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送给他一只在荡秋千的蝉!
一些小泡泡在体内破掉,令他低声笑了起来,然后像开了闸门,愈笑愈大声,甚至趴在后车座拍打着椅垫。
老王惊奇望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少爷方才究竟遇到了什么?
尽管有满腹疑问,可他不愿开口询问,深怕破坏这一刻。
真好!大少爷会笑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样的笑颜能常常出现在大少爷的脸上……永永远远!老王嘴角微弯,刻意地,他减下车速,明知如此做回去会被骂一顿,甚至被赶出去,可他仍做了延迟回到“家”的那一刻。
“我说老太太,您不觉得房子前面种树对风水很不好吗?”东宇企业土地征收科科长吴肃掏出手帕擦拭满头大汗说道。
老太太眨了眨几次眼睛“啥?喝水?你等着,我帮你倒来。”
“啊?——不!不用麻烦了。”吴肃连忙说道,开啥玩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老太太碰面讲话,他只想速战速决好能够回去交差,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老太太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打开热水壶,往里头瞧了一眼,然后再将水倒出,看了一会儿。“不会呀!这水没颜色,没有黄,水变黄的话,就是里头有土,不干净要倒掉的,你安心喝,甭客气!”
吴肃瞪着桌上那杯水好半晌,闭了闭眼睛,天!
这老太婆耳背的紧,把“烦”听成“黄”了,他清清喉咙,拉大嗓门在老太太耳朵旁喊道:“您误会了,我不是说喝水,我说您这房子又老又旧,您要不要卖掉赚一大笔钱,享享清福呀?”
“扶?”老太太摇摇头。“不用!不用!我还走得动,不用人扶。”
天呀!
“我、不、是、要、扶、您,我是问您房子要不要卖掉?”他已经吼得脸红脖子粗。
不料,老太太闻言露出怒容。“唉呀!你这小子怎么那样坏心眼?”
他心一惊,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多说,老太太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眼?
“我看你在外面晒太阳晒得可怜,好心请你进来喝口水,怎么你要把我埋掉?”
埋?……卖?为什么会差那样多?吴肃现在真的有种想宰了这个老太婆!将之埋在那棵树下的冲动。
“唉!我孙女儿说的没错,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好心请个人喝茶,还要被人埋?”老太太站起身,举起拐杖。“别以为我人老好欺负,对付你们这些小辈,我还绰绰有余。”
吴肃连忙跳起来摆手。“老太太,您误会了,我没有要伤害您,唉!跟您有理也说不清,老太太,请问您孙女何时回来?”
一直没弄懂情况的老太太,到是对“孙女”二字听得分明,面露震惊。“啥?你不只打我的主意,连我孙女都不放过,你土匪啊?哎呀呀!瞧你穿的人模人样,怎么心那么黑?可恶!看我替天行道!”
顿时,一声声哀嚎从童家宅院中传出来,没过一会儿,外头的人就看到一个男人用公事包挡住头夺门而出,后面还追着一个高举着手杖的老太婆。
“有种,你就不要给我跑!死免崽子,贼娘养的,再打坏心眼,看我把你打的碎碎片片的!”
“有人要杀我们?”童秋雅瞪大眼睛。
毫无例外的。“傻?我没有变傻,你这呆丫头,我说有人要杀咱们,你怎么反而说我变傻啦?”
秋雅叹口气,不多话地从旁拿张广告纸,利用后面的空白,用粗的黑色麦克笔写上几个大字。
我没说您傻,您小心一点,下次别再让陌生人进门了。
老太太眯了眯眼,看完后,露出一抹自得。“哪还用你交代?别说不让外人进来,以后谁敢在咱们家门口逗留太久,我就打跑他!”
秋雅心念一动,又提笔写上:最近常有人在咱们家门口晃动、徘徊不去吗?
“是啊!有时是那个小子,有时也会有其他两个人陪着他。”
“他们在干么?”
老太太皱皱鼻子。“我怎么会认识他们的干妈?若知道是谁的话,我一定要叫她好好教孩子,干儿子也是要教好的。”
秋雅苦笑,只有继续执笔写下去,免得鸡同鸭讲。
稍后,安抚奶奶睡下后,她一手端着一杯热牛奶,另一手抓着圆凳,走到屋外的凤凰树下坐着。
她闭上眼,听着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好像听到“火凤凰”在对她说:“别烦恼、别烦恼,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靠向粗壮的凤凰木,像对老朋友说话般的开口。
“哎!能不烦恼吗?奶奶年纪真的大了,除了耳朵不好,身体还算是硬朗,生活起居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若是有坏人……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沙沙——
“是呀!若你能动的话,没人打的过你!”她微微一笑,靠着树干,仰头看向天空。
这里变了好多,十几年前,这里只是一条毫不起眼的巷弄,可当都市计划大笔一挥,决定一条六线道可快速联结都市南北的外环道路从她们家门口通过后,一切都变了。
才几年光景,对面的房子早拆光,成了一条平坦马路,马路那一边全盖了商业大楼,每坪地价飘到数十万,俨然成为“高价商业”区!
