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
时间在平凡温馨的日子中,悄然流逝。
入了冬,莫冷霄对她的身体状况加倍留意,只要一个疏忽,包准她这一整个冬天都会在病床上度过。
所以一进入冬天,她就开始进补,补到最后都怕了,每到这个时候都躲给他找。
他感觉得出来,宁儿开朗许多,清灵绝美的小脸上,时时绽放着淡淡浅浅的笑,只要他不皱眉。
于是,他也改掉了蹙眉的习惯。
她是认真的,要与他同悲共喜。
端了一盅药膳,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没见着她的人,莫冷霄困惑不已,一路走回房,发现她正安安稳稳地睡在他的床上!
他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愈来愈精明了,居然躲到他的地盘来,大玩起攻心术,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放下药膳,他无声地坐在床边,看着她沈睡的清恬娇靥,没去惊扰她好眠。
灰、白小狸在她身边绕啊绕的,莫冷霄一手抱起一个。“嘘,别吵。”
小家伙们好似也懂得他的用心,安静地窝在他的臂弯,陪着他守护娇美的小主人。
云求悔翻了个身,衣袖往上滑,露出一截凝雪玉臂,宽衣后的她,仅着中衣,睡得极沈,微微松落的雪白中衣下,淡粉肚兜若隐若现,撩人遐思。
莫冷霄倒吸了口气,别开眼,见灰狸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
“该死的!你不行看!”他微恼,掀了被子一角盖住牠,谁知牠在被子底下钻呀钻的,竟往小主人怀前钻去。
“你这家伙!”莫冷霄恨恨地想拎牠出来,牠倒狡猾,东钻西躲,吃足宁儿豆腐。
“唔──”云求悔被扰醒,睁开惺忪睡眸,本能地抱住怀中的小灰狸。“怎么了,大哥?”
“没事!”他恨恨地咬牙。这得寸进尺的色鬼,还敢净往宁儿的胸前偎蹭,真是幸福得可恨!
“不要抱牠,给我。”
“为什么?”云求悔不解,揉了揉眼,低头问:“小灰狸,你闯祸了哦?”
何止闯祸?简直该杖责三十,再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给我!”
云求悔见小灰狸一双圆睁睁的眼儿好无辜地看着她,着实于心不忍。“小家伙不懂事,大哥原谅牠好不好?”
他也想原谅,可是得看看牠现在在做什么──
不、可、原、谅!
一手拎过还想往中衣里头钻的小色狸,他和牠有必要“好好谈谈”!
“大哥──”怕他责罚小灰狸,云求悔赶紧抱住他,不让他走。
“宁儿?”他身子僵了僵。她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衣衫不整地缠赖着他,这是很危险的,她明不明白?
“把──衣服穿好。”他声音干涩。
“大哥先答应我,不处罚小灰狸。”
“不会。”现在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都认了。
宁儿太纯真,总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小娃儿,就某方面而言,仍保留了儿时那股娇憨的亲昵依赖,忘了自己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对他的许多举止全无男女之防,如现在。
他明白她的用心,她在努力找回过去的岁月,填补这五年的空白,但是……
云求悔乘机放走小灰狸,香软娇躯窝进他胸怀,缠抱着。
“我刚刚作了个梦──”
“哦?”拉来被子密密裹住她,确定没有一丝受寒的可能性后,伸长手端来床畔小几上摆着的食盅,舀了匙药膳吹凉,递到她唇边。
云求悔皱皱秀鼻。“我梦见你不再逼我吃补。”
“那很好,从现在起,你可以认清现实了。”完全教人气结的冷漠回答。
气死人了,他都听不懂暗示吗?装傻!
她认命的一口喝掉。“我才不是作那种无聊的梦。”
“然后?”不为所动,又舀了匙。
居然没表情!她挫折地叹气。“我──”
“喝了才准开口。”
云求悔认分地喝了第二口。“我梦见很小很小的时候,生病嫌药苦,总不爱喝,大哥就先偷偷在指尖沾了蜜,然后再沾点药汁让我舔,告诉我药一点都不苦。我一口气喝掉,发现苦得要命,指控大哥骗人,然后大哥就喂我吃了颗桂花棉糖,说:‘这不就不苦了吗?大哥不会骗你。’是啊,大哥不会骗我,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着这句话。”她唇畔泛着甜甜的笑。
莫冷霄顿了顿,没表示什么,持续喂汤。
吃了几口,云求悔接来汤匙,舀了通向他。“大哥也吃。”
“这是补你虚寒的体质,我不需要。”
她摇头,坚持不让。“大哥吃。”
莫冷霄没法子,只得依她。“别净喂我,自己多吃点。”
依偎着、低喁着,共同分享了一盅膳食。
云求悔掏出桂花棉糖入口。“大哥也吃一颗?”
