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俊。
她的身边也有很多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可从未看到过这样俊美无俦的男人,上苍实在优待他,令他美得让女人自惭形秽,心生艳羡。可是他又不过分阴柔,高大俊挺的身影,飞扬跋扈的眼神,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笑,那种笑和温柔……是最可怕的毒药,足够让任何女人疯狂迷恋,可是下一瞬间,她见到的只是一张冷漠无情的俊脸,除了称赞轮廓分明,线条僵硬之外,再无其他。
“你是谁?”慕容烨蹙眉看她,嗓音透出不悦,他眼底的女子,身穿名贵胭脂色华裳,内裳云锦红艳似血,外裳素纱薄透如烟,衬得她肤若白玉、眼若晨星,简直是明艳无俦。
但她不是韶灵。
只是这个屋子只有他跟韶灵同住,这个陌生女人又是为何出现在这儿?!
古怪。
“好美……”女子轻笑出声,嗓音如银铃般清灵,双目笑的弯弯,仿佛不曾因为他冷若冰霜的脸而惧怕后退,她非但不怕,甚至还笑。
慕容烨的身躯一震。
这个女人当然不像韶灵,面目不像,声音也不像,可是——当年年仅十三的韶灵,也曾经笑着打趣,说他跟她娘亲一样美。
那时候,她的眼神,也像是这个女人流露出来的……有些迷恋,有些失神,有些迷糊的可爱……
他险些怀疑,险些要冲到她的面前,看看到底是不是她为了捉弄他,在脸上带了不属于自己的面具,然后,下一瞬,发觉戏耍到了他,便笑嘻嘻地撕下面具,甜甜地唤一声“七爷”,奉送一个拥抱,当做赔罪礼物。
很像是她会做的事。
因此,他也这么做了。
一把扼住她的皓腕,攫住她的下颚,从耳畔寻找摸索着人皮面具跟面孔的贴合缝隙,然后,用一分力道,将这张碍眼的陌生的面具,“撕拉”一声从她的脸上扯下来,然后,再狠狠地拥抱她,疯狂地强吻她,把她嵌入自己的体内!
但是,没有人皮面具。
直到女子耳边的肌肤泛红,他亦不曾扯下猜测中该有的人皮面具。
那么——她不是韶灵。
慕容烨突地抽回了手,用力把她往后一推,女子连连后退三步,好不容易扶住床边的帐幔,不曾被这么粗鲁的对待而吓坏哭泣,相反,她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眼底有怒。
“你怎么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他又是微微一怔。
声音不像,面目不像,偏偏她欢喜的神态,生气的表情,跟韶灵很相似。
“把我当麻袋丢吗?”她轻哼一声,有些刁蛮,有些小脾气。
慕容烨的脸色,变得更加死白。就算耍脾气的模样,也很相近,言语诙谐,也很相近。
“因为我长得太美,所以你看傻眼了?”在慕容烨的眼前挥了挥手,她误以为他这是被她的容貌迷住,很快消了气,绽放一张明艳笑靥。
好像。
除了人皮面具,江湖上还有别的方法,让一个万分熟悉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他迟迟不肯确定吗?!
他搜刮了见闻很多的脑海一遍,却得出结论,没有这种天杀的法子。
那么——这个笑起来怒起来说话打趣都很像韶灵的人,到底是谁!
“我叫陆宝春,秋水公主的小女儿,刚满十七岁——”女子笑的甜美,一点也不怕生人,胆识不小。若是无人阻拦她,她定会将自己家住哪儿,有什么样的喜好,全部坦诚出来。
“不管你是谁,你是谁家的女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移开视线,神色清冷,言下之意,已经有了不太友善的驱逐。
慕容烨虽不在意她的话中内容,但听到她跟皇家有关,若他生在宫内,陆宝春不算陌生人,她甚至算是自己的表妹。当然,皇族的子女众多,就算跟亲生兄长也无太多交情,更别提这一表就差了千里,他绝不会对一个陌生皇家表妹,有任何热络的感情。当然,他无法不怀疑,陆宝春出现在这里,是谁的安排,谁的用心。
否则,他不相信她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
“我方才一个人在这儿等了好久,在地上捡到这一条链子,是你的东西吗?”女子并不敛去脸上的笑容,绕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将指尖的一抹金光,在慕容烨冰冷的俊脸前来回摇晃,希望吸引他可怜的一丁点注意。
“你是盗贼?”当慕容烨看清了陆宝春指尖的金光,突地眼神阴鹜而森冷,低喝一声。
那是他在韶灵十来岁的时候派精工巧匠打造的一条细小金链,上面挂着几个可爱的铃铛,跟韶灵的“灵”字同音。
每当他听到铃声,就知道她要来了,他的耳力非凡,早已做好了迎接她的准备,所以每一次她来,不管善意恶意,他都能应付自如。
在云门韶灵为了韶光误解他,极怒之下,将金链丢在他的身上,索性后来他们突破层层误解,他赢得了她的心。她成了他的女人,但这条金链,一直在他的身边。
他本想,这回到了京城,见了自己的家人,风风光光地给她名分,娶她为妻,在洞房花烛夜,他亲自跟她告白这条金链的寓意,重新为她戴在腕子上,宛若……一种誓言,一种仪式。
但他没等到这一日。
而在韶灵走后,他无暇顾及任何事,这条金链落在何处,他根本不曾察觉。
往事历历在目,却刺得他的心,更加疼痛难忍。
韶灵不知在何处,而这条金链也落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蒙着灰尘……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吗?!
