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我找到爸爸了!”莫莉从她身后钻出来,小脸因为兴奋而变成一颗小苹果。
“看到了吧,一切都是起因于她半路乱认爸爸,我只是无辜路人甲。”瞿峰打量着圆脸的年轻女人,猜想她是孩子的妈,心里顿时像被人盗走一块似地空洞着。
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何舒雅!
瞿峰的目光转回孩子脸上——见鬼了,这小鬼怎么会那么像何舒雅。
这一大一小两人就连激动时,腮帮子脸红的位置都一样。
要命,搞不好他脸红时也是那个样子,只不过他脸皮厚、皮肤黑看不出来罢了。瞿峰在心里老大不爽地嘀咕道。
张君玲一看瞿峰横眉竖目,一副要找碴的样子,连忙把莫莉抱进怀里。“我们回家吧,他不是你爸爸。”
“可是,妈妈……”说杂志上面的那个人就是爸爸。
“妈妈说,快点回家吃饭喽。”张君玲拍拍她的腮帮子,只想快点转移她的注意力。“今天晚餐有你爱吃的芋泥卷喔。”
他也要吃芋泥卷!瞿峰咽了口口水,肾上腺素顿时沸腾。
他有多久没吃到甜到让他满意的芋泥卷了?
答案是,和何舒雅分手有多久,他就有多久没吃到。因为他怕触景伤情,根本就不敢吃!
张君玲看着瞿峰一脸磨牙霍霍、随时要发飙的姿态,当下便拉着莫莉要走人。
“莫莉,我们快回家。”张君玲说道。
莫莉不依,冲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爸爸也回家。”
瞿峰倒抽一口气,看着她的小手,感觉像手里被塞进一个手榴弹。握着也不是、扔掉也不是。
这个小鬼干么一直用那对跟何舒雅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看得他——
心酸莫名啊!
“你搞什么鬼!”瞿峰有火无处发,干脆拉着小女生走到年轻妈妈面前,僻哩啪啦教训了起来。“让一个小鬼当街随便乱认爸爸是哪门子的教育!是想要搞仙人跳,还是诈骗集团的新手段?就算孩子再小,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她爸爸在哪里?你快给我跟她说清楚。”
张君玲看他铜脸铁面外加一对喷火的瞳铃怒眼,吓到差点想喊救命。
“爸爸在这里啊。”莫莉只听懂这一句,笑嘻嘻地举高两人互握的手。
“她爸爸在那里。”张君玲指着远方天际。
死了!瞿峰感觉喉头一紧,差点就要落下泪来。小女孩究竟是有多想她爸爸,才会到路上拦截陌生人?
“死了就该带她去扫墓,让她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爸爸。免得她哪天遇到坏人,怎么出事的都不知道。”瞿峰粗声说道。
“我们走吧。”张君玲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快手抱起莫莉,抱得紧紧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前狂奔。
“爸爸!爸爸!一起去!”莫莉哭喊着回头,趴在张君玲肩上拚命朝他伸长手臂。
瞿峰胸口闷痛了一下,他放声说道:“你给我快点回家,替我吃几个芋泥卷。”
前一秒还哭得涕泪纵横的莫莉,兴奋地大声问道:“爸爸也喜欢吃吗?”
“对,所以你快点回去帮我吃。”瞿峰嘴角勾了一下,朝她用力挥手。
“拜——拜——”
小女生的声音大到瞿峰想找她搭档参加大声公比赛。
瞿峰笑着更用力地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这才停下动作。
他找了块路旁石头,一屁股坐下,觉得胸口闷闷痛痛的。
“搞什么鬼!”他一拳捶向胸口。
“马的,痛死了!干么打这么大力!”他蜷着身子,痛得自己龇牙咧嘴。
“帮我打电话给老汤,说我要吃芋……”泥卷。
瞿峰转头看着周遭的三合院、农田及大树,突然想起他的助理说他不干了。
他四目张望,一望无际的农村野地间,只有他孤身一人。
像他的生活、像他的创作。
何舒雅离开他之后,日子似乎就是这样了。他变本加厉地抗拒着任何人的靠近,把自己变成像一团火球。
所以,他创作时总不乏爆发的能量。但每一次爆发之后,就是在他的心里又炸出无数处坑坑洞洞。
瞿峰把脸埋入双掌之间,突然间恐慌了起来,不确定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他早已过了以纵情声色来掩饰寂寞的年龄。现在的他,把创作当成释放情绪的浮木一样地攀附着。
真正的快乐,似乎就只有和何舒雅在一起时。偏偏她没当他一回事,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他一个人从天堂掉到地狱
“打电话叫饭店来载……”瞿峰粗声说完,他蓦抬头,突然想到——
周大明跑了就算了,但他身上没手机,连一块钱也没有,怎么打电话叫饭店的人来接他回去。
“该死的老天,你还想怎么样!”
