮大酒肆上面，每一天对着她说谎，让他的心饱受着煎熬。

无数次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脸，却怕吓到她。

夏芊钰并未注意这些。而是一直抬头看着舞台上的天空，烟花一束接着一束，在头顶上炸开，在空中开出妖娆的花朵，虽然只是一瞬。落幕后便紧接着有另一朵，前仆后继的在天空中绽放开来。

正在出神之时，舞台两端穿着桃粉色水袖长衫的舞妓翩然走上台去，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台上，夏芊钰却感觉桌下自己的手被紧紧的拽在别人手中，抬起头。却看见禹歌笑嘴角勾起弧度，眼睛飞溅着笑意，只装作无意，眼睛继续看着台上歌舞升平的热闹。

夏芊钰心中暖融融的，心合着琴瑟之音跳得飞快。头顶上的烟花直接绽放在了心里。

脸上烧着，时间过的飞快，直到主菜配菜已经上完，开始上点心了，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来：“这个桂花甜藕蒸的时间足够多，而且因为应季应景，合该尝尝。”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桌子玲琅满目的菜食。

举目四望。已经开始上点心了，主菜八宝鸭子却几乎无人动筷。

她看不过眼，站起身来。用筷子将八宝鸭子分开，分开之后，鸭肚子中的八宝馅料便热气腾腾的铺展开来，一时间她的这张桌子芳香四溢，她见人看向她，便拿起手边勺子。轻轻挖了一勺子八宝馅料在碗中，然后开始吃起来。

隔壁桌的人很快就学了过去。然后便是邻桌的学了过去，很快当晚入席的二十多桌。都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整个院中都飘荡着糯米的甜香。

“这八宝鸭子味道实在香糯，入口化渣，所有食材搅在一起却杂而不乱，让人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王钊嘴角流油的夸赞道。

“这个要少吃，吃多了，仔细不消化。”夏芊钰提醒道。

王钊摇了摇头，“没事，我粗人一个，消化得了。”

幸好别人没像他一样吃个没完，为着餐桌礼仪，也为着都是有头有脸的，一人动了两勺便停了下来，厨房将甜点也考虑得特别周到，专门做了山楂糕来消食，夏芊钰吃了一口甜藕之后，取了一块山楂糕来消食，山楂糕酸酸甜甜的特别可口。

“不知明日可否在后厨看京都来的御厨做烧尾宴。”夏芊钰轻声问道。

禹歌笑偏头看了她一眼，“估计不可，第一是你不一定能起来，这种大宴大厨都要子时便起来准备，伙计们一宿不睡准备食材都是极有可能的，加之实在重要，贺家的管事主母肯定会亲自监工，不会像今日一样让我们捡到缺漏的。”

夏芊钰一脸失望，正要抱怨，却听台上琴声悠扬，抬头一看，是她的二姐，夏丝桐正在表演古琴，一时间院中鸦雀无声，看向台上。

一个身穿石榴红色的舞妓站在舞台的中间，合着悠扬的琴音伴舞。

不愧是夏家的女儿，琴音绕梁，音色掌握极准，转换也是一气呵成，指法更是堪称一绝，翻飞如画。

正弹到激昂处，琴弦突然应声而断，大家脸上的微笑就僵在了脸上，这在此时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琴弦断了的事情，完全在夏丝桐的意料之外。

而且这琴为夏家所制，夏少恭的脸色也非常的不好看。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蓁胥从座位上站起来，朗声说道：“今日喜乐之时，蓁某献丑了，凑个乐子。”

玉箫在手，萧玉郎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席间坐的多少有听过的，能够听蓁胥一曲被视为荣幸，如今他自己肯吹奏，当然最好。

掌声雷动中，九曲回肠的箫声穿透耳膜，直达内心深处。

夏芊钰是听过他的萧音的，但是此时还是非常震撼，因为那时她的记忆还未恢复，自然在琴音方面的知识也未恢复，当时只是听个热闹，如今却听出了情感。

居然是《诉衷肠》，这曲子是一首表白曲子，所以婉转轻快，讲的是一个男子与女子在竹林中相遇，从此心中再无他人，再回林中等她，却始终难觅芳踪，男子害了相思病，奄奄一息，两人后来历尽千帆之后，再次相逢，郎未娶，妾未嫁，两人终成眷属。

曲子分为高低高三段，越到最后，越催人心肝。

一众人听得无比动容，将刚刚琴弦断了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夏芊钰因为吃了太多八宝鸭子，嘴中有些腻乏，又取了一块山楂糕，轻轻咬了一口，“不知何家女子有这荣幸，得他一曲《诉衷肠》，此曲竟同这山楂糕有些相似，微酸中带着甜，甜中又蕴着酸，甜不过酸恰好，可不是恰当的滋味吗？”

禹歌笑看着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淡然注释，心中五味杂陈，高兴她对蓁胥并无心思，她同他一样，初心不改，为自己高兴的同时，却难免不为站在桌旁微微闭目，将自己心中思念，爱恋全付诸萧音中的蓁胥感到惋惜。

若换做他人，也许禹歌笑会当做一个情敌，若他胆敢骚扰夏芊钰，一拳挥过去，但是这一路走来，蓁胥为她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于是他深深叹了口气，附和着夏芊钰的话说：“是啊！山楂的滋味虽好，但是酸太多，甜太少，做成山楂糕吃刚刚好。”

……

月色渐渐深了，宾主尽欢，方才散场。

蓁一并不知道夏芊钰也在贺府，与她擦肩而过，也未曾侧头看她一眼。

这些人脑高与顶，又怎么会将一个丫鬟或者小厮放在眼里？

这样才最好，省得惹出事端来。

因为吃得太饱，夏芊钰还不想睡，想要随便走走消食儿，却听见蓁胥的声音响起：“别走太远，仔细迷路。我已经跟主人家说了，给你还有禹兄另外安排房间，别担心，他们就在隔壁，有何事，可以随时找他们。”

说完便在主家的陪同下，继续往前走去。

这话说完，一个乖巧的丫鬟，默默走在夏芊钰前面领路。

“哥哥，您快点，跟小厮也有话说。”蓁一娇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蓁胥无奈的摇摇头。

“真可恶，为什么我没有哥哥，要是我也有个那样的哥哥该多好，不过我会缠着他吗？也许我会让他赶紧找个嫂子，然后生个侄儿给我玩。”夏芊钰没心没肺的说道。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