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太过聪慧,她竟已由目前猜测到了父皇的心事,想得那样长远而细致,高处不胜寒,而她只想真实的生活在温暖的人间。
轻声的淡淡叹了口气,靖王见她盯着地上的书册出神,低声道:“清儿。”
木含清抬头看他。他的手握着茶杯,皮肤下的血管微微突起,手骨关节处隐隐泛白,泄露了他心中的少许情绪。他微紧着眉头,大概从来没有碰到哪个女子这样直接的拒绝吧。
明月的银辉穿过玲珑窗格,似水般幽幽铺泻了一地,和着烛光,映入眼帘,仿佛沧海桑田,转眼春秋。
靖王眸中黑盈盈一片,似柔情似苦楚,似失落似明了。近在眼前,却恍如远在天际,河山万里,寸寸柔情,终化做了一声无奈长叹。
看着他的身影,木含清微微叹息,想不到这靖王的风流浪子做得也这般不容易。白天歌舞喧哗侍红偎翠,夜间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竟想把这几十万的铁骑夺之于无形。
……
漠北宣武帝英武元年初冬,因安澜对上林苑地宫一事再三否认,且漠北向北安王府索取流落安澜北疆的永乐公主未果,宣武帝震怒,令大将军审密凌风帅铁骑三十万陈兵扶苏城,准备对安澜开战。
雁南文王在朝堂力陈,请宣武帝慎重考虑,不要轻易动兵戈,被宣武帝怒斥,罚俸并令其之偏远部落督军及征召兵士。
耶律楚飞无言遵旨,这就是皇家,就算你主动放弃,对方也不会相信是真的。
安澜北疆护国大将军北安王赵旭之则一边上书朝廷,一边调兵遣将,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
这日,靖王被北安王以商谈军务为由派人请走,木含清刚在花园亭中坐下,一人伸手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边低声笑道:“猜猜看,我是谁?”
木含清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轻轻一笑:“还有谁?闻着这特别的味道,就知道是你了,鱼儿。”
沉鱼放手,嘻嘻笑着凑到木含清面前:“姐姐。”
木含清看着她调皮的举止,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你留在寨子里帮忙的吗?姐姐会尽快回去。”
沉鱼撅起嘴:“姐姐不在,都不好玩,焱哥哥他们整天忙着准备打仗,没人和我玩啊。”
“你啊,整天就知道玩。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木含清好笑的看着她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吃的开心。
沉鱼做了个鬼脸,谄媚的笑着:“我玩几天就回去,姐姐不要生气。”ZEi8。Com电子书
木含清哪会和她生气?这个古灵精怪的顽皮少女,从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就蓦然的出现在了身边,在心里,她就是自己的小妹妹。
心疼的看着沉鱼,木含清让侍女又取来了些瓜果,看沉鱼吃得开心,自己也笑了。
连续几日,靖王都要去北安王府,倒也免了那夜谈话后的尴尬,再说又有了沉鱼的陪伴,木含清的日子倒也算舒心。
这日,靖王走后不久,侍女来报,说北安王府派人来接公主,木含清来到前厅,见是一个身着北安王近身侍卫服侍的年轻人,便问了几句,说的也合情合理,是北安王千金唤作赵文兰的那个真的赵木兰想见她,便也不疑有他,更衣后上了他们抬来的软轿。
到处弥漫着战争前的紧张气氛,寻常百姓闻到了这种气息,要么想方设法的出城到内地去躲避,要么尽量的躲在家中,很多摊贩也都收起了生意。居住在边城的人,对战争有着更深的体会,所以也有更加敏感的感觉。听着轿外失去了往日繁华的一片寂静,木含清暗暗叹息,但愿战争不要燃起。
想着心事,也没有顾及其他,等回过心神来,才想起两府相隔并不算远,估摸着时间该到了,但软轿却一直还在走动,而自己却渐渐有点头昏目眩,木含清心里一沉,出声喝道:“停轿!”
不出声还好,这一喊,软轿反而走得更快了。
木含清心知不好,欲要起身却浑身绵软无力,心里明白这软轿内必是有什么药物。手抚上腰间的流云强强支撑住自己不要昏迷。
这时,轿外一声娇喝,原来是沉鱼追了上来,发现事情似乎不对,喝令轿夫停轿。轿夫们有些慌乱,看看已是偏僻之处,放下轿子拿出了武器,和跟来的沉鱼及侍卫打了起来。
耳边一片刀剑撞击呼喝求救之声,木含清心里着急,却是站也站不起身,忽然耳边传来沉鱼的惊呼“啊——”木含清浑身一震,可是沉鱼出事了?
正想着,轿帘被掀起,两个男人左右伸手进来架住了木含清,手上用力,将她拖了出来,一个低声喝道:“背上她,快走!先躲起来!”
木含清浑身绵软,只能低低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挟持公主可是死罪!”
旁边跟住的人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只是催促着同伴:“快,快走!”
木含清无奈,只好扬声呼救:“来人——”
跟住的人微微皱眉,在她背上一处轻轻一点,木含清便再也无法出声。
侧了眼眸,看到沉鱼似乎扑倒在地,木含清心中急痛,想不到在大军环绕的边城,还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匪徒,这可如何是好?
