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伤害她。”云迟低低道。
兰守轩没有抬头,只是将染糊的白纸揉成一团。
“我只是想她了,我只想看看她,不会伤害她的。”见他不语,云迟又说道,声音中说不出的哀伤。
兰守轩抬起眼皮,见她孤零零的站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放缓了下来,“在岛上,你和她很好?”
云迟想了想,点点头。是很好,好到不可缺,不可换。
“我会告诉她你来了。如果你说的不假,她会来见你的。”兰守轩又道。
云迟继续点点头,“好。你告诉她,小姑姑来找她了。她会来见我的!”小七儿知道自己来了,肯定会来见的。云迟这么想着。
“小姑姑?”兰守轩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小姑姑?”
“嗯。”云迟一时不明白兰守轩说这话的意思,半响之后才回过神来,“你知道?”
兰守轩微微颔首,“她以前常常提起你。没想到你这么……”
后半句话虽然被吞了下去,云迟却已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她想解释下为什么一副童颜,想了想,不知从何说起,便作罢。转而问道:“她都提起什么了?”
“她说你们很好……”像是想到了一些事,兰守轩的眼神变得柔和。
那时候,云玦总是拉着他说岛上的事,说那里娆花盛开,说那里有个疼她的小姑姑,她们相亲相爱一起生活了几百年。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笑,眼睛总是无比闪亮。可是到了后来,她就很少提了。她也很少再笑,眼神也开始变得黯淡。
说到这里,兰守轩的眼底又浮现出了一丝哀伤。
云迟听着,有些疑惑,“为什么?”
“不知道。”兰守轩的声音变得怅惘,“四年前封后大典她离开,回来时便变了。也许,是因为二哥吧。”
云迟依然迷茫,想了会才问道:“二哥就是小七儿的夫君,是吗?”她记得云浅好像提起过这事。
兰守轩点点头。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云迟又问。
“他——”兰守轩说了一个字停顿下来,半响才继续道,“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听他这么说,云迟想起原来云玦的话,她想小七儿果然找到了那样一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她第一个遇到的。心里想着,嘴上也这么问了出来。
兰守轩听完却久久没有回答。转头望向窗外,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他如玉般的脸上,却只打上了无边的落寞。他眯着眼睛,视线不知落到了何处。
许久之后,兰守轩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我会告诉她的。”这一句话,他说的极其无力。
云迟看着,一时不敢再问。她很想伸手抚平他的哀伤,可是,她不敢。
抿了抿嘴,轻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云迟好尤桑。哎,纵使她是仙相传人,可是喜欢兰守轩,还是喜欢的那么小心翼翼。
☆、千年一梦叹沧桑(十一)
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云迟没见着兰守轩。桌上也没摆放他的碗筷。用午饭的时候,依然没见到。
“他呢?”终于,云迟忍不住问出了口。
瑞尔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回道:“主子去国都了。他说他会告诉她的,让你在这安心等着。”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瑞尔冷冷答道。
云迟已习惯了她的漠然,听着硬梆梆的这番话,倒也不在意,只是到口的佳肴一时失了味道。
那这么说,顶多一个月,就能见到小七儿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云迟一直安心等着。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云玦没有来,连兰守轩都没再回来。
云迟有些焦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兰守轩又骗了自己?
她又想出去了,可是走到门口又被拦了下来。
瑞尔说:“主子吩咐了,让你在这儿等着。”
看着面无表情的瑞尔,云迟心里有些烦躁。挥袖推开她,又击退了守卫,想要掠身飞开,却远远见着兰守轩骑着马回来了。
兰守轩看了眼蹙着眉隐有怒色的云迟,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
“你要去哪?”下了马,他冷冷问道。
“你很久没回来了。”云迟盯着他的脸定定的说。一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些许,眉目中隐现颓色。
“发生了点事。”兰守轩说着,也不多作解释,径自往里走。
云迟看着他的脚步有些凌乱,蹙了蹙眉。他的步子从来是走得很好看的。
之后的两天兰守轩都把自己关在了屋内,不让人打扰。滴米不进,滴水未沾。云迟站在门口看着侍从一个个被赶走,听着屋内长久的安静,心里有些不安。想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推门而今。她要问问他有没有告诉小七儿了。
屋内窗户紧闭,光线晦暗。兰守轩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神色难辨。边上散落着几只瓶子。
“你见到她了吗?”走到他三步距离,云迟问道。
“见到了。”兰守轩低着头回答道。
“那你跟她说了吗?”云迟又问。
“没有。”
“为什么?”云迟不解。
兰守轩的眉头紧皱着,云迟仿佛能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极重的悲哀,可是光线太暗,她并不确定。
“不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愠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又转为颓然,“我现在还不能告诉她。你再等等吧!”
