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升平练了流熙晓月曲,要献给父皇和母后。”升平公主赶紧起身,朝一旁的乐官及舞伶暗示着。
她没想到父皇跟武媚娘竟然会明着杠上了,这倒让她有些害怕,害怕着阴毒的武媚娘会把这笔帐算到她头上,直接取了她的小命。
“好啊,快跳。”武媚娘示意升平公主跳舞,毕竟和皇上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
乐声轻起,升平公主随着乐曲缓缓起舞。
可是在场的人们却都各怀心思,孩子们是忙着品尝桂花宴,大人们则是各自陷在情绪里,或喜或忧,或怒或沉吟,每个人都想着不同的事,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没有什么心思专心欣赏升平公主的舞姿。
所以,直到乐声结束,众人才惊觉升平公主已舞毕。
迟来的掌声才让升平公主顿了许久的身子得以挪动,这让她脸色不悦地回到筵席上。
“咳……好!升平的舞是越跳越好了,身段越来越柔软!不知花捕头是否也懂得舞蹈?”李冷明白自己方才不专心,让升平有些出糗,所以转向花曼津这么问。
“皇上,下官资质愚钝,并未习舞。”花曼津尴尬地低下头。
之前看见升平公主身段柔软,婀娜多姿的模样,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不乖乖学些女人家该学的才艺?
她为什么要拿牛蛙当水袖甩,吓跑了教她舞蹈的舞娘?
看着升平公主随乐起舞的模样,她不禁有些羡慕。
这才像个女人啊!身段柔软妩媚,一颦一笑皆能入画,哪像她成天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完全不像个女人。
女子的手应该舞着柔软美丽的水袖,应该抚着能传出优雅音韵的琴筝,不该拿着冰冷的兵器……
“那弹琴呢?”看见升平公主略显笑容,李冷决定再继续踩花曼津的痛脚。
“不会……”
“吟唱?”
“不会……”
升平公主在一旁冷笑了起来。
“皇……”
“那舞剑吧!”武媚娘以眼神阻止了欲开口的翟泳希。
“可是母后怀着妹妹,刀光剑影的……”李显觉得有些不妥,他可是期待着妹妹能平安诞生。
“显儿别忧心,有你至高无上的父皇——天子在此,金龙镇守,皇上您说,媚娘还有什么好怕的?”武媚娘嫣然一笑,巧妙化解了方才与李冷的小冲突。
“好!就舞剑,久闻六扇门所出的女官个个轻功、剑术了得,花捕头若舞得好,朕大大有赏!”李冷因武媚娘的一番话化去了所有不满,龙心大悦,一时也忘了要继续刁难花曼津。
“请皇上恩准,让泳希与曼津一同舞剑。”翟泳希决定陪着她,以免她因紧张而怯场。
“准!”李冷期待极了。
“曼津愿意吗?”武媚娘慈爱地看向她。
她对花曼津就是有一种不同的态度,一种比对升平公主好了千倍、万倍,近乎对亲生孩儿的关爱,这让一旁的升平公主看得更不是滋味。
“是!曼津遵旨。”花曼津也跟着翟泳希一起站起身。
“奉剑!”李冷朝一旁的值令官下令。
花曼津方才人席前缴给值令官的剑,现在又回到她手里。
“你会舞剑吗?”她一边随着翟泳希离席,一边低声地问。
“为什么不会?”翟泳希一边转着手中方才向值令官借来的剑,一边回道。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懂得剑术?”看来她的准夫婿几乎是文武双全。
“暧暧内含光!现在你不就知道了?”他从不觉得习武之事值得拿出来张扬、炫耀,习武仅是为了强身健体,自救救人罢了。
“你会倒好,可是我许久没练剑了啊。”花曼津有些忧心地说。
打从她来到尚书府后,除了第一天曾使剑外,其他时间,她的剑都封在鞘里没动过,她还真有些忧心等会儿将剑拔出来,要是拉出了蜘蛛丝,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咦,之前不是才有人拿着筷子说要练剑?”他逗着她。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她又气又好笑,不过这也让
“我那胆大包天的小花儿,难得胆子不知丢哪儿去了。”为了让她放松,翟泳希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
“不是没胆,而是我……别说练剑了,从那次生了病后,连轻功都没再施展过,前些日子又让你养胖了不少,到时候要是剑舞得不好,甚至轻功都一场糊涂,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不就糗大了。”
老天爷啊!他怎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都快紧张死了。
“别担心,大不了等会儿回到筵席上,你就表演个筷子串桂花镶芙蓉剑法,向二圣谢罪吧。”翟泳希说完后,随即往旁边一跃。
“你取笑我!”花曼津笑着朝他使出一剑。
两人就这么开始舞起了双人剑。
“怎么没知会一声就开始了?”李显有些不明白,方才边走边说话的泳希哥哥跟花姐姐,怎么突然就使起剑来?