而他们这一排,虽幸运的不需拆屋成路,说起来得感谢跟他们住同排的那位民意代表,在动用关系下保住了他们这一排房子。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位民意代表打的可是金算盘,在消息公布前,他透过特权,提前确定马路可以从他家门前过而非穿越他家后,他立刻不动声色,低价买下两旁邻居的房子(因为众人以为房子将被拆,都急于脱手),扩大了自己的资产范围,静待区域发展成熟,房地价飙高后再来大嫌一笔。
她家这一排几乎都落入那位民代手中,惟独位在中间的她家,尚未被收买。
之后,消息公布了,以前的老邻居纷纷跑到她家诉苦,大骂那个民代没良心,竟坑了他们,还说她们家聪明,未上当受骗卖地。
其实她们家房子和土地没有卖原因很多,可没一项跟“聪明”有关系,总之就是——不卖。
也不晓是不是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位民代风光了好些年,在最近一次大选前,被人抓到收贿、与黑道挂勾、不当关说,选举结果公布,以最低票落选,当初借钱给他选举的人纷纷上门讨债,而他这些价值不菲的土地也早就押给银行借款丢进选战买桩脚花费中,所以一夕之间,宣告破产,面临牢狱之灾。
如今那些土地已在某银行手中,据说银行有意将此处开发成大型的商业购物圈……
她不晓得今日找上门的人是不是为了此事,可想到奶奶一个老人家得面对这些事,就不由得心烦了。
如果爸爸妈妈在的话就好了……她摩挲双臂,眼眶泛起湿意,天!她好想念在天国的他们。
“这里又要变动了吧?”她幽幽地说道,既是说给树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望着早已看不到星子的天空,喝下已变温的牛奶,暖暖的液体安定了她躁动的神经,轻轻吐出一口气。
“放心!火凤凰!我会保护奶奶、保护这个家,当然——还有你!”她轻拍老树干,然后俐落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明天她得去拜访某些人。
第二章
“有谁能够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庞大的投资案,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虽然坐在首位问话的人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可没人敢小觑。
“傲视寰宇”商圈开发计划负责人常伟宏,脸色难看地站起来。“报告总经理,此事全都是土地征收科的错,至今尚未将土地收购完成!”
众人将目光移向坐在桌后畏缩的人影,会议室气氛一片冷凝。
吴肃觉得血液好像从体内抽离,全身冰冷,为什么?为什么此刻不来场天灾地祸,让他可以躲过此劫?
双脚几乎瘫软得让他站不起来,可他还是勉力地撑压桌子——“报……报……告,因……因……为——”天!他紧张的都结巴了,连忙深吸口气定下心神,一口气的说出:“位在环宇百货卖场预定地的中间地为私人所有,地主不肯卖!”
“为什么?嫌钱不够?”某副理不满的问道。
“呃!尚未谈到钱的部分……”他掏出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
“什么?快两个月了!居然还没谈到钱?”更多的指责纷纷冒出头。
呜——又不是他的错,他吞下苦水。“这……说来话长……因为地主……唉!怎么说?……是位耳背的老太太,而她根本不开门跟人谈!”其实也老不在家、找不到人。
“老太太没其他亲人吗?”
“有的,只有一位孙女……事实上那块地和房子已过继给她了。”
“那就去找她孙女谈哪!”
他吞了口口水。“呃……她孙女似乎常不在家,而且她在门口贴上告示,若有要事,请找‘傲群法律事务所’的律师商谈……”
“傲群?”这回出声的是坐在会议桌首位的人,顿时一室静寂了下来。
“傲群”是业界相当有名的一家法律事务所,向来以正派着称,为首的五位合伙人都是律师界中有名的菁英分子。“她跟傲群有何关系?”
“呃!童家对外的事宜全委托傲群的律师处理,连土地、房屋也是。”大头问话,让他答的有些胆战心惊。
“是哪位律师负责童家的事?”