他对着老天咆哮出声后,忿然地转身,决定在他自怨自艾、饿到没体力之前,先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吃点东西,然后再打电话叫饭店那边的人送钱包过来。
不可能!瞿峰怎么会在这里!
何舒雅站在“幸福不远”餐馆里,脸色惨白地听着一脸忧色的张君玲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妈妈,快做芋泥卷,爸爸还叫我吃很多很多……”莫莉扯着何舒雅的手,直催促着她。
何舒雅脸色惨白地看着高兴到连一刻都静不下来的女儿。
瞿峰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这种地方对他来说,就算不是天涯海角,情况也相差不多了。
他看到莫莉了,他有没有觉得眼熟?是否产生了怀疑?
“妈妈……”莫莉见妈妈一动也不动,急到在原地跺脚。
何舒雅说不出话,一把抱住女儿,把脸埋到女儿的肩颈里。
“芋泥卷——”莫莉像虫子一样地动来动去,很坚持地捧起妈妈的脸。
何舒雅看着莫莉一倔强就会拧起的浓眉——瞿峰的眉形和女儿一模一样,他注意到了吗?
“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么凶的男人!他看起来比杂志上的照片还可怕一百倍。”张君玲余悸犹存地说道。
“照片!爸爸的照片!”莫莉突然跳离妈妈的大腿,冲向楼上的房间。
“我不该留着那些杂志的。”何舒雅看着女儿背影,不自觉地咬住唇。
“因为你余情未了。”张君玲忍不住说道。
“我应该要暂时离开……”
“你要怎么离开!后天是村长儿子订婚,你要包办那三桌菜。大后天是李奶奶生日,她三个月前就预定了。还有,你和李正隆上个星期才开始交往,你就这么跑了,他怎么办?”张君玲哇哇大叫地猛摇头。
李正隆?
何舒雅怔愣了几秒钟,把唇咬得更紧了一些,这才想起李正隆是她现任男友。
她垂下长睫,清秀小脸完全不复平时盈盈浅笑模样。
“可是我不能待在这里!如果瞿峰看到我,再看到莫莉,然后又发现我根本没结过婚,他会猜出来的……”
叮当、叮当……
门钤声打断了何舒雅的话。
何舒雅和张君玲同时看向时钟。
“五点了,应该是李正隆提前下班了吧。”张君玲说道。
“我去替他开门。”何舒雅起身往外走,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三件事——
第一、山水村不小,她不会运气好到遇见瞿峰。
第二、李正隆是她现任男友。
第三、她该放心。
“不如你就跟李正隆实话实说,然后你们假装是夫妻,说莫莉是你们的孩子。”张君玲自己拍手叫好,真的很佩服她的灵光脑袋。
“我要找很多爸爸的照片!”莫莉在楼上大声的自言自语传到楼下。
“你忘了莫莉不会演戏,马上就会穿帮吗?”何舒雅对着张君玲一耸肩,无奈地说道。
第10章
叮当、叮当——门铃又响了两声。
“我去开门了。”何舒雅走出厨房,走过她一手布置的白色小餐馆。
其实她有什么好怕的。如果真的不小心遇到瞿峰,她大可以说她后来结了婚,生下莫莉后离婚,搬到了山水村。
毕竟,除了她的好友张君玲之外,所有山水村的村民都是这么以为的。
又或许她想得太多,也许瞿峰根本就不认得她了。又或者,他一看到她,只会掉头就走。
不,瞿峰会追着她,把事情问到水落石出。
何舒雅苦笑地打开门锁,推开餐厅还未开始营业前,为了隐私而总挂着拼花布帘的玻璃门。
门外,无人。
“正隆?”何舒雅左右张望着,轻唤道。
“正隆是谁?”
一个高壮人影挡住所有光线。
何舒雅心一惊,蓦抬头,看见了四年不见的——
瞿峰。
见鬼了!
四年不见!何舒雅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变!
瞿峰瞪着何舒雅,从她淡淡的眉看到浅浅粉红双唇,他的浓眉不爽地狠拧着。
她是吃了防腐剂,还是做了美容?怎么还是一副水灵灵的模样,甚至还多了几分女人味。
“你……你怎么会在这边?”何舒雅脸色惨白地往后一退,后背撞上大门。
瞿峰大步逼近,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何舒雅仰头看着剪短头发,脸上多了些岁月刻痕、轮廓更显得慓悍的瞿峰,心跳快到让她喘不过气、快到她能感觉到有股泪意正从心头直冲过喉头。
这不是梦,他正真实地站在她面前。
瞿峰紧盯着她的脸,粗声问道:“正隆是谁?”
