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男人,还有他身后美丽无助,只是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看,什么也不敢说的女人,缓缓地点头。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
这就是她想了多年的原因,原来她的出生,只是基于这样可笑的理由……
因为“无可奈何”,所以才会有她的存在……
闭了闭眼后,业茵转身,她的表情却不像江惟和阮阅以为的那样可怕。看了他们一眼后,她平静地说:“请你们让让。”江惟和阮阅哑然,都想叫住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按她说的,侧转身子,让业茵过去。
业茵走了两步,突然又留下,慢慢转头,望向江惟。
江惟心中惊疑不定,他很清楚,现在的业茵很似正常,其实已经处于临界点。
“喜欢我吗?”业茵望着江惟,问。
阮阅一下子瞪大眼,他下意识地望向江惟,而后者则皱起了眉。
江惟完全没想到业茵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样的问题,他尴尬地瞄了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嘴里全是苦涩,“业茵……”
“你喜欢我吗?”少女只是盯着他,很认真地问。
“业茵!我是你老师……”他又羞又恼,只说了半句,就见少女转过头去。
业茵弯起嘴角,“叶繁,原来你和我真的这样有缘,连经历都这样的相似……”
明明应当是自语自言,但此刻突然出现的人名,还是让江惟怔了一下。
又是叶繁……
业茵上弯的嘴角再次抿成一条直线,她摸出钥匙开门,进屋,然后“砰”一声关门。江惟被这声震荡拉回神志,他盯着那扇精致的大门,片刻后,又突然扭头对业霄堂大吼:“快,快开门!”
不用江惟解释,阮阅也知道他的担心是什么。他一惊,扑到门上,拼命地敲,吓得心都快跳出来,“叶繁!叶繁!你要做什么?你快点开门!”刚才那个少女是如此陌生,完全不像他认识的叶繁……可是无论如何,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叶繁的存在,所以无论她是谁,都不能死,绝对不可以去死——
场面确实是混乱的,江惟几乎是抢过了业霄堂手里的钥匙,门一开,阮阅就推开他,冲进屋里大喊大叫。
一楼明显没有人,阮阅和江惟一前一后地冲上二楼,推开房间一间一间地查看,然后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同样的失望和焦急。在走廊上站了几秒后,阮阅突然眼前一亮,“楼顶!上楼顶!”
在说的同时,他就跑了起来,江惟也立刻跟了上去。
“砰!”阮阅一脚踢开天台的门,然后就愣在那里;江惟疑惑地推开他同时,同样心神俱裂地看到那一幕——
少女站在半人高的护栏上,背对着他们,长发被风吹得扬起,像是随时都要飞走的样子。
“业茵!”江惟的心停跳一拍,双拳紧握,又惊又怒,“你的承诺呢?你的保证呢?你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她答应过他,绝对不会伤害她自己,绝对不会再做傻事的啊!
业茵慢慢转身,面无表情,“他们都来了……”目光扫过最后追上来的业氏夫妇,却没有一丝波动。
“为什么这么做?”
“不为什么,就是想让他们记住这一幕。”
“你会后悔的……”
“哪有做同样的事情后悔第二次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后悔……”
少女一个人自问自答的诡异模样让在场的四人都冒起了寒意,阮阅终于懂了,他终于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业茵,不准你带走叶繁,不准你带走她,听见没有!”
凄厉狂吼的同时,阮阅冲上前去,而业茵却是望着江惟,“江老师,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是你失信于我,是你……”
少女眼里是无尽的悲哀,脸上却带着冰冷的微笑,就在阮阅伸长手臂,即将抓住她指尖的时候,她的身子已向后跌落,顷刻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天空好蓝……
真的飞起来了……最后是谁在叫她的名字?
谁是谁已经分不清,叫的是业茵还是叶繁也没有区别……
阮阅,对不起,别再哭泣了……还有,那夜繁花你能多养些时日吗?江惟——
第十章 归根结底的爱(1)
三年后。
“……该死的!真是累死我了!”阮阅赤裸着上身,一边挥去脸上的汗一边转头对着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抱怨,“这是我堂堂阮老大该干的活吗?翻土……我都成农夫了我!”
女子微笑,“有现存的劳力,我为什么不用?还有,这不叫翻土,这叫移盆。”
阮阅“切”了一声,低头将泥土重新填到花盆里,粗手大脚的样子看得女子直皱眉。
“喂,你小心点!别把根伤着了!”
