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延拓一落下,便促狭般对着慕容修文道:“想不到你我也有如此惹人生厌的时候!”
玉潇然撇撇嘴,想必是二人一生下来到如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宠儿,如今却被几只血鸦所嫌弃,心中必定是不服气的,然不服归不服气,到头来不还是得低下高傲的头颅,让这两人也知道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天神!
慕容修文听到龙延拓的话,无奈的点了点头笑了笑,微微颔首:“应天帝,请!”
“请!”龙延拓亦是微微侧身,与慕容修文并肩而立。
玉潇然不禁挑了挑眉,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觉得不似以前那般争锋相对了?
姿容胜雪,妖颜盖世,血鸦桥上,这二人款款向她走来,虽然面色苍白,衣襟有些散乱,墨发飞扬,但却让她恍然间觉得,今夕的岁月,是如此的美好与和谐,然,血鸦桥不过几丈,这数步的距离,终是要踏出的,今日的凶险,便是一个真正的开始,未来的腥风血雨,不远了。
☆、第三十三回 最最后决战之省野
十日后,九浮楼北牧军营。
月上柳梢,玉潇然却犹自无眠地在一片空地上低头沉思。
背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她却未曾转身,只听身后清冷的声音传来:“早知道你睡不着了!”
“这天下若没有钟兄,那我会很寂寞的!”她头也未回,声音散落在四周。
“自昨日你从苍茫山回来,我就发现你更加沉默寡言了!”钟怀仁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双手抱膝的动作,不自觉皱了皱眉,而后靠着她坐了下来,在她诧异的目光之下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淡淡道,“今晚,让我做一回你的依靠!”
“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北牧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要怎样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天下!”玉潇然顿了顿之后,便顺着他的动作靠了下来,每每想到,那些心思诡异的大臣们里,还有一个这样的他,她便觉得十分安心,他替他在大臣中周旋奔走,他替她抗下那些流言蜚语,从无怨言。
“你在为十日后的决战而如此吗?”钟怀仁沉默良久,才开口问她。
她被这一问,思绪刹那间飞到数日前的无妄谷中。
自寒潭陷阱出来,最险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机关陷阱便不在话下,几人再无妄谷的地宫两日后便找到了满地的金银珠宝之地,原来兜兜转转之后,玉潇然带着二人又回到了踏入寒潭之前的地宫之中,那些数不尽的装着金银的木箱,只不过是无妄谷宝藏的一部分,地宫之中繁复多变,石室套石室,三人兜兜转转了许久,才将无妄谷所有的金银宝藏尽数找出,却不料在最后瓜分宝藏的时候,龙延拓转身便走:“无妄谷中的宝藏,是我龙家欠韶琼的,我不会动一分一毫!”
他说罢,便不待她与慕容修文答话转身而去,并且留下一句话:“十一月初七,朕会率领天行大军,在九浮楼百里之外的省野恭候平和帝与飞凰帝的大驾光临,届时,朕再不会手下留情!”
“朕会全力以赴!”慕容修文看着龙延拓消失在通道中的背影,声音平静,但却让人听出了几许睥睨天下的情怀。
玉潇然沉默了良久,才道:“你们早已知道了?”
她指的是,始尊帝与韶琼一事。
慕容修文收回目光,看了她良久:“或许你没有注意到,在入幻境之前,石门后有一幅壁画,是一幅关于下葬的画,葬得,是一个未成形的骨血,虽只是惊鸿一瞥,但我却察觉到了刻这幅画的人心中的浓浓恨意!”
慕容修文寥寥数语,但玉潇然却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那幅画……必定满怀着韶琼对始尊帝的无边恨意,如龙延拓那般心有七窍的人,联系上地宫中金戈铁马的壁画以及幻境中的一切,再加上自己毫发无伤的出现,便瞬间可明白,韶琼是想杀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而能打开无妄谷大门的人,除却自己,那便是始尊帝的嫡系子孙,至于杀机涌现的原因,再一想史书之中韶琼的埋没和离去,就算不知确切真相,那么猜测的也*不离十了。
所以,龙延拓有龙延拓的骄傲,欠别人的东西,即便是走上绝路,他自然不会动之分毫,而慕容修文应他,并非是因为他得到了宝藏而趁人之危,而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尊重,属于强者的尊重。
于是,省野之战,就这样定了下来,无妄谷中惊天的财富,落在了北牧和傲苍之手。
玉潇然收回思绪,顿了顿:“钟兄,天下与爱情,真的不能两全吗?”
钟怀仁浑身一顿,眼底似乎有未明的光芒一闪而过,薄唇微动,终于残忍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你心里清楚,不能,不是吗?”