后面的同伴压住了侍卫,匪徒背了她,想快些走却总是身上有重量,几个起落并未走出太远,但也已经拐弯走出了现场,木含清更加着急,大冬天的额头都是细密汗珠。
正在这时,匪徒忽然侧身,原来几个身影从旁边树上落下,仗剑便冲了过来。
到得近前,一声厉喝:“放下她!”语出人到,人到剑到,人如龙,剑似蛟,劲风烈烈,大开大阖,威猛不可抵挡。
匪徒猝不及防,被逼退了几步,眼看剑气来临,不得不放下木含清,迎了上去。来人一声清啸,白虹直贯天日,破云开雾,意气逼人。
来人正是韩钰。
一个错身,剑花飘忽,韩钰向着木含清跌坐处紧走两步,身不回,头不转,手下剑势回风而去,划过一个匪徒的颈部,顺势刺入另一个匪徒的胸前,剑也没拔,径直冲过来,微微蹲身一把把木含清抱到了胸前,急急叫道:“清儿……”
木含清微微摇头,却没办法说出话来。正在这时,被刺的匪徒倒也刚烈,突然反手将透腹而入的长剑一把拔出,踉跄着冲过来,挥向木含清后背。
韩钰大惊,手里没有武器,胸前却是佳人,电光火石下,他黑眸微眯,搂住木含清一个转身,硬生生把自己的后背送了上去。
木含清震惊,张开嘴却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从韩钰背上划过,带出鲜血横流,韩钰一声闷哼,抬脚将匪徒踢飞倒在一侧死去。
韩钰忍痛似是安慰木含清般的微微一笑,手抚到背上解开了她的穴道。
木含清急急问道:“公子,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韩钰低声道。
这时,匪徒看到有人援手,而且目标已经被人所救,急忙逃窜,却正正撞上赶来救援的靖王一行。
看着被韩钰搂在怀里的木含清,和韩钰背上刺目的伤痕,靖王周身像是卷起了一个巨大的冰冷漩涡,如他散发着寒意幽冷的眸子,深潭般吞噬掉一切靠近身边的东西。剑在手,刚猛无俦,摧肝裂胆。
风卷残云般,匪徒或死或伤倒于地上。
靖王大踏步走过来,望着韩钰眸心微波轻翻,缓缓问道:“怎么样?”
韩钰刀光血影下的那抹凛冽杀气已悄然淡去,淡淡道:“还好,清儿中了迷药。”
木含清强撑着使自己保持一缕清明,看着靖王低低道:“鱼儿,帮我,照顾鱼儿……”
靖王深深的看了她和韩钰一眼,点点头,转身向沉鱼走过去。
韩钰忍痛把木含清抱起,放到了后面赶来的车上,自己也慢慢爬了上去;靖王抱着一身是血的沉鱼也走了上来,低低一声喝:“回府!没死的那几个,带回去!”
好在那匪徒已被利剑穿透肚腹,砍向韩钰的一剑只是强弩之末,所以未深伤至骨,大夫看了清理伤口,上了药,靖王嘱他好好休息,方举步离开玲珑馆。
韩钰是皇姑姑唯一的儿子,又是奉母命来为自己送重要物资而来,若是伤及性命,自己可是万难交代,好在只是皮肉伤,真是吓出一身冷汗,靖王想着刚才木含清醒来后几次派侍女过来问韩钰的伤势,便转身向木兰阁走去。
遥遥便听见几点琴声淙淙,靖王停了步子,负手细听。
清音闲雅,似是漫不经心,又含着一些哀愁,淡淡如珠玉散落,却又缠缠绵绵,恍如心有未决之事。可想见自那拨弦的柔荑之上,半幅轻衣流泻,花颜似雪,黛眉微蹙,樱唇轻抿,淡淡忧愁。
靖王皱起了眉头,实在是大意了,只觉得这靖王府护卫森严,没人可以伤了她去,谁知匪徒竟假作北安王府中人,将她骗了出去。实在是可恶!
听这琴声,佳人心中似有柔情婉转,却迟疑不决,想到玲珑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几次护她平安,靖王眼眸半垂,心中生出一丝复杂纠缠的苦况味道,难以言表。
琴声依旧随风淡淡轻飘,缈缦多姿,却突然有一缕幽幽夺人心神的埙声仿佛自天外飘来,点宫过羽,轻柔婉转,流畅而微微带着沉思流水般和入了琴声。
漫漫红尘,千生万世,蓦然回首,便看到了你。
这一刻似早已等了千年,这岁月光阴,只为你流逝,每一次回眸,都因你而展颜。
淡光穿竹翠玲珑,层层罗帏之内,韩钰悠然靠在竹廊前,修长的手指点着手里的玉埙,虽是背上依然渗着血迹,但明眸深亮,眼内情柔。
埙音如万古不变的一抹情思,琴声如穿透岁月的一股清风,一个疏朗深厚,一个淡雅隽永,情意万古,红尘淡渺,携着秋风起起落落,飘飘缈缈。
落叶缤纷的小径深处,靖王孑然独立,心中风云激荡,纵使俯瞰万里山河,江山如画,少了那明媚沉静的眼波潋滟,却终究意难平!
