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上天垂幸,在他几乎想不顾一切背水一战之时,一颗棋子就这么从天而降,并且在短短时间之内,让整个南月国的情况,天翻地转。
灵儿,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秦相府丫鬟,竟然让朝廷与木叶城在顷刻之间化为水火。
他要等的时机也终于到来。
如今,她已在他的掌握之中,江山也伸手可得,可是为什么,却远远没有想象之中的兴奋,心里依然留着那一个空洞,无法填补。
窗外渐渐泛白,有宫女进来帮忙梳洗换衣,接下来的仗将会更加艰苦。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容许有半步差错了。
风天澄仰头看着东方逐渐升起的红日,长舒一口气。
同样在一片泛白的窗下醒来的还有灵儿。比之风天澄,她就狼狈了不少。昨晚睡觉忘了盖被子,早晨醒来便开始头疼,睡前捧着的手炉早就熄灭不知滚到哪里去了,身下的貂皮毯子也被她在梦中揉成一团。
风天澄听到给灵儿送饭的宫女回报时,忍不住咒骂了一声,但还是让内务府派了太医来帮灵儿诊治,他则早太医一步来看望灵儿。
灵儿眼泪鼻涕一把地裹着被子瑟缩在床上,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杀我呢,原来是想到了更加狠毒的杀人方式!”
风天澄没好气道,“生病是你自己的事,与本宫何干?”
灵儿道,“大冬天你让我住在冷宫,不是想冷死我,是什么?”
风天澄扫视一眼四周,气恨道,“现在冷宫的铺设快比得上暖阁了,自己身体不好还怪住的不好。”
灵儿打了个喷嚏,眼泪鼻涕更重了,胡乱擦一通,白了他一眼,“我以前就没感冒,偏偏到了你这里就感冒了,不怪你不怪谁?”
风天澄懒得跟她胡搅蛮缠,正巧这时太医也过来了,他也乐得将灵儿交给太医。太医诊治一番,开几帖药,让宫女去抓来煎了。
风天澄见她没事,留下个小宫女照顾,重新派人守着冷宫,随即离开。所以,他完全没有看到灵儿在他离开之后,嘴角露出的那丝狡黠的笑意。
灵儿这一场风寒从发病就没再好过,每次她觉得严重时,就让人去找风天澄,因为她这里有任何调度哪怕只是生病派太医过来,都需要风天澄同意。风天澄事务缠身,这点小事自然烦,前两次怕灵儿耍什么花招,亲自去看看,次数多了,也就随便丢给一个手下,把灵儿也扔给太医和那个宫女,便再没有出现。
灵儿见他上当,也不显得高兴,依然每天裹着厚厚的被子在床上擤鼻涕,咒骂风天澄没人性,然后喝下那黑乎乎的药汁,想象着如果是沈落潇,他应该有办法开出一些不那么苦的药来的。
然后灵儿便告诉那太医,下次开药时,可以多放几样甜草根青花蕊,这样可以在不影响药效的情况下压下药里的苦味。那太医一听,立即双眼放光,一脸崇拜地拜谢太子妃。要知道,宫中那些主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生了病哄着吃药都得费劲费神,一个不留神,主子一生气,被贬谪事小掉脑袋事大。如今灵儿这一小偏方,可以帮他减少多少麻烦,不仅如此,那些公主皇子生病了自然愿意他来开药方,那他提职晋升,也就指日可望了。
灵儿见那太医竟然跪倒,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将太医扶起来,“别,别,您这是折煞灵儿了。灵儿早就不是什么太子妃了,太医您肯来蘀灵儿医治,灵儿感激不尽。怎么反被您来感谢,万万受不起。”
那太医见灵儿说得如此凄凉,又如此体恤下人平易近人,心里对她更加亲近尊敬外加疼惜,当下更加尽心尽力地帮灵儿医治。奈何灵儿竟像是卯足了劲要生病一样,普通的风寒过得两日,出出汗也就好了,灵儿的风寒在第一天还好,到了第二天反而发起了高烧。那太医急得手足无措,照顾灵儿的小宫女见状要去找人换太医,灵儿连忙喝阻,“你担心我,我知道,但是你这一去岂不是害了方太医前程?放心,只是小小的风寒,抗几天就过去了。”
那小宫女急道,“可是……”
“没有可是,放心,死不了。大皇子也不会让我死的。”灵儿说着,幽幽的眼神无限幽怨地看着窗外。
那小宫女见她如此,眼圈一红,不敢再多说什么,心里也对这个被废的太子妃更加同情,好感油然而生,也不再提换太医之事。好在方太医也争气,并未将灵儿治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于是灵儿仍然有力气去应付闻声而来的人。
首先来的依然是风南礼。那晚在皇宫的一瞥,让他足以见识了灵儿平凡中的不平凡。平凡的外貌,大出他原本所想象的妖艳倾城;不平凡的气质,大出他原本想象的庸脂俗粉;不平凡的气度,大出他原本想象的娇弱依人不胜风力;不平凡的睿智,大出他原本以为的恃宠而骄的愚笨。
天澈当太子几乎做到了八面玲珑,却为了一个女人罔顾人命,不辨是非,最后竟然做出弑父夺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叫他如何不对这个女人感兴趣。
☆、132虎头拔毛
灵儿在皇宫身份特殊;且如今带病在身,见到风南礼不行礼也无所谓,所以,见门被推开,她依然好整以暇地抱着被子;斜睨着带进一屋子寒风的人。
风南礼闻着一屋子的药味微微皱皱眉头;摆手让跪在旁边的小宫女起来。
未及他开口;灵儿早用沙哑的声音娇笑着;“六王爷亲自前来;灵儿真是受宠若惊。”
风南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叫灵儿?”
