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乐再上前一步将路拦住:“公主,请不要为难末将,万一公主有什么差池,王爷要的可是末将的项上人头!”
“本宫的安全用不着你的项上人头来保证!你既然是护卫本宫,不放心将军可以跟随!”木含清目不斜视径直前行。
安东乐立在她身前,玄色铁盔下脸上神色既急且惊,王爷三令五申务必禁锢公主在靖王府,不得有失。这公主在此深夜却突然大摇大摆带人出府,令他惊疑不已,她如要逃走应该隐秘才是,竟还让自己跟随?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低头想着,忽然眼前闯入了一双月白色的马靴,一阵幽香扑面而来,安东乐急忙抬头,深浓夜色中火把跳动的光彩下,木含清一双明眸似水,冷凝如刀锋。
木含清视他如无物径直前行,安东乐狼狈的连连后退,才避免撞上木含清,后面的兵士见主将如此,更无人敢抬头对视,更不用说冒犯阻挡,纷纷后退。
“本宫是御封的无双公主,”木含清冷冷看着眼前的兵士,眼中寒意逼人:“谁敢放肆?!”
白衣胜雪,弱质纤纤,却是一身寒气凌人,吴四楚和众侍卫亦手按剑柄随护身后,安东乐无奈,僵持半晌终于侧身让开。
木含清傲然上马,扬长而去,安东乐擦擦脸上的冷汗,跺跺脚急忙冲向大将军府,报告赵义。
赵义最近颇为烦恼。弟兄两个,赵信尚武,赵义却心慕南地风华,而喜文。本来赵信为世子,很合父王的心意,但却因为无双公主的事,去往上河城,被陛下留于身侧,久久未归,所以两国关系紧张以来,很多的事务不得不压到了赵义的身上。
对于父王的雅心壮志,赵义没有太多的热情,所以有些内幕事情,北安王也尽量避免赵义参与,但此次领兵出战,上阵父子兵却是没错,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大权交到了儿子手中,令赵亦能襄助。
夜深了,赵义已经入睡,忽然被身边的侍女唤醒:“公子,吴将军急事求见。”
赵义一惊,翻身坐起:“什么事?”
赵亦能的声音从厅中传来:“无双公主带人离开了靖王府!”
赵义不敢怠慢,慌忙穿好衣衫:“走,去城门。”父王走时,再三叮嘱,看好公主,那个令自己也不由动心的佳人究竟要去哪儿?
木含清一行已经达到北门,值班副将跪倒尘埃就是不开门,木含清无奈,正想领侍卫硬闯,后面马蹄声声,赵义和赵亦能到了。
木含清在马上对赵义施礼:“二王兄。”
赵亦能淡笑:“公主这是急急要去哪儿?”
木含清冷冷看了他一眼:“卫城前线。”
赵义大惊:“公主为何深夜要去卫城?”
你不会不知道吧?木含清斜睨了赵义一眼,淡淡把事情的大略言明,赵义看了一旁脸色渐渐沉下来的赵亦能一眼,他只是不喜关注父王的事,却不代表他是傻瓜,木含清的三言两语虽只是大略,赵义却听明白了一些隐藏的东西。
他看了两眼赵亦能,赵亦能眉头紧锁,不明白木含清为何会知道靖王做了先锋攻城的消息,同时也有些被木含清故意表现出来的对靖王的深情所迷惑,这公主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浪子了呢还是被靖王妃的美丽光环所沉迷?如果是爱慕荣华富贵的后者,那日后将其送去漠北王宫,做宣武帝的爱宠,定然也欣喜不已。
正想着,一旁赵义已经在苦口婆心相劝:“公主对王爷的一片情意,令赵义感动,但就算公主去了前线,恐怕也于事无补啊,徒然让父王和靖王爷担心,公主,还是回去吧。”
“不,王兄,王爷乃国之亲王,现在以身犯险,我实在坐立难安,王兄……”木含清轻声说道,一声王兄,盈盈双目泫然欲泣。
赵义和木含清的交集并不多,也不过见过几次而已。而且赵义知道,这艳色无双的佳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自诩清明,从来没有动过心思。
不知为何,这一刹那,听到她呼叫王兄,盈盈欲泪,明眸深处忧急相加,甚至好似尚含着一点哀哀相求之意,竟不由自主的心中一阵酸痛,登时心里升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旁的兵士也是一片抽气声。
赵亦能见状,忙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北安王爷临行之时,对属下再三叮嘱,一定要保护公主,请公主体谅王爷苦心,回转王府为好。”
木含清冷冷看着他,眼中清芒如刀:“本宫与王兄说话,请先生让开!”
赵亦能不想木含清这般不给自己面子,神情一顿不紧不慢道:“若就是不放公主走呢?”
木含清不想他居然说出这样无赖的话,面笼寒霜,修眉微扬,忽然抬手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反手对准自己心口道:“我是安澜公主,不能不顾大义,请王兄下令开城门!”
