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风自然有她的盘算。
她初来此处险些丢了性命,幸而遇到一对好母子。这是上天眷恋于她,待他不薄。然而,往后的日子并非一直如此好运,她有心感激,更是想借着况荀天从而了解这个世界。
况荀天经常出入城中,若是自己成了他的义弟,自然能跟着他出入城中。更关键的是,单风看得出况荀天单纯憨厚的性子,此人若是认定了一件事,便会真心相待。即便自己惹出祸端,他也定然不会不理不顾。
如此一来,自己想要尽快融入这个世界,就不会变得毫无头绪,也有了一份保障。
况荀天先是惊愕,继而一双幽深的褐眸中泛出点点异样之色,渐渐聚拢成激荡的情绪。他忽而回握住单风的双手,忽略心底那异样滑腻的触感。
“好兄弟,今后我况荀天便多了一位好弟弟。”
他本是个豪爽之人,当日救下单风,便是出于对他初见时难以自制的好感。虽说不上此中原由,况荀天却相信自己的直觉。
更何况,单风的豪爽同样合了他的意。
念及刚才自己突然的闯入,竟被义弟那半…裸的身体迷惑而失了方寸,况荀天不由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
感叹之余,却听得单风开怀的笑声,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哈哈哈……”
刹那间,之前的种种尴尬一扫而空。两人之间的友谊,就这么筑基而起。
眼底映出单风清俊的面容,那偏白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细致。一时之间,竟叫况荀天迷了心智,看呆了去。
直到单风的唤声一再响起,这才勉强拉回心神。暗暗责骂自己的不该,他笑着一手拍上对方的肩膀,却不知自己的大力简直让单风痛得暗底龇牙咧嘴。
单风脸上的笑容一阵抽搐,面对爽朗过头的况荀天,只能无奈暗自叫苦:这男人的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咧嘴掩饰那不自然的笑容,单风道:“大哥,你看我们俩在这站着也好一会儿了。小弟尚觉肚腹空空,想着大婶热的肉粥呢。”
用手揉了揉肚腹,倒也并非夸张,的确是感到阵阵饥饿。
见单风那模样,况荀天了然的点头。顺势一条粗壮的胳膊绕过单风那削瘦的肩头,搭在他的肩上。
“走,找我娘去。”俩人就这样勾肩搭背的出
了小屋。乘着这夜色,往另一处木屋而去。
行径途中不过须臾,况荀天却已耐不住兴奋说起了好些事来。单风依事而行,答问亦然。从对方口中得知不少自己想知道的讯息,不由感叹自己的确是找对了人。
别看这况荀天不过一介猎户农夫,却因时常入得城内,又与那城中有名的酒肆有货物往来,平日里得知的风声还真不少。
此刻她心中正筹划着,看看明日如何能跟着他一起入城。太过专注,故而错过了况荀天那探究的眼神。
“风弟?风弟?”
见单风恍然回神,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况荀天不禁摇了摇头:“才这一小会儿,风弟却已是走神。看来定是身子尚虚,未得好好休息。”
“大哥莫要笑话我了。实在是小弟肚腹饥饿之极,怕是要等用了肉粥,才有气力继续跟大哥畅谈一番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决定明日借机入城。怎地能让况荀天将自己留在家中?
不过……
单风悄悄打量身侧的男人,借由朦胧的月光,这一次是从上到下细细观察。这才发现他的这位大哥,除了外形高大外,体格也是强悍之极。而那张刚毅的脸上,一双浓眉衬着那褐色双眸,高挺的鼻梁下是丰厚饱满的唇。
没想到,乡野农夫竟也有如此容貌。想到况荀天刚才的表现谈吐,那隐隐流露的落拓豪迈,单风不由替他觉得可惜。
此人若是生在士族大家,或是帝王之家,定是能成就一番功业之人。
“风弟,怎地如此看着我?大哥脸上可有什么?”
注意到单风的眼神,况荀天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单风佯装一咳,接着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大哥再不快些,怕是小弟真要晕着行不得路了。”
“晕着行不得路?”
“饿的。”
愣愣的看着疾步往前走去的少年,况荀天倏地眯眼看望,继而低低的笑出声来。
有趣,当真是有趣。
这个风弟,他是真心认定了。
俩人先后入屋,那况婶早就在屋内候着。见着自家儿子与单风一起回来,惊讶之余不由笑问:“你们俩个,怎地一起回来了?”
“这不,我和大哥有缘。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想来大哥与干娘定是我的贵人了。”单风这话说得动听,那声“干娘”更是跟着自然出口,叫得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见她欲言又止,单风忙出言打断:“前一刻我已认了大哥,此刻见着您,自然该唤声干娘。这都是小子擅作主张,不知干娘是否愿意……”
“当得,当得啊!”