灵儿抬眸,“有问题吗?”
风南礼打量她一眼,几乎可说是蓬乱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垂到被子上;面容憔悴,双眼红肿,鼻子通红,还不停地抽着鼻子。
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风南礼心里给灵儿重新下了定义,眼神倒是温和了不少,直言道,“你与本王想象中不太一样。”
灵儿扯过旁边的手绢打个喷嚏,抬眸轻笑,“抱歉。王爷也与灵儿想象中不太一样。”
“是吗?”风南礼并未多避讳灵儿生病,反而对这个问题似乎生有极大兴趣,“如何不一样?”
灵儿让自己尽量笑得好看一点,正要说话,鼻子一阵发痒,再一个喷嚏,仍是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鼻涕几乎满脸都是了,形容极其狼狈。小宫女忙给她换张帕子,灵儿头也没抬,伸手接过,道一声“谢谢”,然后将脸抹干净,眼泪却依然不停地沁出来,胀得眼睛红红的难以睁开。
风南礼微微皱眉,耐心地等着灵儿开口。无奈灵儿似乎喷嚏打上了瘾,一阵刚过去,另一阵又上来。
风南礼扫视一眼四周,“来人!”
侍卫站在门在应一声,“在!”
“传太医进来!”
方太医听言,马上踏进内室,灵儿却已经好多了,拖着浓浓的鼻音道,“多谢六王爷关心,灵儿并无大碍。”
风南礼见她如此,不禁心起恻隐之心,“本王乃皇上六弟,天澈的六叔,按理,你也应该称呼本王为六皇叔。”
灵儿惊讶地看了风南礼一眼,随即道,“灵儿岂敢高攀?六王爷国之栋梁,抛弃京城荣华富贵,远赴边疆固守南月国西西南大门,令尼西与米那不敢进犯。南月国国泰民安都仗六王爷之功。灵儿不过一介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哪敢不自量力与王爷攀亲?”
风南礼原本和善的表情听到最后,突然冷哼一声,眼神立刻变得冰冷,“本王多年与众将士餐风露宿守卫边疆,护住南月万里河山,奈何竟被你这种妖妃惑主,险些断送我风家大好江山。”
灵儿抬眸,横了他一眼,语带轻蔑,“原以为王爷南征北战见多识广,原来也不过如此鼠目寸光。”
风南礼眼神带刀扫过灵儿,灵儿昂着头,丝毫不让,眼神似乎就是在说,你就是鼠目寸光,就是眼睛瞪得再大,你也还是鼠目寸光。
风南礼哼一口气,“好,你倒说说看,本王如何鼠目寸光?”
灵儿也哼一声,“敢问王爷,为帅者,调兵遣将,最重要的是什么?”
风南礼不屑道,“知人之智,识人之明,择人之敏,用人之慧。”
灵儿微微一笑,“知人之智,识人之明。灵儿原以为王爷征战多年,这知人识人之功早已炉火纯青,原来不过是不明不智?”
风南礼脸色一变,微露愠色,“你倒说说,本王如何不明不智了?”
灵儿道,“行军打仗,众志成城,唯军命是从,是也不是?”
“当然。”
“如果有人藐视军命,不服从军命,此时,是军命改,还是……”
“杀!”风南礼打断灵儿的话,冷冷地吐出一词。
话里的寒气几乎让灵儿打了个哆嗦,随即以一个喷嚏掩饰过去,笑了笑,“军命如山,无人能改,违者杀之,本应如此。”灵儿慢慢说着,随即话锋一转,“可同样,皇命如山,又岂是灵儿一个小女子所能更改?王爷说灵儿妖妃惑主,倒把灵儿贱命一条说得比皇命更重,又哪里有识人之明了?将眼前人命看得比皇命更重,岂非鼠目寸光?”
风南礼愣住了,虽觉得灵儿这番对比有问题,却一时找不出破绽在哪,只得无言以对。
灵儿继续道,“太子年有十九,温和明理,如何又能被灵儿一介平庸之女蛊惑?王爷此意,到底是在怀疑太子之智,还是怀疑皇子所受之精英教育?太子乃天下所选之太子,教育乃天下至上之教育,王爷若有知人之智,太子也不会落于今天地步吧。”
风南礼微微眯眸,“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女人。本王果真是低估你了。”
灵儿挑眉,微微一笑,“咦?王爷承认自己的不明不智了?”
