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有三间办公室,分别由纪骧、子翔和萧经理所有。
虽说他和子翔们留在办公室的时间不长,还是把办公室装潢得富丽堂皇,纪骧自我嘲笑,说是出身贫穷人家的炫耀心态。
甫踏出电梯,她听见子翔和纪骧争吵的声音。
吵架?怎么会?他们是感情比兄弟更亲的死党呀!
走近办公室,砰地一声,不晓得什么东西砸地,子翔的声音盛满愤怒。
“纪骧,你醒醒吧!你不爱芃芃,我也不爱,我们的誓言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足的童年。她是天使,我们是恶魔,她是我们在世间唯一看见的纯净,我们尽心守护她的幸运,说到底,我们真正想守护的是所剩不多的天真与良知。但我们都不年轻了,年少的梦可以停止了。”
“那是你的认定,不是我的。”纪骧大吼。
“你爱芃芃的话,不可能任她和吕捷离开,更不会因为我的退出大发脾气,你该高兴不是?少了竞争对手,你和芃芃会更顺利。”
纪骧语顿。
纪骧的无从辩驳,增强了子翔的气焰。“若你心里只有芃芃,你不会让央央加入生命,不会谈起央央,纠缠眉头立即舒展,更不会一日不见隔三秋。”
“我和央央……”
子翔抢话:“只是普通朋友?骗谁!普通朋友怎会和你上床?普通朋友不可能无怨无悔陪在你身旁?你说我风流又下流,再下流我都不会找央央陪我度过漫漫长夜,因为,很恰巧,我和曲央是”普通朋友“。”
“你当然不会找央央,你有太多对象。”
“那央央呢?如果我和你一样需要安慰,央央也会陪我上床?”
纪骧涨红了脸。
“说话啊!央央对你而言是什么,一时无聊的慰藉?填补空虚的代替品?”子翔咄咄逼人,
“央央很清楚我对芃芃是什么心情,我们在一起,她心甘情愿,我不必对她负责,她不必为我承担,我们都是成年人,很清楚彼此的界线。”纪骧喊回去。
“了不起,恭喜你找到央央这种不必你负责任的好女人。”子翔冷讽。
“央央和你那些女人不一样。”纪骧回讽他,不甘示弱。
“因为她不对你提要求?纪骧,你有没有搞懂过,央央是不想提出,还是明白提出无用,不必多费唇舌?”
“住嘴!不必说废话,你想结婚就结婚吧,违反誓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反正芃芃有我,我会坚持到最后。”
“痴情万岁!可惜芃芃眼底只有吕捷,没有你,你想,会不会有人颁发最佳痴情奖给你?”啧啧两声,子翔斜睨纪骧一眼,离开。
门开,他发现门边的曲央。
她脸色惨白,凄凉的苦笑教人不忍,子翔将她拉回自己办公室。
盯住她,久久,他开口:“你都听见了。”
曲央点头。
听见又如何,差别在哪里?
深吸气,她说:“恭喜,你要结婚了,是哪个幸运女孩能终结你的心?”
“她很笨,不太美丽,而且矮得过分。”提到心爱女子,子翔浮起笑意。
“她有满身缺点,却能绑住你的感情?”曲央怀疑。
“对,她教会我真正的爱情。”
他从皮夹拿出女孩照片,递到曲央面前。
以前他觉得把情人照片随身携带是天大笑话,现在轮到他,他不介意被笑话。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能看得见你的好。”
子翔有同感,点头。
“她再矮也无所谓,反正有你,她不必独立撑天,选择你、爱上你,是她最聪明的地方,有了这个小聪明,其他部分再笨也无妨,子翔,我祝福你。”
“更需要祝福的人是你,你打算和纪骧继续耗下去?”
耗?真伤人的说词。
之前她还乐观想象,芃芃获得幸福,她便有了机会,只要吕捷够爱芃芃,她便能赢得纪骧的心。
但他说了,他们不必为彼此负责承担,他们之间……呵,有一道永远跨不过的界线。
“说不定芃芃很快就回来了。”
到时,她不必干耗,纪骧得到爱情,她得享自由,很公平,两人都有礼物。
“芃芃回来,你就退让?”看来央央比他的女人更笨。
“假使纪骧对我有情,他不会允许我退让;如果他对我无心,就算我在他身边,他仍然无法领会我的可贵。
留下,是因为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他的爱情,哪一天芃芃回来,他自会做选择,不管我退不退让,结果都一样。“
懂吧,重点是纪骧,而不是无关紧要的第三者。
“你很爱他?”