云迟有些不敢再开口,可是如果现在不问,她又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问了,所以抿了抿嘴后又问道:“为什么?”
兰守轩看着她平静又带着逼迫的追问,不由抚额,沉吟许久,才说道:“她有了身孕快要临盆了了,身体不好,不能受影响。”
云迟一时目瞪口呆。小七儿要生小宝宝了?
抱着襁褓中的小七儿好像还是昨天的事,现在怎么一下她就要生小宝宝了?!云迟有些回不过神来。
殿前抚过她脸颊的滑腻仿佛还在指间留存,蹒跚学步时跌倒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想,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小七儿也要诞出一个小生命了。
云迟有些难以想象,这大大超乎了她的思索范围。所以她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兰守轩,除了震惊,都来不及在眼中放上别的感情。
兰守轩却不曾在意她的惊奇,只垂着头,陷在了自己的哀伤里。
“为何你认不出我了?”许久之后,云迟听到兰守轩悲伤的说道。
云迟听着这话,心一动。
“你长大了,可是我还是认出你了,可是你却认不出我了。等到我拿出红珠链给你看,你才记得我去过你们岛上,可是你还是想不起了。你说皇兄是你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你喜欢他,可你知不知道,你见到的第一个人,其实是我啊!”声音飘散在晦暗的光线里,一片哀凉。
云迟越听越糊涂。
兰守轩轻轻叹了口气,“到现在想起又有什么用?罢了罢了,终究是错过了。如今你将诞下麟儿,便与皇兄成百年之好吧!过去的事,再不会提了。”
云迟好像有些听明白了,不过明白的时候,心里有些难过,“你喜欢小七儿是吗?”
似是才意料到身边有人,兰守轩听到云迟的发问后,一愣。抬头看着跟前这个脸上表情万年不变的人居然有了悲哀之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把自己和小七儿搞错了吧!云迟心想。怎么会搞错呢?是了,小七儿本就和自己长得相似,她又总是学着自己,被认错,也是应该的。那时候她就总装着自己逗云筝。想到这里云迟松了口气,他并没有忘记,他只是记错了。
“我……”云迟刚想把真相说出来,却被兰守轩打断。
“你走吧,让我静静。等她好了,我会告诉她的。”
看着他一脸颓然,话到嘴边又咽下。她突然意识到,就算自己说了,好像也不会怎么样。所以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门阖上时,云迟觉得一身寂寥。
之后的几天,兰守轩出了屋门,整日忙碌着,看似恢复了往常,可云迟看得出来,他不快乐。
他原先也不快乐,只是总是沉默着,压抑着,掩藏的很好,可是这一次,他的忧伤似已决了堤,再难克制。
好几次夜里,她都能听到他拨弄着琴弦,之前弹奏的都是行云流水云淡风轻,可这几次弹得都是一声声冷调,听得人莫名感伤,心里一片潮湿。而在白日里,看着看着书卷,他便会失神,然后一坐半天。
云迟知道,在他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不说,她也不敢问。她能做的,只不过站在角落里,默默的陪伴着,等着他曲终、灭烛、入睡;等着他回神、松气、走开。他一弹一夜,她一听一宿;他一坐半天,她一等整个下午。
而兰守轩对她的态度也不同以往,开始变得忽冷忽热,冷时走过身边视若无睹,寻之说话也是置若罔闻;热时却主动带她漫布于山林间、攀至山峰上,看日落,看日出,也会说一些云迟听不懂的话,好像表示着亲昵,好像又只是一种假意靠近。但是云迟并不多想,对她而言,跟着他一步步的走,听着他说些话,已经足够美好。
兰守轩说过,等再过些时候,等到云玦身体有所好转,他一定专程前去告之。她本来不敢再相信,可是兰守轩居然学着孩童的样子跟她拉钩上吊。当手指相触时,云迟感受着他手上的冰润,心里一阵悸动,再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便无端的沦陷了。
日子一天天流逝,春意已浓,繁花盛开。云迟体内的咒术却隐隐的发作了,灵禅珠并未彻底炼成,闯出无边岛时已耗费了不少仙相气息,此时只能稍微缓解下咒术带来的疼痛。
这一天夜里,咒术又开始发作了,云迟疼醒了,缓解之后又睡不着,便飞上屋檐看漫天繁星。却发现兰守轩也在上面,边上洒落着几个空酒瓶。
见到那个白衣少女飞上来,兰守轩一阵失神,手中的酒瓶倒在屋檐上,顺势滚落,最后“啪”的一声掉在地面上砸得粉碎,惊起了林中鸟儿一片飞腾。
又有几只酒瓶要滚落,却被云迟拦住。放在鼻尖闻了闻,是一种浓郁的芳香。
兰守轩已回过神来,见她那副天真模样,淡淡说道:“要不要喝一口?”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带着沙哑,却无比的蛊惑人心。云迟走到他身边,接过递来的瓶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口,随后便是一阵咳嗽。
好辣!