赵义一惊:“公主!”
身旁诸人皆大惊失色,齐呼:“公主不可!”
木含清平静的看着眼前人,缓缓道:“泽国江山入战目,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富贵荣华,人之所求,这没有什么错;但是,为一己之私欲,点燃烽烟,视天下苍生为蝼蚁,却非雄才之所为。去与不去,王兄一句话。”
火把光下,军士盔甲鲜明,肃然而立。赵义袍袖下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双眼中闪过一抹细微的波光,对于战争,他早已见惯,生死一瞬,花落花开,只觉得英雄就该立在功业之巅,人群之顶,虽说对父王的一些做法不怎么认同,但却从没有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对,男人就该建功立业封王封侯。
却从来没有从小民百姓的角度去想过战争是什么,霸王功业是什么。木含清的话对他来说恍如当头一声雷,想不到这个艳色无双的女子竟凛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霎时间赵义有些明白为什么三国都想把这艳色倾城的佳人据为己有,心里一阵痛闷,缓缓看了看身边的将士,半晌抬手道:“开城门,放他们走!”
赵亦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气急败坏的道:“二公子!”
赵义看了他一眼,神情淡然:“现在我是主事者,如果父王问起,全部由我承担!”
赵亦能站在原地看着他眼中的决绝,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红颜祸水,真是所言非虚,只是这一惯冷清的二公子却为何也被其所惑?!
咬牙切齿低呼一声:“公子!”还想提醒赵义挽回局面,却被赵义一声“放行”硬生生压了回去。
木含清略略惊讶的深深看了赵义一眼,低低一声“多谢!”打马驰出城门,直奔北方而去,赵义怔怔看着那渐渐融入夜色中的轻衣胜雪的身影,久久无言,短短瞬间,他明白,那个身影已深深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在城外小树林边和韩钰汇合,一行人百余骑直扑卫城。
卫城城外,黑暗中一片营帐连绵不绝,闪着点点篝火,寒冷中并没有温暖的感觉。看不见将士的身影,借着火光只看见少量的巡逻兵士和卫兵,或站或走,刀剑轻击。
“NND,这仗打的,天寒地冻,人家藏起来不出来,不用多少时日,先冻死我们再说。”一个巡逻的军士双手放到嘴边呵呵热气,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低声骂道。
身旁一人立刻接上:“谁说不是?何况这次带兵的又是风流王爷,懂得什么打仗?我看这次可是很不妙!”
“嘘……不要乱说,给人听了去,命都没了。”
“这样下去就有命?再冻他娘的几天,都不用漠北龟孙子们动手了。”
一言一语,低低骂嚷着,议论着。
一个副将低声喝骂:“都他娘的小心点,别只顾了说话,去那边看看!”
众人不再吭声,分散继续巡逻,正在这时,营前一骑快马急驰,有骑兵飞身下马,直奔帅帐。
帅帐内深夜灯烛未熄,靖王坐在长案之后,眉头微蹙,神情略显憔悴。两万兵马扎营在卫城城外,几次攻城皆无功而返,天气寒冷漠北军坚守不出,分明是想将拖死己方。这两万兵马还算精锐,自己也不想把他们埋葬于此,所以已是几日未曾攻城了。
若是天气突变,敌人乘机来攻,必将不堪设想。要速战速决,且一定要引对方出城,想了两日都没有最好的主意,众将心中浮着隐忧,靖王也不轻松。
“启禀王爷,”忽有兵士掀起帐帘来报:“营外有一行人来见,说是无双拜见王爷!”
“什么?”靖王猛的抬头:“你说什么?!”
“王爷,”兵士刚想重复一遍,靖王已经大步匆匆走了出去,在兵士身侧刮过一阵冷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兵士困惑的眨眨眼睛,连忙跟了出去。
刚到半路,已见靖王一马当先,领了辕门外那一行人马驰回营中,暗夜的火把光下,翻身下马,走到身后一匹马旁伸手扶了一人下马,走进了帅帐,几人相随。
尚未坐下,靖王就皱起眉头看着韩钰,口气颇为严厉的说:“不是嘱咐你护卫无双安全?为何要带她来此?”
韩钰未及回答,木含清抢先答道:“是我坚持要来,同他们无关。”
靖王目光冷清看了她一眼:“胡闹!”
长衫一扬坐入主位,无声扫过帐中诸人。
诸人都垂首避开,好象不敢与他对视般似一同行礼:“见过王爷!”
帐中一阵默然,木含清挑眉看了他一眼,靖王方淡淡开口:“免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吧”众人答应一声鱼贯而出。
靖王方示意木含清和韩钰坐了,看了看两人淡声道:“暂且休息一下,早晨你速带公主离去。靖王府不回也罢,但不可留在此地。”
木含清一扬眉,有些不服气的道:“为什么不能在此?”