“对,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她实话实说。
“后不后悔。”
“有点。”
“我替你介绍新对象,他们不比纪骧差。”
曲央苦笑,“不了,能从头来过,我要选择不认识爱情。”
“对以后,你有没有打算?”
“计画一向赶不上变化,再说吧!我先过去纪骧办公室。”
“别对他那么好,他不值得。”子翔语重心长。
“值不值得的分野在哪里?”她拒绝不了纪酿,就像她拒绝不了失速的自己,继续沉沦。
“不管怎样,有需要一定要找我。”他握住她的手说。
“不必了,我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她不是弱女子,她是济世救人的大医生呢!
“我到底足不是你的朋友?”
“是。”
“比‘普通朋友’更高一级?”他摆明了讽刺纪骧。
“是,比‘普通朋友’更高一级。”
“那就对了,朋友能两肋插刀,要是你有困难不找我,我会找两把刀插在你身上。”
为朋友两肋插刀怎是这样解释的?曲央轻笑,挥挥手,走出子翔的视线。
敲门,她没等纪骧反应,推门走人。
曲央隐藏心情,笑容可掬,假装没听见他伤人话语。
“心情不好?”她巴结地走到他身边,笑脸迎人。
“没事。”
啪地,他用力关上电脑。
“我想问你,晚上做竹筒饭给你吃怎么样?”
果然提到晚餐,他的心情瞬间放轻松。曲央想,他喜欢她做的菜肯定比喜欢她多更多。
“我们没有竹筒,怎么做?”
上回曲央从家里带来几个竹筒和相思木做的黑炭,她把虾米、红葱头爆香,炒了米,淋上酱油?装进竹筒,再燃起木炭烤米饭,当饭煮熟,竹筒剖开那一瞬间,香气四溢,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
“你下午有没有空?”
“有。”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有空。
“我们去爬山,锯几段竹子下来,顺便买两只放山鸡,我给你做韩式料理——人参鸡。”
“好。”
他被子翔弄拧的坏心情回复,得僵化症的脸孔重新展露笑颜。
“央央,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好朋友嘛!”
加重了“朋友”二字,她要他安心,也要他明白,她不强求他的决定。
昏倒?她是身强体健的方曲央,不是林黛玉耶!
自病床上清醒,她对自己感到怀疑。
“林医师说你贫血。”
石邦隶走到病床边,把新买的玫瑰花插进临时找来的保持瓶里。“对不起,没有花瓶。”
石邦隶是妇产科医生,年轻英俊,在院里很受欢迎,他追曲央追得很辛勤,医院上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独独女主角迟钝得敌人阳心。
没办法,这是爱情法则之一——当对方当眼光落不到你身上,做再多都是枉然。就像曲央对纪骧做的、纪骧对芃芃做的,他们像一串老鼠,一只咬一只,谁都不确定自己将被带往何处。
“我不是病人,干嘛送花。”
“不是我花钱买的,我不过借花献佛,你不介意的话,我办公室里还有几束,一起送过来?”
曲央笑笑。没错,他常有秘密粉丝送花表达爱慕情怀。
“不必了,我对鲜花不感兴趣。”说着,她拉开棉被下床。
“你不能下床。”轻轻推过,他把曲央推回床上。
“为什么?”
“你被限制行动了。”
“我?为什么?”贫血很严重吗?去血库拿一袋来吊吊不就成。
“张院长说要留你当接班人,不想提早把你操死。意思是,你好好休息吧!你的工作有人代班,不必担心。”石邦隶替她把棉被盖好。
张院长很Nice,他说曲央像他在美国念书的女儿,对她另眼相待。
院长的好意不能拒绝,休息就休息吧!她还真的蛮想睡觉,进入医学院后,她好像没睡饱过。
突地,右眼皮跳几下,她甩手压了压,止不住它的跳动。
“怎么了?”
“我的眼皮在跳。右眼跳灾,左眼跳财,完了,我大难临头。”她半开玩笑说。
“迷信,眼皮跳该去找林医师看看。”长痘痘找陈医师、生理期乱找他帮忙,这是身为医护人员的福利,看医生不必挂号,大排长龙。
“她一定说我用眼过度,”曲央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同时,病房门被推开,纪骧奔进屋内,口气不友善:“大错特错,你不足用眼过度,你是大难临头。”
“你怎么来了?”曲央讶异。
见他怒气难抑,曲央心跳失速。果然,偶尔该对神明迷信。
“你的手机为什么让陌生男人接听?”纪骧笔直走到她面前,质问。
“我不知道。”耸耸肩,她无辜。
“对不起,我可以说句话吗?”石邦隶举举右手。
纪骧和曲央同时侧头。
“手机是我接的,当时曲央正处于昏迷状态。”
“昏迷?你生病了?对,你躺在病床上。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发烧、有没有咳嗽……”纪骧语无伦次。
不过,自从他在曲央的手机里听见男人声起,他就语无伦次、心无伦次、思考无伦次,他全身上下都失去伦次。
“我没事,只是晕倒一下下,可能最近太忙。”他的紧张让曲央受宠窝心。
“不行,你太瘦,我们回家,我找个营养师照顾你。”棉被又被拉开,他要抱她回家,要把她当成武则天来伺候。
“没这么严重,我多躺一下就行了,这里是医院,有医生、有护士,你别担心。”
“先生,你太紧张了。”石邦隶插话,换得纪骧的冷眼两枚。
纪骧手横胸,面对石邦隶。“你是哪位?”