何舒雅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怔怔看着他的利眼。
只会出现在梦里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该怎么办?她的未来蓝图里,从来不曾出现过他。
她瞅着他,瞅着这张比梦里与回忆里更加强硬的脸庞,水盈大眼变得一片茫然。
“何舒雅!正隆是谁?”他大掌重重握住她肩膀,脸庞不客气地直逼到她面前。
他灼热呼吸烫到她脸庞,她倒抽一口气,整个头蓦地往后一仰。
叩!
她的后脑勺狠狠撞上身后大门,她痛得身子一蜷。
“笨蛋!”瞿峰已经把她抱进怀里,将她的脸庞压在胸前。
“没事撞那么用力做什么?嫌脑子太笨,不会找比较不痛的方法求解脱?”他嘴里骂得凶,大掌却是轻柔无比地抚着她的头顶。“哪里会痛?头会不会昏?要不要去医院检查?”
何舒雅脸贴在他的胸前,呼吸着他身上混合着阳光、纸张与他刮胡水烟草般微辛的味道。
“你撞昏了吗?给我说话!”瞿峰命令道。
“你以前骂人好像没这么凶?”她脱口问道。
瞿峰低头瞪着这个水眸闪着笑意的她,他的胸口霎时一窒。
天啊!他该死的想念这个老是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的家伙!
“还懂得回嘴,代表你的脑袋还算灵光。那个正隆是谁?”他可没打算抛下这个问题。
“正隆是我男朋友。”她说。
“男朋友!”瞿峰的脸一沉,大掌陷入她的肩膀。“你不是大学还没毕业就订了婚,准备一毕业就要和男朋友结婚吗?你现在哪来的男朋友?”
“那时年轻不懂事,我们早就分了。”她低头看着地板说道。
“分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粗声一喝,挑起她的下颚,硬是锁住她的眼。
“我不需要告诉你什么,你只是我一夜情的对象。”老天爷,快点让他离开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崩溃!更不敢想像他如果知道了“莫莉”的事,情况会有多么不可收拾。
“你如果不是因为爱我,你会和我发生一夜情?”
瞿峰大掌老鹰抓小鸡般地扣住她肩膀,黑眸绽着火光,白牙森然地咬磨着, 一副要把他咬碎的凶样。
他的横眉竖目很吓人、他的咆哮声恐怖得足以让正常男人吓破胆,但何舒雅从不怕,因为她知道他绝对不会伤害她半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李正隆才是我男朋友。”何舒雅颤抖的手拚命地想把他推到一步之外。
瞿峰俯低脸庞逼到她面前,粗浓长睫近到像要剌入她眼里一样。
“见鬼的不关我的事!但你不告而别,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乱,害我根本不知道这几年过得是什么鬼日子,就是你的事!”瞿峰恶霸地说道。
她的眸子闪过一阵水光,可她很快地眨干。
“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但那一切已经过去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都已经拥有各自的人生了。”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用最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瞿峰看着她明镜般澄澈水眸及颤抖的双唇,黑眸里的怒火轰地一声疾射而出。
“你当然有法子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因为这些年没有法子再爱的人,不是你!”他大吼说道。
“请你不要再来干扰我的世界了!”何舒雅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你给我走开!”
“如果你不在乎我,我就没本事干扰到你。”瞿峰愤怒的双掌啪地打上何舒雅身后的大门。
“爸爸!”
大门突然被人从内拉开,背贴着大门的何舒雅,整个人往后一栽。重心不稳的瞿峰,也随之压往何舒雅的方向。
“啊!”站在何舒雅身后的莫莉,大叫出声,完全不知道要闪躲。
“小心!”瞿峰一个回身,长臂一伸,把何舒雅和孩子都搂在怀里,然后——
他因为重力加速度而重摔到地板上,莫莉手里的杂志照片则乱飞一地。
砰!瞿锋的背发出一声重击声。
砰!何舒雅和小孩全跌到他胸腹上。
瞿峰痛到脸色发白,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嘴里就先诅咒了起来。
“瞿峰!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那里?”何舒雅马上先把孩子抱到一旁,然后坐到他身边,小手担心地在他身上检查着。
“马的,你再摸下去,我才会出事!”瞿峰蓦地扣住她的手腕,黑眸看入她的眼里。
何舒雅身子一怔,双颊瞬间飞红起来。
瞿峰瞪着她颊边的红晕,胸口蓦地一闷。
“爸爸!看我!”爱凑热闹的莫莉飞扑到他的胸前。
瞿峰肋骨吃了这一记突击,痛到眼泛泪光,但他没时间管痛不痛,因为他看见那个和何舒雅面貌相似的小女孩,对着他叫“爸爸”。
“妈妈,你看爸爸来了!”莫莉一手抓他,一手抓妈妈,兴奋得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