老人连连点头,激动之情显而易见。
“来来,风儿快坐下,这粥还热着,再久便要凉了。”
单风坐到屋子里唯一一张老旧的木桌前,端着老人递来的热粥。看着那屡屡白烟下飘着肉末的白粥,鼻子一酸眼眶倏地就红了。
当真是触动了心中的琴弦,让她不再平静。
过往的自己,亲情淡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唯有深刻的记忆,便是从无比黑暗的你死我活开始。利益纷乱中,好久不曾有人真心相待。如今此刻,她才确确实实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已与过往一刀两断,别无所样。
她单风,是真的可以重头来过。在这个世界,为着自己而活。
喝下的这碗粥,暖了自己的双手,更暖了自己冰冷已久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虽说是种田,但这位大哥确实不简单呐……远目。
☆、唐府(1)
清晨一早,尚且鸡鸣。
岩城外的偏颇山脚,一处不起眼的木屋内走出一道人影。背上沉重的箩筐,推着停靠在篱笆墙外的翻车,迎着还未天明的暮色,缓缓向岩城城门的方向前行。
走了几里远,突觉身后异动。推车前行的况荀天慢慢停下脚步,斗笠下的面容不由微凝。
不动声色的瞥向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奇怪,难道当真是他多心?
“大哥。”
只听熟悉的叫声从身后传来,那路旁杂草丛生的小道里钻出一人,匆忙间已小跑着来到况荀天身边。
“大哥。大哥是否到城里送货?能否带上小弟我?”
单风跟在况荀天身后已经很长一段距离。她本就擅于追踪之术,只是未曾料到况荀天竟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存在。
倒也并非是怕他发现,只是若坦言跟随,或许会被大哥以身体未愈之由而留在家中。
“风弟?你怎么跟来了,你的身体……”
果不其然,一见到单风,况荀天脸上的表情立刻从起初的惊讶,到之后的担忧。
“身体无碍。大哥,我想随你进城看看,留在家中也是无事。小弟既说叨扰大哥与干娘留在此处,总也不好白白当个吃闲饭的。”
况荀天听闻不禁一叹,却是不在阻止。
自从昨夜畅谈一番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新结识的这位弟弟性子豪爽喜动,是个凡事都会好奇的小子。
不过也正是他这般的性子,对上况荀天这样老实憨厚的家伙,才能正好配合上。
“既然风弟觉得在家中无趣,便跟着我进城吧。”
单风一听,自是欢喜得不得了。高兴的挂起笑容,并肩走到况荀天身边。
俩人一路进城,相谈甚欢。以往这一路都是况荀天独自一人,如今有人陪伴在自己身侧,与自己天南地北地闲聊,时间就过得飞快。
转眼间,俩人已到了城门之下。
“大哥,这岩城果然是有气派。”看着高耸的城门,单风的眼底闪着惊喜与好奇之色。
她初来这个世界,对外界的事物都对了一份好奇。况且就单风本身而言,过去作为一名特工,她无法表现出太多自我的情绪。
如今来到此处,他就如同脱缰野马,情绪四溢,再也无需遮遮掩掩自己的真性情。
况荀天见他如此,好笑地摇了摇头。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想到刚才这一路行来比往常轻快许多的路程,心底微动,对单风这弟弟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风弟,大哥还要前往唐家。你若觉得想到处看看,便自行去逛逛。到午时,咱们一起在汇丰楼等候如何?”
“汇丰楼?是酒楼吗?”
收回好奇是视线,单风跟着那高大的身影慢慢走过城门。
一入得城内,那繁华的早市景象令他
驻足停留,惊讶的微张双唇。
“大哥,好热闹啊!”