“显儿乖,看剑。”武媚娘笑着说。
花曼津的剑法轻伶俐落,一个转手、一个顿剑都如行云流水般优美流畅。
翟泳希则是有力迅速,每一个挥剑,仿佛都有干军万马般的声响及气势。
一柔一刚,一来一往,所有的交剑错身都是真功夫对打,而非只是表演般点到即止。
两人的默契完美无缺,她一个旋转踢腿,他侧头闪躲:她仗剑轻转,他顿剑摇环,都完美得像经过演练一般。
两人无间的合作,让众人看得入神,连乐师都忘了要奏乐,全部的目光都定在舞得出神入化的两人身上。
突然间,翟泳希反手,由下往上一拍花曼津的剑柄。
由于花曼津的采鸳剑是她父亲特别差人打造,让纤瘦的她方便使用的轻薄软剑,所以翟泳希这一拍,剑就从她的手里笔直地飞上了天。
花曼津踩着翟泳希的手,借力使力,漂亮地追上去,在一个优美的旋身后,将剑重新握回手里。
众人见了,均大声赞叹。
“好!好啊!”李冷看得忘情,不自觉地抚掌叫好。
“舅母,八月桂花香,古籍医书记载,桂花性温味辛,人心肝二经,具行滞、散淤、祛寒痰等功效。您已届临盆,难免夜难安眠,而桂花香气能减缓您的不适。就让泳希与曼津为您下一场桂花雨,为舅母养神安胎,为腹中公主祈福吧!”
翟泳希一个眼神,花曼津就懂了他的意思,两人同时舞起了剑,往桂花树上飞去。
翟泳希运起了内力,用剑气震下桂花,而花曼津的剑法精准,剑身轻转就将桂花削落,且丝毫未动到其枝叶。
“好美啊!”武媚娘看着天空飘下的千千万万朵桂花,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掌,接着那香气四溢的桂花雨。
“哇!下桂花雨了,下桂花雨了!”李显开心地离开椅子又跳又叫,在满是香气与花办的空气中跳着、抓着。
“泳希、曼津献丑了!”翟泳希与花曼津两人一同回到筵席上,向二圣行礼。
“快起、快起!曼津,过来哀家身边。”武媚娘亲热地朝花曼津招手。
“皇后娘娘,这枝桂花开得正盛,香气也是最浓的时候,是曼津方才在树上采的,可以簪在发上,让桂花香气伴您入眠。”花曼津双手上捧着的,是方才她瞧见的一枝绽得美丽的桂花。
“好孩子!来,由你来替哀家簪上。”武媚娘轻声地说。
“是。”花曼津受宠若惊地看向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如此贴近国母。
她小心地将桂花簪人武媚娘耳上的云鬓里,一旁的宫女随即拿来铜镜给武媚娘照着。
“曼津真是与哀家心意相通,你所簪之处,正是我想簪上的地方。”武媚娘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美!媚娘真是美啊!”李冷看着因簪上桂花而多添一份娇媚的武媚娘,更是开心。
“谢皇上。”说着,武媚娘回给花曼津一个赏识的笑容。
“好,今日全都有赏!来,快举杯,与朕干杯!”李冷高高地举起了酒杯,开心的向众人道。
“曼津,哀家也有赏,但留待些时日再给你。”武媚娘对身旁的花曼津轻声说着。
赏?皇后也要赏?花曼津不解地看向翟泳希,只见翟泳希急得不行。
“赏!这就是所谓的赏?”升平公主摔碎了那座琉璃凤凰。气得把桌上那些皇上所赐的珠簪都扫在地上。
“公主……”一旁的宫女们全吓得不知所措。
公主虽然骄纵,但从不曾像今日这般,眼神变得如此恐怖!
“花曼津,你行!你真以为我李湘玉这么好欺负吗?”升平公主气得粉拳紧握,指甲嵌入了细致的皮肤里,鲜血缓缓地顺着手掌流下,“公主,快松手啊,”宫女赶紧扳开她的手,小心的为她轻拭掌中的血。“血……我以我的血起誓,我一定要整死花曼津,整死武媚娘!”升平公主冷冷地说着。
她才不管什么国母,什么朝廷女官、翟家夫人,只要不顺她的意,她都会不择手段的毁灭。
武媚娘,这是跟你学的。
她冷冷的笑出声来,让一旁的宫女们不禁摇头叹气。
第六章
“这件好吗?”
“不好。”
“那这件呢?”
“太露骨了。”
“什么太露骨,明明就是你说这件好的。”
“我反悔了,你适合可爱些的。”
“不然这件呢?”
“不成。”
“哎呀!你怎么那么挑剔,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花曼津娇嗔着放下衣物。哪有人这么无聊,大半夜不睡觉,要她穿衣服给他看?