“天下,就好像是一道枷锁,看似君主主宰苍生,可事实上,君主又何尝不是被天下所主宰!”玉潇然淡淡道,“但是,尽管如此,为什么还要有人不惜一切代价去取天下!”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钟怀仁偏首看了看她,“你这一趟回来,感慨又生了许多,是不是在无妄谷中你又发现了什么?”
“无妄谷,无妄谷……”她低首喃喃,“无妄谷是一个复仇工具,是韶琼为了报复始尊帝而设下的一个陷阱,她想要自己的子孙后代取得天下!”
钟怀仁听到她寥寥数语的讲述,微微沉吟片刻,方道:“未必!”
她靠着他肩膀的螓首猛然抬起,偏过头去定定地看着钟怀仁,向来知道他不会信口雌黄,问道:“何以见得?”
“韶琼若真想报复始尊帝,为何要等到几百年以后?”钟怀仁声音淡淡,“且不说无妄谷的财富是否真的能一统天下,单说你,你又何曾有争夺天下之心,我想这一点,韶琼不会想不到!再者说,韶琼又如何能确定数百年后,她的后人与始尊帝的后人会不死不休?所以说,韶琼建无妄谷,她心中必定是十分矛盾的,无妄谷,或许只不过是她发泄的一种方式,若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会心心念念的都是杀戮,哪怕心中有恨……心中,也是有着柔情一片的!”
玉潇然微微颔首,继而眼底开始亮了起来,最终仿佛银河漫天一般升起繁星点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身侧聪慧俊朗的男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钟怀仁收回目光,清冷的眼底闪过未明的颜色,最终只是淡淡道:“我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天下之大,你是最会安慰我的那个人!”玉潇然眉目清朗,“钟兄,大千世界,潇然何其有幸,能有你相知!”
“怀仁也十分有幸,能有一个贤明的君子知遇!”钟怀仁的唇畔,带着未明的笑意,继而看着她道,“潇然,省野之战,你……想好了吗?”
“我本以为战事会接连打个好几年,可如今他二人都有速战速决的决心,那是再好不过的,我又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玉潇然掐了把脚下的草木,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敛眸低首的模样,令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钟怀仁定定地盯着她,似乎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她沉吟良久,也不知面上和眼底是怎样的波涛汹涌,最终在抬首的刹那归于了平静,面上是无懈可击的浅笑和坚强:“钟兄,我早已说过,我既然选择了嫁于慕容修文,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不帮一家人的道理,更何况,我是他的妻子,妻随夫荣,妻随夫损!这天下,只要他想要,我必定倾尽全力为他打下,所以省野之战,你不必忧心!”
“那……若是败了呢?”钟怀仁迟疑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将内心的迟疑问了出来。
“我们夫妻,荣辱与共,若是他死了,大不了,一抔黄土也随了去!”玉潇然漫不经心一笑,仿佛云淡风轻。
“若败的人是他呢?”钟怀仁散落的眼神,仿佛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罩住,令她无法逃脱。
她手间的有些枯败的草叶,不自觉在掌间化为齑粉,这个他,他自然知道指的是谁,良久之后,她神色未明:“能不说这个问题吗?”
“不能,潇然,你知道的,一切,皆有可能!”钟怀仁笼在袖间的手,也是不自觉收紧。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她才说道:“若是他……我也随去!”
如龙延拓和慕容修文那般的人物,谁都知道,省野之战,谁败了,下场就只有一个,那便是黄沙埋枯骨,那般骄傲的人,必不会苟且偷生,所以,这两人中,只会你死我活。
他是她两国联姻而成的夫君,这一年多来的容忍和宽让,是她这一生都无法还尽的情债,他若是去了,她必以生命相随。
他是她风雨途中屡次从天而降的天神,是一步步从方寸之地掠夺了她整个心房的占有者,纵然咫尺天涯,他有皇后,她有夫君,但她对他的心从未不变,这世上若是没有他,她必定也不会独活。
所以,省野之地,或许,将是她,最终的归属。
“好!”钟怀仁似是一点也不惊讶她的答案,顿了顿之后道,“以后的每年十一月初七,我会到你的坟前祭拜你!”
她亦是顿了顿,而后笑道:“别忘了带两壶好酒!”
“葡萄酒如何?”他唇边的笑意扩大,目光深沉,“听秦秋说,你最好此酒!”
“只怕阿秋知道了,她一口酒都不会给我喝的!”玉潇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却有些苦涩。
秦秋那般惜命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一心求死,只怕是上苍穹下碧落也不会原谅自己,又岂会给自己一口酒喝!