阮阅做完手里的活儿,拍去手上黏附的泥土,走到女子身旁,“叶繁,我才是活物,它是死的!你怎么不多心疼心疼我?”亏他还为了她汗流浃背呢。
叶繁将手里的水瓶和手巾递上,白了他一眼,“你啊?粗生贱养的,用不着心疼,自然长得好。”
“粗生贱养?”阮阅瞪大眼,“有你这么形容人的吗?”他伸手指着院那头,“要说粗生贱养的话,那个才是吧?”
“可我就是喜欢它,怎么样?”她知道他指的什么,而且他说得也没有错,但喜欢这回事,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还不是因为那花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一样,否则你会喜欢它……”阮阅嘀嘀咕咕,在叶繁旁边坐下,用毛巾擦着汗。
叶繁笑了一下,却不再说什么,转动轮椅到刚才接受阮阅移盆的植物旁,细心为它将土掩得更实。
“哎,我说……你真的不打算理睬姓业的那家伙及他老婆吗?”迟疑了片刻,阮阅降低了声音问。
“有必要吗?”叶繁的回答冷冷淡淡。
“说得也是……那两个烂人。不过,你现在终究是‘业茵’啊,你不是决定和江惟结婚了?”
叶繁回头,“满了十八岁就算成人。而业茵今年二十了,不论业霄堂答不答应,对我的决定不会有影响。”
阮阅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有些沉静。
“阮阅,你……会怪我吗?”叶繁咬着嘴唇。阮阅的心思她再了解不过,然而就像喜欢某种花一样,这种喜欢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就算注定会辜负另一个人……
阮阅抬头,“嗤”地笑出来,白牙闪闪,“白痴!怪你什么?别多想啦!”他伸长手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现在想想当兄弟不是更好?至少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啊!结婚又离婚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他摇摇头,“可怕!不如纯粹点的好!”
“阮阅,”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谢谢你……”
他看了她半天,然后大叫:“你当然应当谢我!难道我农夫的活儿白干不成?!”他站起来,“我现在先洗澡去,出来后把你想好的谢礼给我——哟,你家男人回来了。”
叶繁闻言转头,江惟一脸疲惫又一脸温柔地站在院门口望着她微笑。她回过去一个笑容,然后掐了阮阅的手臂一把,“你说话别这么粗鲁行不行?”
阮阅笑着躲闪,扬手跟江惟打了个招呼之后,转身进屋。
江惟走到叶繁面前,蹲下身来。
“回来啦。”她微笑,见他额上有细细的汗珠,拿出纸巾帮他细细擦拭。
“今天过得怎么样?”江惟闭着眼睛,很享受的表情,嘴角是毫不掩饰的幸福笑容。
“很好啊。”她收回手,“整理了院子,又给需要更大发展空间的植物们换了盆……惨的是阮阅,因为他今天刚好有空,所以就被我拉来当‘农夫’了。”
江惟微笑倾听,站起身来,推动叶繁的轮椅。
“有本事让当红影星当农夫的,恐怕也只有叶繁叶大小姐你了。”江惟笑着打趣。
因为叶繁的建议,阮阅转让了“眉飞色舞”,却偶然进入影视圈,所以说世事难料啊。
“对了,我妈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去一趟,你看呢?”江惟想起中午接到的电话,低头问叶繁。
“楚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叶繁立刻紧张起来。三年前她再次住院的时候,因为江惟不放心,请自己的母亲来照顾她,还说是“专业级的护理”。而当叶繁看到江母时,完全不敢相信世界竟是这么小的——江惟的母亲,竟然就是最开始护理她的那位姓楚的阿姨。
叶繁一直觉得很尴尬,而楚芝园却真的是一个很大度体贴的人,自始至终对叶繁都是那么好。不过叶繁因为心里有愧,所以现在在跟楚芝园相处时都还是有点七上八上的。
有时叶繁也会这样想:江惟的细心温柔,也许就是遗传自他母亲吧。
“多半是谈婚礼的事吧。别担心,我会尽量抽空陪你一起去的。”
叶繁沉默下来,然后低声道:“你真的要娶我吗?”
江惟正将她从轮椅抱出来,听到这样的问话,也不禁吃了一惊。他把叶繁放到沙发上,握着她的手,“你这问题可真古怪……别告诉我你现在想悔婚,我不会答应的。”
叶繁笑了一下,却有点勉强,“不是,我只是一想到请贴什么的都会写着‘江惟与业茵’结婚,就觉得怪怪的……”
自己想嫁他是一回事,可是想到要借用别人的名字身份过一生,包括结婚生子,便不禁有些忐忑,有种搞不清楚自己将扮演什么角色的困惑。
江维总算是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了。他轻轻一笑,抚上她的脸,“对,在户口本上,我的配偶一栏将会写着业茵,但是我娶的人却是叶繁,这点我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你,一个月后的那场婚礼将是不存在的,你懂吗?”
