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一双黑瞬紧锁住她的。
她的心疯狂地跳动着,手指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要缩回……
“嘴上也要抹护唇膏吗?”他低哑着声音问道。
“嗯……”她无法动弹,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他的眸、他的唇,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与她的存在。
下一刻,他的唇已覆在她的唇上,四片唇瓣轻轻碰触着,有着温柔、有着试探……
分开时,两人都为他们所分享的奇妙感觉感到晕眩,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她被他那炽热的视线灼得羞红了脸,偎进他的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他紧紧抱着她,感觉到她在他怀中的娇柔与契合,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更深、更亲密的……
突然他被自己的念头骇着,害怕自己会突然像个禽兽般将她推倒在地……陡地推开她,拉开两人的距离。“抱歉,我没想到自己会失控——”
嗄?他向她道歉?这可不是她预期在献出初吻后所得到的反应,眨眨眼睛。“你——很少失控也不喜欢失控,对不对?”
他心中某根线断了!
“有人喜欢失控吗?”他抓扯头发。“可自从遇见了你,我……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你……”
在两人相处的关系中,他像极了那一只坐在翘翘板上方的蝉,总是被悬的高高,踏不着地。
孰料,她却点点头。“很好!”
“很好?好在哪?”一股莫名的怒气袭向他,他气自己竟会如此坦白地说出他对她真正的想法,这样的口无遮拦骇着了他。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知道你跟我有同样的困扰,我觉得很安心。”
他瞪着她。“是吗?可我总觉得自己一直被你牵着走。”他手比了一下周遭。“就像现在我被你带进山中。”
她—脸无辜望着他。“我只是照着我想做的做,你可以拒绝的喔,我又没拿枪逼着你。”她走过去将背包背上。“我‘建议’我们现在最好就上路,因为还要走三公里才会到我们今晚要住的地方喔!”
望着她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他只有干瞪眼的分,完全无力反击,情况失控……轻叹口气他也背上背包,现在——就只有任其失控到底,看是何时、如何、怎么停下来。
唉!结局难测!
他们的行程比预计的慢。
当他们走进密林时,像是有人施展了魔法,整个林内渐渐弥漫了云雾,有丝诡谲,虽不至于看不清路径,但是却无法没有不安感,尤其对第一次碰到这种情景的登山者而言,很难不心生恐慌。
秋雅有些担心,不时回头望,看到他神情平稳,不像害怕,倒是惊奇居多,令她不禁佩服他,她第一次碰到时,差点吓哭了——她以为路不见了。
广宇发现自己并不慌乱,或许是因为前头这个向导老神在在的走着,她戴上头灯,光线清楚的照着前方,所以能稳稳的跟在她身后,走她所选择的路。
两人边走边说话,听她诉说山中密林的危险性。
密林带幽深绵长,稍一不注意便会走进兽径,不自觉被引进岔路走入深山中,尤其陷入高及人长的芒草或箭竹林时,如掉进“深海中”,茫然难以找到方向靠岸,失去原先的路径,因而迷路了,“山难”就是因此发生。
听到兽径,引起他的好奇心。“台湾山里头有什么动物呀?”
“目前常见的有山羌、水鹿、帝雉,还有……台湾黑熊。”
他一惊,不安地看向四周。“台湾黑熊……这里有吗?”
“听说有,但是来这边几次,我没碰过就是,连熊吼都没听到……倒是北二段山区一带,偶尔可以听到熊的咆哮声。”她笑吟吟回头望了他一眼。“想听到还不容易!得靠前世修来的福气才听得见呢!”
像是要回应她的话似的,一阵轻轻跑步声响在他们身边响起,接着听到有某物快速穿过草丛的窸窣声,两人吓了一跳,同时止住脚步,提高警觉望向四周,直到再度沉寂,静得连树叶飘落到地上都可以听见似的。
他们对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噗哧笑出声;爽朗的笑声,在林间回响,然后——有更多的窸窸窣窣声响起,而且也不知为何?原本弥漫的雾气也渐渐消逝,视野渐清。
“走吧!”他俩继续往前走去,没过一会儿便钻出密林,阳光无私地洒落在他们的身上,褪去在密林中所感受的湿闷。
秋雅露出欢颜,指着下方一排屋子。“到了!我们今晚要睡觉的地方。”
在云棱山庄,遇到了一队山友,他们已走完南湖大山,在云棱山庄停留最后一夜后,明天便可下山了。
秋雅几乎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一片,熟络的好像认识多年的好友,而他则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说不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为何?