兰守轩看着她的窘态,低低的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了些酸楚,而后猛灌下几口酒。
晓风吹乱发,只是话凄凉。
那一夜,明月高悬,黑色屋檐下,两个白衣人并排坐着,各自喝着酒。到最后,兰守轩醉了,云迟却愈发的清醒。
兰守轩看着云迟,眼神迷离,“为什么一开始,你认不出我?为什么到现在,你才想起那时的事?”
云迟被他看着有些紧张。他离她那么近,不过一尺距离。他是把自己当小七儿了吧,可是,什么叫“才想起”?
兰守轩转过头,望着那弯千万年不变的月亮,想起过去的种种,声音有些悲凉,“因为母亲是俘虏,自幼在宫中受尽冷落。若不是二哥护着,只怕如今已成枯骨。大哥阴险毒辣,见父皇病重之时许我荣华权势,深怕添了二哥势力危及他的地位,哄着父皇开心,得旨派遣了一支船队去无际海上寻找无边岛,寻找云家人的长生不死,又说什么孝义动天,让父皇下了旨意由我带领。二哥拦阻无效,反而惹得父皇震怒,斥其狼心狗肺,夺了职,拘禁起来。我怕大哥赶尽杀绝,在父皇跟前表了诚心,换得了二哥的自由。我想正是因为这样,彻底惹恼了大哥,所以才想着到了海上置我于死地!呵,不愧是大哥,前去无际海寻找云家人,从来是有去无回的多,就算我是被他杀了,毁尸灭迹,也再不会有人知道真相!呵,当真是好计谋啊!”兰守轩说着,笑声里,说不出的酸楚。“身在帝王家,手足相残,自古有之!只叹我无凡人命啊!”
云迟静静的听着,看着他不停灌入的酒,心疼一片。那时初见,只言片语里好像听出了一些端倪,不想背后是这样残酷。那时的他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啊!在这片大地上,这样的年纪,足够天真烂漫了。只道他时常忧伤,却不知心里有这般沉重。
想着这些,云迟不忍他再喝下去,伸手拿过了他手中的酒瓶。谁知酒瓶没拿到,却被兰守轩反手握住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又回来了,近期内不会再走了,所以会保持更新的。
话说回来一看看到这么多留言好开心。哈哈。爱你们!
☆、千年一梦叹沧桑(十二)
感受着冰凉,云迟心里一颤。抬起头,却见他一脸深情。
“我本以为就要命丧鱼腹,谁知天不亡我!一路飘到无边岛,然后遇到了你!
见你第一眼,你静静站在礁石边,目光纯澈,有些迷茫。你不知道,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最干净的东西。在宫里那么久,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好几副面具,可只有你,纯如泉水,如蓝田般净透。我看着你,觉得心里好安然。
你救了我,怕认不得我,给了我红珠链,然后飞身离开。我真想留下不走了,不要再回那片黑色大陆,不要再去触碰那些尔虞我诈,可是在船上,我听到了大哥的奸计,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见他不再看向自己,手也松了,云迟轻轻的抽出了手。
兰守轩依然看着月亮,回忆道:“我回到荒海大地,一路赶回望月,终于及时的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二哥!接着,二哥就把大哥篡位的证据呈给了父皇,父皇气急,废了大哥!我本以为二哥仁慈,可在后来才知道,那些篡位的证据不过是被改动过的,而且,大哥本来只是被拘禁,可二哥假拟旨意,生生的逼死了他!
等到父皇驾崩,二哥登上皇位,他变得更加陌生。不但将原嫡系势力赶尽杀绝,甚至将稍有牵连的都彻底摧毁。
这时我才明白,其实二哥内心的杀戮之意,并不比大哥少半分。
我拼了最大的气力保下了无辜的人,保下了小妹,可是却惹怒了二哥。看着他将砚台向我砸来,我已明白,曾经患难与共的亲兄弟,因着那张宝座,也终究会走向陌路。
我不想再参与这些朝堂政事了,不想再看到那些血腥杀戮了,我想走,可是大哥不让,只许我去往偏远之地,却依然要助他坐稳江山。
他说我心慈手软难成大器,说我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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