“这里是军营!”靖王毫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竟敢一声不吭的跑来卫城,真是大胆!不过出了边城也好,也免得被北安王控制在手里。
“军营怎么了?你王爷能住,含清便也能呆。”木含清斜睨了他一眼。
靖王不再理会她,转头问起韩钰边城内部的局势。
说了一会儿,韩钰问起卫城战事,靖王简略说了一遍,韩钰也微微皱眉,不想木含清在一旁淡淡说:“打这种仗有什么难?不就是三十六计吗?”
两个大男人惊异的看了她一眼,木含清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呃,貌似失言了,连忙低眉垂目扮乖巧。
靖王唇角微扬,戏谑的看了她一眼,慢慢道:“看来清儿胸有成竹了,我洗耳恭听。”
哪里有什么胸有成竹,不过是不忿靖王看不起人,轻视自己,而且又觉得这种冷兵器时代,好像绝大部分的战争胜利都是靠计谋,所以才脱口而出。
现在看靖王戏谑的眼神,木含清反倒认真的静下心来细想了。
把三十六计从头过滤了一遍,好象没有什么是比较合适的,木含清不由有些苦恼的端起了茶杯,轻抿了口茶,正听到远处更鼓敲响四更,天快要亮了。
蓦然,一个念头在木含清脑海闪过,她惊喜的道:“有了!”
第九十七章 我只要你好不好?
次日,月亮城的三百大刀队也在澹台焱副将曹子川率领下来到,和韩钰的侍从合二为一,悄悄的向卫城北面的大山出发。
靖王却依然没有发兵,只是令人赶回了一群羊,找回了上百面大鼓,开始按计划行动。
半夜时分,卫城守军正在香甜梦中,却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惊醒。以为是安澜兵马趁夜攻城,于是慌慌乱乱的披甲执戟,集合队伍,上城楼迎敌。
谁知左看右看,城下黑沉沉一片空旷,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安澜竟是干打雷不下雨,战鼓擂得滚地而来,一个人也不出营。
气得漠北兵将破口大骂:“奶奶个熊,不敢出来做缩头乌龟就算了,敲什么鼓?神经病!”骂完了,打个哈欠接着去睡觉。
谁知被窝还没捂热,鼓声又起,只得再爬起来,依然还是只有鼓声没有动静。
就这样,安澜军营敲了一夜的鼓,卫城里的漠北兵士折腾的整夜都不得安宁,早上起来,个个睡眼惺忪疲倦不堪。
于是,上官真定召集帐下众将和谋士商议,大将彭逊道:“安澜这分明就是疲兵之计,战鼓搅扰,令我们不得安宁,不必理会就是。等天降大雪,看不冻死这帮孙子!”
谋士程基洌不屑的看了彭逊一眼:“如果仅是疲兵之计,那安澜军营可是比我们还要疲的多,又是何必?依我看,其后必有古怪!”
一时间议论纷纷,上官真定摆摆手:“大家不必争议,派探子好好盯着,如果安澜军营有异,我们再做安排,众将官这几日小心了,管好手下兵士,随时待命!”
众人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安澜军营的鼓声连续敲了两日两夜,漠北兵士逐渐习以为常、不再理会。第三天,安澜营中的鼓声渐渐减弱,时断时续时小时大,仿佛见不到任何效用自己也疲惫不堪了。
上官真定暗暗欢喜,时机到了!风流王爷自以为得计,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这疲兵之计,疲的哪家之兵!一声令下,漠北兵士倾城而出,杀往安澜兵营而来。
冲进军营,大吃一惊,原来安澜兵营竟是一座空营!
循鼓声传来之处一看,更是险些把上官真定的鼻子都气歪!
打鼓的竟然是几十只羊而已。细看,却是羊的后腿被倒挂绑在树上,前蹄下放了大鼓,羊一挣扎落蹄,鼓便会阵阵响起来,安澜的军队却已转移。
心知大事不好,上官真定急忙指挥了手下往卫城撤退,半路堪堪与安澜伏兵相遇,一场厮杀,各有死伤,狼狈的退回城边,却见卫城城楼安澜旗帜已高高悬挂,原来韩钰等人利用漠北兵士疲惫不堪的两天,从后山寻机入城,城门一开,便是安澜天下。
上官真定气得吐血,但已于事无补,卫城径入安澜手中。
断剑残矢,横尸遍地,拼杀后卫城城内外一片狼藉,放眼望去,烟尘冉冉,冬日的傍晚悲风四起,夹杂看来自战后的硝烟和血腥,带来苍凉沉重。
木含清跟在靖王和韩钰身后纵马城内,两个男子对周围巷战之惨烈恍如都不曾入眼,一个清峻大气,一个温雅如玉,看惯铁血杀伐,有些东西深已入骨。
木含清静静随行于两人身后,一路沉默。
血腥气息四处弥漫,半明半暗的火把光彩下,死去的人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曾经嬉笑怒骂、曾经幸福哀伤,霎时间永远无声,永远无息。
这就是战争,人祸,生命贱如蝼蚁。
回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