第九十四章 我只想要你
沉鱼的伤势很重,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昏迷未醒。
药物的影响消退之后,木含清便急急的起身,满心愧疚和心疼,坚持自己照顾沉鱼,喂过药并按大夫嘱咐换过了外用伤药后,带了侍女,向玲珑馆走去。
站在门口,木含清却稍稍有了些迟疑。
静立片刻,方抬眼举步,扬眸处却直直看进了韩钰明朗温柔、淡淡含笑的眸中。
木含清微微一怔,随即脸上不由自主浮起了一抹桃色。
韩钰没有说话,只是凝眸望她,暖暖淡笑,山清水澈,云淡风轻。
木含清优美如天鹅般的脖颈慢慢扬起,睫毛下明澈眸光对上了他的视线,迎着他明朗的注视带出流光微转笑说:“无可奈何,花落去。”
韩钰缓缓轻笑,俊眉轻挑,笑谑道:“似曾相识,燕归来。”
木含清绽开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三月春花般的笑容在韩钰面前妩媚绽放,如画的眉目间添了几分娇艳风流,如在幽深夜色中悄然盛放的花朵,朦胧清香,带着惹人遐思的娇媚,韩钰不禁有些痴痴。
日影穿过竹林和窗格,似水般斑驳铺泻,那个袅娜的身影在清光之下,胜雪轻纱修长曳地,月华湘水裙,玉钗斜横挽乌鬓,艳色无双媚光流转。
眸光含着关切与柔软,光彩中光彩流泻,脸上依稀仍见斑驳泪痕,黛眉轻颦,愁颜未泯。
韩钰摇头表示没事,凝视着她缓缓而笑:“药效刚过,你,该好好歇息,累着可就不好了。”
木含清看着他脸上那入骨的温柔,心中碧潭微漾,花落有声,微微蹙了黛眉,低低道:“鱼儿伤得重,一直昏迷,我……”说着,泫然欲泣。
这沉静端庄的佳人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无助和柔弱,一行清泪,满身萧索。这时的她那样柔弱,如同一枝深秋的获花,楚楚不胜。
韩钰一颗心登时化作绕指温柔,心中既急且痛,伸手将她拉进室内。侍女低头静静退出,韩钰把她带入怀中,抬手抚着木含清的后背,动作轻柔却又显得生疏无措,低声安慰道:“不要着急,如果这里的大夫不行,不妨送到韩家堡去,淳于老神医的大弟子杨虹影正在堡中做客。”背上的血水渗出来,他毫不在意。
木含清微微点头,泪落如雨,心中万般思绪千般感慨,滚滚而来。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很久以来埋藏至深的那些孤独、悲伤、隐忍、踌躇、害怕等突然间无法压抑地翻涌上来,如千里长堤裂开一丝细纹,轰然崩溃,排山倒海般再难抵挡。
漫漫红尘,蓦然回眸,他的身影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无声无言,但却总是在的。无边的孤独中,有你我心灵的相守,四目交投,便已绽放整个尘世的繁华。
看着眼前倾国倾城的丽人孩子般抓着自己的衣襟失声痛哭,韩钰没有出声,只是怜惜的把她紧紧搂在怀中,木含清就这样在略带陌生的温暖中一直哭到累了沉沉睡去。
靖王听着下人的禀报,负手背立,深深凝视着窗外一湖碧水,眼中浮光幽暗,一些莫名的情绪悄然浸透,带着怜惜和忧伤逐渐蔓延到胸口,酸软而涩楚。
次日,韩钰和靖王商量过后,派出一队人马,把沉鱼送到韩家堡。
韩钰的伤口虽然也是颇重,他却说什么也不离开,靖王如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除去有些明白木含清的感情对韩钰有所偏移,眼前的局势更加的紧张,或许有一天自己难以分身顾不上她,有韩钰在起码可以放心她的安全。
这日,又有漠北兵士劫掠了安澜的边境市镇,安北军第一次出击,将自称漠北兵士的劫掠者杀伤殆尽,并随即出击,占领了包括原先两国边市在内的少少地方。
审密凌风派出先锋部队,在扶苏城外扎营,两军对垒。
漠北宣武帝再次派出使臣来到边城,要求北安王送回永乐公主,北安王询问靖王的意见,被靖王严词拒绝,并请漠北举出证据谁是永乐公主。
使臣回报,宣武帝冷笑,传旨审密凌风对安澜开战。
左相等大臣觐见端静皇太后,恳请皇太后劝慰皇帝陛下,勿轻易动刀兵,端静皇后道:“刀兵之事,乃国之大事,哀家身在后宫,怎能干涉陛下之国策?”
左相等无奈退出。
端静皇太后摇头轻叹,皇儿刚刚登基,或许战争也是重新洗牌的一种方式,趁势除去反对势力,特别是一些部落,建立自己的心腹军事力量,培养安插属于自己的心腹人才。再说,看看安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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