风南礼脸色一变,眼露杀意。灵儿也识趣不再多说,低头一副黯然的表情看着地面。
风南礼长哼一声,并未多为难她,起身掸掸衣摆要离开。及至门口,身后突然传来灵儿幽幽低沉沙哑的声音,“六皇叔真的相信灵儿是那种祸国殃民之人,天澈是那种不分忠奸不明是非的无知小人么?”
风南礼脚步微顿,“不需本王相信,事实摆在眼前。”
“怎样的事实摆在眼前?”灵儿抬眸挑衅一般地盯着风南礼,“王爷请召回京与陆王府小郡主完婚,却随行引带十万铁甲进京,十万驻守城西;皇上病重昏迷,王爷带兵日夜巡守皇宫,与其是保护皇上,倒不如说是为了隔离皇上。敢问王爷,您说的是这样的事实么?”
风南礼微微眯眸,豁然回头,一双眼冰冷得比刀还利。灵儿暗自打了个哆嗦,却依旧气色不让,反而掀开被子,赤足下地,与风南礼正视,“如今人人都说你六王爷力挽狂澜,粉碎太子阴谋,是南月国的大英雄,可就算天下人都将你捧到天上去,你也休想叫灵儿心服!”
那小宫女见灵儿与风南礼之间剑拔弩张,早吓得远远躲在角落,见灵儿如此单衣下地,虽然担心,但也不敢上前帮她添衣。
风南礼见灵儿气势强大,也上前几步。他高灵儿整整一个脑袋,这番并立,将灵儿娇小的身体完全挡住,“本王不需你心服。你巧言惑主,乃南月罪人。等监国太子即位之日,就是你殒首之时。届时以你之血,祭南月之新国,警往后之宗主。不会有人问你意见,你只需记得,你如今活着,就是为了死!”
“哼!”灵儿冷笑一声,“果然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王爷,您如果一开始就这个态度,岂非省了灵儿诸多逆言?”
风南礼一愣,灵儿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重新回到床上,裹着被子又是疯狂一阵喷嚏。那小宫女方才敢上来,再帮她换张帕子。
风南礼站在原地看她,半晌再没有任何言语,也不着急离开。
灵儿抱着被子却是千头万绪。
她无法搞清楚风南礼的态度,他看起来是真的为南月国好,可是,他与风天澄勾结毒害皇上又是真。明明害天澈身败名裂无家可归的有他一大份,他却心疼天澈因她落此地步;明明害风南齐病重南月国混乱几乎是他一手操办,他却反以功臣自居,自认挽救南月国于生死存亡之地。他一方面明明恨她恨得要死,一方面却又承认她是他侄媳妇儿。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当初在木叶城,快灵阁的资料记录天下之事,对南月国的历史以及这几个皇子她也有过了解。风南礼,为人刚正,铁律严明,骁勇善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南齐即位,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自动请缨扫定西南,从此据守南月国西南大幅领土,无数次阻止西面尼西与南面米那国的进犯,固守三国交界之处。南月国多年的太平盛世,他功高至伟。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如今却与风天澄勾结,毒害皇上,陷害太子,将南月国逼至危急。到底是什么理由,可以让一心为国的他叛逆国家,做出如此天理不容法理可诛之事?
风南礼前脚刚走,风天澄后脚就进来了。金冠束发,紫金的长袍衬得高贵霸气,却掩盖不住那骨子里的猥琐小人。
灵儿在心里暗自下评。
风天澄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听说六皇叔来看你了?”
灵儿白了他一眼,躺□子面朝里面睡去,摆明了拒不接待。
风天澄也不计较,“听说你骂了六皇叔一顿?”
灵儿蒙起被子不理他。风天澄笑道,“你可真是有胆?你以为你使出激将法六皇叔就会放过你?识趣点提醒你,六皇叔沙场征战多年,军令如山是他的座右铭,他最听不得的就是逆言反语,你若识趣,就不要惹他,否则,本宫可不能保证你的下场能比陆静琪好。”
陆静琪?
灵儿豁然起身,“她怎么了?”
“她?”风天澄故作不知,“哪个她?”
“就是陆静琪呀。她拒婚了,是不是?”
风天澄扬眉不置可否,在灵儿的追问之下,方才一字一句面无表情道,“不,她拒的,不是婚,是军令!”
“那……”灵儿消化了好久方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风南礼怎么处置她?”
风天澄扯个笑脸,“你刚刚不是问过六皇叔,违抗军令者,当作何处置?”
违抗军令者,斩。这是他说的,毫不犹豫。
“她……她可是他的未婚妻,智囊王府的小郡主。”
“军令无关人情,六皇叔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本宫劝你别在六皇叔身上打主意,本宫留你在此,不过就是关关你,但你若是惹恼了六皇叔,到时候,连本宫也救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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