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不卖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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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不卖艺-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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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月一时气窒,小手指著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公主,祝您一夜好眠。”他话说完,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你你你……”
  若她不幸又多了个哮喘症,肯定都是他害的啦!
  早晨,初春曙光破窗第一瞬间,萧纵横就醒了。
  多年军旅生涯练就,他在双眸睁开的那一刹那睡意已然消失,警觉地巡视著四周,是否有可疑动静。
  野店二楼静悄悄,但一楼隐约传来菜刀剁剁有声,还有隐约一两声鸡啼。
  没有异状。
  他无声地站了起来,缓缓伸展了修长矫健的腰背四肢,贲起的肌肉隐隐在衣衫下起伏。
  在沙场上,他时时都得保持警觉,完全无法沾枕而睡,却从未有感觉到筋骨酸痛过,可经过昨夜,他为何觉得全身上下分外疲劳紧绷?
  她真是个小小的,却出乎意料的沉重负担。
  萧纵横缓缓走近床畔,本来想唤醒她,却不由自主被棉被裹得只露出一张脸蛋的睡相给吸引住了。
  在晨光下,她乌黑长长的睫毛轻轻栖息在苍白如玉的脸上,唇办宛如一朵被雨洗褪了的桃花,只剩下一丝微微粉红。
  他不知不觉看怔了。
  她看起来好小、好脆弱,完全不复昨日的娇贵盛气、趾高气昂。
  传言,绣月公主弱如西子一身是病,曾有太医大胆预言她或者捱不过十九岁。
  而今年,她十八。
  萧纵横心下涌起一抹叹息。
  他是军人,他最清楚生死之间的分际脆弱如薄冰易碎,可一生一死之间,却犹如一道划分开天与地的巨大鸿沟。
  生之喜悦,死之悲壮,他比谁看得都多。
  世上最不要命的是军人,最爱惜生灵性命的也是军人。
  因为唯有军人,才经历过人间炼狱,在战场中看遍了丑恶厮杀、血肉横飞、人命殡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他们分外明白生命的可贵。
  只是她……真的活不过十九吗?
  他凝视著苍白瘦弱,熟睡如小孩子的她,胸口莫名有些发紧。
  “我的房间……该你出去啦……”绣月突然动了动,嘴里模模糊糊的呓语:“我可是公主……”
  萧纵横深邃的眼眸眨了眨,唇畔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
  “是,公主。”
  迷迷蒙蒙睡梦中,绣月竟似有所觉,满足得意地笑了起来。“嘻嘻嘻……”
  他失笑,摇了摇头。几步挪移至窗边,伸手关紧了那扇露出一条细缝、隐隐吹进一丝清晨冷风的木窗。
  “连作梦都不忘耍威风,却甘于窝在这简陋的野店里追寻自由,”他喃喃自语。“长公主,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昨夜太晚睡,床板又太硬,睡得她浑身骨头都在哀喊救命。
  绣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还不忘用小手遮住嘴巴,却是没精打彩地看著面前的早饭——
  又见一碗阳春面。
  “有豆汁吗?”她忍不住伸手请问。
  风骚老板娘忙著跟一名路过吃早饭的农夫打情骂俏,闻声懒洋洋地道:“没啦,本小店不卖那种高贵的玩意儿,客倌您爱吃不吃,就甭再挑剔小店了!”
  豆汁不是庶民小吃吗?
  绣月有点想发火,可还是勉强咽了回去。手持筷子,不无委屈地翻搅著碗里跟她脸色差不多白的面条,和上头两三点干瘪的葱花。
  她是真的很想融入老百姓生活的,而且她记得凤扬城主的义妹诸小蓝同她说过,京城百花胡同里就有条豆汁小巷,卖的全是热呼呼、又咸又烫的豆汁,那些贩夫走卒每每在上工前,都要喝上一大碗,既暖胃又能提振精神。
  她也好想喝喝看,那种神奇豆汁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舒筋活骨、健胃整肠呀!
  坐在另一头的萧纵横凝视著她,眼里有一丝同情。
  想她堂堂长公主,几时遭受过这等言语折辱?
  他忍住了替她出声讨公道的冲动,心中暗自盘算,或者这样的屈辱恰巧可以令她打消游戏民间的念头,早早摆驾回宫,所以他维持沉默。
  倒是老鲁有点看不下去,安慰她道:“姑娘,你别把老板娘的话放心上,她呀,只要看见屋里有男人,脑子就会变得怪怪的。”
  她满眼迷惑。
  老鲁比比脑袋,低声说:“就是花痴啦。”
  “噗!”她连忙捂住小嘴,憋住笑声。“咯咯咯……”
  风骚老板娘一双凤眼凌厉地扫射过去,敏感地叫道:“是不是有人在偷偷说老娘的坏话?”