她与他真的很不同,她凭感觉行事,而他凭理智与常规做反应,即使是对人亦同,为什么她可以对周遭的人、事、物如此充满了热情?而——他为什么不能?
在阳光完全消逝前,他们已在山庄外搭起了帐篷。
“为什么我们不进去住?里面不是还有床位吗?”
他忍不住问道,而且他们只有一只两人用的帐篷,也就是说两人将会睡在一起,思及此,一股热流漫游他全身。
“你想听罗曼蒂克一点的答案还是比较现实?”
“……两个都要。”
“今天的天气难得那么好,可以在星空下睡觉,这样难得的机会,你想错过?”她已经开始生火起灶煮晚餐了。
星空,他抬头仰望,深蓝的天空中,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子,这样的景色,是在充满光害与污染空气的城市中所见不到的……还在感动当中,冷不防的,有人压下他的肩头,逼他往后倒去,他一惊,想要挣扎,可是却看到她淘气的笑颜,而且他发现自己倒在柔软的睡袋上而不是硬地上。
“这样看星星,脖子才不会酸……这就是住外头的好处。”她笑笑的说完后,又转过身继续煮饭去。
“你还没说‘现实’的答案。”他提醒道。
唉!她突然发现他是个满杀风景的人,瞧她已经多努力营造出这么好的气氛了,结果……轻叹口气。
“自从有一次我在里边睡觉时,半夜被老鼠爬过身子吓醒后,我就不肯再住进里面,宁愿在外面搭篷,因为至少可以确定没有一些怪怪小东西,会趁你昏睡时在你身上爬来爬去……呃!如果你想试试那滋味,我不会拦你的。”
“……不……不用了。”他叹道,来到此,听专家的话准没错。
平躺着专心看满天星河一会儿,便支起手肘看着她,因为她的吸引力更甚于那满天星空对他的,着迷似见她熟练的就着一个小锅子煮饭、炒菜,心中对她的能干又折服了一成。
也不知是不是头一回走了那么多的路,耗费不少体力,他的胃口出奇佳,虽吃的不是大饭店一流厨师所做出的食物,可他却觉得从她手中所烹调的食物是人间第一美味,不仅让他一口接着一口,还吃得盘底朝天。
当她看到所有的盘子空荡荡的,连一丝菜渣都没留下,不禁露齿笑道:“我们好像可以不用洗盘子了。”
语气中有淡淡得意和满意。
那些山友为了庆贺他们完成南湖大山之旅,办了个简单的晚会,邀他们一起同欢,秋雅立即应允,并拉着原本想说不的广宇一起加入。
他几乎是僵着一张笑脸同他们应对,这感觉很怪,以前他总可以若无其事摆出笑脸面对每一个人,可在这,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戴面具……
所有人都刚用过晚餐,吃饱、喝足,每人都一脸满足地围坐在营火旁。
山社的朋友开始带头唱歌炒热气氛,而其中歌声最动听的是队伍中几位原住民的向导。
当他们吟唱着自己部族的歌曲,那浑厚纯朴的嗓音,原始自然、发自人声高低不同的和音似与这片山林起了共鸣,让群山都在回响,教人听醉了,没人敢开口说话,伯会破坏此时的和谐和美妙。
秋雅转头看坐在她身边的广宇!赫然发现他眼角竟挂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意识到她的凝望,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别过脸,飞快抹去脸上的泪水,为自己所流露出的脆弱感到羞槐。
她拉拉他,将他带离众人,走到山屋另一侧杉林中的草地上坐下,在这能清楚听到歌声,也能畅所欲言。
芬芳的松杉味层层包裹住他们,沾染了他们的发、皮肤、鼻息……顶上则是一片无云的星空。
良久,他才开口。“你想笑就笑。”明知她不会,可却赌气似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我第一次听到那些歌时,我也哭了。”秋雅轻声说道。
“我曾听过许多国际一流乐团的演出,可从没像今晚这样……”他真的惊讶自己竟流泪,这是他成年后头一回落泪!
“何必要去分一流或二流的演出?就是单纯的受到感动了。”
感动……是的!他承认自己是受到感动,而且是如此强烈。
“可我还是无法相信自己……”他摇头,依旧难以说服自己。
“一旦进入了山,你会遇到一个你从不晓得的‘自己’。”
“那你……看到了什么样的自己?”