“我叫石邦隶,是曲央的同事也是好朋友。你是……方大哥?”他自作主张,编派纪骧当哥哥。
猜错,有罚无赏。
“你是央央的好朋友?”眉挑高,他横扫曲央一眼。
曲央右眼皮加跳两下,寒风吹过背脊,看来,她真的在劫难逃。
“对,我们很有话聊。”石邦隶说。
拜托,曲央苦下脸。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她的右眼皮会眺满一百年。
“你们聊些什么?”手横陶,他似笑非笑斜睨对方。
曲央?谁说他可以这样喊央央?谁允许他们当好朋友?又是谁允许他送来一把玫瑰花,说两人很有话聊?
“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事,曲央的脾气很好。”他本来还想说自己有追求曲央的念头,但对方的表情变幻出青色,他对变色龙一向有先天性畏惧,所以……把话吞回去。
“你认为我需要透过你,才知道央央的脾气好不好?”双手横胸之后,他加上三七步,摆出敌意。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有个占有欲很强的男朋友?”眯眼,他露出杀气。
纪骧的表明让曲央绷紧神经。几时起,他承认男朋友这个专有名词?那代表了……某些认同,认同他们之间不再单纯。
“男朋友?”石邦隶看过曲央,再看看纪骧,恍然大悟。
“是的。另外,央央对花粉过敏,请不要送花茶毒她。谢谢你照顾央央,也谢谢你替她接电话,不过以后这种事请你不要做,因为接电话是很私人的事。”说着,他很不礼貌地把保特瓶里的鲜花拔出来,塞到他胸前。
这下,石邦隶终于明白了,她的神经全系对方身上。
“很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曲央,我先走了,好好休息,”他绅士地退开。
“邦隶,谢谢你陪我。”
曲央故意喊他的名字,平时,她只称呼石医师的。她在做一种很无聊的测试,企图测出纪骧的暴躁度,来证实自己的存在必要性。
她聪明,石邦隶也不笨,好歹人家是医科高材生,听见曲央的亲昵呼唤,加上纪酿喷火的目光,他哪里会不晓得自己被利用。
莞尔,他在纪骧未出手前,尽快离开。
门关,纪骧瞪她。
曲央躺回床上,拉棉被从头到脚盖紧紧。
“方曲央!”声调中有威胁。
她背身,不搭理。
她这样,他便没辙?错了,他有的是办法。
大手一捞,他把她从床上捞进自己怀里,扯掉棉被,她需要温暖,他有体温同她分享。“张开眼睛,我们说说。”
“不要,我是病人。”曲央把脸埋进他胸前,右眼皮不跳了,胆子加入发粉,瞬间膨胀。
“你不是病人。”
“我是。”她化身蚯蚓,一心往他胸口钻。
“你不是。”
“我是。”
“不是。”
“我是、我是、我是。”
突然,他大笑。原来,是女人就会耍赖:是女人就会撒娇,那不是冗冗的专利。
他的大笑引她抬头。
他被她弄疯了?一阵风。一阵雨的,她要不要去替他挂精神科?
“你不发火了?”直身,她和他面对面。
“你也知道我发火?”脸孔再度板起,他变脸和翻书速度一致。
“你表现得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她叹气。“你这样……不行的。”
“我怎样不行?”二话不说,他把人拥回怀里,求她当蚯蚓,因他见不得她叹气。
“你吓跑我的男人。”她在他怀中说话,话出口,又不免好笑,要是石医生知道她这样认定,恐怕会露出惊恐表情。
“什么叫做你的男人?把话说清楚。”
他又变身暴龙了。不过,再生气,他还是把她留置怀中,深伯松手,她马上投奔另一个怀抱。
“就是我的考虑人选啊!我说过,我要嫁医生,而他条件相当不错,他英俊高大、开朗温和、性格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