  老鲁和绣月急忙把脸埋进各自的阳春面里。
  坐在另一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萧纵横突然也很想笑。
  第五章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绣月坐在马车里,好奇地频频掀开窗帘子,偷望著后头那和他们维持在三、四辆马车距离远的大男人,心下狐疑不已。
  “奇怪了,他为什么还没准备把我抓回皇宫?”她一路忐忑不安,却没想到那一人一马就这样跟随在他们马车后头,一跟就跟了大半天了。
  穿过了山坳子,渡过了小溪流,车轮驶上了宽阔的大道,他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也许是她昨晚撂下的狠话发挥作用了吧?
  绣月是很愿意这么想啦,可是一想到他那张石头凿成的坚毅不屈脸庞,还有那全然掌控一切的气势,她敢打赌,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问题是,她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绣月脑子里满满的疑惑与迷惘,她强迫自己放下帘子,处变不惊地端坐著。
  可是不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又偷偷掀开帘子往后瞄。
  为什么他跟在后头,非但没有让她感觉到困扰与厌烦,她心里竟然还莫名其妙冒出了一点点的庆幸与一些些的安全感?
  是啊,的确是怪事年年有,其中尤以她最怪!
  入夜了,他们却赶不及到下一个地头。
  这表示没村、没店、没门、没热水、没熟食……
  又要睡马车上了。
  “老鲁叔,”眼见黄昏最后一丝温暖的余光消失在天边,绣月赶紧塞了一把护心散、人参养血丸、逍遥元气丹进嘴里,省得不小心著凉生病了。“这儿安全吧?该不会有什么狼呀虎呀的野兽出没吧?”
  “李姑娘,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老鲁已经和她很熟稔了,笑吟吟地在树下拴著缰绳。“这里叫老树沟,是出了名的平坦,四周长得全是不到脚踝高的野草,狼虎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野兔倒是不少。”
  蒜香三杯兔肉、什锦红烧兔肉、荷花兔肉豆腐羹……
  她光想起宫里曾吃过的精致美食,不禁流口水。
  “老鲁叔,今晚咱们可以烧野兔肉来吃吗?”她想像著香嫩的兔肉用烤的,那滋滋作响的金黄诱人野味,唾液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有什么问题呢?”老鲁挽起袖子,“说起这猎野味来打牙祭的本事呀,在马车夫界里,你老鲁叔我要是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啦!”
  “好棒!好棒!”绣月忍不住拍手欢呼。
  “那我去打野兔了,李姑娘,你就在这儿先准备柴火吧。”
  “我?”她惊讶地指著自己鼻头。
  叫堂堂一国长公主准备柴火?老鲁叔会不会太看得起她了?她连拗断一根指头细树枝的经验都没有过,哪有办法准备柴火?
  可是老鲁早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身子没入逐渐笼罩大地的夜色中,只剩下裹著厚厚大氅的绣月傻傻地伫立在春夜里。
  “真是好一番‘为谁憔悴立中宵’啊!”她不禁一阵伤怀,若有所感、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
  萧纵横在不远处也拴好了马,抱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这位公主还真是好兴致,夜晚将至,荒郊野外,她还有心情吟诗作对。
  是不知民间疾苦?还是难得解放自由,所以感到事事新鲜?
  他微笑的摇了摇头,开始著手露宿野外的准备。
  而在那头,虽然告诫了自己无数次,绣月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拚命偷瞟他的动静。
  骏马温顺地低头吃草,不时动动马尾赶跑蚊虫,一派从容。
  可、可是萧纵横到哪儿去了?
  她心一跳,不由自主跑了过去,有些心慌地四下张望。
  没人?真的不见了?
  “没义气,没公德心、没职业道德……”她不禁嘀咕起来,伸手摸摸骏马油光水亮的鬃毛。“好歹我也是个公主耶,难道他真不怕有刺客暗算于我吗?”
  还说是奉皇兄之命务必要带她回宫,该不会是打算随随便便就敷衍交差了事吧?
  她碎碎念唠叨抱怨完毕,一阵春寒冷风咻地吹了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哈——啾!”
  糟了!她惊慌地捂住口鼻。
  绣月最了解自己这不堪一击的虚弱烂体质了,说是风就是雨的,即使只是打了个小小喷嚏,也很有可能引发严重的病症。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胸口惊悸狂跳,却极力镇定心神,拚命说服自己。“我已经吞了那么多药,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几日出宫来,呼吸到新鲜自由的民间气息对她的身体是大有助益的,对不对?所以才会人也不累、头也不晕、气也不喘……呃,不,不是,气还是有喘的,人要是不喘气不就挂掉了吗?
  绣月越想越慌,急忙小碎步奔回马车里,摸索著抓出了瓶瓶罐罐,不由分说就往掌心倒。
  有吃有行气,没吃就无力,还是多吞一点保险些。
  阵阵晚风吹拂过草原的沙沙声此起彼落,绣月下意识地拢紧了大氅,惶惑地看著四周。
  怎么……就剩她一个?