“我才不是!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公主的女儿!不是小偷的女儿!”陆宝春涨红了俏脸,气得跳脚,这个男人长得是很好看,为何说话这么刻薄难听?!她的身份虽不算顶顶尊贵,但想来讨喜明朗,如何会被毫无理由地冤枉成不齿盗贼?!
慕容烨冷哼一声,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冷到了极点:“既然如此,别人家中的东西,谁让你碰的?”
“我给你捡起来了嘛。”陆宝春说的很是委屈,不过突然话锋一转,将金色链子往手腕上比照,她不算丰腴,但显然这条链子适合手腕更加纤细的女子。她挑眉看他,笑的不太友善,有些淘气:“你怎么有女人的链子,这么细,比一比,只能戴在女人的腕上啊。”
他很想冲她发一通火,却没来由地看到了她的淘气笑靥,五指紧了紧,在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一颦一笑。
“上面还有金铃,好好听。”她捻起金铃手链,在耳畔摇晃几下,精巧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笑弯了唇,露出很是沉迷的表情。
他仿佛看到了韶灵。
她也曾经露出这种表情。
“那是我给妻子的定情信物。”他卸下了几分防备和阴鹜,沉溺在过往之中,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你有妻子了?”女子一脸茫然讶异,仿佛突然怀疑起自己前来的目的。
慕容烨却懒地再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就算没有名分,他心目中认定的女人,只有韶灵一个。
“我只是好心把它捡起来,喏,物归原主。”陆宝春将金链放在桌上,无奈地撇了撇嘴,为了证明,她并非盗贼。
“你可以滚了吗?”他的眼神疏离,冷冷淡淡地问,因为她是女人,他不想动手,但并非必须容忍她在他跟韶灵住下的屋子里,为所欲为,吵吵闹闹。
他的心情已经够坏了。
一个女人,无论神韵跟韶灵有多相似,她不是韶灵,就是一个无关的人。
陆宝春对他白了一眼,完全不给他任何情面,不怕死地说了实话。“真没有风度……白瞎了你的那张脸。就算没有什么交情,你也不能这样对女人吼啊,这样会让人很伤心很难过的。”她亲眼证实,这个男人除了俊美的皮囊令人神魂颠倒之外,再无任何闪光之处,她虽然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却要挑一个自己看得上的男人出嫁,很明显,她很不屑他的冷漠,那种浑身冷的像是冰的男人,语气像冰块,眼神像冰块,若要将女人迷得团团转,除非出现在那些糊弄人的故事杂册里。她是公主的女儿,又不是唯唯诺诺之辈,哪里受得了这种冷漠对待?!
慕容烨的胸口,突地被尖锐的刀锋划了几道,鲜血淋漓,是谁大力地牵扯着他的心,让他痛得脸色死白。
他曾经站在这个屋子,脸色阴沉地对她说:“你可以滚了。”
而她说:“你珍重。”
他亲眼看到张太后对她说:“这下你可以走的甘心了吧。”
而她却在笑:“当然,民女会走得很远的。”
他静默不语,宛若灵魂出窍,陆宝春意兴阑珊地离开,心中却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希冀……这个男人,还不如皇帝表哥来的亲切呢。
慕容烨不曾何时像此刻一样,感到通体冰冷,若不是双掌压在桌上,托稳他的臂膀,他根本站不直身。
他想起他们争吵时,她被剪刀刺伤,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他想起她被召入皇宫,被掌掴,被推脱,被迫下跪,喝药……
他想起她衣袖下的双臂,是数千个数万个针孔,像是长了无数骇人的红疹,淤青到处可见……
“就算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拜太后娘娘所赐,它无法让我觉得欢喜和期待,相反,它只会无时不刻提醒我因为冰冷的欺骗,险恶的算计,才会有了它……我一点,也不会喜欢这个孩子。往后看到它的脸,只会想起我是如何才会孕育它,产下它,不是很可笑,也很可悲吗?”