“很多个,有恐惧、胆小、怯懦,但也有自信、乐观,还有坚强——”她轻点下巴。“简言之,就是‘真实’。”
他难以相信,这山的力量有这样大?
她看出他眼中的质疑,她微笑。“我不告诉你那是怎么发生的?那是段神奇的体验,……我惟一要提醒你的只有一项,要对自己诚实、不欺瞒,这样你才会有机会走上那段神奇之旅。”
他望着她,不禁有些嫉妒她,为什么她比他小一岁,却可以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在她的面前,他就像是个少不更事的小毛头,而她则像是他的导师。“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始登山这件事的?”他忍不住想探询更多。
“……为什么会开始登山?很久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都有点忘了……”她望向天上的星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高三那年,我爸妈去美国玩,中途搭机失事,全机无人生还……”
他心一凛,想起报告上的事情,而她的生活费更是取自父母的保险金。“对不起,我不该提的。”他轻轻地说道。
“不!没关系,以前刚开始时,我很怕提到这件事,基本上我逃避面对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上大学后,才开始慢慢接受——”那并不容易,若不是当时有友情支撑着她,她大概会陷入悲伤很久、很久。
“怎么会跟登山扯上关系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很气我爸妈,气他们怎么可以不说一句话,就那样突然离开我和奶奶?我很不甘心,想找他们问个清楚……他们是死于空难,因此我决定到台湾最靠近天空的地方问他们,我想在那儿,他们可以听得比较清楚,所以就跑去加入登山社了。”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脸上露出自嘲的神情。“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莫名其妙?明知人死不能回答,我却逃避面对现实,大傻瓜一个。”
“对!你的确很傻。”他嘎哑地说道,可是傻得让他心疼。
“可当我吃尽了苦头,背着二十公斤的包包,费力登上玉山最高峰时,我却无力大声吼问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我?然后,我就很不甘心的告诉自己,下回登顶时,一定要问出口,哪怕被别人当疯子,我也不在乎,可是——”
“你还是没力气问?”
“嗯!没力气是其中之一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扮个鬼脸,两手一摊。“因为攻上山顶的感觉实在太爽了,也就没什么火气啦。”
喔?他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她,本以为会是什么让人痛哭流泪的原因,谁知竟是如此?情绪落差太大,令他一时难以反应,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天!你……实在让人有想打你屁股的冲动。”他叹道。
她轻笑地望着他。“或许吧,有时我会对着星空说:‘爸妈,这就是你们要离开我的原因吗?让我懂得自立,让我进入山,明白了人类的渺小和无能?生命的无常与脆弱?进而懂得珍惜现有的一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接受了,反正认真踏实活过数十载之后,我也将化成一抔尘土,回归自然,与你们相聚……啊——”惊呼没在他的怀中。
没想到他竟会突然紧紧抱住她,片刻的愕然后,她便在他温热的怀抱中缓缓放松下来。
“为什么突然抱住我?”她在他怀中闷闷地问道。
“不知道,就是想这么做——”第二回,没有理由,只是想紧紧抱住她,想与她更近、更近的贴在一起。
她的话,深深震动了他所有的灵魂和情感,让他受不住,想找个支撑。
下巴顶着她的头顶,仰头望着天空。“我们什么都别再说了,就只是看星星,好吗?”
“……好。”她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可以轻松偎在他的怀中,看着星星。
不远处,人声也渐渐静了,把安宁还给群山。
“宁静”则像是中间的休息曲,片刻后,响起的是昆虫们演奏交响乐章。
而在那悠扬的乐声中,他们醉的更深、更浓。
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学校有事……
胡说!我打电话过去,你们老师说你早就已经走了,说!去哪?
……
老王!你把少爷带到哪去?
不关老王的事,是我贪玩,看到有趣的东西!跑去瞧了。
是吗?老王,你现在就给我滚出莫家,薪水我还是会寄到你的户头去。
不!您不可以这样做,老王在我们家工作已经三十年了,您怎么可以赶他走?
既然在我莫家三十年,还不了解我们的规矩,留下何用?
不!是我的错!要罚的人是我!
这是什么肮脏东西?你干么一直拿着?给我!
不!
给我!
不!
……
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有片刻他分不出天南地北,瞪着眼前陌生的橘色塑胶壁……
这是哪?橘色?火焰?失火了?
一只温热的手触碰他的肩膀,让他整个人差点惊跳起来。“不!”可他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