  她吓得小嘴发白,手脚发抖,浑身没力,颤抖著勉强爬进马车里。
  “老鲁叔?你要回来了吗?”她小小声的在车窗边唤。
  外头静悄悄。
  “萧将……呃,姓萧的,你、你在哪里?”她都快哭出来了。
  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
  该不会……这草原有大老虎,全被老虎给吞吃入腹了吧?
  “喂……”她抽抽噎噎的,生平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害怕。“有没有人在啊?”
  绣月再也忍不住了,绷紧到最高点的神经陡然断成两截。
  “哇——”她嚎啕大哭。
  一个时辰后,明月升空。
  香喷喷的烤野鸭肉不断在柴火上方滴著油汁,燃烧出诱人的焦香味。
  绣月鼻头红红,眼睛肿成核桃,她边吸鼻子边忿忿地咬著酥香多汁的烤鸭腿,背对著那两个可恶的家伙,大大赌气。
  萧纵横粗犷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闪映著,他眼底微带一丝笑意,默默翻转著架在火上烤著的野鸭。
  “李姑娘,对不起啦!”老鲁脚踝肿了起来,包扎著显目的白布条,过意不去地忙著道歉。“是老鲁叔不对,你就别再生气了……我也不过是想抓不到野兔,到溪里去抓鱼也不错,没想到会在滑不溜秋的溪石上摔了个屁股开花,连脚也给扭伤了……”
  “哼。”她啃著野鸭肉,神情郁闷不悦,还是不愿转过身来。
  “要不是萧大侠及时救了我,恐怕我这条老命早没了。”老鲁满眼崇拜地望了沉默的他一眼。“还有,谁会知道在回来的路上居然遇著了百年不遇的大黑熊……哇,要不是萧大侠使出一招隔山打牛,将那大黑熊打趴了下去,老鲁叔我现在早成了熊的晚饭了!”
  再掰啊,骗她平时深居皇宫,没有出来跟人家走踏江湖,所以尽掰一些荒谬离奇的幻海奇谭,以为她会相信吗?
  两个人联手一去不回,害她害怕得躲在马车里哭了大半个时辰,差点把眼睛都给哭瞎了,然后才见他们拎著几只野鸭,有说有笑一同回来。
  “哼。”她贝齿重重咬著野鸭肉泄愤。
  老鲁心慌求救地看了萧纵横一眼。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烤好的野鸭拿下木架,撕了大半只递给老鲁。“吃吧。”
  绣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连跟她道歉、解释都没有?
  可恶!他以为他是谁啊?不就是朝廷的一员将军吗?跩什么跩?当心她怒向胆边生,冲回皇宫向皇兄告状……
  不对,说不定这就是他的阴谋。
  她硬生生咽下这一口气,闷不吭声的低头吃她的野味。
  “萧大侠,你也跟我们一样去杭州吗?”老鲁面对救命恩公,心情一轻松,话就多了起来。
  “老鲁叔——”糟糕,她来不及阻止老鲁说出自己的目的地。
  萧纵横略带嘲弄地瞥了她一眼,“是,我也去杭州,和你们一样。”
  “那就太好了,有萧大侠这等武艺高强的侠客一道,我可就安心了。”老鲁不知他们之间暗潮汹涌,大大的庆幸著。
  “老鲁叔,你不是说现下世道平安,叫我不用担心的吗?”绣月吃著听著,突然听出不对劲来了。
  “哎呀!李姑娘,现下虽说是四方太平了,可京城到杭州路途遥远,难保不会出现个拦路毛贼还是什么意外,我是没遇见过啦,可我们车行去年有个伙计,”老鲁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赶车赶到半夜竟然撞见女鬼,还跟人家咿咿呀呀了一晚……”
  绣月尖叫了一声,连忙扔掉烤野鸭腿捂住双耳。“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要说鬼啦!
  “可那伙计没死呀,他只是回家后大病了一场而已,”老鲁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什么的。”
  “老鲁叔……”她脸色发白,都快给吓出胆汁了。
  “李姑娘别伯,这还不算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有一次呀……”
  绣月死命捂住双耳。
  “老鲁叔,”萧纵横突然开口。“你的脚还疼吗?”
  “我的脚?哦,对,还疼呀。”老鲁一被提醒,不禁苦了张老脸,“我都这一把老骨头了,受了伤也好得慢啊……唉,想当年我还是小伙子的时候,摔断腿骨三天就好,可勇的咧——”
  听老鲁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他的当年勇,绣月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著特意岔开话题的萧纵横。
  他依旧神情沉静,只是默默在烤第三只野鸭,丝毫不邀功,也没半点得意之色。
  她凝望著他,不知怎地,心儿卜通了一下。
  绣月赶紧低下头要啃野鸭腿,想藉以掩饰这抹奇异的心绪。
  可是她这才发现手里空空,哪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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