他急急忙忙赶赴仁寿宫的时候,她却早已被灌下了药,他更不曾漏听这一席话。
他们曾经多么快乐。
他们曾经多么欢喜。
但他对她的伤害,因他而起的伤害……还抹的掉吗?还忘得掉吗?
她或许巴不得离开他。
她或许根本不要被他找到。
她或许根本不想再陷入噩梦。
他当真再也站不住了……不堪重负。
心入了魔障,没有解药。
…。
嫡女初养成 055 不要你哭
他从没看到她哭。
哪怕还是一个小小的娃儿,她像是跟“眼泪”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关系。
当她成长为亭亭玉立的美丽女子,她依旧不曾流泪。
不,他看过她哭泣。
当他等待她好久,天色黑漆漆的深夜,生怕她在路上不安全,他不放心地去寻她,最终在将军府的门口找到她。
摇摇欲坠的她。
他将她从风兰息的双臂中带回来。
那一次,她的泪水好烫,好冷,落在他的手掌,落在他的心里。
孤独,病痛,轻视,甚至当他迟迟无法给她名分的时候,她还是笑着的。
他问她为何要哭,她强笑着,因为他给她揉崴脚,她痛死了……
借口。
当下他就觉得很可疑,他的韶灵,从不是娇弱无能的花,怎么会因为小小的疼痛而哭泣?!
如今想来,更是不安。
慕容烨紧紧握住了拳头,下一幕,在他阴鹜的黑眸之中飞快闪过。
他曾经察觉到她的疏离,却又不愿听她亲口说心给了别人,他冷冷淡淡地问,强压着怒气。“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你跟皇上去灾区的时候。”直言坦白,毫不避讳,轻描淡写。
离别,并不一定能够让感情更深更坚固,也可能……让感情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他却再也听不下去,拂袖而去,面色阴沉,冷战了两日,曾有很短暂的时候,彼此当做没有这件事,但他心里的疙瘩,从未解开过。
他并不只是被伤害的那个人。
她同样并不好受。
她并非一时贪快,而成为他的女人,她冰雪聪明,坚毅果断,理智冷静,直到他们看清了彼此的心意之后,她心甘情愿地将清白献给他,又如何只是没头脑的冲动?!她无法忍受他无法给她名分的不安,带他去了山头,拜见自己的父亲,早已给了他“夫君”的名分,不是吗?!
她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背叛他们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凝聚而成的情意?!
只因为……她一开始心仪的人是风兰息?!只因为,她舍不得放弃最初的眷恋和爱情?!只因为,她跟风兰息解开了误会,她要重新接纳他,而放弃另一人?!
他曾经站在韶灵父亲的坟墓面前,在心中发誓,这辈子都会代替她的家人,疼爱她,照顾她,只要她一个,非她不娶。
“你总该告诉我,未来岳父的名讳吧。连个墓碑也没有。”
“我不想让别人打扰父亲的清净。”
“包括我?”
“你在意我的身世吗?”
“不在意。”
“把手伸出来。”她朝他眨了眨眼,笑了笑,往慕容烨的手心写了三个字,淡淡说道。“这是我爹的名字。”
“岳父,我会保护好她,您不必担心女儿的安危。”
他说,他不让任何人伤她。
而她离开的时候,却伤痕累累,身体的伤,心上的伤,无法分辨清楚。
背弃承诺的人,是他。
她却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强笑道,是她的问题,说她无法爱他,因此选择分道扬镳,不再往来。
这其中,不无他的失职,他在带她来京城之前,自信满满,但京城复杂的情势和身世,令他烦躁不快,他当真顾及她的情绪了吗?还是遗漏了什么?!若他无法让她满意安心,他有什么资格要她继续等,有什么立场以她的夫君自居,妨碍她寻找自己的幸福,阻拦她得到更温柔体贴的对待?!
回忆太痛苦沉重,他斜长入鬓的眉,重重地扭成一团,脸色铁青,就算杀人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狰狞扭曲的神情。
他努力地回想……那番寻常无奇的对话之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的身世。
很久以前,他跟洛神就怀疑韶灵并非商人之女——她却从小鲜少谈及自己的身世背景,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她不该如此小心谨慎,仿佛生怕……生出什么麻烦,闭口不谈。
他提及要带她去京城,那几日她常常出神……一点也没有雀跃新奇的情绪。
京城,对于她而言,不只是一个从未去过繁华美丽的城池,慕容烨的黑眸一眯,突地生出这个念头。
她曾经给他写过父亲的名字。
他张开右手,冷眼凝视着手心中干净深刻的掌纹,那日她以指腹划过的一横一竖,全部浮现在他的眼底。
宫宏远。
她已逝父亲的名字。
这个线索……像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他五指一收,俊脸更加冰冷,黑眸阴鹜无情。
他就从她父亲的名字下手。
只要,这个名字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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