“岩城以商旅聚集而闻名遐迩,如今的早市已经大不如前。过往这时候,比现在更热闹。”况荀天不难理解单风的惊讶为何而来,毕竟岩城的早市,在四国间也是出了名的。
“汇丰楼是岩城相对出名的酒肆之一,今日是唐家月结银两的日子,待大哥取了银两,请风弟吃上一顿。”
况荀天想得简单,他况家虽不富裕,然而日子还算过得去。更何况,他与风弟昨日结拜,还未真正饮酒以鉴。今日之约,一来是赶好不如赶巧,而来则亦是为了他与风弟结拜而行的庆贺。
单风心思活络,当然一猜就知道况荀天的意思。然而转念一想,况家本不宽裕,再看大哥日日如此辛劳,还要将这不易收入花在此处。心中感动之余,不由出言婉转拒绝。
“大哥好意单风心领,不过单风向来以为,只要彼此认定,即便未曾行酒鉴之礼,这兄弟的情义亦是真真切切。何况,比起那汇丰楼,单风更希望大哥能带小弟到处逛逛,尝尝这岩城地道的小吃。”
说道此处,她还故意上前一拍况荀天宽厚的肩膀:“大哥,没你带着,小弟可是不敢在这偌大的岩城晃悠。小弟身无分文,可是哪儿都去不得呀。”说到此处,还不忘故意眨了眨眼,佯装无奈:“所以,大哥还是乖乖带上小弟一同前往唐府吧。”
被他夸张的模样逗乐,况荀天一声“好”字,俩人便双双往那唐府而去。
说起这唐家,单风想听,况荀天便也毫无保留地将其所知全数告知。
唐家是岩城的大户,据说唐家最早是从镖局生意起家的江湖中人。之后慢慢的经营起酒楼、布匹,甚至连船运的生意也有所涉及。
现任的唐家家主似乎很年轻,而唐家的生意在其手里更有扩展到北方的势头。
唐家除了这么位颇负盛名的家主,还有位出名的大美人,唐二小姐。据说此女一出,倾国倾城,乃是南方数城评出的第一美人,关键的是,她至今云英未嫁。
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消息,单风暗暗感慨:看来无论是到哪个时空朝代,古往今来,这小道消息总是能传得最快。
转过宽敞的大路,转入稍显狭隘的小道。贴着高墙旁的林立楼宇,便是唐家府邸。那占地盛广,气势宏伟的模样,让单风打从心底感叹。
俩人走到后门前,况荀天有礼地上前敲了敲门。不过多久,便有人前来应门,却是一位年过半旬的老者。
“是况小子来了。进来吧进来吧,把东西都搬进来,地方都给你屯好了。就那北楼后的木屋子。”
听那老者一言,单风心里明白,看来况荀天与这唐家间的生意来往,也不是
一天两天了。这不,都已经成了熟人了。
“余伯,我明白了。您老放心吧。”说着,撩起膀子,将那满车的竹筐一一卸下。
看着忙活的况荀天,单风也不好在边上旁观,也学着况荀天的模样,撩起膀子。
不料,他才做出这么个动作,便听到一阵调侃的笑声。
“哈哈哈,我说阿况,怎么今儿个带了个帮手来?只不过,这白净小子一副瘦弱的模样,别是越帮越忙才好。”
单风听闻反射性的抬头,见那余伯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出来。看似模样不过二十,模样倒是生得不错,可惜了这张讨人厌的嘴。
微微皱起眉头,而后又倏地松开。须臾间,单风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从推车上搬下一箩筐,继而双手拍了拍,冲着那男子莞尔一笑。
“这位账房先生,敝人单风,是大哥新认的义弟。”冲着对方有礼一揖,而后挺直背脊,语气倏地一转,带上几分嘲讽:“先生有所不知,小弟虽看似瘦弱,却是由于家中贫困,自小做惯了粗活。这些事对小弟来说,稀松平常。虽比不上大哥的能干,却也难不倒我。您知道,咱们这种粗人,总不好与您这等知识人相比。”
“呵,小子挺能言善道。你怎知我是账房?”男子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也不恼单风之前略带讽刺的话。习惯性地取出腰间的算盘,“刷刷”两下上下一摇,让那算珠在齐齐晃动发出整齐的声响。
“先生您手中所持何物?小弟虽是粗人,可此物还识得。”
单风好笑地看着玩耍着金色小算盘,独自显摆还未曾自知的男子。脸上那嘲笑的表情更是明显。
实则,她单风眼力过人,观察力亦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之前见到男子的同时,早将他好好打量一番。那挂在他腰际的小小金算盘,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眼。
加上男子一身料子比余伯上层许多,衣着也相当讲究。在这唐府定是有一些地位之人,想到大哥之前所说,今日乃是唐府月结银两之日,自己便有此大胆猜测。
看来,这一回倒是给他猜中了。
男子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单风是吗?好,好!”
猜不出他心思,况荀天与单风皆是疑惑地看着他。而相较于单风的淡然,况荀天眼底不经意流过一丝担忧。
毕竟唐家的势力,别说在这岩城,即便是在整个阑风国,怕也是不可小视。而唐家里的人,也跟着威风起来。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显然,唐家上下,亦是如此。
这小小的账房先生,他们亦是得罪不起的。
念及此,况荀天不免低头赔礼道:“唐先生莫怪,我这小弟平日直爽惯了。他初来此处,还望您见
谅。”
“阿况莫要多心,我也看得出,你家小弟是个直性子。”
男子搭上况荀天的肩膀,两手稍稍用力,硬是将人扳直与他面对而立。然而那一双眼却是越过他,对上了他身后的单风。
“在下唐笑之,乃是唐府账房总管。风小弟眼力过人,心思敏捷。如此聪明人,不知可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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