莫冷霄不置可否,她找呀找的,然后难为情地仰起头。“没了耶!”
“嗯哼!”他挑眉淡哼,不用明说都知道,他那表情意味着:你好没诚意。
“那不然、不然……”云求悔好困扰地咬着唇,努力思索对策,那神态看得莫冷霄又爱又怜,拂开她颊鬓细发,指背抚过白里透红的柔嫩嫣颊,一股好浓烈的情绪充斥胸口,他心神迷惑,情难由己地倾身吻上了她。
云求悔眨了眨眼,有点小意外,但是很快地就反应过来,不需要多想,水眸半敛,玉臂环上他颈间,迎着他的需索。
如同上一回,他的吻仍不激狂,没让她感到一丝疼痛或不适,却带着深沈的渴望,似欲将她揉入灵魂深处,贴吮着,纠缠着,嚐尽她的每一分气息,每一道甜美。
她嘴里仍含着未化开的棉糖甜香,他吮着,嚐着,桂花清香迷惑了心神,他从不知道,那样的绵软触觉、醉人甜香,竟教他如此无法自拔的悸动──
他浓重喘息,神思昏乱,失了自制地与她缠绵,拥紧她深陷于凌乱被褥之中,体息交错,温热指掌渴求地顺着水般的曲线往下挲抚,探入单衣之中,隔着兜衣,覆上了胸前的柔软丰盈。
她娇吟了声,温驯地承受他的放肆情潮。
那声细细的柔吟,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惊醒了他。
莫冷霄火速弹跳起来,像头被螫伤的困兽,狼狈而惊乱。
天!他在做什么?他怎么可以……该死!
“大哥──”她醉眼迷蒙,望住他。
“把衣服穿好!”他低斥,重重地喘息。
“看来大哥真的很想吃糖……”她喃喃自语,待莫冷霄回眸,她已穿妥衣物,坐在床边,低垂着小脸。
“宁儿,我……”他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由何说起。
怎么说呢?他渴望的,不是糖,而是……
“没关系的,大哥。”
思绪顿住!
她一记柔浅的笑,云淡风清。
他哑了声。
“下雪了──”她扬唇,期盼地轻问:“明天,陪我去看雪,好吗?”
除了点头,他默然无言。
做错了事,却要女人来圆场,他想,他是个很差劲的男人。
* * *
这场雪下了一夜,在天色将明时,转为细雪纷飞。
云求悔一早端来早膳邀他共进,吃完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去赏雪。
“多加件衣裳。”他不忘叮咛。
“好。”
莫冷霄替她撑了伞,但她并不安分地待在伞下,起初只是伸出两只小手承接雪花,后来已不能满足于伞下世界,绕着满园的梅树打转。
“回来,宁儿!”
“再一会儿。”她回首甜笑。
宁儿变得好爱笑,似想以那抹纯净清恬的笑,拂亮他沈晦的世界,莫冷霄看得痴了。
“大哥──”她奔回他身边,朝他伸出一只小手。
经过了昨日,他惊觉面对着她时,他的意志力是多么不堪一击的薄弱,不敢再贸然碰触她,与她太过亲近。
直到今早之前,他都还不断地在提醒自己这一点。
可是当她奔回他身边,他还是忍不住替她拂去一身的雪花,将她一双冻得冷冰冰的小手合握掌中。
云求悔主动偎近他,冻得泛红的脸蛋贴上他暖呼呼的胸膛。
忘了早先千百遍的告诫了自己什么,莫冷霄拉开披风,将她纳入温暖如恒的怀抱之中。
“雪停了──”
“嗯。”他低应,长指拢了拢她的发,挑落发间细雪。
“看,梅树冒芽了,再不久就会开花。”
“嗯。”莫冷霄向来寡言,通常只是淡应一声。
云求悔叹气,要从他口中多挖几句话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大哥像朵寒梅。”
莫冷霄挑眉。“那是形容女人的吧?”