“看来你这辈子不愁没衣服穿了,往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翟泳希轻抚着她已卸下脂粉的脸颊。
“可是皇上怎么赏这么多,一口气就蒳十多件?”她看着房里那蒳个大紫檀木箱,只怕这些衣服都可以买下一座不小的宅院了。
如不是因为这些衣衫罗裙件件都细致无瑕,全都是新做未曾穿过的,她还真有些怀疑皇宫那儿是把她当中古商了,否则这么贵重的衣物,哪有人一送就送这么多?
“赏华衣定是皇后建言的,毕竟皇上怎可能管女人家的衣物呢?”翟泳希的大掌抚上她那平坦的小腹。
不知何时,曼津才会为他添个一儿半女?
毕竟他已将近二十九岁,一般与他同龄的男子,孩子都大到能驭马学骑射了。
“这就是皇后说要给我的赏吗?可我又穿不了这么多。”
或许问过宫里的意思后,她可以将部分衣物送给哥哥和师兄们,待他们娶媳妇时,可以拿这些价值连城的衣服当聘礼。
毕竟公差的月俸,恐怕还不敌这些衣裳上的一朵湘绣!
“不,这不是皇后赏赐的,要记得,虽是皇后建言,但礼物是皇上赐给你的。”
翟泳希的大掌依旧轻柔地在她的腹部轻抚着。
“那就麻烦了。”
“麻烦?”何出此言?
“我本想与皇后商量,将多的衣服转赠给我在洛阳的家人,但这些如果不是皇后赐的,那可能就比较难说话了。”虽然皇上以前也待她不错,可是如今中间卡了个升平公主,皇后应该比皇上好说话些。
“家人?你有女性的同辈或家人吗?”
“没有,是我的哥哥跟师兄们总会有娶妻的一日,到时候这些好衣裳拿来当聘礼,多体面啊!”
“那何不留着,给咱们的女儿穿?”拿衣裳当聘礼?亏她想得出来。
“谁说要替你生孩子了?”
“你难道没听见皇上说的,翟家人丁单薄,多些子嗣不是很好吗?”
“可是皇上说的是让升平公主当元配……”那些三从四德的想法又悄悄地涌上花曼津心头。
她是平民百姓,虽是衙门中人,但比起翟泳希的身份,的确是悬殊太大了。
升平公主才是与他门当户对的,不是吗?
但是,她不要跟别人分享他,不要别的女人吻他、抱他……
先别说升平公主是否真的会人翟家的门了,光是想就令花曼津痛苦不堪
“你能接受吗?”翟泳希好笑地打量着她脸上变化多端的神情。
“不能!你……忠臣不事二君。”
“喔,然后呢?”
“好马不配双鞍。”
“双鞍会摔死人的。”
“烈女不嫁二夫……”糟!泳希又不是男人。
“这该是我对你说的吧?你尚未出阁就看过男人不着寸缕的模样,还知道命根子是……”
“别!这回换我不让你说了。”花曼津赶紧捂上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一想到自己先前那毫不遮掩的话,她就觉得丢脸。
翟泳希轻吮了一下她的纤纤玉掌。
他是后来才知道她怎么会看过男人的命根子。
在知道原因后,他不免为当时无辜受害的大师兄感到委屈。好好的山溪戏水,竞被人用弹弓打中要害,要换作是他,搞不好当下就拧断她那双胡作非为的小手了。
“你是要我好男不娶二女,从一而终,只爱你一个,对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怪我善妒,怪我自私吗?”
花曼津发现,自己的胆大妄为,只要到了翟泳希的面前,都全化为无用。
她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像寻常女人那般,柔软脆弱。
翟泳希看向怀里的她,没想到这么粗枝大叶,无所畏惧的她,竟然会像个小女人似的担心自己善妒?
善妒反妾虽是蒳出之罪,但他从不认为这是罪过。
人的心只有一颗,如何能将一颗心下偏颇地分给多人?他始终无法了解。
而更令他不解的是那些所谓三从四德的想法。
许多女人表面上为夫纳妾,做足了大家风范,只为了所谓的三从四德,为了夫家的香火血脉,但这些表面上的幸福圆满,男子当不坐享齐人之福,往往最后却落得妻妾暗斗,争风吃醋,甚至于如皇室里那般,赶尽杀绝,连对方的所生的子女都不愿放过,株得连个根都不留。
这样的悲剧,他看得够多了。
或许是他自小在宫廷里见多了反覆上演的争斗,也或许是他身上流着与父亲相同,专一而深情的血,所以即使他身居高位,手掌大权,能坐拥无数佳丽,他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而那个唯一,就是花曼津。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而这世间也只有一个翟泳希。”
“一个翟泳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