“我明白就好!”钟怀仁将目光放远,“与其自责凄苦地活着,倒不如一抔黄土埋个干净!”
这世上,总要留一个能心心念念惦记你的人。
这句话,是钟怀仁藏在心底,一直未曾说出口的话。
玉潇然笑了笑,他的心意,她如何不知,只是这心说大也大,装得下天下苍生,却也是说小也小,除却那人,再也容不下一个他,倒不如都不说破,各有各的生活,在沉寂了良久之后,她偏首看向钟怀仁:“昨日,霓裳送来了请辞的折子,被我驳了回去!”
钟怀仁手上的动作一顿,继而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宋制诰去后,云霓裳的确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你驳了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朝堂上的事情,我不会在这里与你说!”玉潇然定定地看着钟怀仁,突然觉得世事十分可笑,上一刻,钟怀仁还在逼问自己,这一刻,自己便反守为攻逼向了他,只可惜,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生不逢时,身不由己多,“五日前,霓裳从铎州来了军营吧?”
“这么大的事情,我知道自然瞒不住你!”钟怀仁似是苦笑一声,“霓裳在军营里大吵大闹,在军营已经传开了,你到现在才问我,倒还是存得住气的!”
“想必是因为连邪的出现吧!”玉潇然笑了笑,不理他话中的逃避,定定道,“连邪和霓裳……”
“你已经塞给了我一个连邪,莫非你还想塞给我一个制诰?”钟怀仁的眉眼有些清冷,“潇然,你这一生,追求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岂会不知!况且,霓裳是个心高气傲才华满腹的女子,她与连邪,不是一类人,她应该有最好的归宿,而不是葬送在相府!”
“你这么快就会为连邪着想了!”玉潇然笑了笑,霓裳的确心高气傲,又是云老侯爷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自然不会讲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在眼底,单从几日前大闹军营一事便看得出,而连邪向来是个委曲求全的性子,与霓裳一起,难免会受了欺负,想到这,她的心便宽可宽,“看来连邪,的确很得你心!”
“我既然答应了你娶她,那必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钟怀仁淡淡道。
玉潇然轻笑一声,戏谑道:“钟丞相冲冠一怒为红颜,只可惜却苦了我这个皇上,霓裳一连几个折子请辞,只怕是想要我替她做主,可怜我这个皇上,只能替你从中周旋,可见女人的确是十分难缠的!”
“看来数年来的风雨,已经全然让你忘记了,你也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钟怀仁同样玩笑起来,声音里却有心疼的意味,若能安定祥和,谁又愿意步步杀机铁血无情,寻常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她却尽数葬送在金戈铁马的颠沛流离之中。
“天下人,有谁敢把我看成是一个女子!”玉潇然笑了,有些苦涩,“我是个杀伐果断的皇上,是个挑起战乱的祸首!”
从一朝的芝麻小官到风靡天下的英雄少年,再到一怒之下手刃贪官的贬谪代罪之身,再到边关声名鹊起的中郎将,再到荣归永宁的宣威大将军,最后奇迹般地成为当朝皇上遗落在外的公主,再到逃亡之中的亡命之徒,再到兵起边关的逆贼乱党,再到最后的君临天下,一个人一生都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她却哎短短不到三载的时光尽数走过,倒戈者的眼中,她是魔鬼,仰慕者眼中,她是天神。
但终究是,前者居多的。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是从不同角度来审度另一个人的,你向来做事只求问心无愧,怎么今日突然挂怀起来了!”钟怀仁拍了拍她的肩膀。
“问心无愧……”她轻笑一声,又似是没有笑,声音淡淡,最后散落殆尽。
钟怀仁沉默良久,缓缓起身:“夜深了,明日平和帝便会率领大军前来汇合,早些歇息吧!”
“夜深巡逻人众多,你先去吧!”玉潇然未曾动身,夜巡人数众多,身为君臣,不得不避嫌。
钟怀仁直了身子看了她良久,才转身离去,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之下,遗落了一地的寒霜。
十一月初六,晚霞依依,归鸿无数。
军营。
慕容修文、玉潇然、钟怀仁等一干将领正对着一幅地图出谋划策。
玉潇然指着地图上山峦起伏的地方:“明日,天行大军会经过这里!”
“启禀皇上,您的意思,是要这那里设伏吗?”身着戎装的将领看向玉潇然,目光如炬,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峡谷一线天向来善打伏击,但天行大军中不乏戎马一生的老将,如此简单的事情,谁能想不到。
慕容修文微微坐直了身子,温润的容颜之上带几分威严之色,看向那将领:“峡谷一线天向来是设伏的地利之处,我们能想到,天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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