叶繁涩涩地笑了一笑,微微点头。
是啊,阮阅也告诉过她,其实那天在业家天台上看到她掉下去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在狂呼“叶繁”,眼前之人也是叫着她的名字……
没有死,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却得来想象不到的幸福生活,也许她该感谢业茵,那个真正消失的女孩……
第十章 归根结底的爱(2)
“你在想什么?”江惟看出她的失神。
“我在想,如果最后留下来的不是我,而是业茵,她能不能也像如今的我一样幸福。”
江惟看了她良久,然后垂下眼,握紧她的手。
“也许能,也许不能。”他轻叹,再次望向她,“我只能确定一点,如果留下来的那个是她,我肯定不能像今天这样幸福。”他承认,他是自私的。幸运的天平偏向了他这边,让他没有因为曾经的懦弱和迟疑而后悔终生。
倾身上前,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喃喃道:“我爱你,叶繁……”
阮阅从卫生间出来,正看到江惟亲吻叶繁的画面。他顿住脚步,没有打扰这对恋人,而是悄悄从侧门出去,到了外面的院子。
点上一支烟,阮阅笑了。虽然不甘心,可是叶繁在医院醒来叫的第一个人不是他而江惟,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又输了。失恋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早习惯了。只要还能一起去看日出就好……他早已学会为叶繁的幸福而妥协。
叶繁半夜醒来,本想翻身接着睡,却不知怎么忽然没有了睡意。等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她才发现原本躺在身边的人不见了,心里一下子慌张起来。
“惟?”她低喊。
没有回音,她立刻提高声音再喊:“惟?”
“哎,我在这儿呢!”江惟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叶繁听见拖鞋的啪啪声由远而近,江惟穿着睡衣奔了过来,看见惶惶然的叶繁,微笑着抱住她,“怎么突然醒了?”
叶繁有点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大惊小怪。她摇了摇头,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房间里就有洗手间,他跑卧室外去做什么?还在工作吗?
“……口渴,喝了点水。”江惟解释。黑暗中,他额上的冷汗并没有被叶繁看见,而他急促的心跳也只会被她认为是跑步的原因。
“你还抽了烟?”叶繁闻到淡淡的烟味,而他一向是不抽烟的啊。别不是被阮阅带坏了吧?
“嗯……做了个噩梦,想定定神。”其实同样的噩梦三年来他做过无数次,今天却是第一次被叶繁发现。
“呵呵?做噩梦?”叶繁“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抬起头,摸着江惟的脸,果然摸到一头的汗,“心理医生,你也会有被噩梦吓醒而需要香烟定神的时候啊?梦见什么啦?”
江惟轻轻带过,“没什么……再睡会儿吧,现在离开亮还早着呢。”
“嗯。”叶繁也没有追问。江惟就在她身边的事实让她安心许多,她闭上眼,将头靠在他的胸前。
江惟在黑暗中望着叶繁的头顶,无声地笑了一下。但想到噩梦里的情景时,他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三年前,怀里的人儿从天台跌落的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在梦里重复,每一次惊醒过来,恐惧的心情却不曾减退半分,只有紧紧地拥抱叶繁才能让他失措的心渐渐平稳下来。他求助于同行,因为太清楚那些治疗方法,所以根本没用。医者不自医,而且,他也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惩罚,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惟,你已经努力过了。业茵的死真的不是你的错。”
江惟猛地睁开眼,然后低头,“怎么,你没睡着吗?”
“嗯。”叶繁动了一下,“你是梦见业茵了吧?我隐约听见你说梦话叫她的名字……”
江惟皱了下眉。他确实也梦见了业茵,说他失信于她,然后跳下……
“惟,我知道你当初对业茵也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苛责自己。”叶繁后来问过江惟,才知道业茵所说的“失信”其实是江惟忘记了原本答应过的看诊时间,而且是一连两次,第一次被原谅,而第二次再想起时,已经晚了。
业茵的衣袋里虽然还留着他的手机号码,但是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信任。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业茵才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而给了叶繁重生的机会。
可是真正让业茵对所有感情绝望的人,却是司南和业茵的父母。
“惟……唔!你做什么?”叶繁还在继续规劝,却被江惟一个翻身堵住了嘴唇,她睁大眼,不解地看着他。
“我看你精神很好的样子,反正我也还睡不着,不如来做点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