“姓王……”他思索名片上的铅字。“呃!是个叫王羲雅的。”
这名字一出来,惹了不少惊呼。
“那不是前阵子有上报的那位名律师?”
“上报?”
“是呀!就是伟夫企业集团董事长杀害情妇那个案子,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委托人,还受伤住院,并协助检方破获伟夫集团的不法事宜。”
“喔——”不同的意会声,在室内四起,也不晓得是仰慕还是自叹倒霉——怎么会跟这样的律师碰头?!
“去找过那律师谈了没?”常伟宏问道。
废话!吴肃受辱似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找过了,可是——”
“怎样?”
“王羲雅很直接拒绝了我们收购的请求。”吴肃深吸口气,将那律师的话照实描述了一遍。“他说无论我们出多少钱,他的委托人都不会卖这块土地的!”
“原因?”
吴肃重重叹口气。“他没说……”
一室冷寂。
蓦地有人冷哼。“既然明的不成,那就来暗的。”
“是呀!”有人凉凉附和,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的。
“我看干脆找几个道上的兄弟去吓吓那个老太婆和她孙女,叫她们别太拿乔了。”
此语一出,竟还赢得不少人点头赞同。
“对呀!放一把火将那房子烧掉,看她们还住哪里?”
吴肃再次重重叹口气。“若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怎么说?”
“童家地理环境特殊,对面就是一家警察局,再旁边一点是消防局……后面呢,则是宪兵队的营区,所以……除非老太婆出远门,要不难以靠近,而且也不晓得她们是不是跟这几个单位联络过,近来只要我们的人一靠近童家,立刻就会被警察和宪兵盘问……”
嗄?会议室再度陷入静寂,这回可没人再出“黑心”点子了。
所有人也意识到这件事的困难度,他们的对手似乎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而是一个相当高明的难缠家伙,居然可以找到大律师帮她们处理事情,周围又有宪警保护,难怪——她们的土地始终没被那个民意代表给成功买下,以致造成今日的窘状。
这时,会议室另一头的门开了,白衣护士推着个坐轮椅的老人出来,看到这位老人,所有人立刻站了起来,除了坐首位的那个人,他看了老人一眼,才缓慢站起身。
“董事长好!”众人齐声喝道。
此人正是东宇企业的创立者莫维奇,虽然已交出实质管理权给他的孙子们,可仍非常关心公司的运作,每次高阶干部会议不是借由视讯器操控,要不就是在会议室后方的小房间监看着。
有人私下笑称老爷子还在搞“垂帘听政”的那一套,其实现在主事的莫广宇表现极优,绝不输给老人当政时,可惜,老人是放不下曾拥有的权力,依旧做着公司的幕后主控者。
老人开口了。“那个拥有土地的女人是做什么的?”
冰冷夹带着怒气的苍老声音,令这个会议室的气温陡降了几度。
吴肃额头的汗冒得更多,他吞了口口水。“好像是自由业……”董事长年纪虽大,可那股威严和魄力,总教人难以逼视。
“没工作?”
“不!好像是从事艺术创作的,常在各地旅游,这两个月几乎很少见过她回家……”或许有,只是刚巧都没碰到。
“名字?”
“呃!叫童秋雅。”
“去挖出所有相关的资料。”老人目光深刻锐利地扫向众人。“从此刻起,童秋雅就是我们东宇企业的头号敌人!大家明白吗?”
“……是!”
在一片胆战心惊的声浪中,站在首位男子只是用莫测高深的表情注视这一切。
现在时间是十三点五十分。
东宇企业总经理莫广宇站在东宇百货大楼最顶端的回廊往下俯看,在这四方形的楼梯回廊上,架设了透明强化玻璃,透过这片玻璃墙可以清楚看到一楼到十二楼的手扶梯的景象。
今天是星期六,还不到两点,东宇百货就已经涌进阵阵人潮,每一层卖场的手扶梯上都已站满了人。
几可预期的是,今天将有千万以上的现金收入。
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潮,每人头上似乎都戴着¥字号的标志来来去去,他应该感到满足、自豪,可是——他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事实上,他已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感觉……
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十三点五十四分,他皱眉,怎么不知不觉就浪费了四分钟在这?
不过——会议原本预计在十四点结束,可是因为老爷子的介入,提前了十五分钟完成,所以在两点前的时间算是偷来的,因此那四分钟应是允许被浪费的。
熟悉的轮椅滑动地面的声音尖锐地刺进他的耳朵,截断他的思绪,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动作,因为透过玻璃墙的反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