“才不,我就觉得大哥像冷冬寒梅,孤挺寒傲,霜雪中独自绽放,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绝尘清香,要有心人才能发现。
这算夸还是贬?莫冷霄决定不去探究,静静听她说。
“我喜欢冷梅,傲霜耐雪。”她偏头,认真说道。
莫冷霄心头一动,望向她,她依然笑得纯净如新。
她指的是梅吧,只是朵寒梅罢了……
“再过些时候,满树的梅子也会长出来,到时我们多采些,我说过要做蜜梅、酸梅给你吃的……嗯,对了,再留些酿梅子酒好了,明年可以和大哥一起喝。”她说得兴致勃勃,晶灿双眸闪着动人光采。
“好。”他喜欢听她谈未来的事,那让他觉得,他们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一起走,她会一直陪着他。
第七章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平静静,无风无浪地过去了,云求悔羸弱的身子,时而不适卧床,莫冷霄会守在她身边,陪她漫漫长夜。
有时忙着收拾灰狸闯的祸,她帮着他抄抄写写;有时闲着就煮上一壶茶,谈心对弈。
莫冷霄的书房、卧房,时时可见一道娇细身影穿梭其中。
而这当中,最大受益者莫过于灰、白狸了,他们黏腻在一起,牠们也不必两地苦苦相思。
在他床上午憩醒来,没见着他,一路寻去,在书房找到正与韩刚谈事情的莫冷霄。
他回首望去,柔了眸光。“醒了?怎不披件外衣?”连鞋也没穿,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大哥在忙吗?”她看了看一旁的韩刚。
“不忙。”莫冷霄以眼神示意,韩刚意会,起身退出房外。
莫冷霄朝她伸出了手,她迎上前,蜷卧在他怀中。
“怎么了?”他以指为梳,抚顺她的发。
“作了噩梦。”脸儿埋入坚实胸壑,闷闷低哝。
“什么梦?”让她连鞋都忘了穿。大掌握住白玉般纤细的藕足,挲抚着给她暖意。
“我梦见──我活不过今年冬天。”
莫冷霄心头一沈。“胡说!”
她恍若未闻,神情迷蒙。“那个梦,好真实,真实到──我以为真的要与你分开了,我努力想回到你身边,可是你却在好远好远的地方,我回不去,明明看得到你,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够了,不要说了!”他莫名心惊,低斥。
心绪无由地乱,不祥之感沈沈压在心口,挥之不去。
“大哥,不要怕,不管我触不触得到你,也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我都会陪着你。”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他愤然吼道,神色阴郁。
他不要听那些话,不要去想任何失去她的可能性,他受不了!
如果是在数月前,她一定会因此吓得抖碎了心,而如今见着这样的他,疼着的心,却是泛着酸楚。
他吸了口气,勉强开口。“那只是梦,宁儿。一定是你这几日身子不适,才会作这样的梦,那不是真的,别再胡思乱想。”
是的,只是梦。他安慰她,也安慰着自己。
“好,我不胡思乱想,大哥别难过。”
“嗯。”他深深地、密密地拥紧她,不确定这娇弱的身躯,他还能抱多久──
☆☆☆
冬尽,雪融。
也许,真是一场梦吧!冬天将尽了,而她依然活着。
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吗?她睡眠的时间愈来愈长,害怕醒不过来,渐渐的不敢轻易闭上眼;人愈来愈容易疲倦,走几步路几乎就用尽所有的体力,昏软得喘不过气来。
怕大哥担心,她总是瞒着,不敢让他洞悉,真的撑不下去,便撒娇着要他抱。
但她知道,再怎么掩饰只是徒劳,她不可能瞒得过大哥。
近来,他不时朝她投来深沈的目光,似在凝思什么,聚拢的眉心深锁着。
那夜,她说要赏月,不等她要求,他便主动抱起她,整晚没说一句话,直到她吟起那首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他看了她一眼,低幽接续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他倏地止了口,不再出声。
月盈月缺,生离死别,真是人间逃不掉的宿命?
“还有呢,大哥。”她轻轻地提醒。
他不语,望住天边冷月,久久,久久──
与他看了一夜的月,她没回房,在他怀中睡去,醒来后,人在他床上,而他并不在身边,一双小狸儿在角落迳自玩耍得开心。
她起身,想抱灰狸,牠顽皮地跳开,跑给她追。
“别闹,又弄乱大哥房间,我可救不了你。”但灰狸哪理她?跳上跳下,她追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上喘息,灰狸乘机跃上木柜顶端,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主人的狼狈。
“下来,爬那么高很危险的!”她仰头,起身想抱下牠,偏偏手不够长,她张望着想找个椅子垫脚,灰狸像察觉了她的意图,在上头蹦蹦跳跳地乱钻,一只木盒不慎被推落,幸好她躲得快,否则怕不被砸个脑袋开花。
“哎呀,小坏蛋,你完了!”木盒里头的物品掉了出来,她赶紧蹲身收拾,想在大哥回来以前弄回原状。
伸出去的手,不经意被一本掀开的手札给吸住目光。
这本子看来很陈旧,又不像帐簿类的物品,大哥怎会有这种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凌越了道德感,她顺着摊开的那页看了下去──
她嫁人了!
怎么可以?她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等她长大?我等了那么久,爱得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